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惶無望地死去,讓他幼小的兒子守着空蕩蕩的靈堂,他的人卻遠在西北邊疆保家衛國……

家都沒了,守衛的是誰的國?

父親點到為止,再沒說話,他也不吭聲,扒了兩口飯就回了房間。

那天過後,他表面不在意,私下裏卻努力翻過幾本經書,想看看文采斐然是什麽模樣,書中枯燥無味的文字道理,他看着實在頭疼,可頭疼也要去看,文韬武略,他只能走這一步。

從響一晃到了冬天,那日,他帶着婧小白去吃烤紅薯,兩個人趴在狀元橋的石欄上,北風呼呼地吹過他們的臉頰,他眯了眯眼睛,不自覺偏頭看身邊的女孩——

她穿着大紅色的鬥篷,兩只手捧着紅薯,掌心弄得黑乎乎的。婧小白不喜歡吃甜食,卻對這紅薯十分偏愛,尤其是冬天,撕開外面烤焦的一層皮,裏面的紅薯心嫩黃且冒着騰騰的熱氣,和她口中呼出的白氣一起飄走。

她忽然擡頭問他:“赫,你怎麽不高興呢?”

他滿不在乎地反問:“你怎麽知道我不高興?”

婧小白咬了一口紅薯,燙得張開了嘴,半晌才吞下去,黑亮的眸子望過來,漫不經心地答:“最近你不喜歡笑了。”

他聽罷卻愣了,這些日子滿腦子都想着父親的那些話和該死的弄不明白的四書五經,他倒真沒注意自己的表情如何。

他一時不知怎麽接口,遂彎下腰,伸手欲将婧小白唇邊的黑灰抹去,卻不想他自己的手也不幹淨,越抹越多,幹脆一狠心,将她的半張臉都抹黑了,他暢快地龇牙:“現在這樣更漂亮了!沒人敢要婧小白了!”

婧小白從來不拘小節,被抹了黑也不會像別的女孩子那樣輕易哭鼻子,她頂着黑乎乎的半張臉,繼續咬着紅薯,被燙得直吸氣,輕飄飄吐出兩個字:“無聊。”

他仍舊龇着牙,笑容卻淡得快要看不見。司徒家行事從來光明磊落,他看不懂經文就是看不懂,不會因為家世背景而在朝中謀求一官半職,他心性又太高傲,所以,他說不出心裏的那句話——

婧小白,文不成武不就,就算陪你再長再久也娶不到你,我該怎麽辦呢?

忽然,街頭走過一列着黑色铠甲的士兵,他們邁着整齊一致的步子,目不斜視地穿街而過。保家衛國的将士,自有一股別樣的風采,沿途百姓們的視線都不由自主地跟着他們走。

他低頭看身邊的女孩,她側着臉,眼睛追着那些士兵,一直到他們消失不見,他将手中的紅薯放下,開口問道:“婧小白,你喜歡剛剛那些将士麽?”

婧小白眨巴一下眼睛,可口中塞了太多紅薯說不了話,她便只好點頭,咽下去之後才答道:“很威武。不過,要是赫穿上那身衣服肯定更威武,和舅舅一樣。”

心裏掙紮了許久的念頭在這一刻找到了穩固的引子,他收了笑,重新将紅薯舉到唇邊,很大力地狠咬了一口,轉頭笑嘻嘻道:“婧小白,來,咱們比誰先啃完手裏的紅薯!要是我輸了,就背你回家,要是我贏了,你自己走回家。”

婧小白拼了命地啃紅薯,被咽得直翻白眼,最後都吐出來了,他拍着她的背讓她吐光,再蹲下來讓她爬到背上,沒好氣地邊往回走邊扭頭罵道:“這麽想贏啊?路都不想走,以後長大了誰敢娶你這個懶姑娘!”

她兩條細細的胳膊圈着他的脖子,兩條腿還在晃,得意洋洋道:“赫,你別擔心,母後說有很多人等着娶我呢,等我長大了,她拿畫像給我挑。我都想好了,誰長得最好看,我就嫁給誰!”

他心裏一涼,憂心忡忡的那件事現在變成了現實,皇後姑姑真想嫁了婧小白,他轉頭狠狠在她的頭上敲了一下,斥道:“長得好看有什麽用?!長得好看的都不是好人!小心被他們騙了,到時候你哭都哭不出來!”

婧小白捂着被敲痛的額頭,哼道:“要是長得好看的都不是好人,那赫就是最壞的壞蛋!你長得太好看了!”

“……”他搬起石頭砸中了自己的腳,心裏卻一下子變得美滋滋的,傻笑着問:“我是最好看的?”

“嗯。”婧小白點點頭。

“我也覺得我是最好看的。”他突然喜形于色,背着她在熱鬧的街市上狂奔了起來,耳邊風聲呼呼,婧小白在他背上吓得兩臂收緊,差點沒把他勒死。

“赫,為什麽喜歡吃烤紅薯啊?”婧小白問。

“因為好吃。”他答。

“為什麽喜歡吃狀元橋的烤紅薯呢?”婧小白又問。

“因為……吃的時候覺得幸福,什麽不開心都忘了,要是天天都能吃到就好了。反正,婧小白你不懂……”

“你告訴我是什麽感覺,我就懂了啊。”她理所當然地答道。

“……”他又啞口無言,半晌嘀咕道:“婧小白,別忘了我最好看啊。”

婧小白在他背上“嗯”了一聲道:“赫,天天都去吃烤紅薯,然後天天都開心吧。”

他愣了愣,随後笑應:“好。”

“天天都背我回去吧。”

他笑:“好。”

“那我現在可以睡覺了,到了叫我。”她說完便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冬日的夕陽慢慢落下,街頭行人匆匆晚歸,兩個人影疊在一起,晃晃悠悠地往回走,偶爾,他回頭看一眼,女孩閉着眼睛睡得安詳,半張小臉上還沾着黑乎乎的灰。

【034】躺一塊兒

冬日的夕陽慢慢落下,街頭行人匆匆晚歸,兩個人影疊在一起,晃晃悠悠地往回走,偶爾,他回頭看一眼,女孩閉着眼睛睡得安詳,半張小臉上還沾着黑乎乎的灰。

他微微彎起唇角,卻忍不住在心裏自嘲,作為将軍的兒子,他繼承了司徒家尚武的好底子,否則也不可能坐上盛京第一纨绔的位置,現在,終是要走上那條他不願走的路,背棄少時在母親靈堂前立下的誓言——

婧小白,也許,不能天天背着你了,也許……我會死在沙場上吧?可大興國的公主啊,你的良配必然不能一無所有,他必須得配得起你。

此後,他與她見面的機會更少,因為他去了軍營應征入伍,經過層層的訓練和較量才從普通的走卒成為一名騎兵。第二年春天,法華寺內的菩提樹剛剛抽芽,他狠心地抛下了心愛的姑娘,随軍往西北邊塞而去。

四年不曾聞過熟悉的烤紅薯的香氣,四年不曾背着她穿過長街小巷,四年後,他帶着赫赫戰功和累累傷痕歸來,她的臂彎裏卻挽着另一個男人——

韓晔。

……

聞到烤紅薯的香味,他醒轉過來,看着女孩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四年前,父親說,文韬武略,除非得其一才可以做主自己的婚事,他不喜歡讀書,做不了狀元,只能做這出生入死的武将,可是,為什麽到頭來他仍娶不到婧小白?

這些年将性命綁在刀尖上,讓風沙過他年輕的面容,變得皮糙肉厚,卻換來一個這樣的結果,值得麽?他的女孩如今離得這般近,一伸手就能攬入懷中,卻變得這般沉默寡言,這四年的喜怒哀樂,他都不在她身邊,沒有辦法好好感應……

他剛伸出手去,身子一動,牽扯到傷口,痛得一聲悶哼,百裏婧回頭,見他醒了,立刻轉過身,跪坐在黑漆腳踏上,急問道:“赫,是不是很疼?”

才問完,眼淚撲簌簌掉下來,她自己擡手去抹,手心裏烤紅薯的黑灰沾在眼角,狼狽不堪。

司徒赫的目光落在她左手抱着的兩只紅薯上,牙關緊咬,半晌才将痛忍住,努力使聲音穩下來,笑道:“不痛,婧小白,你哭什麽?我不是好好的麽!”

一百軍棍的刑罰,那兩個行刑的小兵還算手下留情,卻還是打得他皮開肉綻。昨晚孫太醫過來,将棒傷處的淤血排擠幹淨,再用噴上燒酒進行清洗,這種痛,比受刑時更痛上百倍。饒是他再能忍,也禁不住撕心裂肺地大吼了起來,一旁的黎戍咬着手指別開臉不敢再看。很慶幸婧昨晚小白不在,她若是在了,他真不知如何是好。

在司徒赫的面前,百裏婧毫無顧忌,想哭就哭,什麽都不用藏,哭得怎麽都止不住,哽咽道:“赫,讓我看看你的傷。”

司徒赫趴在那裏,披頭散發,鳳目卻異常清朗,他伸手去摸她的臉,擦掉上面黑乎乎的淚痕,笑道:“婧小白,你長大了,這傷口的位置不能看,也沒什麽好看的。來,帶了什麽好吃的,給我嘗嘗。”

百裏婧遞過去一只烤紅薯,司徒赫伸手接住,悵然笑道:“好久沒吃了,都忘了味道了。”

百裏婧忙道:“是狀元橋那一家的烤紅薯,你最喜歡的!”

最喜歡的麽?司徒赫保持着唇邊的笑容,掰開烤紅薯,還溫着,咬了一口,味道熟悉,卻似乎有什麽感覺已經變了,曾經熱氣騰騰燙得他舌頭發麻的烤紅薯,不一樣了……

他一口接一口地往下吞,從早上醒來一直沒喝水,嗓子幹澀,咽起來非常難受。百裏婧見狀,直起身子跑去外屋給他倒水。

不一會兒功夫,他就把整個大大的紅薯都咽下了肚子,撞見女孩清澈的眼睛,他笑道:“真好吃。”又瞅着她手裏的大半個紅薯,問道:“吃得完麽?吃不完給我。”

百裏婧将只咬了幾口的紅薯遞給他:“我吃不下。”

小時候就是這樣,她吃不完的東西給他,司徒赫接過來,第一口卻遲遲沒有咬下去,他看着她道:“婧小白,去擦擦手,還有你的裙子,這麽大的人了,怎麽還不知道幹淨?快去!”

百裏婧低頭看着自己的衣服和手,只好聽話地出去了。等她回來,司徒赫的另一半紅薯也不見了,她給他遞過絹巾擦手,道:“赫,你吃但快了,要喝水麽?我去倒。”

“不用了。”司徒赫擦過手,将絹巾丢在一邊,見百裏婧又要往黑漆腳踏上跪,他的身子整體往裏挪了挪,拍了拍床榻另一邊,道:“那裏涼,別跪着,上來。”

小時候的習慣很難改掉,同卧一榻也是常有的事,百裏婧脫了鞋,和他一起側躺着,面對面,兩個人都枕着自己的手臂,百裏婧問道:“赫,孫太醫說要多久才能痊愈呢?”

司徒赫笑:“快了,半個月到一個月吧,孫太醫的醫術最高明,你也知道的。”

孫太醫說,棍棒所傷,必須要等爛肉全部結痂脫落,新肉完全長出來才算痊愈,一個月根本不可能,如果傷到了筋骨內髒就更不好說了。

百裏婧垂下眼睑:“以前你也經常出入後宮,父皇從來都沒有生過氣,為什麽這一次不行?母後說不會有事,可你還是挨了打,高賢那個閹人,拿着雞毛當令箭,我遲早要把他的手腳都砍下來!”

婧小白以前從不會幹涉這些是非,宮中的黨派如何紛争她向來漠視,自己怎麽痛快怎麽折騰,現在,卻開始對景元帝身邊但監高賢有了如此深的成見。

司徒赫蹙眉,捏了捏她的臉頰,道:“婧小白,宮裏的事多問問姑姑,別自作主張,你現在長大了,不能太沖動。”

“赫還不是一樣沖動麽?”她立刻反駁。

司徒赫愣了愣,随即在她的頭上重重敲了一下:“不學好!學我幹嘛?!”

木蓮在花園裏逛了一圈回來,閑閑路過窗口,偶然一瞥,瞧見床上的兩個人影,吓得睜大了眼睛,趕忙蹲了下來,貓着腰往裏偷看:“不會吧!婧小白……和她家赫睡一張床上?!”

【035】是平安符

木蓮在花園裏逛了一圈回來,閑閑路過窗口,偶然一瞥,瞧見床上的兩個人影,吓得睜大了眼睛,趕忙蹲了下來,貓着腰往裏偷看:“不會吧!婧小白……和她家赫睡一張床上?!”

從窗戶的斜對角剛好能清楚地看到床榻上的人影,木蓮眼睛都不眨地盯着司徒赫的臉瞧,心道果然是将軍赫啊,不枉婧小白誇了他那麽多年,信誓旦旦地說整個鹿臺山上的師兄弟都比不上他,說她家赫将來是要做将軍的……

四年前,那時候還小啊,怎麽說怎麽做都是孩子氣無所謂,睡一起就睡一起吧,現在婧小白都已經嫁人了,怎麽着也該避避嫌吧?要是被左相府裏那個病弱的驸馬爺看到了這一幕,還不直接白眼一翻立刻死過去?

木蓮心裏急得呀,又不能進去提醒她,轉念又一想,反正那個病秧子驸馬爺整天只知道吃藥吃藥吃藥,什麽用都沒有,不如勸婧小白與他和離?到時候她想嫁給誰不是嫁呢?兩小無猜兩情相悅真美好啊。

聽聽,婧小白在笑呢!

“赫,這紅繩還沒斷麽?”百裏婧往司徒赫身邊靠了靠,捏着他左手上的銀吊墜問道。

離得越近,氣息越清晰,司徒赫沒收回手,任她捏着,另一只手将她頭上斜了的金步搖扶正,反問道:“怎麽會斷?”

百裏婧皺眉:“過了很久了啊。”

司徒赫笑:“婧小白送的,當然不會斷,再久也還是像新的一樣。對了,這銀墜子哪來的?”這麽多年,他一直都沒機會問她,來往的書信中要說的話太多,他卻沒有時間一一寫盡。

百裏婧忽然露出孩子氣的笑,翻過銀吊墜的另一面,又湊近了些,指給他看:“赫,你的眼睛真不好,你看看,這裏,有字呀!”

兩個人幾乎頭挨着頭,呼吸可聞,司徒赫鳳目含笑,似乎并不知道那銀墜子上有什麽,驚訝問道:“哪裏?”

“這裏呀!”她舉到他眼前來,一個字一個字地念道:“法、華、寺。看到了沒有?這是我特地向法華寺的菩薩求的,希望它保佑你平平安安地回來。”

“原來是塊平安符。”司徒赫仍舊在笑,語氣卻夾着隐隐約約的失望,百裏婧沒聽出來,應道:“是啊!很靈吧?赫總算平安回來了,而且,還做了征西大将軍……”

司徒赫深深吸了口氣又緩緩吐出來,輕問道:“婧小白,你知道法華寺的什麽最靈麽?”

百裏婧蹙眉,垂眸想了想,搖了搖頭:“不知道。”

司徒赫輕笑,又捏了捏她的臉,鳳目望進她黑亮的眼睛裏:“我就知道你不知道。”在女孩期待的目光中,他哈哈大笑:“因為我也不知道!”

“赫!最讨厭的就是你!”百裏婧被他一捉弄,氣得一咬唇,翻身就想下床,卻被司徒赫從身後摟住,稍一用力就帶回懷裏,鐵臂圈着她的腰沒松開,輕聲道:“婧小白,陪我躺會兒,別走。”

——題外話——

…于是,今天仍舊木有狀态,就只寫了半章1000字,還有欠親們的昨天那一章都會補上的,多謝親們的寬容理解╭(╯3╰)╮

【036】撞見好事(9月10日一更)

“赫!最讨厭的就是你!”百裏婧被他一捉弄,氣得一咬唇,翻身就想下床,卻被司徒赫從身後摟住,稍一用力就帶回懷裏,鐵臂圈着她的腰沒松開,輕聲道:“婧小白,陪我躺會兒,別走。”

傷口一牽動,他疼得一顫,百裏婧察覺到,立刻翻過身重新面對着他,乖乖不動,瞪着他道:“還笑得出來!疼死你算了!”

司徒赫龇着牙,将自己的枕頭抽出來,塞到她腦袋下面,道:“來,枕着。”

唯一一個枕頭赫給了她,他自己枕着雙臂,百裏婧想起曾經在鹿臺山上,韓晔的床上也只有一個枕頭,她就把他的胳膊拽過來,或者,幹脆伏在他的胸口,耳邊心髒跳動的節奏如此平穩有力,她聽着聽着就睡着了。現在,誰睡在他的懷裏?誰能擁有他所有的溫柔和美好?

“婧小白?”司徒赫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百裏婧回神,将長枕往他那邊推了推,道:“赫,我們一起枕吧,擠一擠就好。”

司徒赫沒拒絕,任她将長枕推過來,兩個人頭挨着頭,百裏婧側卧,司徒赫趴着,在窗外的木蓮眼中,這真是一道絕美而和諧的風景,與将軍赫相比,左相府裏的病驸馬簡直被甩出了城東到城西那麽遠的距離——

瞧瞧,家世及不上,左相不過是随時可能被罷黜的朝廷命官,司徒家可是開國功臣啊!

相貌及不上,将軍赫的美貌那是公認的,英俊的面容帶着點風流的姿态,是整個盛京城炙手可熱的青年才俊。再看病驸馬墨問,他那平凡無奇的五官一片慘白,誰見了他不會害怕?招蜂引蝶不可能,不吓跑人家姑娘也是因為那姑娘膽大!

身體及不上,一個是矯健威武的少年将軍,另一個不會說話就算了,還是個藥罐子,走個路都要人扶着,還有……

“木蓮姐……”

身後突然響起一個陌生的男聲,遲疑着喚她,本來是很輕的聲音,可因為木蓮做賊心虛,狠狠吓了一跳,猛地一轉身,後背撞在牆壁上,只見身後站着一個有那麽點眼熟的小厮,顯然也被她的大動作吓到了。

木蓮上上下下地打量他,沒好氣道:“你是誰啊?幹嘛啊?”

那小厮腼腼腆腆的,搓着手道:“木蓮姐,小的是相府四公子身邊的水生,之前在西院見過的,大概木蓮姐貴人多忘事不記得了。”

木蓮凝神盯着他瞧了瞧,忽然一拍他的肩膀,哈哈笑道:“原來是墨小黑身邊的跟班啊!見過見過!記得記得!怎麽會不記得呢!對了,你來元帥府幹嘛呀?”語氣從剛剛的不善變得異常委婉可親。

水生笑道:“四公子中了禮闱頭名,相爺高興,擺下了家宴,已經去偏院請過大公子了,只是不見婧公主,我家四公子說,請婧公主務必盡快回去。剛剛進來的時候,兩位軍爺在切磋武藝,讓小的自己來找木蓮姐。”說完,四處張望了一番,問道:“木蓮姐,你在這裏做什麽?婧公主呢?四公子說,小的得當面禀告她這件事。”

木蓮瞪眼,奇道:“你是說墨小黑考中了?!這簡直天理難容啊!他那麽笨的腦袋!”随即想起什麽,張開雙臂,踮起腳,往窗口一擋,兇巴巴道:“水生,你在外面候着!我進去禀報公主!不準偷看!要不然把你的眼珠子挖出來!聽到了沒有!”

水生吓得眼一閉,卻聽屋內有人喝道:“誰在外面?!”

木蓮聽見司徒赫的聲音,下意識地往下一蹲,躲開了,水生睜開眼恰好将床上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頓時吓傻了,張着嘴巴,半天才道:“哦,小……小的是左相府的小厮水生,來……來請婧公主回府,大……大公子病了……”

——題外話——

【每日小劇場】

墨問:→_→被雪藏了好幾章就算了,再來一頂閃亮的綠帽子扣頭上,真是痛快淋漓。

木蓮:(堅定握拳)你配不上她。

心肝赫:你當然配不上她!

韓晔:我比你雪藏得更深,但是,你确實配不上她。

扇子媽:兒子,上啊!一個一個滅了他們!讓他們看看配不配得上!

琴媽:→_→滅一個少一個。

【037】喜歡吃麽(二更)

木蓮下意識地往下一蹲,躲開了,水生睜開眼恰好将床上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頓時吓傻了,張着嘴巴,半天才道:“哦,小……小的是左相府的小厮水生,來……來請婧公主回府,大……大公子病了……”

百裏婧聽到這話,立刻從床上坐起來,一改剛才胡攪蠻纏的臭脾氣,一邊穿鞋一邊問道:“大公子怎麽了?”

木蓮蹲在窗下,使勁對水生擠眉弄眼,水生低着頭,不敢再看床榻上的人,也沒搭理木蓮,怯怯答道:“小的……小的不知,只是……大公子吃完藥之後身子本就不舒服,中午相爺宴請禮部的官員,禮部侍郎大人一定要請大公子入席,席上有人敬酒,說是敬驸馬爺,大公子推脫不得就多喝了幾杯,之後就……就病了。”

水生這副害怕的樣子,是生怕他撞破兩人的好事被司徒赫逮住滅口,因此吓得瑟瑟發抖。然而,百裏婧心裏坦蕩,一絲做賊心虛的惶恐都不曾有,鞋子很快穿好,她一手去理發髻,一邊回頭對司徒赫道:“赫,這麽快就日中了,我得回去看看。你餓了沒有?我讓廚房給你備點吃的,想吃什麽?”

司徒赫伏在枕上,淩亂的長發擋住了他的臉,他悶聲答:“不餓,不吃了。”

“兩個烤紅薯就吃飽了?”百裏婧皺眉,探身為他把薄被蓋上,道:“好吧,那就再睡一覺,我讓周成他們把吃的準備好,等你睡醒了再吃。我走了?”

司徒赫一聲未吭。

“赫?”百裏婧疑惑,“這麽快就睡着了?”

她嘆了口氣,直起腰,轉身想走,胳膊卻被拽住,百裏婧回頭,司徒赫攥着她的手臂,擡頭仰視着她:“婧小白……”

“嗯?”百裏婧疑惑。

“……”司徒赫欲言又止,良久,終于松了手:“去給我倒杯水,我渴了。”

“好,等着啊。”百裏婧快步走到外間,倒了一杯茶看他大口喝完,又叫來了周成和趙拓照看他,這才放心地走了。

百裏婧主仆三人剛離開,司徒赫就把手中的杯子砸了出去,瓷杯撞在桌腿上立刻粉身碎骨,發出噼裏啪啦的碎響,趙拓和周成對視了一眼,都躲在屏風後面不敢出聲。

婧公主在的時候,将軍多麽快樂,兩人說說笑笑,現在,将軍的怒火分明壓抑不住,卻只能對着空蕩蕩的屋子發脾氣。

司徒赫氣得胸口起伏,從什麽時候起,婧小白與他呆在一起變得有時限了?只需要一個下人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她就得奔回去看望那個病秧子!從前婧小白喜歡黏着他,不離不棄地跟在他身後,就算是趕,她也不會走,現在,她以人婦的身份來探望他,卻終要回到那個廢物的身邊去!

他想伸手拽住她,卻始終說不出那句話,難道要讓她在他和那個廢物二者之間選一個?這有什麽可選的?那個廢物憑什麽?!

可是,如果那個廢物不死,就算說到景元帝那裏,他司徒赫永遠都是無理取鬧的那一方,表哥而已,青梅竹馬而已,能及得上夫君重要麽?就算他司徒赫有萬千的好處,就算他比那個廢物出色百倍千倍,他也不及那個廢物的一分立場——他是婧小白的夫君,是婧小白除了父母之外最親密的人,比曾經的韓晔還要讓他恨。

盯着左腕上的紅繩銀墜,司徒赫的鳳目漸漸變得幽深起來……既然如此,唯一的辦法就是殺了那個廢物!

如果婧小白的夫君死了,韓晔又娶了別人,興許一切就能回到原點,哪怕婧小白成了寡婦也無所謂……

當裏間安靜下來,親衛隊長周成小心地探頭瞧了瞧,發現他們的将軍手裏正捏着大半個用絲帕包起來的烤紅薯,他盯着它,眼神溫柔,良久也沒咬下一口,如珍似寶般舍不得。

……

“我警告你,要是回去敢把今天看到的告訴墨小黑或者相府任何一個活人,我就把你的舌頭割下來喂我家小小黑!聽到了沒有!”

回到相府,百裏婧走在前面,木蓮将水生拖到一邊,惡狠狠地握拳警告道。

水生唯唯諾諾地連連點頭,怕她的拳頭揮下來,吓得頭往一旁偏去:“木蓮姐,水生不敢!打死我也不敢說出去!不敢!”

“哼!算你小子識相!”木蓮松開了他的衣襟。

百裏婧走出那麽遠,回頭一看,兩人在身後拉拉扯扯,她停下腳步蹙眉問道:“怎麽了?”

“沒什麽!”木蓮搶着應,作勢拍了拍水生肩膀上的灰,“婧小白,我在和水生培養感情,呵呵呵呵……”

水生也笑得很難看:“是、是啊……”

百裏婧無聲嘆氣,再不等他們,徑自入了偏院,木蓮追上去,哆嗦着商量道:“婧小白,我……我不去偏院了啊,我去替驸馬爺煎藥!”

聒噪消失,耳根總算清淨,百裏婧踏入偏院狄花林,心緒又低落起來,桃花碧水是不能看的,這偏院,既是避世之所,亦帶給她無窮無盡的愧疚,那份愧疚,來自無辜受她牽連的墨問。

走過溪流上的小橋,進了翠竹掩映中的小屋,老遠就聽見陣陣咳嗽聲。百裏婧熟門熟路地進去,看到墨問卧在床上,半個身子探出去,正伸手夠着掉落在地的漆木小盒子,無奈他力氣不足,長臂雖然伸出去,腰背卻撐不住他身體的重量,她忙喊道:“別動!”

這一喊卻還是遲了,墨問已經從床上滾了下去,發出“嘭”的一聲巨響。百裏婧匆匆跑過去扶他,墨問膝蓋摔了,胳膊也摔了,身子動不了,卻伸手将那個漆木小盒子撈過來,抱在了懷裏,他喝了酒,身上還沾有酒氣,眉雖然因為疼痛微微蹙着,迷迷離離的黑色眼睛卻滿含溫柔笑意,擡頭平靜地望着她。

百裏婧記得,那是她早晨帶來的裝蜜餞的漆木盒,心裏忽然一酸,她扶着他的腰,要帶他起來,艱難地試了幾次,總算将他挪到床上,喘着氣輕聲問道:“遠山怎麽不在?”

墨問一只手摟住她的腰,沉靜的黑眸仍舊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唇邊帶笑,也許是喝了酒的關系,他不搖頭,也不點頭,更沒有拉着他的手寫字。

百裏婧不知道他想說什麽,便把手遞給他,柔聲道:“寫給我看。”

墨問順勢握住她的手,卻沒寫字,而是在手心裏輕輕捏着,忽地別看臉去咳了幾聲,臉色蒼白如紙,良久,他的另一只手揭開漆木盒,撚起一顆蜜餞送到她唇邊,靜靜地看着她。

百裏婧不由自主地輕輕笑了,心裏一片,張口接住,自然而然地也拾起一顆遞給他,問道:“喜歡吃這個麽?”

——題外話——

【每日小劇場】

墨問:(摸下巴)其實相比蜜餞,我覺得另一樣東西更好吃。

心肝:(冷笑)死啞巴,你又在搞什麽鬼?

墨問:(微笑)正和夫人研究蜜餞的吃法而已,表舅子,有興趣一起讨論麽?哦,不,你還是繼續啃你的烤紅薯吧。友情提醒,小心噎着。當然,噎不死算夫人的,噎死算我的……

……

琴媽:(無視以上聒噪二人)這是今天第二更了,第一更字數雖少但是親們別漏看了,恩,回頭看看去。後面的更新盡量正常起來,後天就正式上課了,每天3000字估計夠嗆,2000字應該木有問題。

【038】替我揉揉

百裏婧心裏一片,不由自主地輕輕笑了,張口接住,自然而然地也拾起一顆遞給他,問道:“喜歡吃這個麽?”

墨問似乎聽懂了,握住她的手,将她兩指間的蜜餞含住,蜜餞不大,他的唇有意無意地觸到了她的指尖,一片溫熱的濕意,百裏婧立刻想抽手,墨問卻鎮定無比地看着她,迷離的眼神很是無辜,似在無聲詢問。

觸到他的眼神,百裏婧随即将心裏的不适壓了下去,暗道自己想多了,又主動開口道:“疼不疼?剛剛摔到哪裏了?腿?還是胳膊?”那麽大的聲響,不可能不疼的。

墨問沒回答她這個問題,而是拉着她的手,在她手心裏一字一字慢慢寫道:“我真沒用,什麽事都做不好,給你添麻煩了……”

他是個多麽傻的男人,摔得那麽重也不訴苦,他把自己看得太低,幾乎低到塵埃裏去了,對她一忍再忍,一讓再讓,如此寬容而仁慈,雖然他相貌普通又體弱多病,是個天生的無用之人,他的心卻比任何人都幹淨溫柔。

百裏婧瞬間鼻子一酸,所有的心防都卸下,不由自主地環住他的腰,輕輕靠在了他的肩上,她搖搖頭,喉嚨哽住,聲音沙啞:“對不起,對不起,墨問,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她從未對一個人如此愧疚過,用自己的任性将無辜的他拖下水,犯下一個又一個難以彌補的過失,進是錯,退還是錯,她将這份婚姻強加給他,本來就已經大錯特錯,她想不到方法解決,她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說對不起。

這是百裏婧第一次開口叫他的名字,從前她在人前大大方方地叫他夫君,人後從不對他指名道姓,一開口就是“你”,現在,她總算給了他稱呼,墨問原本平淡的黑眸瞬間變得深沉無比,他緩緩伸出手臂環住了懷中人,溫涼的手指劃過她的長發,看起來非常小心翼翼。

墨問的身上還穿着早晨百裏婧為他換上的素色衣衫,發髻也是她替他绾的,連白玉簪插入的位置也十分眼熟,讓百裏婧想起很多過去——

曾經也有過現在這種時刻,只是,那時她的心還不曾這般死寂,她聒噪地自說自話,一再地纏着韓晔,叽叽喳喳地鬧騰個沒完:“韓晔,我走不動了,我不想走了,腿好疼哦!”

韓晔永遠面色淡淡,卻始終那麽好脾氣,她撲過去,他就接住她,撫着她的發,問道:“我揉揉?”

“嗯!”她幹脆點頭。

天天都要紮馬步、練功,其實漸漸地就習慣了,她故意要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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