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傷過的姑娘來尋仇,怎麽辦?”

陸西源難得的不正經,一口氣說了這麽多的話。

祝南浔冷笑一聲:“那你好好看看,你以前認識我嗎?”

她說完湊近他,把臉伸到他面前,他清晰地看到她的睫毛,一個急剎車,車子停在了路中心。

落日的餘晖打在車身上,微風輕輕地拂過路邊的野草,車內的空氣中彌漫着一種迷魂劑,兩個人的心都像是中了招。

“我以前遇到過一個人,那會兒我父母剛走,我不愛說話,連他的名字都不問。他跟我說,對逝去的人最好的懷念就是好好活着。後來我差點死了,他救了我,重新活過來後,我決定好好活,就想把以前的事情都忘了。忘得時間久了……我不記得他了。”

祝南浔靜靜地說着,像是說給空氣裏的第三個人聽。

她确信這個人聽得到,也聽得懂。

“可他始終欠我一個解釋。所以我得把記憶暫時打開,我得找到他。我不糾纏,就想問他一句話。”祝南浔接着說。

“……什麽話?”

陸西源的聲音前所未有的低沉,像來自遠方的一聲低鳴。

祝南浔抽了抽鼻子,偏過頭看着遠處被放牧人驅趕回家的羊群和徐徐落下的太陽。之後,她無比平靜地說:“我就想問他一句,他躲了這麽多年,是因為歉疚還是因為……他沒有辦法。”

如果是因為歉疚,我一定要找到你,告訴你,這些年,我很好;如果是因為沒有辦法,過去的已經過去,那就讓我們重新認識。

☆、chapter 6.

……

2006年夏,南浔古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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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着細雨的祝家老宅子裏,穿一身黑裙的少女安靜地坐在院子裏畫畫。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絲毫不理會周遭發生的事情,一坐就是一整天。

“這是我妹妹。”少女的哥哥引着三位客人進門,經過院子邊的長廊時低聲跟他們介紹。

“阿澤,你妹妹……”三人中的女孩欲言又止。

眼前的少女像個木偶人似的坐在雨中,這畫面很難不讓人産生遐想。

“她沒事。”阿澤的眼角低垂着,但聲音堅定,說完他撐着雨傘大步走到少女面前,語氣溫柔:“阿浔,落雨了,我們進屋吧。”

少女被領進屋裏,客人們也走到了屋前。

阿浔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三人,一位中年男子和一男一女兩個大學生,男生俊朗女生漂亮,中年男人有氣場。只是她的目光卻停在年輕男子手上的那串珠子上,眼神裏突然有了光。

“小妹妹,你可真漂亮。我們找不到住的地方了,你家房子這麽多,收留我們幾天行嗎?”女大學生知道祝家兄妹不久前剛剛失去雙親,見小姑娘這幅可憐模樣,忍不住想逗逗她。

阿浔還是不說話,仍舊盯着珠子看。

“這個,給你。”

男生取下手裏的念珠,送到阿浔面前,阿浔看了他一眼,覺得他和別人不一樣,然後她接過珠子,小心翼翼地撫摸。

阿澤一臉驚訝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在這一刻,她不再面無表情,而是淺淺地笑。

中年男人的眼神也停留在阿浔的身上,眼睛裏裝滿了內容。

一天清晨,阿浔依舊在院子裏畫畫。男生從屋子裏走出來,走到阿浔旁邊,低頭看她的畫。

灰色調,明度低。陰雨天氣,一只沒有翅膀的鳥。

男生拿起水彩筆沾了點白色的顏料,笨拙地在鳥的身側各加上一個翅膀。

阿浔的畫風雖然略顯灰暗,但她技法娴熟,畫是值得一看的,眼下加了兩片毫無章法的翅膀,顯得不倫不類。她皺着眉沒說話,默默地把畫筆都收了起來。

看她不喜歡,男生覺得自己多事,有些後悔動了她的畫。

過了好一會兒,阿浔終于開口:“你是誰?”

因為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未曾開口說話,她發音困難,嗓音低沉沙啞。

男生卻怔住了,心想她應該是問他的來歷,于是認真地清了清喉嚨才答她:“我跟老師和同學一起來古鎮采風,被你哥哥邀請住進你家……”

“我哥哥喜歡那個姐姐?”她什麽都看在眼裏。

男生一時語塞。阿澤的确是因為喜歡這個看起來有故事的女同學,才把他們三人領回家的。

“可她喜歡的是你。”她重新拿起畫筆,說話時的眼角眉梢讓她看起來絲毫不像是一個年僅十六歲的少女。

男生更加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抿着嘴唇,眉心淺皺。

“放心,我不會告訴我哥哥。”她繼續說。

覺得小姑娘太孤僻,像只捂着傷口一聲不吭的小獸,不免心生憐憫。但見她如此聰慧,似乎并不需要安慰,男生想說的話全都堵在了嗓子眼裏。

阿浔把笨拙的翅膀修飾出羽毛,低聲對男生說:“謝謝。”

男生心頭一顫,她懂就好。他擡眼看了看頭頂的天空,正好有一只白鷺掠過。

“阿浔,路還長,得繼續飛。”

她失去了雙親,就像一只失去翅膀的鳥,她不想飛了,也飛不動了。他卻給她珠子,給她畫翅膀,告訴她得繼續飛。

她倔強,不哭不鬧,只用沉默表達悲傷。他跟別人不一樣,不問也不多說話,只說幾句,卻都落在心坎上。

幾天之後,三位客人決定離開古鎮。阿澤和女大學生難舍難分,男生等阿浔來送,卻被告知她去畫室畫畫了。

中年男人聽聞此事,問阿澤:“祝家在這裏有個畫室,怎麽之前沒聽你提過?”

阿澤答;“爺爺過世後,父母就把畫室從杭州遷回了老宅子裏,我不學畫,畫室一直都是阿浔在打理。”

阿澤感覺到這個男人對祝家有着濃厚的興趣。

當天夜裏,祝家畫室迎來一場大火。

祝家是美術世家,藏有多幅價值不菲的畫作。除了被大火燒毀的,還有一些被人趁機盜走。大火燃起時,阿浔剛離開畫室不久,她想起父母和爺爺留下的那些畫,飛奔回畫室裏……

……

男生出現時,阿浔躺在火海裏早已沒了意識,手裏卻緊緊地抱着一捆畫。他抱着阿浔逃出火海後,衣衫不整的阿澤和女大學生才急忙趕到,而中年男人不見蹤影。

濃烈的煙霧不斷地升騰,火光依舊蔓延。等待救護人員的時候,男生跪在被燒傷阿浔的身邊,虔誠地說着很多話。

他也不知道該向誰祈禱,只好把一切的神佛都念了個遍。

佛祖,上帝……求求你們,別讓她死。

她的路還長,她必須得好好活着。

……

“關于外界對縱火之人是中年教師及其學生的猜測,祝家兄妹均予以否認。中年男人确有不在場證明,但其學生卻在大火時出現在現場并救出祝老的孫女,有人認為是祝家在袒護……”

這是關于祝家的衆多新聞中最受矚目的一則,而對于祝家兄妹來說,誰是縱火之人,似乎早已不那麽重要,他們更想要知道的,是那三位客人為何突然來到南浔,而那個中年男人,他究竟是誰?

阿浔出院之後,第一時間便回到了祝家老宅,畫室已毀,剩下的畫作都放在母親的房間裏。她在收拾那些畫的時候,發現了抽屜裏的一個暗格。

打開暗格,裏面藏有一幅畫。

是母親所作的畫。而畫上的人,竟然是他……

……

陸西源的胸口積攢着一股情緒,祝南浔的一字一句像重拳落在這些被擠壓變形的情緒上,他緊緊地握着方向盤,神經緊繃,一言不發。

我欠你一句解釋,可我們沒有辦法再見面啊。

我帶着萬分的歉疚在另一片土地盡力地彌補自己犯下的過錯,日日祈禱你好,盼望你能繼續展翅飛翔。

只求,你別來找我。

“如果你找不到他……或者他根本不在這裏……”他開口。

祝南浔從往事中回過神,斬釘截鐵地打斷他說:“不會的。”

車子繼續往前開,氣氛壓抑,陸西源打開了音樂,是張國榮的一首老歌。

《當愛已成往事》。

“我送你去西寧,你回南方去。”他作出決定,聲音果斷。

“你急什麽?那幫人說不定跟我一個目的,順着我摸線索。”

祝南浔把話說到這個份上,陸西源被噎得啞口無言。

印了程諾那句話,這都是命。

“陸西源,我什麽都不怕。你接了我筆生意,你是個男人,你必須護我一路周全。”

陸西源苦笑,摸了根煙點燃,說:“我是司機,不是保镖。”

“那你還收我三千?”

“誰讓你不把錢當錢,在青海湖揮霍了那麽久。”

“陸老師需要錢?”

“……”

祝南浔摸到手上的佛珠,摘下來塞回給他:“這個還給你,我有串更好的。”她說着從領口裏扯出另外一串。

這一串,她戴了八年。盡管上面滿是燒過的痕跡,但是這串珠子,承載了太多的東西。

再看到珠子,恍若隔世……陸西源沉默着,衆多的情緒最終也只化作一句:“都收着吧,都是好東西。”

她知道珠子貴,買珠子的錢說不定他還有別的用,但她卻不知道,為什麽這麽貴,他還要買。

浴火重生,所以長出新生的樣子。

選擇承擔,就要守得住這份秘密。

兩個人都有各自的路要走,也許是同一條路,又或許在終點碰頭。

就讓命運去指引吧。

程諾趁艾米和白城沒注意的時候,湊到星仔耳邊問他:“你是浙江人?”

星仔魂不守舍,支支吾吾:“……是啊。”

“祝家的畫有那麽值錢嗎?”

星仔:“……”

“別跟了,你想找的人五年前就死了。”

“美術世家祝家畫室被燒毀,多幅價值不菲的藏畫下落不明,其中著名畫家陸懷信的代表作《浔溪畔》也于當晚被盜。祝老先生的孫女在大火中受重傷,正在醫院接受治療,其孫祝南澤表示失火原因不明,警方正介入調查……”

“祝老的弟子中,最出色的當屬陸懷信,但他風頭正勁的時候卻被逐出師門,而那幅《浔溪畔》留在了祝家,一直都是衆多買手争相追逐的佳作,十年前就被炒到了八位數……”

“還有人說,祝老的兒媳比陸懷信更有才氣,她也有一幅畫在圈子裏頗有盛名,只是看見過的人并不多……”

……

有的是新聞,有的是外界對祝家的猜測和評論。八年過去,很多人都遺忘了江南的祝家,但對那幅價值連城的畫作卻始終懷有觊觎之心。

這幾年,祝南浔和哥哥一直托人四處暗訪當年祝家被盜的那些畫,贗品見過了許多,爺爺的真跡卻從未看到,當年關于那場大火的報道覆蓋面太大,偷了畫的人小心翼翼,隐藏的太好。

《浔溪畔》一直收在畫室的保險櫃裏,她只看過一次,是爺爺臨死時拿出來的,她記得,畫上有一位女子的背影。

那個女子,像極了她的母親。

爺爺把保險櫃的鑰匙做成兩個墜子,兄妹倆一人一個,他們還小,不知道墜子能打開寶貝。

哥哥嫌墜子太女氣,不願意戴,妹妹卻一直戴着,直到那一天……

浔溪畔,男生對她說:“阿浔,你的墜子很好看,能借我看看嗎?”

……

祝南浔想着這些過去的事情,靜靜地閉上了眼睛,身邊的人開着車往草原深處走,路上偶有颠簸,他開得格外慢。

落日圓,草原寬廣卻有盡頭。牛羊回了家,放牧人的駿馬也不再飛馳,遠處雪山的輪廓像整片土地的守護神,莊嚴地端詳大地上的一切蹤跡。

都是有跡可尋的,不管是消失的,還是隐藏的。

祝南浔篤信。

作者有話要說: 兩人相識的前因後果基本上在這一章被揭露,但是還是更大的秘密隐藏在背後~

看到這裏的是天使中的天使~

☆、chapter 7.

“程諾大哥,能讓我再見南浔姐一面嗎?”轉經筒前,星仔問程諾。

程諾拍了拍星仔的肩膀:“現在的富二代都這麽厲害嗎?為了找一幅畫從江南追到西北。所幸這個人是你,要是別人,那姑娘還真招架不住。”

“我就是愛畫之人,沒辦法,只有她能找到那幅畫。”

“讓你的人回去吧,別跟了,那個人死了,那幅畫……沒人知道在哪裏。”

“業界都知道那個人死了,但當年和他一起去南浔古鎮的人還活着……”

程諾沒接話,這小子知道的太多了。

星仔接着說:“跟着南浔姐的人,可不只我一個。其實我也明白,就算找到畫,畫也是南浔姐的,我就是想看看。”

“那你帶着這麽多人?”

“我家裏也是做……這方面生意的,找到了畫,我不搶,買還不行嗎?”

“買不了強買?”程諾質問。

“不,不……程諾哥,你別這樣想我。”星仔急忙解釋。

程諾嘆了口氣:“這世上,貪心的人太多了。不過我信你。”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我帶着我的人走,麻煩你轉告南浔姐,我真沒有惡意,如果她找到畫,我去杭州找她,請她一定不要拒絕我。”

“行。”程諾見小夥子真誠,答應下來。

“你怎麽确定是他?”

車上的兩人也在讨論被跟蹤的事情。

陸西源直視前方說:“他拍了一路,每到一個地方就消失一會兒。在之前那個鎮子上,沒多久那幫人就跟了過來,路上沒網絡,只有他打了個電話。”

“就憑這個?”祝南浔質疑他的判斷。

陸西源轉過頭看着她:“在老校長的辦公室裏,我從窗子裏看到那輛車在他身邊停了一下。”

祝南浔沖着他揚了下下巴,問:“萬一是問路呢?”

“……那你覺得是誰?”陸西源不太喜歡她質疑他的感覺。

“是他。因為不是白城,更不是艾米。白城是我的人,艾米腦子不夠用。”此時的祝南浔很傲嬌。

“你的人?”陸西源的關注點在這三個字上。

祝南浔轉了轉眼珠子,“難道是你的人?”

“我對這樣的男生沒興趣。”

“對我有興趣?”

話題顯然跑偏了。

陸西源的意思是,如果他是女生,他對這樣的男生沒有興趣。

他在質疑她的眼光。

“現在去哪兒?”見陸西源不說話,祝南浔又問。

“鎮上住不了了,去朋友家裏躲躲。”

“這麽折騰就為了我?”

“也為了我的三千塊錢。”

“……那我的人怎麽辦?”

“放心,程諾會帶着‘你的人’和他的艾米妹妹與我們會合。”

“……”

草原的夜幕落下,只有車燈和天上的星星在發着光。

一切沉入黑夜,那些白天的熱烈和焦灼的情緒一點點被黑色瓦解。

但還有一些正在出動,比如那些壓抑着的躁動和不冷靜。

星仔走了,和艾米跟白城道別的時候,寺廟的大門正在關閉。他沒有過多的解釋什麽,好像很多話都鎖進了廟宇裏。

祝南浔不是簡單的女子,陸西源也不是簡單的男人,再加上一個程諾。他必須要離開。

艾米和白城非常不理解,問他:“這麽晚了能去哪兒?”

他說跟着他們太悶了,他遇到了更有趣的驢友,還轉給了艾米一千塊錢車費。

程諾解釋:“他在寺廟裏遇到了心儀的姑娘,追着走了。”

艾米破口大罵:“見色忘友。”

一段小插曲,一場虛驚。

路上的人還得繼續走。

祝南浔和陸西源走後,白城一直不在狀态,祝南浔的電話始終打不通,他還擔心着她的胃。

“我們現在去找他們。”上車之後,程諾說。

“你們為什麽要換車開?”白城問他。

程諾答:“我的車好啊,看醫生得跑得快。”

“陸大哥到底是不是卧底?”艾米沉浸在自己構想的世界裏。

“你腦子裏一天到晚想什麽,警匪片看多了?”白城挖苦她。

“白城哥哥,你就是嫉妒,嫉妒陸大哥比你有魅力。”

“是,我嫉妒。”這句話,白城說得相當苦悶。

艾米不說話了,程諾看着後座的兩人,搖了搖頭。

現在的小年輕吶。

真是不如哥當年。

陸西源把車停在一個毛氈房的前面,下車敲了敲門,屋子裏走出來一個約莫五六歲的小男孩。

“陸叔叔!”小孩顯得很興奮,說完跑回屋裏又拿出一個手電筒,打開了對着兩人照着。

“窮達,就你一個人在家?”陸西源揉他紅撲撲的臉蛋。

窮達看着他身後的祝南浔笑得腼腆,害羞地說:“姐姐去鎮上了,爺爺趕牦牛還沒回來。”

“乖。今晚叔叔要借你家的帳篷了。”

窮達很開心,“等爺爺回來,我叫他找最好的給你。”

“窮達……”祝南浔喃喃地念着。

陸西源解釋說:“藏語,老幺的意思。他是家裏最小的,上面還有哥哥姐姐。”

“他爸爸媽媽呢?你跟他們家很熟?”

“他父母都在城裏做事,很少回來。我們認識好多年了,有願意在草原露營的客人,我會帶到這裏來。”

祝南浔問:“都住帳篷?”

“嗯。”

“你也住?”

“不,我住他們家裏。”

“你住哪兒我住哪兒。”

窮達笑了,捂着嘴。

“你怎麽不跟小孩介紹我?”祝南浔又問。

陸西源接過窮達的手電筒,漫不經心地對他說:“這是今天的客人,你可以叫姐姐。”

“不行,得叫阿姨。”祝南浔反駁。

他是叔叔,她怎麽可以是姐姐。

“我以為年輕姑娘不喜歡被叫阿姨。”陸西源邊說邊走到另一間屋子裏去找帳篷。

就在這時,窮達的爺爺回來了。

“來啦!”老人拍拍陸西源的肩膀,又看着祝南浔笑。

看着老人一身藏袍,腰裏還別着馬鞭,祝南浔想起了今天在路上遇到的騎着馬的放牧人。

老人雖然年過七旬,身形看起來卻十分健朗。

“我車裏有酒,待會兒喝兩杯。”陸西源熟稔地跟老人攀談起來。

竟然沒有說藏語,難怪客人們會被帶到這裏露營。

借着月光,祝南浔四處打量。

這裏是個好地方。

沒過多久,程諾的車到了,老人的飯菜也正好上桌。

除了祝南浔和白城,其他人圍在毛氈房裏準備吃飯,有肉有酒,氣氛正好。

屋外,剛聽到晚上要在這裏紮帳篷,白城立刻表示反對:“晚上溫度低,睡帳篷誰受得了?”

祝南浔嗤之以鼻,問他:“吃不了苦?”

“這是沒必要吃得苦。”

“那你回杭州吧。”

“我……”白城啞口無言。

祝南浔剛想進屋,白城拽住她的胳膊:“就問你一句話,你是不是……”

“是。”她承認,直接打斷他。

“好。”說完這個字,白城一把抱住祝南浔。

看這架勢,是要強吻她。

果不其然,他的嘴剛要湊上來的時候,窮達的狗叫了。

祝南浔一把推開他:“白城,我們還沒到這個份上。”

白城苦笑了一聲,說:“我追了你六年,就是到不了那個份上。”

聽到狗叫聲,窮達和陸西源一起從屋裏走了出來。

“怎麽了?”陸西源問。

白城往屋裏走,撞着陸西源的肩膀說:“關你屁事!”

“窮達,這句別學。”陸西源淡定地很。

一旁的窮達瞪大眼鏡看着這些大人,然後走過去教訓他的狗:“不許亂叫!”

陸西源拍拍窮達的頭,走到祝南浔身邊問她:“你惹的?”

祝南浔笑得很玩味:“誰惹的誰知道。”

“還能一起走嗎?”陸西源懶得理她。

“試試?”她靠近他,呼出的氣噴在他的喉結上。

他往旁邊躲:“人家小夥子對你一心一意,你這樣可不厚道。”

“吊着他才是不厚道。”

他說不過她,看着遠方:“別壞了我的生意。”

“壞不了,出錢的主在這兒呢。”她又靠近他一點。

汪汪……

又是狗叫,而一旁的窮達,早已進了屋。

大家都喝了點酒,只有祝南浔沒沾,她其實一直不太舒服,只喝了幾口奶茶,就和窮達到一邊玩抓羊骨頭。

“姐姐,你從哪裏來啊?”窮達問她。

“從南方。”

“南方什麽樣的?”

“有樹,很多樹,還有很多鐵做的籠子,沒意思。沒你們這裏好玩。”

“籠子?關藏獒用的?”

“不是,關不聽話的大人。”

“那你被關過沒有?”

祝南浔被窮達的天真逗笑了,說:“關過啊,所以逃到你們這裏來了。”

“藏獒就逃不出去,逃出去可不得了。”

“你見過藏獒?”

窮達搖了搖頭,笑着說:“沒有,我聽說過,可兇了,比我家藏狗還兇。”

“這裏有狼嗎?”

……

陸西源遠遠地聽着兩個人的對話,動了動嘴角,一口氣喝完了一整杯的酒。

她招小孩喜歡。

他想回巴丹吉林了。

“陸大哥,你酒量真好。”艾米稱贊他,說完又轉頭看了看程諾:“程諾大哥,你也不錯,是不是西北的男人都會喝酒。”

程諾看了陸西源一眼,說:“剛來的時候也沒這麽能喝,時間久了,練出來了。”

“你來青海多久了?”艾米又問。

“三四年了吧。”

“那陸大哥呢?”

陸西源沒說話,程諾替他接話:“比我早幾年。”

“那你們是怎麽認識的?”

兩人對視一眼,還是程諾接的話:“年輕的時候四處浪啊,路上認識的。”

“陸大哥也浪?”

“不浪能招女明星喜歡?”這回,接話的是白城。

氣氛陷入尴尬。

“女明星審美不行,我比他帥多了。”程諾說。

艾米“啧”了一聲,說:“那女明星怎麽沒找你?”

“那會兒哥哥正好在西寧辦事,這便宜讓你陸大哥占了。等哥回來一上網,我了個去,哥的青旅都被訂滿了,都是沖他來的。當然,也有沖哥來的。”

“你就滿嘴跑火車吧。”陸西源不屑。

艾米被兩人逗笑,說:“你的青旅人氣确實很高,我之前也想訂來着。還好後來南浔姐退了房,不然我還住不上呢。”

“看到沒?這也是哥的小粉絲啊。”程諾得意地拍了拍艾米的頭。

“南浔姐,你為什麽當時也住程諾哥的青旅啊?”艾米跟祝南浔搭話。

祝南浔這才把注意力投向他們,她淡淡地說:“走到門口,累了,就進去了。”

“喂,你住的三家可都是哥的。”程諾對她的回答表示不滿。

祝南浔巧笑一聲,說:“哦,是嗎?可能是青旅的名字比較騷氣,吸引了我吧。”

除了白城,衆人都笑了,老人也笑了。

程諾的青旅叫:衆裏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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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8.

抛開白城始終黑着的一張臉,這頓在草原小屋裏的晚餐是十分和諧且愉快的。

最後,窮達抱了只剛出生的羊羔放在火爐邊,老人藏了藏歌,爐子上的酒被喝得精光。

到了安排住宿的時候,分歧出現了。

“我睡車裏。”說話的是白城。

陸西源和程諾對視一眼,說:“行,那姑娘們睡窮達的床,我帶着窮達跟程諾睡帳篷。”

“我不,我要住帳篷。”祝南浔反對。

“我也要住帳篷。”艾米附和。

陸西源就沒遇見過這麽麻煩的客人,他說:“行,那你們倆睡帳篷。”

說完他和程諾拿着東西走到屋子外面,動手支帳篷。

祝南浔緊跟他後面:“我要上廁所。”

“自己去。”

“你帶我去。”她拉着他的胳膊。

陸西源甩開她的手:“你多大的人了?”

“窮達說,這裏有老鼠。”

“……”

兩個人一前一後往屋子後面走,祝南浔看見月光下的雪山屹立在不遠處,打了個寒噤。

“就沒有正經的廁所?”她問。

“就這條件。”他還是這句話。

“你怎麽解決的?”她又問。

他偏過了頭,不知道怎麽回答。

“我是男人。”

祝南浔笑了,說:“男人就可以随便?”

陸西源瞪着她:“你到底上不上?”

“上誰?”她輕笑,看到他的臉變了色,又聽到草地裏一聲動靜,她比了個噤聲:“噓!”

陸西源用手電筒照過去,那東西一下子跑遠了。

“是什麽?”祝南浔問。

“狐貍。”

“狐貍?這裏有狐貍?”

“有,想看嗎?”

“嗯。”

“跟緊我走,腳步輕點。”陸西源囑咐她。

祝南浔幹脆抓住他的衣服下擺。觸碰到他腰的時候,他感覺脊椎骨一陣發麻。

兩個人貓着身子往小狐貍逃跑的方向走,除了輕微地腳步聲,周遭一片靜谧。

祝南浔覺得冷,又順勢摟着他的腰,陸西源感覺到她微微發抖,沒推開她。

“看。”又走了一會兒,陸西源抓着祝南浔的胳膊把她往前面推。

祝南浔順着手電筒的光看過去,果真在草叢深處蹲着一只小狐貍。

原來草原上是真的有小狐貍啊。

原來小狐貍是長這個樣子的啊。

月光,草原,狐貍,男人。

非常浪漫。

她靜靜地感受着此時此刻,很想抓住空氣中每一個躁動的分子。

她站在他面前,他在她身後打着手電筒,她彎着腰看狐貍和他的影子,他站得筆直,看見她的發梢被微風吹起。

突然,她猛然轉過身,他往後退。她踮起腳,他揚起頭。

“你幹什麽?”陸西源急了。

“你見過的草原和狐貍太多了,而我就這一回,如果我不做點什麽事情,你就記不住和我一起遇見的這一回。”

說完她抓緊他的胳膊,踮起腳尖把臉往他臉上湊,手電筒掉在了地上,他繼續躲。

最終,她只碰到他的下巴,這還是她拼盡了全力的結果。

她第一次覺得男人太高不是什麽好事。

流動的空氣有一瞬間的凝固,兩雙內容不同的眼睛在月色下凝視對方,眼神交織的時刻有火星出沒。

但這并不一定是悸動。

他并不喜歡下巴上剛才觸碰的柔軟,不喜歡被動。

“夠了。”他最後說。

祝南浔借着月光看他的臉,黑得像雪山上的岩石。

她偏過頭,笑得很滿足。

兩人回到小屋,程諾已經搭好了帳篷,就在離小屋不遠的草地上,很大的一頂帳篷,足夠睡兩個人。

老人拿了最好的兩床被子給姑娘們用,窮達把自己的小花枕頭也貢獻出來。艾米和祝南浔尴尬地站着,彼此都想象不出兩人要睡在一起的情景。

“不行,我害怕。就我們兩個姑娘,一點安全感也沒有。”艾米說。

祝南浔沒說話,但眼下難得沒覺得艾米太小女生。

“怕什麽,我們就在屋裏。”程諾說。

陸西源最後決定:“我把車開過來,白城在車裏睡,你們挨着。”

只好這樣。

祝南浔躺在帳篷裏,側着身體能從窗子上看見外面的星光,她腦袋中一直浮現剛才的小狐貍,仍覺得那麽不切實際。

艾米背對着問她:“南浔姐,你是不是喜歡陸大哥?”

也是,這樣的一對男女之間,除了喜歡和不喜歡,也沒有別的關系可以去界定了。

祝南浔翻了個身,平躺着,呼出一口氣,說:“不讨厭。”

“雖然你比我大三歲,但我覺得你真幼稚。”

祝南浔心裏“咯噔”一下,這姑娘這是要教訓自己?

“原來我比你大了三歲……”

艾米挺認真地說:“你要是不喜歡白城哥,也別用傷害的方式去拒絕。”

這話有道理,祝南浔要對這姑娘刮目相看了。

“我們之間的事情你別管。”她跟白城說了一樣的話。

“我才不想管呢。可我覺得白城哥是個好人,他喜歡你,你不喜歡他,這不是他的錯,你要是喜歡陸大哥你盡管去追,你跟白城哥說清楚啊。”

艾米語氣有些急,祝南浔倒覺得她可愛,她對艾米說:“我從沒想過去傷害他。”

要怎麽跟你說呢,很多事情都出于人的本能啊。

我做給誰看,只有我知道。

我們之間的事情,只有我們自己明白。

“白城是個不錯的男生,如果你喜歡,可以去追。”祝南浔又說。

艾米不做聲了,過了一會兒才說:“你不要的推給我?”

“別把事情想得這麽複雜,多累啊。”

喜歡誰不喜歡誰,心決定,腦子無法控制。

不被喜歡的不代表不好,被喜歡的也不是非他不可,對于男女之間的感情,祝南浔心裏明鏡兒似的。

其實艾米看得出來,白城不是祝南浔的菜,而他過激的言語并不是因為她不要他,而是因為另一個人出現了。

她一直在等着這個人出現,這是他怎麽也比不了的。

祝南浔起身的時候,艾米還沒有睡着,她問祝南浔:“你去哪兒?”

祝南浔扶了扶額頭:“我餓得頭暈,去找點吃的。”

打開帳篷,月亮正在落山,草原深處有一種極神秘的霧氣浮現,像有妖精在出沒。

氣溫極低,她就裹了個毯子就往屋子裏走。毛氈房是兩間連在一起的,她走到廚房所在的那一間外面,看到裏面有爐火還在燃。

“誰?”

是陸西源的聲音。

他竟然還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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