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欺騙
接下來的幾周, 日子過得平靜而充實。
寶寶四個月了,黎末的肚子隆起也更加明顯,穿軍裝時的腰帶,只能松松地扣着。
路逍言沒有工作就費勁心思給她尋她吃得下去的好吃的,她胃口漸長, 面色也越發紅潤。
她偶爾照鏡子也會有幸福的煩惱, 摸摸自己的小腹, 無奈, 這次是真的要長胖了。
而路逍言則以養胖她為人生的一大樂事。
他第二次陪她去産檢, 黎末旁邊坐了一個很熱情的中年孕婦,等待的間隙, 她拉着黎末聊天,看看黎末旁邊坐着的男人, 戴着口罩,看不見臉,但那一頭黃色的頭發很是醒目。
中年孕婦湊在耳邊跟黎末說話,她懷的是二胎,給黎末分享了很多經驗。
說完這些, 她又開始好奇地瞥路逍言, 然後對黎末說:“那個黃毛是你老公?”
黎末笑着點頭。
“你看起來這麽乖的妹子,怎麽找個這麽社會的人啊?一點也不像要當爸爸的樣子。”
大姐心直口快,黎末聽完, 忍不住噗呲一聲笑了。
而旁邊的路逍言, 臉黑到極致。
他很想跟那個大姐說:您聲音還能再大點嗎?他全聽見了!
而且這是今夏最流行的發色, 哪裏社會了?好多粉絲誇他帥!庸俗!
心裏雖然是這麽想,當天晚上,他回家時,黎末驚訝地發現他把頭發染回了黑色。
洗完澡在床上,黎末幫他擦他柔軟的發絲,看了滿目的黑色,她抿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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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其實不用在意那個大姐說的,我覺得黃色頭發挺好看的。”
他癟嘴。
“不全是因為她,我想讓自己無論是外表還是內心都要有當爸爸的樣子。”
他在她面前可以百般撒嬌與依賴,但在外人眼中,他希望別人看到他可以保護一個家,有責任有擔當的那一面。
黎末靜靜聽着,也沒有太在意他的這句話,而他,卻慢慢地開始努力。
他在家時會搶着進廚房,不讓她做飯,然後一本菜譜,一臺平板電腦,按着上面一步一步地炒菜,他自信地讓她等待他完美的成品,結果,卻是黑暗料理中的極品。
爺爺擔心黎末把陳媽叫過來照顧她,陳媽看到廚房的雞飛狗跳,又氣又惱地勸路逍言:“少爺啊!你就別添亂了!”
他一臉委屈,倒是黎末毫不嫌棄地抱抱他,鼓勵他繼續學習,慢慢的,他的玉米排骨湯漸漸成形。
見她喝了個底朝天,穿着粉色凱蒂貓圍裙傻站在一邊的他,會笑得一臉燦爛。
他還學習了按摩,因為怕她以後身體浮腫。
聽焱哥說,他在片場還經常虛心請教那些生過孩子的女演員,慢慢地,他能說出許多專業的注意事項。
他也依舊改不了喜歡幫寶寶淘玩具的習慣,甚至黎末懷疑,是不是他才是貪玩的那個。
好像,他真的開始學着去照顧她,學着當一個好爸爸與好丈夫。
這樣的日子平靜充實,但是半個月的分別還是猝不及防地到來。
一天晚上,他把房間的大燈打開,掏出兩份劇本讓她認真看。
她粗略看完,大概有了了解,一本是小說改編的都市劇,必定是流量爆款,而另一本卻是一部鄉村寫實電影,現實,犀利,諷刺,是知名作家的絕筆之作。
“你在糾結選哪個?”她問。
他點頭又搖頭,長長的睫毛低垂着,嘆氣。
“我心裏其實有一定的傾向,我演過很多這樣的電視劇,雖然它賺得多當時反響也很不錯,但事後很少人會記得我這個角色。”
“而這部電影,有全國最有名的導演,最精良的制作班底,雖然拍攝條件艱苦,分給我的也只是一個男三號,但我覺得對我是個很好的歷練機會。”
很早,他就想拍一些有挑戰性的東西來證明自己的實力。
黎末點頭,心裏懂了他想選擇電影,剛好也是她所想的。
電視劇雖然短期收益頗豐,但的确只是流量的消費,沒有什麽提升。
她知道,他是璞玉,所謂的流量鮮肉的标簽只會遮擋他的光芒,他需要打磨。
“我也覺得你選擇電影挺好的,轉型實力派,我相信你可以的。”
他靜靜望了她一會,眼神染上莫名的傷感,然後垂頭,小聲嘀咕。
“可是拍電影要去陝西黃土高原那邊,還要去15天……”
她聽完,輕輕抱着他的頭,埋入她懷中。
她笑着問他:“你是怕辛苦嗎?”
他果斷搖頭。
“才不是。”
然後,低沉的聲音響起,極致的情深。
“我是舍不得你。”
十五天,這是他們重新在一起以來,最長的一次分別。
黎末聽完,愣了片刻,然後,心裏暖暖的感動流淌。
是啊,十五天呢,好像她生活中已經習慣了一個咋咋呼呼,幼稚又單純的路逍言,怎麽可能沒有想念與不舍。
但她也清楚,現在對他而言,什麽是最重要的。
記得聽時顏說過,他的夢想,是有一天能拿一個影帝或視帝,而不是單純地只被頒獎典禮請去當表演嘉賓。
她也知道,他背臺詞的認真,演戲的專注敬業。
所以,她輕拍他的後背對他說:“去吧,路逍言,不用猶豫。”
“我和寶寶在家會好好的。”
“我們想看到一個更優秀的你。”
第二天,在機場分別的時候,他抱着她抱了很久,久到肖焱都急了,以為他臨時變卦耍賴不走了。
道別時,黎末在他手腕上戴上一根紅繩穿着小木石的手鏈,她舉起手,她手上有一模一樣的一根。
“這是我媽在寺廟幫我們求的,你要好好戴着,保佑你一直平安。”
他望着眉眼彎彎的她,忍不住,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
“黎小末,你也好好好的。”
她笑着點頭,忍着心裏的不舍,對着排隊準備進去的他揮手,一直是溫婉笑着的模樣。
離別時,她笑着的樣子,一直在他心裏定格,久到他常常後悔,後悔自己沒讓她跟自己一起走,後悔自己太過沉浸于當前的幸福,把過去抛得太過幹淨。
他在外地拍戲的每一天,都會跟她打電話。
高原信號不太好,常常視頻到了一半就自動切成了語音。
他們打電話可以打很久,她話少,他絮絮叨叨地跟她分享這次拍電影的點滴,她也喜歡聽他激動的語氣,聽他偶爾得意地告訴她導演誇獎他了,而他總不願挂電話,直到聽到那邊的她睡着後淺淺的,均勻的呼吸聲,才肯挂斷。
她收到很多他發來的照片,他瘦了,也黑了,五官在高原的烈日下也被曬得硬朗些了,但他眼中的風采更盛,她知道,他是真正在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所以才會更加明朗。
她,也默默地替他高興。
他離開的第十二天,黎末一個人去醫院看醫生,想開一些孕婦的補品。
最近她腿總容易酸,她懷疑是有些缺鈣了。
在婦産科的那一樓層,她意外地又碰到了溫浔。
看到她,他灰敗的眼神閃過些許的光亮,既然碰見了,黎末停下來打招呼。
“你怎麽在這裏?”她心中略微不解。
溫浔的眼神閃過悲痛,又帶着顯而易見的恨意。
“溫葇流産了。”
黎末一愣,有些難以置信。
溫浔的拳頭不知不覺收緊。
“她嫁了一個畜生!她懷着孩子他還打她,連畜生都不如!”
“昨天送到醫院全身都是血,孩子已經救不回來了。”
他難得沒了平日的冷靜溫和,從眼神能夠感受到他顯而易見的憤怒。
黎末心裏湧過不忍,也有對溫葇的可憐。
一個母親,被自己的丈夫打到失去孩子,該是多麽殘忍的一件事。
“溫浔,你帶我去看看她吧。”
他沉默地點頭。
進入病房,她躺在床上,眼睛緊閉着,不知道是睡着了還是對這個世界失望透頂,不屑于睜開。
黎末看到她眼角還有很深的淚痕,心裏也湧過酸澀。
即使她争強好勝,即使她從小對她有心靈上的欺壓,即使她在她最無助的時候還迫不及待地來嘲笑她,但現在,她也只是個普通的母親,她不願看到她這樣的結局。
她不願醒來,黎末在她病床前站了一會,低聲勸她好好照顧自己,然後無奈地走了。
溫家親戚來了,擠滿了病房,有人照顧溫葇,他堅持開車要送她回家。
他太過執拗,看着她,眼神滿滿都是傷痛,她知道他心裏肯定因為妹妹的事自責又惱怒,她不忍再生硬地推脫,只好答應了。
到她家樓下,他點燃了一根煙,沒有打開車門。
她疑惑地看着他,他望了她一眼,神色隐藏在夜色中,看不清楚。
“黎末,我有話對你說。”他淡淡地開口。
黎末凝眉,心中自然地湧上不解,心裏卻暗暗有不好的預感。
他勾起一個嘲諷的笑容。
“你跟路逍言在一起,還看起來那麽幸福,你們是對三年前的事選擇性失憶嗎?”
他突然湊過來,伸開雙臂環住她,眼神中流露出不甘與陰冷。
“黎末,你不想弄清楚當年的真相嗎?”
她果斷地用力推開他。
“我們之間的事,我想親口聽他說。”
很決絕的拒絕。
他勾起一個自嘲的笑容。
“如果是和黎牧有關呢?如果這輩子他都不想告訴你呢?”
黎末難以置信地看向他,心裏有什麽東西好像沉沉地落下。
***
那天晚上,他打了三次她的電話,她才接通。
聽到她接通了,他很高興,迫不及待地跟她分享今天發生的事。
他說,他的戲份快要完了,他馬上就可以回家了,他讓她別那麽想他。
他說,今天在一戶人家的窯洞裏拍攝,那戶人家的女主人也懷着孩子,在院子裏給孩子做鞋子,聽說他也要當爸爸了,她很開心地送了一雙她自己做的虎頭鞋給他,他告訴她,那雙小鞋真的很可愛。
他問她,有沒有想吃的陝西特産,他可以向農家買。
他還得意地告訴她,今天導演說他讓他刮目相看。
……
他說了很多很多,卻遲遲沒有聽到她的回應。
他疑惑。
“黎小末,你怎麽不說話?”
而電話那邊,黎末擦了擦紅了的眼睛,聲音,難得的冷淡疏遠。
她說:“路逍言,你有沒有騙過我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