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我知道她們是一夥人,她靠近我們就是想智取,沒想真的動手,叫自己熟悉的人來接應是最合理的。其實這一點,我們應該慶幸。"
陸西源沉默了片刻 ,說:"嗯,還挺聰明。"
"陸西源,寧岸不是個壞人,她要是想自己把東西拿走,她早就得手了。"
陸西源看着祝南浔認真的樣子,拍拍她的頭:"我知道。"
寧岸是那個司機的女兒,他們都不是壞人,他知道。
因為她要是真想動手,要的就不是印章,是他的命。
"南浔姐,你快走吧,如果早知道你也在這裏,我根本不會來的。"
寧岸有着濃濃的川音,她裝成啞巴,是怕陸西源起疑心,她們這次來西北,是得到消息,說陸西源現身了,可那些人沒有告訴他,讓陸西源現身的人正是祝南浔。
"你認識我?"祝南浔驚訝不已。
寧岸看了看四周,緊緊地抓住祝南浔的手:"八年前,你父母來川南寫生,租的車,是我阿爸的。他們出事後,報紙上說是死于車禍,整輛車都掉進了峽谷裏,車上三人全部喪生,可是我阿爸——他根本沒死。南浔姐,是後來陸大哥他們查到我家,我才知道事情的真相,但我阿爸被他們控制住了,我們一家只有給他們賣命。"
難怪她總覺得昨夜的女人她似曾相識,原來她就是當年報紙上登的遇難司機的家屬,報紙上有她的照片,如果她沒有猜錯,這個女人是寧岸的姐姐。
難怪陸西源他們當年被人追殺,原來是因為他們去追查她父母死亡的真相,引火上身。
可她父母……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原來,找畫的人,都不可怕,想要殺人滅口才最可怕。
祝南浔沉默着,抿着嘴巴一言不發,她看着寧岸,這姑娘的眼睛一如既往地清澈。
她初見她時,就起過疑心,後來覺得是自己太敏感太多疑,放棄了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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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後來,寧岸對他們一片真心,要是真發生什麽,以她身後人的手段,他們不可能安然無恙的離開祁連。
再次懷疑,是從車胎被小孩劃破那裏,她非要下車去買東西,之後他們被迫住在草原上,引來危機。
可就像她跟陸西源分析的,寧岸沒想傷害他們,恐怕就連"遺囑"這個幌子,也是她的主意。
那天晚上,在帳篷裏,她故意透露給寧岸,說大家都在争印章裏藏着的遺囑,當時她以為寧岸也是為遺囑而來,想做試探。
可沒有想到,寧岸卻另有打算。
她讓幾個親信先來奪取印章,然後用“遺囑”這個籌碼去和上面的人談條件,她以為這樣,既能讓他們放了她阿爸,也能為祝南浔他們争取脫身的時間。
可惜她想得太簡單,也弄巧成拙。
祝南浔告訴他們自己将印章掉包之後,她就知道她不僅暴露了,而且失去了這個唯一的籌碼。
作者有話要說: 有仙女說這幾章有些燒腦~哼我才不信,你們都是聰明的寶寶~
謎底正在慢慢揭曉,下章會對“遺囑”進行解釋,是啊,傻子都知道,遺囑這東西,已經過了好多年,搶了還有何用。
致敬大森林小劇場:
祝南浔:時光啊,真是殘忍。
陸西源:怎麽?
祝南浔:帶走了程諾的顏值,卻沒能讓他長點智商。
程諾:……
——給時光妹子。
☆、chapter 22(含入V公告)
“南浔姐,南浔姐——沒有時間了,他們馬上就會追過來,我的手機裏有跟蹤定位,你快走吧,我去支走他們。”
寧岸晃動着祝南浔的肩膀,祝南浔還沉浸在千頭萬緒的遐想中,無法自拔。
而另一邊,陸西源和程諾被七八個男子圍困在花田裏,一場惡戰正要開始。
"寧岸,我問你,你背後人的目的究竟是要遺囑還是要我們的命?"
聽到花田裏的動靜,祝南浔終于清醒過來。
"如果不是你告訴我有遺囑,他們似乎根本不知道還有這回事,之前是想要殺人滅口,現在恐怕是都想要。"
祝南浔果然沒有猜錯,她來不及做更周全的考慮,突然看到不遠處的馬路上有一個旅行團正在下車,她心生一計,對寧岸說:"你聽着,印章你拿走,跟他們有個交代,如果他們還信任你,我們就還能再見面,如果他們不信,你乖乖聽他們的話,自己好好的。過一段日子,我如果還能安然無恙,我去川南找你。"
寧岸聽着眼淚直往下淌,她說:"南浔姐,你要保重啊,車裏還有一個跟蹤器,我放在座位下面,我沒有辦法……還有,你們的手機都不要再用了,他們有了號碼會追蹤,印章……我拿走一定會想辦法再幫你拿回來,你放心。"
她說完就往扔掉手機的地方跑,盡管祝南浔心裏百感交集,但眼下也不敢再浪費情緒和時間,因為不遠處的花叢裏,已經有人找了過來,她能清晰地聽到他們的腳步聲,她看着寧岸跑遠,拼了命地往旅行團的方向跑。
沒跑幾步,寧岸的聲音便從另一個方向傳來:"拿到東西了,先別追了,那邊有游客。"
程諾一個過肩摔放倒了一個人,一片油菜花被壓在了那個人的身下,陸西源一只手護着傷口,另一只手扣住一個人的脖子:"還剩三個,你怎麽樣?"
"剛活動開筋骨。"程諾扭了扭脖子,輕松地說。
他話音剛落,陸西源加重了手上力道,趁其無法動彈,又快速用手肘擊中這個人的心髒,這人瞬間倒地。
"風采不減當年啊!"程諾見了,打趣他,玩笑之間,寧岸的聲音傳了過來。
還在花叢裏找機會下手的人聽見聲音後立刻往那邊撤,而陸西源聽見寧岸的這句話後快速在花田裏捕捉祝南浔的身影,遠遠看過去,她頭發被風吹亂,跑得很艱難,但所幸已經快要接近馬路邊的人群。
他松了口氣,對程諾說:"不打了,你去那邊的馬路上找南浔,我去開車,大路的路口碰頭。"
程諾卻愣在原地:"說話的——是寧岸?"
陸西源也是剛反應過來,但細想之後,并沒有程諾這麽驚訝,他沒打算現在解釋,拽着程諾邊跑邊說:"逃命要緊。"
程諾大腦一片空白,就連說這句話的陸西源他都覺得陌生。
的确陌生,逃命的陸西源他見過,喊着要逃命的陸西源他還是第一次見。
"喂,為什麽你的女人要我去找?"
大概是被風吹醒了頭腦,他反應過來。
陸西源說:"那邊三輛車堵着,你過得去?"
他的意思是他的車技更好。
程諾卻沒再理會,心裏堵得慌。寧岸有問題,可他竟然一直被蒙在鼓裏,他覺得自己的智商被侮辱了。
因為陸西源和祝南浔顯然早就知道了。
祝南浔跑到人群裏,大部分游客都在拍照,她問其中一個游客:"這裏是哪裏?"
那人答道:"油菜花最出名的地方啊,門源。"
祝南浔又問:"那你們接下來去哪兒?"
"張掖,然後敦煌。"
祝南浔想了想,問他:"導游在哪兒?"
陸西源和程諾将車開到旅行團所在的那條路上時,身後的人又遠遠的跟了過來。程諾沒在花田裏找到寧岸的身影,神情呆滞,陸西源看了他一眼,加快了車速。
将車停在旅行團的車旁邊後,兩人下車去找祝南浔。
人不多,陸西源一眼就看到她,她坐在路邊,頭戴着旅行社的小紅帽,臉上有刮痕,她抱着膝蓋,看着地面發呆。
就在這一瞬間,她忽然擡頭,看到陸西源站在面前,她神情安穩下來,迅速站起身來,然後緊緊地抱住面前這個人。
"陸西源,你為什麽什麽都不告訴我?"
陸西源猜測寧岸應該是告訴她一些事情了,他溫柔地拍拍她的頭:"我總覺得,還不是時候。"
祝南浔沒想到自己會哭,抽了抽鼻子,盡量不讓眼淚落下來,"你總說不是時候,到底什麽時候才是時候?我不問你就不說,你什麽事都自己一個人扛——"
"喂!現在不是拉家常也不是個人表彰大會的時候,尾巴還沒有甩掉呢,要是想問問題,我還想問呢,寧岸到底是怎麽回事?"
程諾粗暴的打斷祝南浔的話,說到後面自己卻也感傷了。
陸西源又拍了拍祝南浔的背,祝南浔看了眼花田,對程諾說:"寧岸是個好姑娘,我把印章給她了。"
程諾沒吭聲,頓了頓才說:"上車說吧。"
"怕是走不了了,程諾,你開車走,甩掉他們,他們沒發現我們就不會再跟你了。我跟南浔跟團走。"
陸西源說完看着祝南浔,祝南浔把手裏的另一頂帽子遞給他:"錢已經付給導游了,我們只到張掖,她卻收了我原價,虧大了。"
程諾看着眼前這兩個人,聳聳肩:"得,你們又心有靈犀,夫唱婦随,我先走了,看不見虐不着。"
旅行團裏大部分都是中老年人,上了車之後,祝南浔和陸西源坐在最後一排,絲毫不引人注目。
前面的游客在導游的帶動下開始輪流唱起歌來,正在唱歌的是一個大叔,他唱的是老歌《再回首》,兩人坐在後邊,聽着歌,各自沉默。
過了好一會兒,陸西源先開口:"遺囑是真的,畫裏和印章裏各有一半,但這份遺囑不是分家底的,不然這些人拿到也沒用,遺囑裏記錄了關于祝家所有藝術品和古董的收藏明細,包括存放位置,其中有一些明面上的,還有一些從未示人過。你爺爺走後,大家都以為這份記錄會在你父母手上,但當時祝家還未四分五裂,勢力還很龐大,所以那些心懷不軌的人不敢動他們,但後來,他們獨自去了川南——阿浔,你父母應該是被人害死的。"
祝南浔靜靜地聽着,這背後的秘密遠比她想象的要可怕,她完全不能想象父母竟然不是意外死亡,但想到這些年她幾乎是被人監視着生活,又親眼看到陸西源被人追殺,好像謎團一下子便散開來。
"那這些人是怎麽知道那份記錄在畫裏,而你們又是怎麽發現我父母……"說到後面,祝南浔不忍再說。
陸西源握緊了她的手:"畫裏有記錄的消息是我放出去的,目的是想讓殺我們滅口的人和觊觎那些寶貝的人互相牽制,只有我們活着,他們才能見到那份記錄,而開始懷疑你父母死亡真相是因為那天晚上的大場大火——"
陸西源說到一半,突然噤了聲,祝南浔剛想開口,他卻低聲對她說:"阿浔,別往你右邊看,有個人跟着我們上了車。"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是第一次在晉江發文,但有了你們的支持,很快就到了入V的條件,非常感謝大家~
和編輯商量後,決定後天也就是9月21號入V,所以明天将停更一天,後天入V萬字更,希望仙女們支持正版,感恩!
入V後我會堅持日更,時間大概在每晚十點左右,希望大家多多督促,多提意見~
再次感謝大家,晚安喲~我們後天見!
☆、chapter 23-25.
祝南浔和陸西源坐在大巴車最後一排最靠右的兩個座位,跟着的人坐在最靠左的位置,他們之間隔了兩個人。
“到張掖還要兩個小時,我們被人跟着,程諾說不定已經脫身了。”
陸西源說着拿出手機換了張卡給程諾發短信,祝南浔見狀,挑了挑眉說:“狡兔三窟。”
上車前,他們倆都把手機卡卸下來扔在了油菜花田裏,他卻還有另一張卡,這才是逃亡的老手應該具備的素質。
程諾被跟了沒多久,就輕松地甩開了後面的人,但他心裏仍然不痛快,因為上車前,祝南浔告訴她寧岸的座位下面有跟蹤器。
他拆了跟蹤器,扔到窗外,扔得老遠,他怎麽想也想不通,這麽好的姑娘怎麽可能是川南那邊的人。
收到陸西源的短信後,他一個急剎車,然後掉頭去接旅行團的車,他恨不得趕快跟那幫人正面交鋒,他想要親口問清楚,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和程諾确認碰頭的時間後,陸西源對祝南浔說:“再走幾公裏,路邊有一個公共廁所,程諾會在那裏等我們,你看,身後的車跟的有一段距離,我們待會兒只要甩掉車上這個人就可以了。”
祝南浔心領神會,點點頭,她始終沒有側過頭去看身邊那個跟着他們的人。
又過了一陣子,車快要開到公共廁所時,祝南浔捂着肚子先往車頭走。
“導游,我想上廁所。”她表情到位,可憐兮兮。
導游知道她付的錢比其他人都多,不好意思拒絕,眼看着前面就有一個廁所,便叫司機在前方停車。
陸西源本來是想讓祝南浔先下車,他牽制住身後的人後再自己下車,可那人跟的太近,車上人又多,兩人都不好動手,因此雙方一直僵持着。
眼看着車要停穩了,那人急了,剛想要對陸西源動手,祝南浔從後視鏡裏看到這一幕,突然轉過身指着他大聲對導游說:“這個人在門源上車的,沒給錢。”
衆人瞬間将目光都集中在了那個人的身上,陸西源趁機走上前去拉着祝南浔就下了車,而那人被導游攔下,無法抽身去追。
祝南浔和陸西源飛快地上了程諾早已停在路邊的車,程諾一腳油門,在227省道上上演了一出速度與激情。
看見身後的車窮追不舍,程諾取笑陸西源:“沒讓這輛商務車也追尾,看來你那一下子車技也不咋的嘛。”
陸西源摸了摸鼻頭:“是你車不好。前面有一段繞山公路,路險車多,程諾,考驗你車技的時候到了。”
程諾沒理會他前面那一句,志在必得的說:“看哥不玩死他們。”
祝南浔緊緊地盯着身後的車,絲毫不敢懈怠。
不知道寧岸現在怎麽樣了,她又暗暗地想。
車子駛出筆直的公路,駛進一條彎曲的進山公路,道路裏側是石山,沒有植被包裹,凹凸不平,襯的道路格外狹窄,而另一邊是崖邊,下面有水流和石灘。
這個時間段,正是車流量最大的時刻,很多運送貨物的大車神出鬼沒的出現在道路的轉角,由于車身被山體擋住,所以需要與它逆行的司機們格外謹慎,才能不出差池。
祝南浔從未看過程諾如此緊張,他聚精會神地握着方向盤,一邊要避開大車,另一邊還要提防身後的車,每和一輛大車交錯開來,祝南浔都覺得自己舒了一口氣,但身後的車卻像鬼影一般,始終甩不掉。
“川南的公路不比這個好走,他們的司機都是好手。”陸西源說。
祝南浔想了想自己勉強考到的駕照,對陸西源說:”等有時間,你陪我練練車吧。”
路還長,她總要分擔。
程諾卻打擊她說:“女人開車,就只能在城市裏轉轉,這都還說不定哪兒碰到擦到。”
祝南浔聽着,也沒心思反駁他,只好嘆了口氣:“程大哥,那就只能靠你啦。”
繞完一座山,又有另一座山出現,山勢逐漸陡峭,路況也越來越糟糕。
到了一個急轉彎的地方,身後的車突然追得很快,程諾只能加速轉彎的速度,和身後車維持距離,因為前方彎道太多,随時有大車過來,兩車距離太近,實在危險。
可就在此時,前方突然來了一輛大車,車速竟也極快。程諾發現這裏是一個盲區,身後的車更加無法看到大車的出現,他想要在瞬間減速,好讓後面的車也減速,以免他們與大車相撞,可是彎道減速幾乎做不到。
——砰!
刺耳的剎車聲之後是一聲巨響!
撞擊的聲音在山谷之中回蕩,聽到的人無一不心頭發顫。
盡管陸西源抓緊了祝南浔的胳膊,她還是一頭撞在了副駕駛的座椅靠背上,這是程諾聽到撞車的聲音後極速剎車導致的。
祝南浔的耳朵裏嗡嗡作響,她雙手捧着劇烈疼痛的頭,覺得四周都在晃,就連陸西源說話的聲音都聽不清了。
陸西源叫她的名字,抱緊了她的肩膀。
看到前後的車停下的越來越多,有人打110,有人在撥急救電話,陸西源才對程諾說:“走吧。”
如果不是被這些人追,他根本不可能做出這樣的決定。程諾又仔細地查看了一遍行車記錄儀,再次确認與自己無關後才将車開走。
車子行駛到與車禍地點隔着山谷相望的另一條山路上時,程諾停下車子,和陸西源遠距離去觀測事故現場。
的确是兩車車速太快導致的相撞,程諾是湊巧趕在了對的時間點加速轉彎才讓三人幸免于難。身後的車根本來不急作出反應,而大車司機也更加不會想到,好不容易錯過一車,後面竟又緊跟另一輛車。
“你們兩人的命也差點斷送在我手上。”程諾看着遠方,喃喃地說。
陸西源拍了拍他的肩膀:“這商務車不算太差,車身抵在山體上,而大車也沒掉下山崖,撞擊雖明顯,但不一定有重大傷亡。你車技可以了,我們毫發無傷。”
“那我們先走吧,晚一點新聞就會出來,真無奈,我們沒辦法跟警察說明白。就讓他們去解釋吧。”
陸西源聽了,點了點頭:“只能這樣,不過我們也得去趟醫院,南浔——應該是腦震蕩了。”
“啊,我對不起她啊——”程諾哀嚎。
山谷裏依稀有風在響,祝南浔隐約聽到風聲夾雜着警車和救護車的聲音從耳邊穿過,感覺很不真實。
可是車禍就出現在他們眼前,那些聲音和場景又真實的可怕。現在還不确定人員的傷亡情況,但這一刻,她突然覺得這條路格外殘酷,也格外漫長。
這是一個充斥着欲望與貪婪的世界,她和陸西源置身于欲望中心,是人人都想要宰割的獵物,他們的身上就像帶着□□,炸彈随時都可能被引爆,讓他們粉身碎骨。
八年間,他們分別在相隔幾千公裏的兩個地方各自為戰,一個躲藏追殺,另一個一心想要查明真相。
只是真相從未靠近過她,如今一旦靠近,又都是血淋淋的創傷。她對他說,她什麽也不怕,她想要守護祝家,想給爺爺一個交代,也想讓哥哥從往事中解脫,現在看來,她的”不怕”是因為她從未面對過真正的危險,當危險來臨,她還需要一顆更強大的心髒。
而陸西源,他躲得小心翼翼,從川南到內蒙,一路都藏在最荒涼的地方。他不僅要躲,還要守護祝家的寶藏,他不僅要随時做好迎接刀槍劍雨的準備,還要救贖這個無力去揭露真相的自己。
她問他,這麽多年,你躲着我,是因為歉疚還是因為沒有辦法。
他的的确确是因為沒有辦法,他不見她,對她而言,才最安全。
一小時後,他們終于安然無恙的抵達張掖,進了市區,車子先開到距離最近的一家醫院,祝南浔的頭部需要做個檢查。
這是家小醫院,排隊挂號的人不多,醫生和護士倒是勤勤懇懇,悉心安排往來的病患。輪到祝南浔挂號的時候,值班的護士們正在讨論這場車禍,救護車應該就是從這家醫院派出去的。
“喂,你不挂號了?”護士叫她。
祝南浔沒空理會她,沖她擺了擺手後走到陸西源和程諾面前:“恐怕待會兒救護車就到了,我沒事,不用檢查了。”
傷員一到,剩下的人都會跟着過來,此地不宜久留。
“換家醫院。”陸西源說。
程諾走過去開車,卻迎面撞上抱着一個姑娘并且渾身是傷的中年男人,他認出這個男的,正是昨天夜裏被陸西源打倒在他面前的那個人,再看他懷裏抱着的——是寧岸。
“病人重度昏迷,腦部有創傷——”
這是急救的醫生在對寧岸做初步診斷。
“醫生,你快救救我小妹吧!”中年男人不顧自己身上有傷,拼命求醫生救重傷的寧岸。
他和寧岸當時都坐在商務車裏,他坐在副駕駛被安全氣囊保護,受傷較輕,而寧岸坐在後座,沒系安全帶,也沒有任何保護措施,受傷最為嚴重。
他怕寧岸等不到救護車了,拜托看熱鬧的其他車司機将他們先送到醫院。
此刻,他焦急不已,甚至都沒有發現祝南浔他們也在這家醫院裏。
祝南浔遠遠地看着寧岸被送進手術室,想起幾個小時以前,她還在花田裏幫她脫身的場景,恍如隔世。
她快速跑出醫院找了個自動取款機,然後把取出的厚厚一摞錢遞到中年男人的面前。
“是你——”中年男人看到她詫異不已。
“你是寧岸的哥哥吧,這錢你拿着,是我的一點心意,寧岸——她會醒過來的。”
祝南浔在面對他的時候,心裏也是五味雜陳的,因為這個人很可能知道自己父母的死因。但眼下,他們之間不适合做任何周旋。
給錢肯定不是最好的慰藉,但眼下,她能做的,只有這麽多。
寧岸的生命安全是最重要的。
“你等等,這個給你,寧岸說一定要還給你。”
祝南浔沒想到中年男人會把印章拿出來遞給她,她接過印章的一瞬間想起寧岸對她說的那句話。
“印章,我拿走一定會想辦法再幫你拿回來。”
祝南浔問寧岸的哥哥:”那你們怎麽交差?”
他卻說:”我們一家被脅迫了這麽多年,大不了就魚死網破,我阿爸做錯了事情,他該要承擔了。”
這個男人的臉上寫滿了的無奈,如果不是親眼看到自己的小妹生死未蔔,他說不定還會繼續為他們賣命。
寧岸謊稱只有自己有打開印章找到遺囑的辦法,再加上追人時間緊迫,所以那些人暫時沒逼她交出東西,可她仍舊沒能完全得到那些人的信任,因此那些人将她姐姐扣下,讓她和她哥哥上商務車去追人,繼續完成他們的任務。
她在來醫院的路上,混沌之中,把印章交給了哥哥,又拜托他一定要還給祝南浔。
她甚至都不确定她哥哥是否還能遇到祝南浔,但那一刻,她自己是做好了迎接死神的準備的。
這麽多年,她看着阿爸活在恐懼之中,哥哥姐姐又被逼着四處尋找陸西源的下落,他們被那些人利用,以她阿爸的生命做要挾,想借他們的手去殺人,讓他們去做那個劊子手。
這些人太狠,可他們卻無法擺脫。
這次來西北,她沒想到阿爸欠下命債那對夫婦的女兒也出現了。冥冥之中,她總覺得這一切該結束了。
祝南浔緊緊地握着印章,又用自己的衣角把印章上的血漬擦幹淨,然後将印章鄭重的放進口袋裏。
“照顧好寧岸,好好保重,我們一定還會再見面的。”
她說完看了手術室一眼,寧岸,你一定要活過來。
程諾默默地看着這一幕,陸西源只告訴他寧岸是那個司機的女兒,他便開始沉默,前所未有的深沉。
“讓他們一家人去殺我滅口,這案子就徹底背在了他們的身上。他們所選擇的也是一條不歸路。”
“報警吧,證人都在,這些年,你還沒有受夠嗎?”程諾的情緒突然有些激動。
陸西源偏過頭看着“手術中”這三個紅字,眼圈微微發紅,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南浔差點被大火燒死時,尤惜難産時,我叔叔被抓過去打斷筋骨時,我哪一次沒有想過報警,想去和警察說清楚。可是我說不清楚,放火的人查不到,而寧岸的爸爸根本就不知道當年讓他下車的人是誰。追着我的這些人,都只是給背後的那個人賣命的,我一點證據也沒有。”
勢單力薄,這些年,他把這四個字領悟的徹徹底底。
他在西北的這些年,做志願者,建學校,援助藏民,他拼盡全力地去做一個好人,他想要彌補心裏的那份負罪感,因為他沒辦法幫着叔叔給祝家一個交代。
他一直都在尋找機會,他放出”遺囑”的消息是為了尋求一種保護,但更是為了引蛇出洞,可是小蛇引來不少,大蛇卻始終不曾露面。
最讓他感到可怕的是,來找畫的人幾乎都不打着找“遺囑”的旗號,他們雖分散,但卻像一個默契的整體,包括頗有權勢的宋家,也聲稱只要畫只找人。
外界的新聞與傳言,大都圍繞着名畫失盜和陸懷信與祝家的糾葛展開,就連祝家兄妹倆,也都以為大家尋畫找人,是為了讓陸懷信重新出山,挑起祝家的大梁。而且,他們倆竟絲毫不知“遺囑”的秘密。
這裏面的疑點,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但幾乎可以斷定的是,背後的那個人,經營計劃了多年,從祝南浔父母之死到祝家畫室失火再到找畫找“遺囑”,這一步步,安排太過周密。
他為了保護家人,從不敢暴露真實的身份信息,他的電話卡,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換掉,就連”陸西源”這個名字,也不是他真實的姓名。
“陸西源,程諾,我們走吧,就算要報警,也得讓寧岸的家裏人來做決定。”
甘願在凄風苦雨中忍耐八年,不是為了退縮,而是為了蟄伏。
此刻,能再次與寧岸一家人相遇,或許就是事情的轉機。
查明真相才是最好的自我救贖,祝南浔隐隐覺得,好像一切隐藏的疑點都正在浮出水面。
一路上,陸西源始終不敢透露太多,而她被繞進這層層的謎團,似乎這一刻才真正清醒。
是寧岸的血喚醒了她,人果然只有在生死面前才能頓悟。
祝南澤收到妹妹的短信時,正和爺爺生前的幾個學生在飯桌上吃飯。
這些年,他們兄妹倆孤軍奮戰,也只有這幾個人會偶爾幫襯一把。
學畫不同于學藝,拜了師學了本領,天賦努力靠個人,成就亦與老師無關,祝老爺子盛名在外,培養出來的學生也占據了江南畫派的大壁江山,當年祝家出現危機,祝家大部分學生四分五裂,唯獨這幾個成就最高的沒有摒棄祝家。
他看了短信後,大概了解了事态的發展,祝南浔沒有告訴他父母的事情,只提到”遺囑”,于是他便和這幾個人談論祝家的棄徒——朱赟。
他想要從這些人的身上了解到更多關于宋家找陸懷信的信息,但當他把祝家将要分羹給宋家的事情故意透露這幾個人的時候,他們中有人急了。
“這麽多年,一共就兩個人被老師逐出師門,一個是陸懷信,另一個就是他,陸懷信——他是事出有因,但朱赟完全是因為人品敗壞才被老師趕回家,這些年他與宋家狼狽為奸,在背後惡意炒作藝術品,把美術界也攪得亂七八糟——”
“是啊,你怎麽可以把祝家的生意分給這樣的人。”
他們議論紛紛,顯得憂心忡忡,他們當中在美術界最負盛名的鄭懷敏更是大發雷霆,當衆拍桌:”南澤,你怎麽可以做這麽荒唐的決定?”
“鄭叔叔,朱赟利用宋家的勢力派人去搶畫,一度威脅到我妹妹的人身安全,我們沒有辦法。”
“簡直幼稚,你答應分他生意他就不搶畫了?你妹妹就安全了?再說他要畫何用,目的還不是為了找陸懷信出山。”
“大家都說陸懷信已死,也有人親自證實過,可為什麽還是有人在找?您總說是為了找他出山,可自從他失蹤,他在美術界早已沒有一席之位,若是想找人主持大局,您的威望還不足以支撐嗎?為何卻要找被逐出師門的陸懷信?鄭叔叔,大家究竟在找什麽?”
其實祝南澤不止一次的懷疑過類似的說法,就算找到了陸懷信,他就真能挑起大梁?祝家的家業,他憑何去動。
只有一點,除非他手上有籌碼。
看到短信,現在想來,大家格外關注那幅畫,甚至有些人對畫的關注度超過了畫作本身的價值,此事早有蹊跷。
而他和祝南浔似乎一直被封鎖住信息,他們得到所有的消息都來源于這幾個祝家的親信。
鄭懷敏說得沒錯,他們還太稚嫩。他們兄妹倆一心想着那場火和那三個人,思路始終偏離正規。
“陸西源,你能告訴我的是不是都已經說了?你保證你沒有任何隐瞞?”
三個人在張掖的夜市上喝酒,祝南浔顯然有些醉了。
他們本不該這樣大張旗鼓的暴露在外面,但三個人似乎都需要一個發洩的出口。
“祝小姐,拜你所賜,我們又過上了逃亡的生活,簡直比電影裏演得還刺激。”
程諾這話沒有說錯,追溯根源,若不是祝南浔在青海湖足足找了陸西源半個月還不肯罷手,陸西源應該不會如此暴露。
“都怪你——你為什麽要和女明星拍照?別說過了八年,就算你化成灰我都能認得出你。”
陸西源擦了擦祝南浔嘴邊的啤酒沫,笑了笑說:“缺錢啊。”
祝南浔聽見這話,把印章拿出來拍在桌子上:“沒錢你不能來找祝家要?你守着那麽大一堆寶貝,你随便——”
“怎麽找你?你問問他,這些年,他坐過火車、飛機,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