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腹黑丞相的寵妻

作者:尉遲有琴

潇湘高收藏VIP2016-08-08完結

已有12669722人讀過此書,已有7583人收藏了此書。已更新1300859字,作品已完

內容介紹:

癡戀四年的愛人一夕反目,大興國婧公主下嫁丞相病弱長子。

大婚當日,一襲火紅嫁衣的她,附在爛醉如泥的男人耳邊輕聲道:“我什麽都可以給你,除了……我的心。”

喜榻之上,原本酣然睡去的男人猛地睜開眼睛,沉黑的眸子精光迸射,淩厲如冰。

———

◆你有沒有在最純真的年華裏愛過那樣美好的一個人?百裏婧說,有的。

不僅有,還執念如此之深。以至于得知他背棄諾言時,她鋒利的劍毫不猶豫地刺向他懷中的嬌弱美人,卻最終傷了她自己。

一夜之間,曾經嚣張跋扈的皇室嫡公主褪去少女情懷嫁作人婦,昔日的青澀嬌憨全然不見,只剩淡漠性情狠毒手段。森森丞相府,巍巍大興朝,此方鬥罷彼方登場,她的蛻變讓人心驚。

◆本以為所嫁的夫君只是個病入膏肓随手可棄的廢物,誰知他竟藏得那麽深,蠶食鯨吞無所不用其極,随時準備将她拆吃入腹——

◆◆◆公子墨問◆◆◆

丞相長子,因先天不足久病失語,困居相府偏院。傳說他命中帶煞,三位妻子過門不久相繼病逝,從此再無人肯替他做媒。忽一道聖旨從天而降,天之驕女嫁他為妻。

人人都知他不能言語,知他體弱無用,卻從不知他的真實面目。對他的妻子,他寵着愛着,不動聲色地将那個男人自她心上一點一點撥弄走……溫水煮青蛙,他先把自己燒滾了,陪她慢慢熬。

他溫柔時會握着她的手,告訴她,“婧兒,你心裏的傷痛和委屈,不論是誰給的,以後都由我來負責。”

他陰鸷時會狠狠摔了杯子,對她冷哼:“百裏婧!你可以有你自己的選擇,你可以一去千裏不複返,你可以倔得十匹馬都拉不回,沒關系,你不用回頭,我陪你走你的不歸路!”

他怒不可遏地将她壓在身下,咬着她的耳垂嗤笑:“百裏婧,別忘了,是你先招惹了我……”

◆女主執着淡漠,步步成長。男主腹黑強大,絕非良善。

有琴出品,結局一對一。

本書标簽:

專情 腹黑 婚姻 勵志 公主 将軍

【001】大婚之喜

大興歷景元十七年三月初十,盛京家家戶戶張燈結彩,無數百姓夾道而待。不計其數的嫁妝自皇宮正午門擡出,蜿蜒成一條長龍,與華美奢侈的喜轎一同浩浩蕩蕩穿過官道,圍觀的百姓被護衛禦林軍攔在街道兩側,卻絲毫未消去他們看熱鬧的心。

有不明所以的外鄉人兩眼放光地問道:“好大的排場!老哥,這是哪家的小姐成親啊?”

盛京的百姓都有點小傲氣,扭頭睨了那個外鄉人一眼,哼道:“哪家小姐成親能有這麽大的聲勢?這是咱們的榮昌公主大婚!瞧見沒有?十八人擡大轎,除了榮昌公主,誰敢這麽鋪張?”

景元帝的女兒很多,卻并不是每位公主都有封號,而這位榮昌公主是司徒皇後所出,盡管她頭上還有一位異母姐姐,卻是當之無愧的皇嫡女,剛滿月就被授予封號“榮昌”,榮寵之極。

外鄉人當然也知道榮昌公主的名號,當下一拍大腿,樂呵呵道:“我就說麽,從未見過這許多人擡轎,也從未見過如此大的轎攆。瞧這嫁妝一擡又一擡,不知陛下為公主配了哪位夫婿?”

聽這麽一問,盛京的這位酒樓老板嘆了口氣,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唉,公主嫁得不如意啊。”

“額?為何?”外鄉人一頭霧水,“我瞧着,喜轎前高頭大馬上迎親的那位藍衣公子甚是英俊年輕一表人才啊,怎的不如意?”

酒樓老板又嘆氣,卻還是要表現他見多識廣的眼界,又哀怨又惋惜道:“你何曾見過迎親的新郎着藍衣?榮昌公主嫁的是左相府的大公子,據說那位公子久病,口不能言,十年不曾出相府半步,就連這婚事都不能親往宮中相迎,其病弱可想而知。唉,更可惜的是,那位公子是位鳏夫,之前已經娶過三房妻室,都……病死了。”

最後這幾個字是湊近了外鄉人耳邊說的,啧啧唏噓不斷。

外鄉人驚奇極了:“若是這相府大公子如此不堪,陛下為何肯将榮昌公主下嫁于他?不是擺明了讓公主守寡或者遭克麽?”

酒樓老板忙伸手捂住了他的嘴:“這話可不能亂說,小心殺頭!”

外鄉人被唬得睜大了眼睛,待要再問,卻是一句都問不出了。

迎親隊伍直奔城東官員街,停在左相府正門前,鞭炮鑼鼓聲接二連三響起,騎在馬上迎親的那位藍衣少年跳下來,立刻有仆人接過缰繩,他撩起衣袍朝等候在臺階下的相府一衆親眷走去,對身着一品文官服的中年男人道:“父親,婧公主迎來了,大哥呢?”

左相墨嵩沒有言語,眼睛朝正門看去,空空落落的,不見有人出來,他蹙起眉頭道:“譽兒,莫要誤了吉時,你替你大哥踢轎門,攜了公主進府吧。”

“這怎麽行?!”天藍錦袍的少年愣住。

“呵,四弟,是大哥不行,這高貴奠女若是叫他那病弱的身子碰上,保不準立刻喪命。兄弟幾個就你最小,又未娶妻,難不成讓二哥我去?”一旁有人搖着扇子嗤笑道。

立刻有人附和,語氣半是嘲笑半是擠兌:“二哥,怪只怪你娶妻太早,要不然也許這賜婚的好事就可能落在你的頭上了,婧公主的美貌那是天下無雙,跟了大哥未免太可惜了。”

“三哥!”那藍衣少年終于忍不住喝止了他,擡眼去看父親,左相墨嵩臉色極為難看。少年沒辦法,只好聽了父親的建議,擡腳朝大紅色的喜轎走去,剛剛走了兩步,就聽到一陣輕微而沙啞的咳嗽聲,他回頭看去,只見一身大紅色喜服的修長男子正在仆人的攙扶下跨過高高的門檻。

少年一喜,三步并作兩步地躍上高高膽階,親自攙着男人的右臂,問道:“大哥,你的身體還好麽?”

那男人臉色甚是蒼白,眉宇間清淡,唇線習慣地抿着,表情無悲無喜,似乎很久沒有開口說話,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少年和仆人帶他走向喜轎,喜娘早知左相大公子病弱,很善解人意地掀開了轎前垂下的紗幔,牽起轎中鳳冠霞帔的新娘的手,扶着她一步一步走出來,待新娘站直了身子,便将她的手交到了新郎的手裏。

新娘的手很漂亮,五指纖纖,也因為手被牽起,喜服的袖子有一截褪了下去,袖間露出如凝霜雪的皓腕,配上腕上套着的紅色珊瑚珠串,鮮明的顏色對比,竟是分外地誘人。新郎官似乎沒有注意,一旁的少年臉色微紅,不自然地別開了頭去。

……

這個男人的手心是寒的。

從坐上喜轎一直神情恍惚的百裏婧終于清醒了一些。

因為蒙着喜帕,無法看到面前男人的臉,上臺階時,他的手一直攥着她的,從喜帕下的空隙裏能看到他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卻也異常蒼白。

這個男人,果然如傳說中一樣久病,掌心的寒意讓她忍不住想要掙脫,人與人之間的差別真的很大,手心溫熱的不會是公子墨問,而是……那人。

呵。

思及此,百裏婧兀自嗤笑了一聲。

随即察覺到面前的男人手心一緊,把她飄遠的心神重新扯了回來,正好聽喜娘道:“公主,小心門檻。”

百裏婧右手提着喜服裙擺,沒有借左邊男人的一分力道,跨過了高高的門檻。

左相府自然不比皇宮奢華,可婚禮的程序卻如此繁瑣,等到走過所有障礙,便是拜堂之禮。大興國尊重禮法,即便貴為嫡公主,與左相一門有君臣之別,但在拜堂之時仍需敬重舅姑,所以,三拜之禮與尋常百姓家無異。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耳邊聽得禮官的高聲唱和,百裏婧慢慢俯身行禮。

雙眸低垂,眼前只有大片的紅,錦繡的鴛鴦,五彩的霞帔,還有從此刻起真正成為她丈夫的那個男人的長腿和雙腳,只是……看不到面容。突然,這一切都在升騰的水汽裏慢慢模糊起來,像一場無邊無際的夢魇。

怎麽會?她從未想過會有這麽一天,她已經嫁作人婦,可新郎……怎麽能不是韓晔呢?

“禮畢,送入洞房。”

她的手重新被交到那個男人的手心裏,陌生的寒意再次來襲,她的全身都禁不住開始發冷,此起彼伏的奏樂聲連綿不斷,似乎繞着偌大的盛京城,一直延伸到城西的晉陽王府。驀地閉上眼,把洶湧而出的淚生生阻斷,她不能再哭了……

“大哥,恭喜恭喜,得此良配真是羨煞旁人啊!”一旁有腳步聲走過來恭賀道,可怎麽聽,這聲音都不像是真心實意地祝福,反而帶了些許譏诮。

“是啊,榮昌公主是大興國出了名的美人,能看得上大哥你,讓我等兄弟情何以堪哪。”又一道男聲毫不收斂地大笑道。

新娘不能開口,新郎也無動于衷,百裏婧這才想起她的夫君是不會說話的,面對這樣的嘲諷和挖苦連一個字都答不出,她不禁握緊了左手,這一握,卻握住了她夫君的手指。

“二哥,三哥,父親讓你們幫忙招呼客人。”一襲天藍色衣角停在她身邊,少年的聲音很是幹淨清脆,又轉個了角度對喜娘道:“快帶我大哥大嫂回房休息吧。”

本是前路被阻,喜娘才愣在原地,此刻見四公子出面解圍,忙攙着百裏婧的胳膊往新房去。

一路七拐八繞總算到了新房,百裏婧被引至喜榻上坐下,很快,一陣虛浮的腳步聲越走越近,停在她面前。接着,眼前陡然一亮,她頭上的喜帕被挑開,隔着鳳冠上垂下的珠簾,她總算看清傳說中那個病秧子的臉——

并不是多麽出衆的容貌,五官細細看去也不算精致,薄唇淡淡抿着,眉間清淺淡漠,只是那雙黑眸意外地很溫和,讓他整個人看起來絲毫不凜冽。又因為久病面色蒼白,渾身上下竟現出一股病态的孱弱來,讓人無端泛起憐憫之心。

大約是他今日穿了寬大的喜服,身形也沒有想象中那般瘦得可怕,只是略微修長些,讓坐着的她不得不擡頭仰視。

許是她實在打量了他太久,男人垂下眸子,折身放下手中的喜秤,朝放置着許多糕點的圓桌走去,執起一盤如意糕又走回來,略略矮了身子遞給她。

百裏婧沒伸手。

見她不接,男人也不在意,将糕點放在了床邊的高幾上,之後擡起雙手,伸向她的鳳冠。

百裏婧不動,任他将她頭上沉重的鳳冠摘了下來,腦袋總算能活動自如,她擡頭沖他一笑,男人雙手捧着鳳冠也朝她淡淡笑了,笑過便返身往梳妝臺前走,才走了兩步就咳了出來,紅燭高燒,映得他遠去的影子格外地單薄。

有人來敲門,百裏婧站了起來,墨問卻對她輕搖了搖頭,将高幾上的那盤如意糕重新遞到她手裏,之後便朝房門緩步走去。

等到整個喜房裏只剩她一個人,百裏婧低頭看着滿滿的一盤糕點笑了笑,她的病秧子夫君,竟是意外地溫柔體貼——怕她累,怕她餓,怕她等,他想得如此細致。

咬了一口糕點,太甜,她便放下了。走到圓桌前坐下,為自己倒了一杯酒,上好的女兒紅,一口一口地喝下,除了辛辣,什麽滋味都沒有。

情不自禁地撫着腕上那串紅珊瑚珠,深紅色的珠子一圈一圈地纏在手腕上,纏得那麽緊那麽密……

夜半時分,高燒的紅燭都矮了幾分,趴在桌前睡着的百裏婧突然聽到一陣腳步聲,接着“吱呀”一聲響,有人推開了房門。

她警覺地擡起頭,見一天藍錦袍的少年架着她的夫君跌跌撞撞地進了新房,身後還跟着兩個高大的人影,那兩人嬉笑道:“大哥,你怎麽這麽沒用?才幾杯酒下肚就醉成這副模樣了!”

“是啊,好歹是大哥的大喜日子,直接躺下了多沒面子啊!這要是傳揚出去不僅會丢了我相府的名聲,連婧公主也沒臉見人了!大哥,起來,咱兄弟再喝過!”

只有那着天藍錦袍的少年不言語,看到她立在桌邊,忙道:“大嫂,來搭把手,大哥被灌醉了。”

百裏婧什麽話都沒說,上前去攙她爛醉如泥的夫君,他雖然瘦,可是卻并不輕,兩個人費了不少力氣總算把他弄到了床上。

天藍錦袍的少年擦了把額頭的汗,這才退出三步遠,道:“大嫂,大哥就交給你了,他身子不好,不能喝酒的,也許會吐,丫頭們都候在外面,有事叫她們。”

少年說完連推帶搡地将那兩個男人趕出了新房,順手帶上了房門。

如果換作從前的百裏婧,對相國府的這兩個纨绔惡少,她會毫不猶豫地當着父皇和所有人的面扇他們幾個耳光,現在,她卻沒了這個心思,這些人如何,與她有什麽幹系?

這裏所有的人都非親非故,非敵非友,她才不想幹預。

“咳咳咳……”

喜榻上的男人突然咳嗽起來,越咳越大聲,似乎整個胸腔被什麽狠狠擠壓着,喘不過氣來,又因他不會說話,咳出的聲音非常沙啞難聽,她俯身去看他,才發現他的眉緊緊地擰着,面容越發蒼白,神色十分痛苦。

百裏婧的心微微痛了一下,有一種叫愧疚的情緒無限放大——

是她将這個從未謀面的男人卷入了她的婚姻,是她讓他成為兄弟們嘲諷的對象,也是她害得他被灌烈酒如此虛弱,在他本就無望的人生中增添了更多的愁緒。

也許所有人都有錯,只有這個病秧子毫無過錯,她卻牽連了他。

擰幹了帕子細心地替他擦着臉、額頭、脖頸,又探身将他弄亂的發絲理順撥到枕側,好一會兒,男人終于停止了咳嗽,蹙着的眉也舒展了些,她為他把錦被蓋上,貼在他耳邊輕聲道:“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以百裏婧的名義起誓,從今天起,我會保護你,誰也不能再欺負你。”

許久,她閉上眼,聲音又低了下去,飄渺如隔雲端:“我什麽都可以給你,除了……我的心。”

喜榻之上,原本酣然睡去的男人猛地睜開眼睛,沉黑的眸子精光迸射,淩厲如冰。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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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公子墨問

景元帝最寵愛的榮昌公主下嫁左相長子,左相府得此殊榮,于盛京官員街上連開七日流水席,大宴賓客,城東一時熱鬧非凡。

然而,與以往公主出嫁皇子大婚不同,這場婚禮之所以成為街頭巷尾談論的話題,甚至傳得天下皆知,卻是另有原因。

……

護城河邊的垂楊柳剛剛抽出新芽,她偷偷跑出宮去找韓晔一起放紙鳶。那個名動京華的男人沉默地陪她走完長長的石橋,突然開口說道:“婧公主,是韓晔辜負了你,臣已請求陛下賜婚于落公主,一月之後完婚。”

他說完,不等她的回答,便轉身離去。

她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震得六神無主,可不一會兒,她卻笑了,追上去抱住韓晔的胳膊,仰頭對他做鬼臉,嘻嘻哈哈道:“韓晔,我錯了,昨天不應該不聽你的話偷偷去逛碧波閣,下次帶你一起去逛好不好?”

韓晔停下腳步,卻沒有笑,他清俊的面容一如既往地好看,眉宇間微微蹙起,占據着身高的優勢,他用俯視的角度毫不回避地望進她的眼,一字一句認真地說道:“丫丫,我剛剛說的是真的,婚期已定。”

她的身體在,可雙手卻将韓晔的胳膊抱得更緊,她努力地笑,話語裏卻摻雜了諸多帝國公主的傲慢:“沒關系,我去求父皇改了旨意就是!父皇會答應我的!”

韓晔沉默了一會兒,垂下眼睑淡淡道:“我愛她。”

如此陌生的三個字,她從未聽韓晔說起過,哪怕是他最疼她的時候,也不過是說,丫丫,我喜歡你。

她的手忽然就沒有了力氣,再也握不住韓晔的胳膊,啞着嗓子問:“怎……怎麽可能?你才見了她幾次,怎麽會突然愛上她?”

韓晔望着她的眼神像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一如既往地帶着若有似無的寵溺:“有些人只看一眼就可能愛上,丫丫,你還小,所以……你不明白。”

這是韓晔,說話的口吻沒有變,動聽的嗓音沒有變,可是他的心……變了。

她一句話也答不出,連眼淚都忘了掉,像個傻子般呆呆地站在原地。韓晔擰着眉靜靜注視着她,忽然轉過身,沿着河岸旁整齊的垂楊柳,頭也不回地走遠。

她手指一松,輕飄飄的紙鳶随二月的冷風墜進了冰冷的護城河裏,十六歲,百裏婧的紙鳶再也飛不起來了……

突然發了瘋似的,她朝那個遠去的背影追過去,她大聲地叫他的名字——

“韓晔!韓晔!韓晔!韓晔!”

無論她怎麽喊,他都不肯回頭,任她嗓音沙啞聲嘶力竭,任她狠狠地将自己摔下去……

“韓晔……”

手腕處尖銳地一痛,百裏婧驟然睜開了眼,感覺到冰冰涼涼的淚滑落在臉頰上。

夢境是騙不了人的,和疼痛的傷疤一樣,只有自己才知道。

她不自禁擡起左手,手腕上的紅珊瑚珠還是纏得那麽緊,疼痛從極小的縫隙裏細細密密地鑽出來……

可這一擡手,她卻吓了一跳,大紅色的喜服!垂眸看去,目之所及是紅色的喜被,紅色的鴛鴦帳,她翻了個身剛想坐起,卻正好對上一雙溫和的黑色眸子。

百裏婧長到如今十六歲,見識過宮廷的詭詐,市井的勢利,甚至鹿臺山上的争奪,卻從未見過如此與世無争的眼眸,平靜得好似一汪無波的湖水。這汪湖水離她如此近,近到可以聽清他淺淺的呼吸聲。

“我……”她正要開口,忽地一襲紅色廣袖伸過來,修長的手指撫上她的臉頰,溫涼的指腹慢慢拭去她眼角的淚水,動作輕柔,仿若珍寶般小心翼翼。

百裏婧被他略略溫涼的手指一觸,不自覺冷得一顫,猛地撐着手臂坐起了身,這才發現她剛剛竟是睡在他的臂彎裏,男人散在枕上的長發與她的黑發有幾縷零亂地糾纏在一起,而兩人身上的喜服俱都完整。

她這一躲,男人擡起的左手便懸在了不高不低的空中,觸不到又收不回。百裏婧後知後覺地朝他看去,見男人溫和的眼眸瞬間黯了幾分,他平靜地收回手,半握成拳抵在唇邊咳了幾聲,大紅色的喜服和喜被映得他蒼白的面容越發病态。

久病,失語,克死了三位結發妻子的鳏夫——

百裏婧嫁給墨問,不過是因為他這個身份。可對墨問自己而言,新婚妻子如此嫌棄他,讓他怎能不難過?

可惜,他不能說話,難過也說不出。

百裏婧頓時覺得愧疚,便主動開口問道:“什麽時候醒的?怎麽不多睡一會兒?”

墨問偏頭看向她,唇邊又泛起淡淡的微笑,輕輕搖了搖頭,他雙臂撐着床板準備起身,無奈身子虛弱,動作顯得十分吃力。

百裏婧忙探身去扶他,兩個人重又離得很近,他如墨的黑發垂下來,輕擦過她的面頰,身上的酒氣已經淡去,鼻端只飄來一陣若有似無的藥香。

突然,門外響起一陣敲門聲,接着是丫頭的聲音:“婧公主,奴婢來替您梳洗。”

三五個丫頭推門而入,見喜榻上的兩人幹坐着,互相使了使眼色,笑容有點異常。其中一個丫頭上前來,看似恭敬地說道:“公主,奴婢幫您脫下嫁衣吧,昨夜怎的就和衣睡了?”

新婚之夜,新人的喜服完整,若是換做正常人,也許情有可原,可換做病弱的公子墨問,這好心好意的關切便是實質的嘲諷和挖苦了,且這丫頭從始至終都只對百裏婧說話,完全忽視墨問的存在,顯然慣常如此。

百裏婧不動聲色地從喜榻上站起來,那宮女以為她應允了,上前一步,手指剛觸到她的嫁衣,只聽得“啪”的一聲脆響,宮女被狠狠一巴掌扇了出去,重重地撞在漆木雕花的大屏風上,其餘的幾個丫頭吓得忙跪倒在地。

百裏婧一身火紅的嫁衣立在新房中,姿态居高臨下,眸子掃過地上跪着的丫頭,冷笑道:“相府的規矩本宮不懂,可是你們應該打聽打聽,本宮的眼裏從來容不得一粒沙子!從今天起,管好你們的嘴,管好你們的手,別分不清誰是主子誰是奴才!”

大興國尚武,司徒皇後便是将門出身,嫡公主百裏婧一身好武藝,不久之前衆人才真正見識過她的瘋狂狠戾。如此看來,适才那一巴掌打得還算輕了,可丫頭的半邊臉已經腫了起來,唇邊染着鮮豔的血跡,她捂着臉頰連連磕頭:“奴婢知錯!奴婢知錯!奴婢再也不敢了!請公主饒命!”

此起彼伏的告饒聲,百裏婧充耳不聞,院外忽然傳來一陣匆匆的腳步聲,有人大大方方邁進了新房……

自始至終,公子墨問的眸子波瀾不興,仿佛眼前所有的一切與他毫無關系。

【003】淡淡輕吻

丫頭的半邊臉已經腫了,唇邊染着鮮豔的血跡,她捂着臉頰連連磕頭:“奴婢知錯!奴婢知錯!奴婢再也不敢了!請公主饒命!”

此起彼伏的告饒聲,百裏婧充耳不聞,院外忽然傳來一陣匆匆的腳步聲,有人大大方方邁進了新房,是一個身穿綠色宮裝的女子,十七八歲模樣,見此混亂場景,幾步躍到百裏婧跟前,眸色冷硬起來,關切地問道:“公主,怎麽了?”

百裏婧冷笑:“剛剛有人想給本宮下馬威,木蓮,你來得正好,替我梳洗更衣,我倒要看看她們是受誰指使,第一天就讓我這麽不痛快!”

下嫁丞相府,景元帝在嫁妝之外,又陪送了諸多人口,有照顧公主日常起居的宮女,也有管理田産房産事宜的小吏,這些人中,獨木蓮是百裏婧點名讓她陪侍左右的。

木蓮聞言,瞧了瞧那些還在不停磕頭的丫頭們,随即毫無同情心地撇開眼,開口問道:“公主,需不需要再找些人來給你練練手?這些丫頭細皮嫩肉的不經打呀。”

百裏婧轉身朝梳妝臺走去,聽見木蓮的話怒氣消了,反而“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鹿臺山上那幾年,她們倆真是把什麽事情都做盡了,木蓮每每拎着師兄們的衣領朝她擡下巴:“婧小白,三師兄也沒你的赫好看?那,大師兄呢?”

剛剛一笑,卻撞進一雙沉黑的眸子,百裏婧這才想起她又忘了這房裏還有一個毫無存在感的男人了——她的夫君,墨問。

墨問靠在床頭,見她看過來,便淡淡地笑了,視線忽然又轉開,似是被什麽吸引住,百裏婧回頭望去,見木蓮的手中拎着一個鐵籠,籠中有一只雪白的胖兔子……她的笑霎時僵住。

木蓮卻已經走了過來,見她表情不自然,嘆氣道:“把小黑丢在宮裏,沒有人照顧肯定會死的,所以,我就将它帶過來了。”

百裏婧什麽話都沒說。

木蓮将鐵籠子放下,也才發現新房裏另一個大活人,她的眼神微微閃爍了一下,随即對墨問行了個不怎麽規矩的禮,笑道:“驸馬,公主的陪侍丫頭木蓮給您請安了。”又解釋:“這只兔子名叫小黑。”

驸馬,這個稱呼實在過于陌生,百裏婧朝墨問看過去,見他眉間清淡,唇角微微彎着,溫和地點了點頭,随即又咳了幾聲,閉眼靠在床柱上,顯然不勝疲倦。

誰會對一個非親非故的病秧子心懷憐憫?若在你面前的是一個病入膏肓的活死人,正常人的反應都會是離他越遠越好。

百裏婧靜靜注視了墨問一會兒,忽而走上前,道:“夫君,我先替你寬衣吧。”說着,人已經坐在了床沿上,手撫向墨問肩頭散亂的黑發。

墨問睜開眼,忽地握住她的手,微微一低頭,吻在了她的手背上。

他的唇同樣冰冷。

百裏婧觸電般抽開手,人也退出了三步遠,對木蓮道:“木……木蓮,你替驸馬更衣吧。”

偷眼去看墨問,他原本淡然平靜的眸子徹底黯下去,死灰一般地冷,他停在半空的手空落落地放下,自嘲般笑了笑,卻引來一陣劇烈的咳嗽。

百裏婧的手背在身後,心裏越發地難受,她真是愚蠢,無論她願不願意承認,眼前這個人已經是她的夫君,她憑什麽如此傷害一個毫無還手之力的病秧子?

可是……她做不到啊。她不愛這個男人,她一點都不愛,所以,他的觸碰才讓她如此反感。

……

待兩人都梳洗好換過衣服,昨天那個天藍色錦袍的少年特意找過來,見了面便燦然笑道:“大哥,大嫂,父親說你們不必過去前廳請安了,若是大嫂不介意,可以和大家一同用早膳。”

見百裏婧看着她,那少年撓了撓頭:“哦,我叫墨譽,是左相的第四子,一直忘了介紹,大嫂想必不認得我。”

少年的眼眸幹淨清亮,渾身上下透着一股正氣,百裏婧确實不認識他,但他的名字卻聽母後提起過很多次。

因為在那場鬧得轟轟烈烈的醜聞之後,父皇和母後便打算将她指給左相的四公子墨譽,據說他是京城子弟裏難得的俊秀,且與她年紀相仿,八字相合。

現在,她卻成了他的大嫂。

面對墨譽的邀請,百裏婧扭頭看向墨問,墨問已經換過藏青色的錦袍,身材消瘦修長,墨色的長發绾起,襯得他的面容越發清晰蒼白,只那雙黑眸始終如一地平靜。

她看他時,墨問也在看她,失語的人似乎有一種察言觀色的本能,她不問,他都知道她要說什麽。

墨問輕搖了搖頭。

百裏婧于是道:“我也不去了。”

墨譽也不勉強,對一旁的一個小厮招了招手,囑咐道:“遠山,你記得替大公子取藥,在早飯前服下,不可忘了。”

那個叫遠山的小厮連連點頭:“放心吧四公子,遠山一定記得。”

墨譽走了之後,百裏婧問道:“遠山,大公子平日都吃些什麽?”

遠山的個頭不高,相貌更是普通,放在人群裏便可能找不着,他低着頭答:“婧公主,有些話奴才不得不說。大公子一直在偏院裏靜養,這一次因為大婚相爺才将新房安置在‘有鳳來儀’,可這裏離前院太近,往來複雜,不利于大公子的身子,所以,奴才鬥膽還是讓大公子搬回偏院,畢竟,那裏有專門的藥房和大夫,可以随時診治。”

這一番話讓百裏婧無言,難道是因為大婚的奔波吵鬧,才讓墨問的身子這麽差?她直直凝視着墨問,墨問也毫不回避地看着她,雖然唇邊仍舊帶着笑,卻未對遠山的話有任何意見。

百裏婧苦笑,原來,父皇說得對,她是這樣地任性,害得所有人不得安寧,她的夫君之所以如此溫柔,不過是因為他無力反抗,比如這婚姻,比如她幾次三番的嫌棄。

她忽然覺得累,沒再看墨問,站在原地道:“搬去偏院也好,遠山,大公子就交給你了。”

“公主放心。”遠山說着便上前扶墨問,跨出“有鳳來儀”高高的門檻。

穿過幽深的小徑,進了一個月洞門,眼前突然閃現一大片狄花林。

遠山忽然問道:“主子,這婧公主嫁得實在莫名其妙,莫非有什麽陰謀?”

藏青色錦袍的男人腰背挺得很直,再不見半分病弱,波瀾不興的眸子如寒波生煙般冷凝。

遠山蹙眉:“主子,為了以防萬一,要不然……弄死她?”

墨問眯起眼,擡了擡手,很明顯的否決。

“難道主子要留着她?”遠山不解。

墨問忽然一笑,擡腳朝桃花深處走去。

若是沒有昨夜她的那幾句話,她是生是死與他有什麽幹系?現在,他的胃口被吊了起來,不止是胃口,還有很多很多不甘——

“我什麽都可以給你,除了……我的心。”

呵,她的心是琉璃做的,還是水晶做的,他總該挖出來瞧一瞧才能罷休。

【004】共飲一湯

“二嫂,你說可笑不可笑?婧公主的腦子莫不是撞傻了?什麽人不好嫁,偏偏嫁了個沒用的廢物!”

“你沒聽到你二哥說,他悔得腸子都青了,要是沒有娶我這個正房,說不定婧公主還能瞧得上他,借着婧公主這個青雲梯往上爬,那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功成名就不知要省多少事兒。呵,傻子尚且知道自保,婧公主怕是連傻子都不如,挑了個半死不活的病秧子。”

“呵呵,二嫂,怎麽?吃醋了?婧公主的美貌确實是天下無雙,咱們這些小戶人家出身,也比不得她的身份地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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