第8章

怎麽會這樣?

她明明已經刻意避開了那場慈善服裝秀,為何還是避不了這個男人?

看着在眼前晃蕩的俊容,江雪感到心海一陣陣地翻騰,雖然乍見他時那震驚、迷茫以及慌亂的情緒早已淡去了,但一股厭惡卻是怎麽也止不住。

她讨厭他。

前世到了後來,對他無端的迷戀與執着都成了恨,而今生再見到他,她更恨自己當初為何會瞎了眼……

“江小雪,你怎麽了?幹麽一直板着臉?”身旁的蔡雅岚察覺她神色不善,悄悄附在她耳邊問道。

她沒說話,只是端起面前的玻璃杯,冷冷地啜飲她最愛的氣泡礦泉水。

坐她對面的杜東元好似沒感覺到她有意的冷落,迳自和一旁的傅明澤興高采烈地聊起最近很熱門的足球賽。

這情景,其實跟前世有些類似,一樣是為了答謝而特意請他的晚餐,只不過當時謝恩的人是蔡雅岚,這次作主邀請的人卻是傅明澤。

馬場出了那樣的意外,大家都沒心思再玩鬧了,紛紛告辭,江雪陪着蔡雅岚去休息室換衣服,見她只是受了點驚吓,一切都好,本也想離開,哪知傅明澤竟和杜東元搭上線了,還說為了報答杜東元見義勇為,在危難之際保護了她,至少該請對方吃頓飯表示謝意。

她還來不及說什麽,蔡雅岚就嚷嚷着說這是應該的,人家可是救命恩人呢!

蔡玄宇本也想跟來,無奈脖子實在不舒服,還是決定早早回家休息,于是一行四人便由傅明澤作東,開車到附近一家知名的法式餐廳用餐。

席間,其他三人聊得熱絡,只有江雪一直不大說話。

“……江小姐和蔡小姐也喜歡看足球嗎?”

杜東元聊着聊着,目光轉向江雪,表面上是同時詢問兩位少女,其實誰都看得出他想跟江雪攀談。

偏偏江雪神色冷漠。“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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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單兩個字回答,擺明了懶得搭理。

這下別說傅明澤意味深長地瞥了她一眼,就連平常神經大條的蔡雅岚都覺得場面有點難堪,連忙笑着打圓場。

“哎呀!叫什麽先生小姐的感覺好生疏,大家既然有緣認識,以後也算是朋友,杜大哥你就直接叫我雅岚吧。”

“那我就不客氣喽!雅岚小姐。”杜東元笑容爽朗,被江雪冷待了也不生氣,任誰看了都會對他印象不錯。“雅岚小姐喜歡看足球嗎?”

“不是很喜歡。”蔡雅岚聳聳肩。“我就不懂一群大男人在場上追着一顆球跑有什麽樂趣,每次都忍不住想,大家一人分一顆玩不是很好嗎?”

這直率的說法令在座兩個年輕男人都朗聲笑了。

“雅岚小姐真幽默。”杜東元贊道。

“哪是幽默啊!我哥笑我沒常識。”

“呵呵……”

杜東元又笑了,傅明澤倒沒他笑得那麽誇張,只是含笑望了望蔡雅岚。

奇怪的是一接觸他深邃的眼神,蔡雅岚立即臉紅了,眼睫顫呀顫的,似乎有些不自在。

江雪見她飛快地低眸,小手抓起柳橙汁連喝幾口,秀眉不禁微蹙。看得出來雅岚這是緊張了,可她為何緊張?

正尋思着,蔡雅岚喝太快了,竟一時岔了氣,嗆咳起來。

江雪一驚,連忙伸手幫忙拍撫她背脊順氣。“沒事吧?”

“沒事……咳、咳!”蔡雅岚狼狽地咳着。

“擦一擦。”傅明澤抽出兩張餐巾紙遞給她。

江雪敏銳地感覺到蔡雅岚身子一僵,好一會兒才伸手接過餐巾紙,一面掩住口唇,一面悶聲低語。

“謝謝傅哥哥。”

圓臉蛋更紅了,甚至連粉嫩的耳垂都隐隐透出一抹嫣色。

江雪瞪着那抹嫣紅,有不祥預感,腦海思緒起伏。

前世當她質問雅岚為何背叛自己和杜東元上床時,雅岚曾委屈地坦白,其實在杜東元如同騎士一般,将扭傷腳的她一路抱進休息室的那天,她就偷偷對他心動了……

“我喜歡他,真的喜歡!可他眼中只有你。小雪,你知道那時候我心裏有多麽難受嗎?可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不管怎樣,我還是祝你幸福,沒想到……我不是故意的,那天東元是因為跟你吵架,心情不好喝多了酒,他說我對他比你對他更溫柔、更體貼,我們是真心相愛的,他說他愛我!”

接下來姐妹倆又說了什麽,江雪不願再回想,都已經是上一世的往事了,多想無益,只是……

難道這回雅岚是對方才在馬場上将她從馬背上抱下來的明澤心動了嗎?這傻丫頭竟是純情到誰救了她、抱了她,她就喜歡上誰嗎?

怎麽……會這樣?

江雪雙手放在桌下,悄悄地捏握成一團,全身緊繃,心亂如麻。

前世蔡雅岚因為扭傷腳,蔡玄宇便取消了在妹妹生日宴上賽馬的活動,當然也就沒今天這場意外,可今生蔡雅岚沒去參加服裝秀,腳沒受傷,賽馬如期舉行,才會變成傅明澤英雄救美。

這就是所謂的蝴蝶效應嗎?

可她終究還是沒躲過杜東元啊!不但沒躲過這可惡的家夥,還讓雅岚一顆芳心很可能就此賠在明澤身上……

越想越焦躁,江雪不禁想把怒氣發在杜東元身上。“杜先生今天怎麽會出現在雅岚的生日宴上呢?是誰邀請你來的?”

這話像是指控對方沒邀請函私自高攀,傅明澤聽了劍眉一擰。

杜東元倒很有風度,只是淡淡一笑。“我其實是代替同學來打工的,他臨時生病了,就拜托我幫忙。”

“馬場的員工那麽多,不缺你同學一個吧?有必要……”

“小雪!”傅明澤嚴厲地喝叱。

江雪咬了咬唇,她聽得出來明澤是對自己生氣了,畢竟人家冒險救她于馬蹄之下,她這樣說話實在很沒禮貌。

她掙紮片刻。“……對不起。”

雖然只是小小聲的一句道歉,已足夠令杜東元驚訝了,他看看一臉委屈又倔強的江雪,再看看皺眉微惱的傅明澤,心念一動,湛眸浮上些許深思。

“好了好了,我們聊點別的吧!”看情況不對,蔡雅岚又笑着緩和氣氛。“那個……杜大哥,你說你是醫學院的學生,現在幾年級呢?”

“三年級了。”

“我聽說醫學院課業很重的,你一定忙得沒什麽時間玩吧?”

“還好啦,等開始進醫院實習,那時候才算真正的忙。”

“那你平常都做什麽休閑呢?”

“我喜歡讀小說。”

小說?

江雪心神一凜,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

她記得前世杜東元最不耐煩的就是看書了,他說光是教科書都看不完,課餘時間他才懶得翻別的書呢!

“杜大哥你都看哪一類的小說?”

“我看推理小說比較多。”

“真巧!”蔡雅岚驚呼。“小雪也愛看推理小說呢!”

“是嗎?”杜東元微笑望向江雪。“小雪小姐都看誰的作品?我比較喜歡看寫實社會派的作品,像是比較老派的松本清張,或是現在當紅的東野圭吾。”

都是她喜歡的作者。

江雪微微眯眸,打量沖她笑得一派陽光的男人,他笑起來挺好看的,眼眸清亮,襯得一口白牙更加亮晶晶。

前世的她很喜歡他的笑容,但今生的她,無感。

她只覺得奇怪,為何一個不愛看書的人突然愛看小說了?她是有意充實自己,不想做回從前那個虛榮無腦的大小姐,從小便逼着自己涉獵各類文學書籍,愛看日本寫實派推理小說也是有意令自己更加懂得揣摩人性。

他呢?怎麽興趣也變了?

“你看電影嗎?”她有意試探,前世的他可是很愛看的,所以一開始才跟她那麽有話聊。

“很少看,有時候在家裏看看DVD,比起電影,我更愛靜下心來讀幾本小說。”杜東元微笑回答,聲音低沉下來,突然有種憂郁派文青的味道。

騙誰呢!一向張揚狂放的他說自己寧可宅在家裏看書?

江雪端起水杯優雅地啜飲,除了傅明澤,誰也沒認出她唇角隐約含着的那抹笑是譏诮。

“小雪小姐喜歡東野圭吾的書嗎?”杜東元還想繼續跟她攀談。

她可沒耐性陪他玩,放下水杯,擡手作勢揉了揉太陽穴。“抱歉,我的頭有點痛。”

既然她頭痛,這頓晚餐也就順勢結束了,臨走前杜東元幾次暗示想要她的e-mail,她都裝沒聽懂。

她懷疑他早有預謀,不論是看電影或讀小說,都是為了配合她的興趣,至于他為何處心積慮想與自己結識?她實在想不透。

回家路上,江雪心煩意亂地坐在副駕駛座,傅明澤見她一語不發,打開車內音響。

琴音淙淙如流水,慢慢地安撫了她焦躁的心緒。

他忽地揚嗓。“還想繼續跟我冷戰?”

她愣了下,好一會兒才悶悶地咕哝。“沒有啊!”

什麽嘛!明明先跟她冷戰的就是他。她偷觑他側面,見他一臉若無其事,不禁有氣,樓唇鄉了嘯。

瞧她小嘴噘得都能去拍唇膏廣告了。

傅明澤收回眼角餘光,俊唇不着痕跡地勾了勾。

“那天晚上……”她欲言又止,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對不起,我不該那樣說話。”

傅明澤挑了挑眉,沒料到她會這般溫順地道歉,今晚已經是第二次了。

他微微一笑,忽然覺得心情很好,忍不住逗她。“道歉有用的話,還要警察做什麽?”

她一窒。“那你想怎樣?”

“如果覺得抱歉,那……”他作勢想了想,接着輕聲一笑。“明天早上把頭發綁成雙馬尾吧!”

“什麽?”她怔住。這什麽見鬼的要求?

別說她錯愕,這話一出口,傅明澤自己也覺得尴尬,他是怎麽了?就算她從上高中以後就不曾綁過雙馬尾,他很懷念,也不該提出如此暧昧的要求。

感覺像色狼……

他對自己很不滿,輕咳兩聲掩飾窘迫。“好了不逗你了。”接着故作正經地轉開話題。“對了,我請杜東元吃晚餐,你為什麽不高興?他救了你,你不感謝他嗎?”

她躲他都來不及了,怎麽謝得出口?

提起那個令她心煩的男人,江雪當下便忘了雙馬尾的事,只顧着咬牙切齒了。

“你好像很讨厭他,為什麽?”

“哪有什麽為什麽?讨厭就是讨厭!”

“他看起來人不壞。”傅明澤悠悠一句。

所以呢?

江雪懊惱地瞪他。前世他還一次又一次地勸說她遠離杜東元呢!怎麽他現在這是反過來想撮合他們?

“他救了我,我就得親近他,你是這個意思嗎?”她不覺咄咄逼人。“那你救了雅岚,是不是就要她以身相許了?”

“你胡說什麽!”他面色一沉。

“是我胡說嗎?還是你心裏有鬼?”

“江雪,你別無理取鬧。”

她一窒,驀地撇頭望向車窗外,白嫩的雙手悄悄揪着裙擺。

她也明白自己是無理取鬧,只是她的心太慌了,今日發生的一切脫離了她的掌控。

她原以為重生一世,她能夠糾正過去的錯誤,但她人生的軌跡仍然出了岔,躲不過杜東元還在其次,更令她慌亂的是好姐妹雅岚的心思……

“你覺得……雅岚怎樣?”她低低地問。

傅明澤一凜,握住方向盤的手指倏地收攏。“你是什麽意思?”他嗓音很沈,隐隐噙着不悅。

她咬咬唇,眼眸依然盯着窗外。“雅岚她老是在我面前誇你,說你聰明又優秀,你應該也覺得她挺不錯的,對吧?單純沒什麽心機,笑起來又可愛。”

“……是挺可愛的。”沉默兩秒後,他給了這樣的回應。

江雪只覺得自己要瘋了,她到底在想什麽?為何要跟他說這種話?簡直就像個吃醋鬧別扭的小女生。

他一定覺得她很莫名其妙吧?就連她也不喜歡這樣的自己。

江雪沒再說話,半邊臉蛋貼靠在車窗涼涼的玻璃上,她自顧自地陷入懊惱的情緒裏,絲毫沒察覺傅明澤望向她的墨黑眼潭閃過粼粼波光,璀亮如星。

到家後,江雪郁悶地回房,沐浴時才發現自己左手臂和膝蓋上緣各有一塊明顯的瘀青,應該是在馬場跌倒時留下的。

洗過澡,換了睡衣,她正想找藥油來搽,門扉傳來幾聲清脆叩響。

“進來!”她揚聲喊,一面從抽屜裏捧出急救箱,坐在床沿翻找着。

“在找這個嗎?”一道含笑的聲嗓落下。

她怔了怔,轉頭望向傅明澤,他手裏拿着一瓶專治跌打損傷的藥油,舉高來晃了晃。

“你……怎麽知道?”

“在車上時我就看見了,你腿上有瘀青。”他淡淡解釋,一面走向她。“手上也有吧?我幫你推一推。”

說着,他捧起她懷裏的急救箱放在一邊,不由分說地卷起她睡衣衣袖,見那瘀青處隐隐透出幾絲暗紅,軒眉一擰。

“這麽嚴重怎麽不早說!”他低斥。

她只是恍惚地盯着他,直到他手上抹了藥油,慢慢在她手臂瘀青處推開,她才恍然醒神,心韻不由自主地加速。

“你……我自己來就好。”她慌得想躲。

“你自己推不開。”他沈聲說道,左手牢牢地擒着她藕臂,右手掌心不停在她肌膚上繞圈圈。

傷處因推拿不免有點痛,可她絲毫感覺不到,只覺得那塊肌膚似要被他揉得起火了,熱得她連臉頰都微微發燒。

推完了手,他在她身前以騎士姿态蹲下,小心地将她睡衣裙擺推高到膝蓋上頭幾公分,露出一小截白嫩細膩的大腿。

他再次在手上抹藥油,這次選擇用指腹來推,微砺的觸感宛如電流竄進她體膚內,激得她心頭陣陣發麻。

她坐立不安,他卻恍若心無旁骛,只是靜靜地替她推着傷處,連手勁都恰到好處。

他就一點都沒感覺到異樣嗎?

雖然前世的她和他早做過了夫妻間各種親密的事,但現在他們畢竟不是那種關系,她是個青春少女,而他是血氣方剛的青年。

難道只有她覺得這情況很……暧昧嗎?

想着,江雪又羞又惱,這男人根本沒把她當成異性看待吧?在他眼裏,她是否依然是八年前那個小丫頭?

比起來,她的評然心動簡直像個笨蛋……

正胡思亂想着,江雪瞥見一道小巧的白影在門口探頭探腦,那只最近被珠姨養得白白胖胖的小雪球蹑手蹑腳地溜進房內,趴在不遠處的地板上,擡起小臉,黑眼珠滴溜溜地轉,讨好似的瞅着她。

今天早上出門前,雪球又咬她的拖鞋玩,被她拎着耳朵罵了一頓,現在這是在撒嬌讨饒呢!

江雪撇撇嘴,為了掩飾心頭的紛亂,也顧不得在雪球面前擺姿态,便拍拍小手。

“雪球過來!”

小雪球聽她叫喚,知道主人原諒自己了,開心地發出甜膩軟綿的細鳴,興高采烈地奔過來,一個勁兒地想往床上跳。

傅明澤被這小東西冷不防地騷擾了一下,怕自己踩到它,只好讓開起身,江雪正好也想彎腰抱起它,無巧不巧,兩人額頭相撞,痛得同時驚呼一聲。

“小雪,你怎樣?很疼嗎?”顧不得自己額頭也痛,傅明澤只急着察看江雪的情況,結果又是小雪球來礙事,在他腳邊調皮地繞了一圈,害他一時沒站穩,身子往床上趴……

直過了好片刻,江雪才懵懂地回過神,察覺自己身陷何種窘境。

他,竟然就倒在她身上,半邊身子壓着她不說,薄俊的雙唇也與她的軟唇貼合在一起。

他們……接吻了!

江雪心口驀地評評急跳,血流在體內狂野地奔竄,一下子将她的小臉蛋染成瑰麗的粉色。

前世今生,他們的初吻竟都是在意外中發生,只是前世是在小客廳,今生是在她閨房。

前世她羞得立即推開他,可如今她卻渾身發軟一動也不能動。

還是他先行倉皇起身。“小雪……”

她依然躺在床上,杏眸微氲着水霧,怔怔地望着他,而見她眼神迷離,聽染霞暈,向來淡定的他也不禁感到手足無措,耳根隐約泛紅。

兩人都是傻傻地看着彼此,誰也沒注意到莊淑蕙站在門外,正沈着臉看着這一幕。

她看了好一會兒,轉身悄悄離開,在樓梯口遇見剛好送點心過來的珠姨,她勉強笑了笑算是招呼。

珠姨目送她忿忿的背影,微感訝異,搖頭不再多想,來到江雪房前,感覺到空氣中似是浮着一顆顆粉紅泡泡。

珠姨的反應卻是偷偷抿嘴一笑,故意咳兩聲。“原來明澤也在這裏啊!正好,珠姨做了焦糖奶酪,一起來吃。”

傅明澤猛然醒神,急急收回纏綿在江雪身上的視線,暗暗深呼吸,面對珠姨時,又是他那招牌的溫潤微笑。

“我不吃了,珠姨,你和小雪慢慢吃。”說着,他将藥油遞給珠姨。

“小雪身上有些瘀青,珠姨你幫她用藥揉一揉,我先回房了。”語落,他舉步就走,直到返回自己房裏,他才允許自己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伸手一抹額頭,竟然都是汗。

他澀澀地苦笑,來到落地窗外的陽臺,夜晚沁涼的空氣柔柔地吹拂過他微熱的臉,卻吹不開他心頭那一團糾結的麻。

唇上仿佛還殘留那軟到近乎不可思議的觸感,鼻尖隐約還能嗅到少女身上特有的馨香,眼前似乎還看見那在玉白的肌膚映襯下,顯得更加濃密墨黑,猶如蝶翅般翩翩驚顫的睫毛,還有在他半側胸膛邊擠壓的一團豐盈……

想着,傅明澤的耳根又紅了,靠着陽臺欄杆站了許久,右手握拳緊緊壓着左胸口,直到那急促慌亂的心韻逐漸恢複原有的規律,他才走回房裏,從抽屜裏拿出一本藏得隐密的皮革手記,翻開深藍色線繩夾的那頁——

吾家有女、初長成。

他用鋼筆一筆一劃地寫下這七個字,字跡一如既往地英挺,轉折之處卻少了幾分潇灑,多了遲滞。

最近他常常想起這句話,常常覺得不知該拿那個逐漸展露楚楚風韻的少女如何是好。

這八年來,她對他是忽冷忽熱、若即若離,每當兩人好像親密一些了,她又會忽然變得冷淡,有時他告誡自己與她保持距離,她反而又在無意中流露出對他的在乎與關心。

他一直不确定該如何定義與她的關系,該拿她當高高在上的大小姐看呢?還是一個傲嬌可愛的妹妹?或是……傅明澤一凜,阻止自己思緒繼續深入。

他一向思慮缜密,但有些事他不能想,也不該想。

畢竟他的出身,他自己最清楚……

傅明澤驀地合上手記,将那厚厚一本手記鎖回抽屜裏,同時也鎖住心頭那份難以言喻的悸動。

夜色更深了,窗外月光如洗。

窗外月光如洗。

莊淑蕙躺在床上,卻是翻來覆去地睡不着,她想着晚上在江雪房外窺見的那一幕,想着在那之前她接到的電話。

難道……

她陰沈地蹙眉,轉身見身旁的男人睡到輕聲打鼾,忍不住氣惱,伸手用力推了推他。

“成君,起來!我有話跟你說。”

“什麽事啊?”江成君正酣眠時被推醒,腦子迷迷糊糊地轉不過來,語音沙啞。“明天再說……”

“不行,我等不到明天。”莊淑蕙坐起身。

江成君無奈,只好也跟着坐起來,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到底什麽事?”

莊淑蕙咬唇,思量着該怎麽說才不會引起枕邊人疑心。“成君,你覺不覺得……兩個孩子都大了?”

江成君一愣。“你說雪兒和明澤?”

“嗯。”

“雪兒才十七歲,還小呢!”

“不小了!”莊淑蕙駿斥。“而且明澤那孩子都二十一歲了,明年就大學畢業了。”

“那又怎樣?”江成君不明白妻子為何突然提起這話題。

“我是說孩子都大了,繼續讓他們兩個單獨住在三樓會不會不好?畢竟除了傭人打掃,我們都很少上去,三樓只有他們兩個人……”

“幹麽?你怕他們照顧不好自己?”

“才不是呢!”莊淑蕙忍不住翻白眼,這男人怎麽就這麽粗神經呢?她這樣暗示還不懂。“我是說孤男寡女在一個屋檐下……”

“什麽孤男寡女?你在想什麽啊!”江成君總算領悟妻子用意,起初覺得好笑,轉念一想,臉孔忽地扭曲。“該不會是你看見他們倆怎麽樣了吧?我不相信他們小小年紀敢給我偷嘗禁果!”他用力拍床。

看他一臉怒不可遏的表情,莊淑蕙眯了眯眸,試探地反問。“如果他們真的做出什麽你會怎樣?”

江成君驚得倒抽口氣。“你是說……”他臉色忽青忽白,整個很難看,跟着就要翻身下床。

“你去哪兒?”莊淑蕙連忙拉住他。“還沒影的事呢!我只是問問你。”

江成君愣住,這才明白自己小題大作了,可也對妻子的試探更加茫然摸不着頭緒。“那你幹麽說得煞有介事的?害我還以為他們真的做了什麽。”

他無奈地躺回床上,感覺眼皮又沉了。

“你別睡啊!”莊淑蕙懊惱地又推推丈夫。“我話還沒說完呢。”

“你到底想說什麽啊?”江成君重重地嘆氣。

“看你剛才那麽生氣的樣子,是不是不希望這兩個孩子在一起啊?”

“不會啊。”

不會?莊淑蕙心跳漏了一拍。“那你幹麽生氣?”

“我是擔心他們年紀太小,雪兒都還未成年呢!她和明澤如果真的互相喜歡彼此,我還巴不得……”江成君朦朦胧胧的。“我早就希望明澤當我女婿了。”

“你、你說什麽?”莊淑蕙變臉。“你想要明澤當女婿?”

“唔,雪兒跟他在一起,我放心……”說着說着,江成君聲音漸漸低了,意識模糊,終于又再度墜入夢鄉。

他睡得安詳,莊淑蕙卻是胸口窒悶到差點喘不過氣,其實她早看出來了,這些年來,丈夫一日比一日更欣賞明澤那孩子,尤其明澤到飯店打工的表現,他更是贊不絕口。

“可惡……”她咬牙呢喃,雙手撫着自己平坦的小腹,恨自己八年來費盡心機,卻怎樣都沒能懷孕,生下一兒半女。

。她沒法生孩子,丈夫是不怪她,可這就意味着将來江家的財産可能大半都會到雪兒手上了,而若是雪兒真嫁給明澤,丈夫肯定會将明澤當成接班人來培養,将自己所有的事業都交給他,那到時哪還有她插手的餘地?

籌謀多年,好不容易她現在也能在集團總管理處當個不大不小的經理,她還想繼續往上爬呢!

不能讓雪兒和明澤在一起,明澤那孩子太聰明了,她怕自己鬥不過……

一念及此,莊淑蕙眼神越發陰沈,在月色掩映下,那張美麗的臉顯得有幾分蒼白陰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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