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吐吐道:“可……可是,我打不過婧姐姐呀,她的武功太好了……”

百裏落冷笑:“七弟,你打不過她沒關系,她沒有兄弟,也就沒了依靠,就算司徒家再位高權重,這大興國但子之位也輪不到她這個公主來坐!”

百裏明煦看着陌生的姐姐,害怕地後退了一步,偎進黎貴妃懷裏:“母妃,太傅說太子是父皇最尊貴的兒子,可是,還有三哥,四哥,五哥啊,我能做太子麽?”

黎貴妃摸着他的頭,笑容也很陌生,可眼中卻閃着灼灼的光芒:“煦兒,你那三個哥哥都是嫔妃所生,下賤得很,根本不值一提,你的身份才最尊貴,大興國但子之位遲早是煦兒的,知道麽?”

“可是……可是……”百裏明煦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母妃眼中的光芒,姐姐臉上的狠色都是他從未見過的。

百裏落笑了,擡手輕輕撫上他紅腫的臉頰,疼得百裏明煦一縮腦袋,她恢複了平日的溫婉,柔聲道:“七弟,要好好用功,快點長成男子漢,讓母妃和姐姐不再看別人的臉色,也不會再被人欺負。這宮裏,真正對你好的,只有姐姐和母妃,知道麽?”

……

筵席一散,司徒皇後就回了未央宮,冷聲問身邊的宮女:“婧公主身子如何?”

那宮女低着頭小心翼翼地答:“回娘娘,驸馬親自在錦華宮照顧公主……”

司徒皇後鳳目一眯:“是麽?”

【013】共枕而眠

筵席一散,司徒皇後就回了未央宮,冷聲問身邊的宮女:“婧公主身子如何?”

那宮女低着頭小心翼翼地答:“回娘娘,驸馬親自在錦華宮照顧公主……”

司徒皇後鳳目一眯:“是麽?”

……

天色漸漸暗下來,錦華宮已經掌燈,諸多身穿綠衣的宮女端着晚膳進進出出,異常忙碌。等到月上枝頭,兩個宮女走出寝宮,小心地将門帶上。

走在寂靜的宮道上,一宮女小聲嘀咕道:“咱們婧公主那麽活潑刁蠻的性子,愛鬧又愛吵,可驸馬爺卻不會說話,又虛弱得厲害,聽說還克死了三位夫人,暗香,這樣下去,公主不是要成寡婦?”

那叫暗香的宮女道:“現在不也是守活寡?驸馬爺那樣的身子能做什麽?你沒瞧見晚膳他根本沒動筷子?左相府還專門給他蓋了個院子養病呢,誰知道他病得有多厲害。”

“越說我越來氣,落華宮那幾個賤蹄子,天天在我面前炫耀,說她們落公主嫁了個一表人才的驸馬,指桑罵槐地說我們公主眼睛瞎了,好好的人家不嫁,偏要自讨苦吃!說到底,還不是那個落驸馬始亂終棄,陳世美再世!”前頭的宮女義憤填膺道。

“唉,曉月,咱們除了生氣能有什麽法子呢。你忘了那天晚上看到的場面了?滿地都是血,皇後娘娘被吓得不輕,這才同意公主下嫁相府大公子。咱們婧公主也真傻,處處落人口實,做盡了壞人,還給了人家鑽空子的機會,名聲、下半輩子的幸福,什麽都丢了,這一嫁出去,就算驸馬爺病死了,她還怎麽清白得了?”

曉月憤怒道:“皇後娘娘讓我們管好嘴,不準把那天晚上的事情說出去,可是,我實在咽不下這口氣,讓落華宮那幾個賤蹄子高高揚着腦袋,她們算什麽東西!我們公主的委屈跟誰讨去?人人都道是婧公主一廂情願賴着晉陽王世子不放,憑什麽要受這種冤枉?”

暗香嘆氣:“咱們婧公主是不是一廂情願,只有木蓮最清楚,可她的話誰信呢?啞巴虧是吃定了。”

這兩位宮女從小跟在皇後身邊,後來又跟了百裏婧,性子十分耿直,也護主心切。兩個人漸漸走遠,從宮牆的拐角處走出一個老嬷嬷來,滿是皺紋的臉上一雙眼睛倒還清明,她的背微微駝着,緩步朝錦華宮而去……

夜色已深,錦華宮內紅燭已滅,用以照明的夜明珠發出瑩瑩的光華,将寝宮內的一切籠上一層朦胧。

錦華宮一下子住了兩個“病”人,宮女們不敢掉以輕心,便在外間候着,只等公主或驸馬有什麽吩咐随時可以叫她們。但是等了大半夜,也沒見一點聲響,便心安理得地打起盹來,因為驸馬是啞巴,公主又爛醉如泥,想必沒什麽了不得的事了。

初春的夜晚還是有些涼意,涼風從不遠處的窗口闖入,撩起床榻前層層疊疊垂下的紗幔,飛揚起舞。夜明珠的瑩白光芒灑在紅紗帳上,映出大床上兩個人影——

“忘憂醉”确實厲害,百裏婧一直在昏睡。既然都已經成親了,自然不用避嫌,墨問便大大方方地爬上了錦繡床榻。

只是,他往常與世無争的黑眸變得寒波生煙般深邃冷然,一瞬不瞬地凝視着睡得很熟的新婚妻子。今日筵席上所見,他的妻子的相貌是皇家公主裏最出衆的,性子想必也是最烈的,将嫡公主的嚣張跋扈展露無遺。

可是,她的眼睛始終不能直視那個舊情人,哪怕是眼神跟那個人對上了,她也立刻就轉開,甚至,當着舊情人的面接連喝下三杯烈酒……

真是為了他墨問?

當然不可能!

前陣子,京城裏鬧得風風雨雨,尊貴的婧公主與她的異母姐姐争風吃醋,毫不留情地用劍将情敵和舊情人同時刺傷,之後,她便莫名其妙成了他墨問的妻子。沒有跟他商量,也不需要征求他的同意,她以帝女的身份強制地将這一份婚姻“賜予”他。

即便是睡了,她的眉心卻還蹙着,長長的睫毛蝶翼般輕顫,不知夢見了什麽可怕的東西,睡得極不安穩。她的兩只手都放在胸前,右手緊緊攥着左手腕上的紅珊瑚珠串,漸漸的,額頭滲出細細密密的汗珠,紅唇血色褪去。

墨問覺得奇怪,目光停在那串珊瑚珠上——陪嫁的首飾數不勝數,奇珍異寶琳琅滿目,可是他記得從大婚那日起,她便一直戴着這珠子,似乎很是珍貴。

好奇心驅使,墨問輕拿開她的右手,将她的左手握在了手心裏,雖然她五指纖纖,可掌心卻結了一層厚繭,并不似普通女子的柔弱。

他輕輕将她手腕上纏了四圈的珊瑚珠解開,圓潤光滑的珠子一松開,便從她的手腕上滑落,眼前的畫面讓墨問的眼眸劇烈一縮——

映着夜明珠的光,他看到她如雪的皓腕上,幾道觸目驚心的傷口正在往外滲着血絲,因為珊瑚珠纏得太緊,她的右手又握得太用力,傷口結了痂又破裂,使得模糊的血肉中留下了珊瑚珠的坑印,微微凹了下去。

墨問凝神一瞧,眼眸頓時緩緩眯起,那些傷口正好分布在經脈處,以這種深度來看,肯定流過許多血,她的左手應該已經……

大約是太痛,雙手又被握住,百裏婧開始掙紮,手腕上的傷口更嚴重地撕裂開,有血順着她的手腕緩慢地流下來,身體瑟瑟發抖。

墨問忽然出手,急點她周身幾處大,将昏死過去的百裏婧攬在了懷裏。

而嬌小的身體,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小丫頭,居然放出那些大話,說誰敢欺負他,她一個都不會放過……墨問沉黑的冷眸緊緊盯着她的臉,和新婚之夜一樣,将她的每一絲表情都收入眼底,每一聲嗚咽都聽得清清楚楚。

良久,墨問的眼睛精光一閃,射向紅紗帳外,停頓了一瞬,又不動聲色地收回,薄削的唇一點一點勾起,稍稍探身,吻在百裏婧的唇邊。

涼薄的唇,涼薄的吻。

越來越有意思了,如果要“欺負”他的,是她的母後或者她的那個舊情人,她會怎樣?

百裏婧,你的麻煩還多着呢。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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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4】暗藏殺機

百裏婧醒來時,頭疼得厲害,睜開眼,頭頂的紗幔是熟悉的顏色,連床榻和錦被也都是熟悉的感覺,而幾個月前她從鹿臺山回來,卻因為這大床太過舒服而有些睡不着。

她第一天醒來便出宮去找韓晔抱怨,在城西的晉陽王府中,韓晔聽罷笑道:“丫丫,難道還是鹿臺山上的硬板床更好?”

她毫不知恥地撲進韓晔懷裏,笑嘻嘻道:“鹿臺山上的硬板床是不舒服,可是,能偷偷爬上韓晔的床啊,師父他們都不知道,特別好玩……”

韓晔笑了,眉目如畫,忽地又嘆道:“丫丫,要是有一天我走了,你怎麽辦?”

她有恃無恐地瞪着他,不滿道:“你要是敢走,我就去追,天涯海角,上天下地,你跑不掉的!我才不怕!”

韓晔輕笑,炙熱的唇吻上她的眼睛:“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走了,丫丫,你不用去追我,只需照顧好自己,等我回來找你,知道麽?”

“好!”她滿口應下,心想,韓晔真好,他這麽寵着她,從不讓她難堪,從不讓她勞累,他說的話都是真的,她半點懷疑都沒有。

然後呢?

韓晔說,我愛她。

從前的世界坍塌得太快,一眨眼就土崩瓦解。

太極殿上,他站在她身邊,手執白玉杯,向她的父皇敬酒,然而,他代表的卻是另一個女人。

有那麽一刻,她很想問問他,韓晔,如果我也傷得很重,比她還要重,你會雄麽?

不用問,她已經知道答案,連一眼都不願看向她的韓晔,再不會雄她了,于是,她自己也再不雄自己。

左手腕很痛,她稍稍擡起一看,發現上面纏了一圈白色的布條,而那串珊瑚珠不見了!

百裏婧大吃一驚,陡然坐了起來,視線對上身邊的男人那雙與世無争的黑眸,她長久的深埋的底線突然被赤果果地撕開,好脾氣完全消失不見,冷聲道:“是你給我包紮的?誰讓你多管閑事?!”

她這麽确定是他,是因為墨問白色中衣的衣角少了一塊。

她沒有對他們同床共枕持任何反感憚度,也沒有對昨天喝酒失态作任何解釋,張口就是這麽一句。

墨問說不出話,沉靜的黑眸垂下來,似乎不敢再看她,手抵在唇邊,大力地咳嗽起來,咳得整個胸腔都在震動,顯然痛苦不堪。

見此情形,百裏婧的火氣一點一點平息下去,像赤紅的烙鐵被放進冷水裏,只聽見“哧”的一聲響,火熱立刻退了。與一個病秧子有什麽好計較的?她的氣對誰發都好,對他發有用麽?見她的手受傷了,替她包紮不是正常人應該做的麽?她憑什麽怪他?

宮女們聽見響動,忙進來問道:“公主,您有何吩咐?”

百裏婧煩躁不堪,沒有應她們,反而探過身,溫柔地拍了拍墨問的背,輕聲道:“對不起,我不該對你發脾氣。”

柔聲軟語,與剛剛判若兩人,墨問側身面向她,她未受傷的右手探過去幫他順氣,看起來像是将他摟在了懷中,三千青絲垂下來,頗為妩媚撩人。

墨問雖還在咳嗽,卻似乎好多了,他小心地握住她的左手,攤開她的掌心,溫涼的指尖在上面一筆一劃地寫着。

百裏婧一個字一個字感覺出來,他說:“你開心就好。我,沒有關系。”

心裏陡然一軟,什麽責備都沒了,百裏婧看向他的眼睛,笑道:“宮裏住不習慣吧?我們回相府好麽?”

墨問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仍舊是在她掌心寫着,他似乎特別喜歡這種交流的方式,讓她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他的指尖,百分百地用心去感知。

他說,好,都随你。

層層的紗幔随風飛舞,從外只能看到裏面兩個人影疊在一起,似乎……公主還在上面……

宮女曉月和暗香對望了一眼,頗驚愕地看着眼前的情景,暗香口快,忙出聲道:“公主,皇後娘娘說,您若是醒了,就過去和娘娘一同用早膳。”

百裏婧扶墨問起身,掀開紅紗帳下床,道:“暗香、曉月,你們伺候驸馬爺更衣吧,我洗個澡就去見母後。”

……

未央宮中,司徒皇後端坐鳳榻之上,一老嬷嬷站在她身側,只聽福公公禀報道:“娘娘,公主已經洗漱好,正往未央宮而來。”

司徒皇後聽罷,卻并未露出開懷的神色,思慮了一番,道:“福公公,本宮身子不舒服,讓人把孫太醫找來。”

“是,娘娘。”福公公忙領旨退了下去。

司徒皇後看向身側的老嬷嬷,道:“應嬷嬷,怎麽說?”

再無宮女太監在場,那老嬷嬷才開口道:“據陪嫁的女官起居記錄,除新婚之夜外,婧驸馬都宿在相府偏院,至于昨夜,驸馬和公主雖然同床共枕,可早上替公主更衣時,發現公主手臂上的守宮砂完好,證實婧公主與婧驸馬并未圓房。”

司徒皇後冷笑:“不管圓不圓房,他都是一樣的下場。”

老嬷嬷問:“既然如此,娘娘當初為什麽還要答應公主這門親事?公主這一嫁,名聲可就徹底壞了。”

司徒皇後銳利的眸子閃過狠絕:“準婧兒下嫁也不過是緩兵之計,等她死了心,本宮再替她另謀良配。名聲算什麽?只要她好好活着,大興國的嫡公主誰敢說三道四!無論下嫁于誰,誰都得敬畏三分!”

“那,婧驸馬呢?”

司徒皇後嗤笑:“他?不值一提的病秧子,聽說渾身煞氣,還克死了三房夫人,本宮倒要看看,這一回是誰克了誰!”

忽然有太監在外高聲道:“娘娘!不好了!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司徒皇後眉一皺:“出什麽事了?”

那太監連滾帶爬地跌進來,“嘭”的一聲跪倒在地,戰戰兢兢道:“征北大将軍未經陛下召喚私自回京,還……還騎馬佩劍直闖宮門,罔顧禦林軍的阻攔,直……直奔錦華宮去了!”

“赫兒?!”司徒皇後驚得從鳳榻上跳起。

【015】憑他也配

忽然,有太監在外高聲道:“娘娘!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司徒皇後眉一皺:“出什麽事了?”

那太監連滾帶爬地跌進來,跪倒在地,戰戰兢兢道:“征北大将軍未經陛下召喚私自回京,還……還騎馬佩劍直闖宮門,罔顧禦林軍的阻攔,直奔錦華宮去了!”

“赫兒?!”司徒皇後驚得從鳳榻上跳起。

……

一人一騎絕塵而來,宛如黑色的旋風一般,宮門前的守衛原本持槍去擋,卻看到馬背上那人亮出的赤金腰牌——厚重的金牌上,刻有着司徒家的虎面雲紋,中間偌大的一個“赫”字昭示了來者的身份,正是景元帝親封的征北大将軍,司徒大元帥的獨子司徒赫!

守衛呆住的時候,一人一騎已經沖了進去,黑色的披風在馬背上翻飛,如同強勁的黑雲,直刺皇宮心腹,守衛随即大叫不好,依照宮中規矩,任何人不得騎馬佩劍私闖宮門,否則視為謀反!

他們追不上司徒赫,便拉響了警報,禦林軍很快趕了過來,那位少年将軍橫沖直撞,完全沒把他們放在眼裏,他甚至沒有拔劍,只用手中揮舞的馬鞭,就将攔路的禦林軍通通撂倒。

禦林軍到底有些忌憚他的身份,不敢真的出手傷他,只得将這變故急報景元帝……

盛春時節,錦華宮中的海棠開得豔麗無比,比左相府有過之而無不及,百裏婧身着绛紅色宮裝,站在樹下良久,那些粉色的飄飄揚揚地落下來,像極了桃花。

她已經許多年不曾見過宮中的海棠了,鹿臺山上沒有這種花,卻有一大片狄花林。人間芳菲盡,山寺桃花開,不知這時候鹿臺山上狄花開了沒有?

“公主,驸馬已經收拾好了。”暗香曉月扶着墨問已經走下了臺階,見她沒有反應,便出聲喚道。

百裏婧回頭看去,視線在墨問身上停留了一會兒,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她笑道:“夫君,我們去未央宮吧,母後在等我們用膳。”

墨問沉靜的黑眸一如既往地淡然,唇角含着淺笑看向她,剛要點頭,錦華門前忽然響起一陣駿馬嘶鳴聲,接着,一道黑色的影子眨眼間便到了百裏婧跟前,一把将她的右手腕攥住,狠狠帶進了懷裏,喘着粗氣冷聲斥道:“婧小白,你到底在做什麽!”

墨問的黑眸微微一眯。

那是一位着玄鐵铠甲的年輕将軍,身披黑色長披風,頭戴厚重的頭盔,不遠處的黑色駿馬尚在嘶鳴,馬蹄上沾着不屬于江南的黃土。年輕将軍的一身戎裝還來不及脫下,顯然裹挾着塞外的寒風冰雪而來,奔得着實太急,那寶馬良駒已經累得癱下。

百裏婧撞在堅硬的铠甲上,卻沒有覺得痛,而是震驚萬分,仰頭看着眼前人,愕然道:“赫?你怎麽回來了?”

司徒赫的一雙鐵臂牢牢将懷中人收緊,那雙司徒家标志性的鳳目,此刻滿含怒意,劍眉越鎖越深,牙關緊咬,仍舊止不住地喘息着,胸膛劇烈起伏,居高臨下地瞪着她,惡狠狠地一字一句道:“婧小白,你越來越出息了!”

百裏婧低下頭,她當然知道司徒赫指的是什麽,可她卻仿佛沒有聽懂,在司徒赫懷裏轉過頭,看向墨問,介紹道:“赫,你回來了也好,我來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夫君,墨問。夫君,這是我的表哥,司徒赫。”

墨問微笑着輕點了點頭,算是禮貌。

司徒赫的一雙鳳目在墨問身上掃了幾個來回,一片黯沉之色,忽地松開百裏婧,如電般抽出腰間的佩劍便朝墨問砍去。

“啊!”宮女暗香、曉月吓得大叫,慌忙跪倒在地。

“赫!不要!”百裏婧反應過來,使出兩道移行步法便擋在了墨問身前,司徒赫的劍猝然收回,卻還是将百裏婧左側垂下的長發削掉了一半,绾起的發髻散開,斷了的青絲飄揚而落,糾纏如一團亂麻。

司徒赫劍指墨問,對百裏婧怒吼,絲毫不留情面:“婧小白,你給我讓開!就憑他,也配當你的夫君?!我先殺了他!再去殺了韓晔!我這次回來,不是為了和你切磋武藝的!聽到了沒有?!”

墨問始終站在原地未動,刀風過處,他連眼睛都不曾眨一下,只是垂着眸子,視線凝固在身前那道绛紅色的人影上。

百裏婧搖頭,滿臉堅決:“赫,你殺了他,我就成寡婦了。我的名聲現在都已經這麽不好,你這麽一鬧,以後誰還敢要我?你是真的想讓我一輩子嫁不出去麽?”

她說着,便笑起來,表情認真,眼神和從前一樣透亮,只是那亮色未達眼底深處。

“婧小白,我……”司徒赫剛張口,背後響起整齊的列隊聲,回頭看去,只見禦林軍簇擁着黃袍威嚴的男人出現在錦華宮門前,禁軍統領楊峰喝道:“何人如此大膽,居然敢騎馬佩劍私闖後宮重地!”

大興國誰人不知司徒将軍的名號?誰人不識征北大将軍的玄鐵黑甲?禁軍總管這番話卻提醒了司徒赫,他倏地插劍入鞘,單膝跪地,朝景元帝拜道:“臣司徒赫,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景元帝負手而立,氣得着實不輕。

當年還是普通皇子的景元帝并非正宮所出,在皇位争奪中沒有任何勝算可言,多虧了皇後的父兄——天下兵馬大元帥司徒家的相助,他才一躍登上九五帝位。

自此之後,司徒皇後一門榮耀無限,禦賜虎面雲紋金牌令,持此令牌,随時可入宮面聖,所到之處,人人避讓,盛寵一時無兩。

可是,十多年過去,當帝位漸漸穩固,這虎面金牌令卻成了景元帝心頭的一根刺,因為,這代表了司徒家的赫赫戰功和手中緊握的三軍兵權!

司徒赫跪地良久,才聽得景元帝沉聲開口道:“大膽司徒赫,罔顧皇宮律令,擅闖後宮禁地,來人,将他抓起來,關進刑部大牢待審!”

——題外話——

╮(╯_╰)╭我家心肝赫總算出來了。

【016】所謂保護

景元帝沉聲開口道:“大膽司徒赫,罔顧皇宮律令,擅闖後宮禁地,來人,将他抓起來,關進刑部大牢待審!”

“是!”禁軍統領楊峰沉聲道,鐵臂一揮,禦林軍準備沖上前去,卻又止步——

“父皇!”百裏婧“嘭”的一聲跪在司徒赫身邊,急道:“父皇,請您網開一面,赫他不是故意的!他從小就很聽您的話!赫,快跟父皇認錯,快啊!”

一雙手挽上他的胳膊,司徒赫擡起頭來,看到身邊的女孩三千青絲已绾成發髻,雖然被他失手用劍削去一邊,卻還是掩蓋不了既定的事實。

江南的盛春時節不比西北邊塞酷寒,太陽已經從東邊升起,照在錦華宮內的海棠花上,邊關的将士們都說想念家鄉的花草和暖融融的春天,然而,哪怕現在陽光照在身上,司徒赫卻還是覺得有些冷。

玄鐵铠甲太厚重,感覺不到她手心的溫度,他驀地拿開她的手,将沉重的頭盔揭下,烏黑的發汗濕,有一縷貼在他的脖頸處,司徒赫道:“臣知罪,聽候陛下發落。”

百裏婧說認錯,司徒赫卻說知罪,“錯”是孩童少年時代才能用的詞,對長輩對父兄,人人都會對你慷慨寬容,而“罪”卻嚴重得多,對君主對帝王,他已是人臣,再不是當初盛京城內的纨绔少年,而婧小白……還不懂。

“帶下去!”禁軍統領看了眼景元帝的臉色,下命令道。

“不,父皇……”百裏婧張開手臂往前一擋,卻被司徒赫從身後抱了起來,身子帶離地面,又穩穩落在地上,他粗糙的手掌輕輕捏了捏她的臉頰,尾稍上挑的鳳目含笑:“婧小白,你別胡鬧了,乖一點,好好呆着!”

笑容轉瞬即逝,他将自己交給禦林軍,挺直腰背大步走出了錦華宮,來時如一陣旋風,去時幹淨灑脫絲毫不拖泥帶水。

百裏婧愣在原地,還想求景元帝,卻發現父皇的臉色非常難看,淩厲地盯着她,她的手在袖中握緊,眼睜睜看着司徒赫被帶走,消失在宮門前,他的坐騎“飛沙”緊緊相随,發出陣陣嘶鳴聲,越來越遠。

景元帝對身邊的人道:“加強後宮守衛,再遇擅闖之人,可先斬後奏!”

“是!”禁軍整齊劃一地答道。

百裏婧不自覺一顫。

景元帝越過百裏婧,那雙精銳的眸子落在不遠處跪着的墨問身上:“婧兒,既然你已嫁為人妻,就要同別的男人保持距離,無論從前關系多麽親密,始終都是逾矩。驸馬身子不好,不要跪着了,起來吧。”

吓破了膽子的宮女曉月和暗香忙将墨問扶起來,墨問躬身行了個禮,渾身上下無一絲凜冽,全然與世無争的淡漠。

景元帝見百裏婧不答,也不指望她能說出什麽得體的話來,頗失望地一揮衣袖轉身離去,一衆禁衛軍随之退散。

錦華宮內由喧鬧突變安靜,百裏婧看到最後一個禁軍士兵的衣角消失在宮門前,便匆忙提起裙子朝錦華宮的後門跑去,想起了什麽,站住腳,回頭沖暗香和曉月喊道:“去告知福公公,讓人送驸馬回左相府!小心伺候着,明白了麽?”

暗香曉月對望一眼,應道:“是,公主!”

交代清楚後,百裏婧便沒了任何顧慮,腳下極快地出了宮門。

墨問的眼睛追着她的绛紅身影而去,卻越來越黯沉。他是她的夫君,然而,這不過是個名分罷了,自大婚至今日,她從沒有一刻拿他當一個正常人看待,她憐憫他是個廢物,覺得對不起他,所以把他納入保護的範圍之中。

只是保護而已,沒有任何真情,對她的舊情人,對剛剛莫名其妙闖入的年輕将軍,她的真情時刻流露掩藏不住……

“驸馬,驸馬?”暗香見他神色有異,擔憂地連喚了兩聲。

墨問收回目光,神色一派平靜。

曉月笑道:“驸馬,公主的話您都聽到了,奴婢先讓人送您回相府,公主可能要在宮中多住幾日。”

墨問沒有笑,臉上毫無血色,暗香以為他剛剛被吓着了,忙解釋道:“驸馬爺,您放心,赫将軍從小跟公主一起長大,剛剛不過是在開玩笑,他不可能真的傷害公主的,您……”

曉月猛地撞了她一下,暗香說不下去了,自知越說越亂,赫将軍不會傷害公主那是必然,可是會不會真的對驸馬爺一劍砍下來,她們心裏卻也有數,否則當時也不會那般害怕,忙岔開話題道:“總之,驸馬爺,您還是安心養好身子,其餘的事情都別擔心。”

墨問被兩個宮女扶着走出錦華宮門,唇邊泛起淡諷之色,所有人都當他是個廢物,他的妻子也好,小小的宮婢也好,都忙不疊地像看待傻子似的哄他。

才一出宮門,迎面走來兩個盛裝的美人,曉月和暗香忙行禮道:“奴婢給黎貴妃請安,給落公主請安。”

百裏落挽着黎貴妃的手,母女二人一模一樣的袅袅娜娜,如風中楊柳似的弱不禁風,卻別有一番嬌媚姿态。兩個人面上的表情也一式一樣的溫婉可親,百裏落率先開口道:“這麽巧,居然遇到妹夫了,可是怎麽不見婧兒妹妹?”

墨問沉默。

曉月忙擡起頭來答道:“回落公主,婧公主她……”

“賤蹄子!這裏哪有你說話的份?!”百裏落身旁的丫頭春翠喝道。

曉月咬緊牙關,憤恨噤聲。

百裏落卻責備道:“春翠,本宮平時是如何教你的,怎可在婧驸馬面前如此無禮?”一雙美目看向墨問,柔柔笑道:“妹夫,妹妹她昨天喝了酒,今天身子可好些了?”

墨問始終沉默,唇邊勾起一絲弧度,淡淡看着她,并不回避她的直視。

百裏落像是忽然想起什麽似的掩口,咬着唇自責道:“瞧我這記性,怎的又忘了妹夫是不會說話的,真是該死,兩天內犯了同一個錯誤,若是妹妹知道了,肯定要生我的氣了。”

說是自責,卻還笑得妩媚,額前垂着的銀鎖珍珠微微一晃,發出瑩潤光澤,這個女人很懂得利用自己的長處,也懂得怎樣讓自己的美發揮到極致,她似嗔似怪地望着墨問,柔聲道:“妹夫千萬別跟姐姐計較,還有我那脾氣不大好的婧兒妹妹,以後還要請妹夫多多擔待,既然都成了夫妻,自然要和睦相處……”

這一番話說的半句不錯,将一個姐姐的和善知禮顯露無疑,若是不明就裏的人聽了,肯定要對她大加贊賞。

墨問微微一笑,眼神平靜無波。

黎貴妃卻不願搭理墨問,只是道:“落兒,今兒天氣好,宮裏也難得熱鬧,咱們還要去未央宮給皇後娘娘請安呢,時候可不早了。”

——題外話——

唔,我家墨問以他身高的絕對優勢在俯視着兩個惺惺作态滴女銀,微微一笑……暗道,S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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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7】落井下石

黎貴妃卻不願搭理墨問,只是道:“落兒,今兒天氣好,宮裏也難得熱鬧,咱們還要去未央宮給皇後娘娘請安呢,時候可不早了。”

百裏落拍了拍黎貴妃的手,卻還是對墨問道:“妹夫,我那婧兒妹妹也真不懂事,一聽說赫表哥回來了,竟連自己的夫君都顧不得了,唉,妹夫你可別多心哪。”

随後,溫婉淡去,聲音變了幾分,對曉月和暗香道:“你們兩個,小心伺候婧驸馬,若是出了什麽差錯,你們就算有十個腦袋都不夠砍的!聽明白了麽!”

曉月和暗香咬牙應:“是。”

百裏落又看了墨問一眼,得體地跟他道別:“妹夫,姐姐有事先走一步了。”

墨問的臉色仍舊一片蒼白,始終保持淡淡微笑,再無其它表示。

百裏落挽着黎貴妃的手,興致極好地說說笑笑,風過處,飄來脂粉的香氣,有濃有淡。她們身後的一群宮女走過三人身邊時,頗鄙夷地瞪着曉月和暗香,神情十分不屑。

待一群人走遠,曉月氣得一跺腳,大力地啐了一口,暗香忙拉住她,眼睛朝墨問瞥了瞥,使了個明顯的眼色,曉月這才忍住,卻還是無聲地罵道:“一群狗仗人勢的賤人!”

曉月的聲音雖然極小,墨問卻将這罵聽得清清楚楚。

宮中的勢力勾心鬥角,每天争風吃醋兩面三刀都屬正常,什麽樣的主子就有什麽樣的奴才,這兩個宮女的心直口快想必是受百裏婧影響,而如今這般忍氣吞聲,不過是因為她們的主子不在,或者,主子暫時落在了下風——

失敗的婚姻,盛寵的衰落,表兄的獲罪,種種不幸紛至杳來,可不就是“下風”麽?

走在這紅牆黃瓦的大興宮中,沿途是身穿銀甲的禦林軍,或者行色匆匆的宮女太監,墨問的一身藏青色錦袍顯得十分格格不入。身邊的兩個宮女雖然向着她們的主子,看起來非常忠心,卻顯然視他為不可信的外人,或者,無關緊要的廢人。

墨問的眼睛始終注視着前方,卻越來越深邃濃黑——将他拽入此般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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