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大生意來了!舒冰驚喜地拽住了身邊大郎的衣襟,期盼道:“(吃的喝的)能賣很多吧?”
“……貴人……”大郎呢喃低語,而後搖頭道,“賣不了的,貴人們不會喝咱們的粗鄙茶水。況且,你看那些從者都穿着素服披麻戴孝,馬車上也裹有白布,這是主家有喪事,這種時候更不會随意進店打尖兒。”
像是印證大郎推測似的,豪華車隊從茶肆跟前緩緩駛過,絲毫沒有打算停留的跡象。
“唉,一大把銅板飛走了……”正當舒冰哀嘆之時,卻突然從隊伍中過來了兩位騎馬的漢子,喚了三娘說要買兩桶水。
那倆蓄有濃密胡須的彪形大漢客客氣氣要水,反倒讓付三娘有些為難:“這,這井水怎好收錢,你們随意取些吧。”難得見一次貴人行過,從者還如此知禮,着實不好意思獅子大開口讨錢。
“大娘運水來也不容易,某怎能白讨?”其中一個漢子在說話同時直接拿出一串銅錢放到了竈臺邊,粗略一看少說也有四、五十枚。
付三娘頓時愣了半晌,舒冰縮在後面戳了戳她後腰,這才使其活轉過來喜得直搓手,嘴裏卻還在客氣道:“吓!這,這也太多了。”
“大娘這人來人往的,定然見多識廣,某想順便跟你打聽個事兒。”其實這才是漢子掏錢的真實目的。
他不等三娘點頭就開口詢問起來:“最近一段時日,不知是否聽過附近村民撿到标致小娘子的事兒?大約四歲,身穿綠衣紅褲,戴着金鎖,手腕上有一枚紅痣。”
這一串話,讓舒冰越聽越驚訝,小心肝兒撲騰撲騰直蹦——哎,這不說的就是我嗎?!
作者有話要說: 客官,收藏、撒花來幾個?香甜可口包您滿意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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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将苦苣菜去雜洗淨,入沸水鍋焯一下,撈出洗去苦味,擠幹水切碎,放盆內,加精鹽、味精、蔥花、豬油拌勻成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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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舍被擄-金瓜子
站在一旁的大郎聽了那漢子的描述,同樣心裏一個激靈,下意識的火速伸手拽緊了舒冰衣袖,将其用力向下一拉。
因為,他看見妹妹穿着袖口短了一寸還沒來得及改的新衣,一聽大漢說到紅痣就立馬打算擡臂瞅一眼。
拉人之後大郎又立刻懊惱咬牙:遭糕!露痕跡了,這不是明擺着有問題麽?
果不其然,那兩個從者原就是遠遠看見了舒冰身形和失蹤小娘子年紀相仿,這才本着“寧肯弄錯,不能放過”的心态過來查看,一見他倆的舉動便起了疑心。
不曾開口的那較高壯那人立即一個箭步跨到舒冰身前,倏地扣腕擡臂,将那露在衣袖外的紅痣瞧得分明。
還沒等他再開口詢問,周圍便有好事的農夫大笑道:“你們可找對人了,我常來喝水,這囡囡以前從沒見過,最近十來日才突然冒出來。”
“正是,正是!我們一個村的,都知道她是榮家兄弟剛撿的!”
“聽說撿到的時候穿的衣裳可貴氣了——是你家丢的吧?”
……
兩大漢互望一眼,高壯者立刻走出茶肆,沖遠處馬車隊中觀望的某管事揮了揮手。
另一人則看向付三娘以牟定的語氣求證道:“大娘,這位小娘子确是走失無疑了?請務必告知真相,若真是某所尋之人,家主必有重謝。”
還沒等付三娘答話,二郎就趕緊撲上前來環抱住了舒冰,仰視大漢吼道,“這是俺妹妹,就是俺妹妹!不是你們家的!”說完還怒目環視四周的八卦人群。
當然,這并沒有什麽用,反而引起衆人更熱鬧的讨論、調侃,頓時氣得小男孩紅了眼圈。
自知做錯了事的大郎則緊咬住唇,默默攬住弟妹,他知道,這從天而降的妹妹怕是保不住了。
與之同時,舒冰也是心亂如麻。
她自幼父母離異親情淡漠,反倒是從付三娘以及榮家兄弟身上得到了不少溫暖,眼瞅着分離在即,她很有些不舍。
和他們在一起的日子雖不富裕,但也蠻有滋有味有盼頭,再換個環境還不知道能不能如此自在。
此時此刻,反倒是付三娘很鎮定的開了口:“她确實是大郎從山裏帶出來的,只是前塵往事、父母家人盡忘卻了,現在識不得人。我們無需酬金,你們卻不能空口白話的就把人帶走,總得有點證據,我才能放心。”
她是成年人,思維方式自然與孩童不一樣,覺得将舒冰交還給有權有勢的家人對她更好。如此聰慧的美人胚子,她和榮家兄弟平民而已,沒本事去守護。
三娘這一番話不卑不亢且言之有理,豈料方才一直不曾開口的高壯者卻嗤笑道:“你可知某家主是何人?堂堂定越郡王世子難道還會惡意诓騙你?見着這個還需什麽證據?”
此人語氣中帶着濃濃的不屑,說完他還取出一黑底鎏金的精致腰牌用力拍到木桌上。
衆人一聽到郡王兩字紛紛傻眼,三娘也是立時呆住,心道:這阿舒莫非還是個什麽縣主?
在短暫的靜默之後,周圍頓時炸開了鍋響起陣陣驚嘆聲,有豔羨的,有嫉妒的,有當看戲瞧熱鬧的。七嘴八舌熱議小山坳裏居然能落下個金鳳凰!又說付三娘要發大財了,榮家兄弟真是好手氣,撿個人都能是皇親貴胄。
一開始要水的漢子眼見八卦勢頭收不住,在狠瞪了豬隊友之後趕緊喝道:“休要胡說!即便确認是真,這小娘子也只是與家主未婚妻有些不遠不近的關系,并非擁有皇室血脈。萬萬不能胡亂攀扯。”
“不是啊?哎!”衆人不由發出噓聲。
雖說郡王名頭聽起來很威嚴需敬畏,可畢竟車隊正主離得遠,此處就倆從者,缺乏震懾力,村民們自然不怯,依舊是嘀嘀咕咕擠眉弄眼說着閑話。
與之同時,當事人舒冰終于抽空尋了機會自己開口問道:“究竟是啥關系?”她拉着付三娘裙裾,冒出半個頭忽閃着大眼睛,看向那位言行舉止稍微靠譜一點的從者。事已至此,她也想知道“自己”身世。
看在小娘子基本板上釘釘是苦主的份上,大漢也不欺她年幼,躬身客氣回答:“ 家主未婚妻姑丈的外甥女,前陣子被拐了。”
即是說,自己有極大的可能是與前頭路上那貴人沒血緣關系的,一表三千裏的姻親家的表妹。所以,這倆人應當只是出于道義立場過來随意問問,哪知瞎貓碰到死耗子就這麽撞大運了。
舒冰有些郁悶,所謂時也命也便是如此,旁人不經意的一個舉動就打破了她所有規劃和期待。
轉念又一想,或許這就是天意,自己占了小姑娘的身,總得替她做些什麽未盡事宜以慰在天之靈。譬如盡孝,亦或是複仇查出被丢棄的真相……?
正當她滿腦子胡思亂琢磨時,從郡王世子車隊中又來了一輛青篷馬車,以及一行二十來位仆從、婢女。
衆仆從騎馬擁在中間的是一個戴着月白頭巾的瘦削中年文士,他來到茶肆前并未立即下馬,只默默看向馬車。
只見四位年輕貌美的素衣婢女有的挑簾子,有的置腳凳,恭恭敬敬從車中扶下來一位胖大嫂,此人帶着素銀牡丹頭飾,一副慈眉善目貴婦模樣。
她下車便笑眯眯沖舒冰張望,嘴裏親切道:“小娘子可否讓老身仔細端詳一番?”
方才還衆口嚣嚣的茶肆頓時鴉雀無聲,甚至還有人開始琢磨着是不是該跪拜一下貴人。
舒冰猜測此人應當是個體面的管事嬷嬷,雖排場不小,她也只是默默扭頭并未上趕着熱情配合——總覺若自己表現得太急切,會傷了榮家倆兄弟的心。
胖婦人卻并不在意小姑娘的抗拒,就在問話同時她已經看清了舒冰容貌,立即沖中年文士點頭道:“是她,沒錯,和舒刺史家的小郎君長得像一個模子倒出來的,定是舒五娘子無疑。”
瘦削文士這才翻身下馬徐步走來,向半摟着舒冰的付三娘沉聲道:“某乃定越郡王府長史,這小娘子确是主家所尋的舒刺史之女,還請大娘将她交還。”
“你,你說是就是了嗎?證據呢?阿舒是俺妹妹。”榮家大郎緊緊拉住舒冰的手不肯松開,話題又繞回了起初僵持的症結上。
郡王府長史微擡下巴,眉頭微皺,面露不耐煩之意,反問道:“方才某已經說了,舒刺史。你們稱呼小娘子‘阿舒’想必是見過一串有款識的平安鎖鏈子,這不就是證據?請諸位拿上酬金放手吧。”
說完他便沖身後揚了揚臂,立刻有彪悍從者拎着香瓜大小鼓囊囊的織錦袋走上前來,欲往付三娘手中硬塞。
大郎見狀趕緊護到三娘與舒冰身前,推搡着從者手臂道:“俺們不要錢,你們帶走阿舒是要送她回家?俺們也要去,想親眼見到她找到家人、過得開心。”
随着“啪嗒”一聲輕響,無人拿取的織錦袋掉落地面,從松開拉繩的口子裏滾出了幾枚杏脯大小黃燦燦的金幣。
在一衆圍觀者的驚嘆聲中,長史俯視大郎面露寒光,冷笑着質問:“怎的,想賴上舒刺史家嗎?一袋金瓜子還抵不了十幾日的食宿費?”
說完他便示意仆從上前拎開兩男孩,命婢女們徑直去摟抱舒冰搶人。
榮家兄弟與三娘自然奮力反抗,甚至包括舒冰都很不甘願的又踢又踹,可惜弱質女流與孩童又怎可能是對方二十幾人的對手,幾乎是剎那間幾人就已被遠遠分開。
淚眼盈眶的舒冰被一壯碩婢女扛在肩上疾步走向馬車,心裏難受得緊,覺得自己不是走失兒童獲救,而是在被人販子強行擄走拐賣——這場景簡直荒誕。
直到被塞進馬車遠遠駛開,她還能聽見二郎痛哭着撕心裂肺的叫喚:“妹妹、還我妹妹!”
舒冰掙紮着撲到窗前遙遙望去,竟見大郎被人壓跪在地,即便如此,他卻依舊倔強揚着頭顱目送自己。
滿眶淚水頓時噴湧而出,她不管對方是否能聽到,反複高聲吶喊:“哥!去念書!來找我!”
如此一遍又一遍,直至聲嘶力竭。
作者有話要說: 問:十幾天的相處,會如此難舍難分咩?
按:這就是剪不斷的猿糞啊!
金瓜子
悄悄的……放一點點~~~噓~~~~~
《重生之奸宦嬌妻》 97章 獨行-槐葉淘
依照探子彙報結合錦繡的回憶,榮軒終于有了戰事迫在眉睫的不詳推測。
所謂“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西戎大亂的結果必然是出現一個彪悍領袖統一各部。
戰亂之後缺衣少食加之為了增強新部落的凝聚力,戎寇精明而貪婪的将帥很可能會選擇入侵大齊燒殺搶掠。
不,不是可能,而是牟定。西北軍民即将面臨西戎那早已在內鬥中殺紅眼的精銳之師。
至于入侵時間,按探子判斷最近一兩月或能停戰,那就有可能是秋末趁着大齊農田豐收時來搶一筆屯冬糧,也可能在休整後冬末初春越境。
總歸,不會再拖到來年夏季。
榮軒不由覺得有些無奈。原來,預留給自己的運作時間已經不足一年。
他還有一個疑惑是,按理西戎應當是搶一回就走,錦繡卻說那是“慘烈國戰”,并且同時進行的是皇權更替。
這是否意味着不久後的将來是大齊先亂了再被西戎人趁虛而入?
想到此處,他順手便磨墨提筆寫了密信命人傳遞回京,同時銷毀了查訪到的關于威武侯一系的各種暗地對天家不敬的舉動。
肖家軍畢竟是抵禦戎寇的最強悍力量,适逢戰亂都快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了,還是別拖他們後腿才好。
當然,密信他也不會白銷毀,尋到時機就會去肖家賣好拉交情,以期将來或能得到對方的援手。
至即刻起,段榮軒的行事作風開始變得咄咄逼人。
他不再帶着妻子、妻弟游山玩水,而是時刻以監軍身份正大光明于軍中四處探查,真正開始找茬。
首先逮出吃空饷的軍官下狠手整治,其次要求銷毀軍中腐毀舊武器,更換經得住拼殺的新貨;最後他還大肆嘲諷挑剔軍士的體力、能力,恨不得整日坐守一旁監視他們操練。
前兩者他擋了不少官員財路,還弄了幾個典型流三千裏,恨得不少人牙癢。後者又使得基層官兵苦不堪言怨聲載道。
不久榮軒又因探查盜馬一事立功,聖人下旨讓他小升一級,從此職權範圍更廣。除了健康軍之外西北別處駐軍他也能去指手畫腳一番。
自此榮軒在衆人眼中差點成了人見人厭,狗見狗煩的存在。
榮軒原本可選擇将他探查到的西戎動向上報朝廷或與肖家通氣。
然而為讓京城中自己那一派系的人在皇權更替中掌握先機,他隐瞞了這一事實,選擇暫時孤軍奮戰。
他有時覺得只要能報仇雪恨,哪怕大齊王朝被西戎颠覆也在所不惜。有時卻又忽然會悲天憫人,不希望百姓遭殃出現屍橫遍野白骨累累,十室九空的慘狀。
這種衆人皆醉唯我獨醒,在良知和複仇之欲中掙紮的滋味并不好受。
榮軒看似狀态正常,言行與以往并無不同。
然而錦繡畢竟心思細膩又是他枕邊人,沒多久她就發現自己的榮哥哥情緒不佳、衣帶漸寬,嘴裏腮幫處甚至長了一粒泛白潰爛的惡瘡。
因疼痛不思飲食這便是對吃貨最大的懲罰,如此一來本就心情不好的榮軒眼中更是充滿了郁色。
“這幾日吃清淡點吧,”錦繡捧着榮軒的臉輕撫,又心疼着埋怨道,“還勸我莫心急,那你這又是何苦?打仗的事兒急有何用?一步步慢慢來罷。”
“晚間吃槐葉淘,即将入秋,再不吃嫩葉都沒了。”榮軒望着窗外的槐樹如此吩咐。
他沒正面回答錦繡的話,能說什麽呢?他自己倒不在乎戰亂,唯恐妻子吃苦。若本地淪陷,像她這般絕色女子有機會能幹幹淨淨的死都算是幸事。
錦繡絲毫不知夫君心中百轉千回的盤算,見他有胃口點餐,立即高高興興命人去摘槐樹嫩芽,搗汁和面,揉搓出韌勁兒做成細面條。
黃昏時,她親自去了廚下,将面煮至斷生又放入井水浸泡放涼,撈出控水後在冷面上澆拌以爽口醬料,如此呈上青翠欲滴的一碗槐葉淘。
入夜,榮軒敞衣坐在後院池塘邊納涼,于星空下嚼着清香撲面的槐葉冷面,感受着那“經齒冷于雪”的極致美味,頓覺心情好了很多。
是啊,也只能一步一步慢慢來,只求狼煙起時他能護住家眷妻小。
☆、老夫少妻-安神酸棗仁粥
也不知是當真舍不得三位古道熱腸的半路家人,亦或借機哀悼自己逝去的青春以及肉身,舒冰就這麽蜷在馬車中傻子似的失控痛哭了一場。
好在她如今目測年齡僅五歲不到,小姑娘哭哭啼啼倒也不顯突兀。
待舒冰回神時,馬車已經不知往何處行駛了很長一段路,眨眼就從午後蹦到了黃昏時。
一左一右随侍兩旁的婢女早已勸她莫哭勸得口幹舌燥,浸濕淚水的帕子都不知反複擰了多少次,見舒冰止了哭差點喜道一聲“阿彌陀佛”。
同車的世子乳母龐氏見狀也暗暗松了一口氣。
自己等人是奉命做善事,誰知這小娘子不僅忘了家人,還是如此倔犟心性,若任她一直哭下去氣暈了擡去見舒刺史,豈不是反倒要結仇?
想到此處她便有些埋怨長史做事莽撞蠻橫,把那三人一并帶去見舒刺史也不費事,待不待見幾位恩人又不歸定越王府管,何苦弄得如此難看?
世子偏偏還對他信任有加,哼,老匹夫!乳母龐氏想起自己那剛做了大管事的夫君被長史處處壓制就滿腹牢騷。
轉瞬心思一轉,她立即上前半摟了舒冰為她拭淚,嘴裏柔聲細語道:“可憐見的,眼都腫了!趕明兒見了你阿爹阿娘央他們把那兩兄弟一起接家裏去便是了,何苦哭成這樣?”
“啊?”舒冰在抽抽噎噎中一臉驚訝的看向胖婦人,無聲指責:還能這樣?那為什麽方才你們要硬擄走我?!
對方心中一樂,露出難以啓齒的模樣,吞吞吐吐嘆息道:“長史他是進士又做了流內官,想來自恃身份不屑為商婦幼童着想罷,畢竟用錢打發了更便利不是?長史做的決定老身也沒法子反對,小娘子若要照拂那孤兒寡母,可與家人多說說他們好話(長史壞話),定能心想事成(我或許能出口惡氣)。”
缺乏宅鬥經驗的舒冰完全沒聽出龐嬷嬷的弦外之音,她只在默默琢磨胖婦人和倆婢女的口音。
她們說話與付三娘等人并不相同,仿佛入音較多更軟糯一些。舒冰頓覺郁悶——好不容易學了個五六分像不用裝啞巴,轉頭居然又換了一種“外語”。
她沒法解釋自己為何十餘日就換了口音,也壓根兒不知自己便宜爹娘籍貫何處,反正不論哪種方言她都講不好,幹脆只擺出一副心情抑郁不想開口的模樣随便糊弄過去。
片刻之後,車馬便已到了一處縣城外的驿館,舒冰由婢女抱着下了地,擡頭只見橙紅晚霞中映照着一寬敞院落,入門即見朱樓、闊廳、綠樹成蔭,村正家的屋子與之一比頓覺小家子氣。
先行一步的婢女已經打掃好了屋榻,将舒冰迎入熏了清香的室內之後,幾人便輕手輕腳服侍她出恭、洗手、擦臉。因年齡尚幼從頭至尾都無須她自己動手,因而并沒有鬧什麽“把淨手澡豆當美食”之類的笑話。
少頃,又有婢女呈上早已熬得濃濃的安神酸棗仁,軟糯微酸的棗仁噴香撲鼻,舒冰頓覺饑腸辘辘,囫囵咽下後又泡了一個花瓣浴,沒過多久就倒床睡去。
也不怪她沒心沒肺,實在是幼童身體不堪舟車勞頓,加之哭太久更是疲倦得厲害,哪怕心頭很是挂念付三娘等人也依舊抵抗不了睡魔侵襲,待一覺睡醒已是大天亮時。
草草用過朝食後,舒冰在世子家仆護送下再次踏上行程。
馬車晃晃悠悠有些颠簸,坐着遠不及汽車舒坦,加之臨近正午,據說已經快到下一處驿站,舒冰面色漸漸凝重。刺史,約莫等于省長或是市長,當真也是貴人。
她其實膽兒并不大,普通小老百姓而已,昨日才見識了郡王家仆的仗勢欺人,今日又得去見連郡王世子都得給點面子的“舒刺史”,心中難免忐忑。
舒冰唯恐自己見着刺史老爹會露怯出岔子,更怕會被看出端倪當鬼上身給火燒活埋的處理了。
正當舒冰胡思亂想之時,馬車忽然停了下來。
她順着奴婢挑開的布簾望出去,只見寬闊官道旁炎炎烈日下,聳立着一巍峨建築,高牆門樓、青磚黛瓦、重檐騰飛,比之昨日所宿驿館更顯雄偉氣勢。
在這驿館之前,站着一位濃眉大眼小胡須微翹的高壯青年,他身穿淺栗色纏枝暗紋的圓領窄袖綢衣,身形模樣介于玉樹臨風與虎背熊腰之間,手中牽着一名紅衣黃褲年畫娃娃似的男童。
一見着那男童舒冰雙眼就愣直了再也沒法挪開,此時此刻她終于明白胖婦人昨日所說的“一模一樣”究竟是什麽意思。
這男童長得極好,彎眉、杏眼、櫻桃嘴,唇紅齒白,發濃黑。除了比自己胖一圈兒之外,五官高矮均神似。
不消說,兩人不僅是兄妹或姐弟,還一定是雙生子。
或許正是因為血脈極其相近的緣故,一見着這男童舒冰忽然就察覺到了自己心中意欲噴湧而出的澎湃情感。
不等婢女搭好腳凳,舒冰便從馬車一蹦而下,急走兩步與飛撲過來的男童緊緊相擁。
在碰觸到對方溫熱的身體,傾聽到他歡悅的心跳聲時,舒冰已然接收到了前任殘留的情感與期望。
她想要與孿生兄長一輩子快快樂樂不分離,想要他順利長大成人,光耀門楣。
作為一名省長或市長家的閨女兒,這要求并不過份,前提是,如果不出意外的話。
可惜前者已經無法實現,只能由舒冰代勞,後者,她暗暗發誓會竭盡所能達成小姑娘的期望,以還她借用肉身的恩情。
“好了好了,阿益別摟太緊,當心勒住阿冰。”小胡須男青年和龐氏夫婦寒暄一陣後,又走到倆孩童跟前柔聲開了口。
說完他便牽起男童,又拖上連體嬰似的舒冰往驿站內走去,同時還感慨道:“謝天謝地阿冰你總算被找了回來,家裏人都吓壞了!我本想去遠些來迎你,可阿爺不許,怕我也一并走丢,只好守在門口。你阿娘先頭哭得跟淚人似的,她本就有了身子不能大悲動怒,差點不好,萬幸啊。說起來,阿爺這赴任路上耽誤十餘日也不知會不會逾期,唉。”
這一席話讓舒冰聽得心裏直犯嘀咕,當年語文高考沒及格也不知是不是有會錯意,這便宜爹似乎并不是在歡欣慶幸自己被尋到,而是在嫌棄她走丢惹麻煩?
聽了這話阿益也是眉頭一皺,卻沒搭話,只拉緊了舒冰與她一同進入廳室。
脫鞋入了堂屋,舒冰擡眼便看見一眼淚婆娑的美貌婦人正屈膝斜倚在榻上,一面抹淚一面沖自己招手,嘴裏絮絮叨叨道:“乖孩兒,可苦了你了!瞧瞧竟瘦成這樣,快過來給阿娘仔細瞅瞅。”
美婦人身邊則站了一位當真虎背熊腰,身形很是壯碩的,花白頭發老大爺,此人也是紅了眼眶看向舒冰,甚至還略略張開雙臂,像是在等她飛撲進自己懷抱。
舒冰有些遲疑,拿不準自己首先應該撲向誰。按說小孩子受了委屈都會找媽媽,可潛意識裏卻又隐約覺得白發爺爺更親切。
正當她猶豫不決時,卻聽胞兄軟糯糯滿腔疑惑的開了口:“阿爺,阿兄說妹妹害你耽誤了赴任的時辰,是真的嗎?”
哈?!告黑狀?呃,年輕那位小胡子不是爹是兄長啊?!那豈不是說,“阿爺”是指父親?哎喲,差點喊錯。
震驚中的舒冰看向美婦人和白發爹,忽然想起了某著名詩句:一樹梨花壓海棠!老夫少妻壯年兒子加走丢幼女,這一家子結構真奇怪,想必自己未來的日子會很精彩。
在阿益告黑狀之後,長子立即被呵斥,說是時間還充裕得很。
舒冰随即由爹娘抱着安撫了好一陣,仔細分辨,她發覺這一家子人的口音都與郡王世子仆從類似,想必是上層人士中流行的“高雅通用語”。然而她不會!只得繼續佯裝受了驚吓不願言語的瑟縮狀。
“我操她娘的!你怎麽就選了這麽個奸邪婆娘做阿冰他們的乳母?”性子火爆的舒刺史見狀怒不可遏,轉頭就沖自己懷孕卧床的妻子吼了過去。
李氏頓時攥緊手絹慘白了臉,抹着眼角自責道:“是啊,都是奴家的錯,本該選個舒家的家生子便什麽事兒都不會發生,可偏偏那時候魔怔了。”
舒刺史聞言心頭忽的“咯噔”一蹦。
作者有話要說: 睏,伐開心,求花花?ω?。
酸棗仁粥
【原料】酸棗仁末15克 粳米100克
【制作】先以粳米煮粥,臨熟,下酸棗仁末再煮。
【用法】空腹食用。
【功效】寧心安神。适用于心悸、失眠、多夢、心煩。
☆、蜀亂夜奔-冰鎮酪漿
其實那禍害了人的乳母其實是刺史前任妻子所選,并且,雖不是舒家的家生子卻是李家的,出這事兒之前他自己旁觀着也未能察覺出不妥當處,實在是怨不上無辜的李芳。
見着妻子默默催淚,舒刺史不知該怎樣寬慰才好,只得生硬轉了話題道:“哎,這都午時了阿冰該餓了吧?走走,用飯去。”
“夫君所說有理,瘦了這麽多正該補補,不想說話就不說吧,沒關系不着急啊,”借着舒刺史那句話李氏也下了臺階,輕輕撫着舒冰額發柔聲道,“先梳洗一下,看你穿得這寒碜樣子真叫人心酸。”
主母一揮手,随即便有婢女給舒冰換上了石榴紅繡穿花彩蝶的華麗裙子,配着鵝黃的短襦,頭上一左一右梳了兩個小揪揪,紮上黃紅相間的長絲帶,既喜慶又富貴。
用飯之後舒刺史讓婢女引舒冰去午睡,說是休整之後隔日再出發,阿益死活不讓妹妹離開她視線,兩人就着素白半臂汗衫,同處一屋于竹榻上打了個盹兒。
待午後起身見着爺娘,舒冰發現他倆着裝更是隆重。李氏穿着茜紅繡銀團花細褶長裙,高聳發髻插着雙色牡丹、金步搖,眉心還貼了鵝黃花钿,舒刺史則戴了幞頭、腰系金絲嵌珠革帶。
舒刺史略作打量見一雙兒女裝着也過得去,随即點頭道:“你倆一并随我去上廳拜見段大将軍吧。”
這位大将軍是舒刺史前日在驿館偶然相識,走投無路正焦躁中的他厚顏向對方借了部曲武士找尋失蹤幼女,如今舒冰已平安歸家,哪怕對方沒能幫上忙也得去致謝一番。
上廳是位于驿館東側的一處住宿院落,舒冰踏入此處只見花草郁郁蔥蔥、檐廊雕梁畫棟,顯然規格更高,難怪稱之為“上”。
待入了廳室,舒冰擡眼便見前方有一男子正笑着起身相迎,他約莫三十五六歲,着白色薄汗衫,外罩半透明的竹葉綠輕紗交領單衣,白面無須,眉目俊朗而親切仿佛文人雅士,一點兒都不像個大将軍。
舒刺史因他一迎連連口稱“惶恐”,可見主家定然財勢逼人。少頃,舒冰嘴裏一苦,再沒了揣測這些細枝末節的心情。
前方高能,四歲小姑娘應該怎樣向尊長行禮?!在村裏沒人教,先前見親人也沒顧得上正式見禮,如今眼瞅着就要露餡兒。
阿爺的彎腰長揖肯定不對,那麽是應該學阿娘屈膝扣手道萬福,還是學阿益跪地直腰拱手又叩首?
舒冰差點急出冷汗,只得硬着頭皮撲騰跪下跟以前拜佛似的囫囵叩拜了一下。一套動作還沒做完舒冰就聽見了李氏的抽氣聲,顯然是弄錯了動作,她只得讪讪起身垂頭縮到一旁去。
李氏恨鐵不成鋼似的瞪了舒冰一眼,心裏很是煩躁。
四歲小娘子走丢一陣雖不至于牽扯上貞潔之類風評,可畢竟不是好事兒,如今還前塵舊事盡數忘卻出門就跟村姑似的,簡直丢人現眼,只盼今日這事兒萬萬別被傳了閑話,得空再好好教教她。
“這這,這真是失禮了!小女走失後似乎受了驚現下還有些迷糊,望大将軍莫怪。”舒刺史立即躬身代女致歉。
“無妨。”對方大度的笑着擺手,又輕言細語道:“令愛尚年幼,慢慢再學一次也不打緊。”說完還示意自己婢女給舒冰做了一次女子肅拜禮示範。直窘得她臉頰發燙,暗恨看別人穿越好輕松自己卻一步一個坑。
稍後,衆人終于得以就坐寒暄。
舒刺史與李氏反複致謝,又說明日即将啓程後,那位段大将軍随即抛出一句緊要話來:“某今日得了一消息恰好與刺史息息相關,正欲尋你來告知一二,這倒巧了。”
舒刺史心知對方消息靈通,也絕非無的放矢之人,立刻肅穆道:“願聞其詳。”
“蜀地邊遠處蠻夷作亂又起了烽火,約莫與定越郡王駕薨有關,想來舒刺史須日夜兼程趕過去罷。”段大将軍輕描淡寫一句話,卻像石子落入鏡湖,激起漣漪無數。
舒家一家子再沒了做客的心思,趕緊回家商議稍後的行程安排。
坐在廳室中,舒刺史略作思量便開口道:“阿益你護送大家返京,随我赴任之事等蜀州安定之後再議。”
這安排是毋庸置疑的,妻子李芳剛有了身子受不得舟車勞頓,哪怕順利抵達蜀地,誰知道戰火會不會波及州府官邸?
阿冰又剛經歷變故,怎好教她再次受驚,何況,回了京城熟悉處想必更有益她迅速恢複記憶與健康。
舒興盛對阿爺的安排并不滿意,他原本是打算游學一年,随父赴任蜀地做個幕僚,後年再去參加科舉,如今遇到戰事卻偏要返京,白白失了軍功入仕的機會。
然而他卻無可奈何,不可能抛下懷孕的李氏與幼弟妹不顧。
李氏也注意到了阿盛黑沉如墨的面色,一驚之下頭痛症瞬間沒了,随即看向夫君滿目擔憂道:“俗話說‘一揚二蜀’,那不是挺繁華的地界嗎?怎的還有蠻夷作亂?”
舒弘陽搖頭嘆道:“蜀州轄晉原、新津、唐興與青城四縣,越過青城往西是金川,往北去是汶川郡,均為蠻夷聚集地,一旦亂起來,歹人挾裹流民四處亂竄,誰會管自己身處哪州哪縣?”
“那我還是帶孩子們回京去吧,可不能給你添了亂,”李氏說完又憂心忡忡蹙眉問,“那部曲隊伍是怎麽安排的?若是分一半護送我們,那你帶的人手未免太少。”
若是全歸夫君帶走……此處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