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番外六】被天使吻過的女孩(大結局)

“我叫顧平安。”

她來到新班級,只說了五個字。

班主任還在笑着等她的後續,她卻微垂着腦袋,不說話了。

期間,她看了眼坐在後面的路西沉,眼底藏了小小的緊張和激動。

老師見她不願多說,讓她找座位坐下,放眼望去,只有他身邊有空座。

她走到他桌旁,小聲地問:“我能坐這嗎?”

周圍有同學在看戲,班裏誰不知道,路西沉最煩和女生同桌。

卻驚訝地看到,他淡淡瞥了她一眼後,點了點頭。

他想到了她在原來班級一個人坐在角落的樣子,着實可憐,那一瞬間心軟了。

于是,顧平安和路西沉成了同桌。

重點班的學生忙于學習,沒有時間八卦,她的日子過得簡單而充實。

當然,每天能讓她笑着醒過來的,是可以見到路西沉。

他就坐在她旁邊,她可以看他上數學課偷偷打盹,撐着半邊臉慵懶地做物理卷子卻能拿滿分,課間,他喜歡趴在桌子上睡覺,長長的睫毛垂着,窗外透進的光影暈染,有金色的光芒。

偶爾,她認真地做題,他會淡淡瞥她的過程一眼,嘆口氣,一臉嫌棄的樣子。

“又錯了。”

“啊?”

Advertisement

“定義域和值域,你寫出來只是擺着看的?”

“哦。”

她撓撓耳朵,認命地去改。

雖然在學習上經常被他鄙視,但她的畫,卻是畫得越來越娴熟。

畢竟,身邊的人就是活素材。

當然,偷畫他這種事只能背着他幹,常常她會在他做題的時候,在草稿紙上勾畫。

日積月累,她的抽屜裏積攢了一堆的畫。

有一次,輪到他們這桌做值日,她跟他留下來。

她擦黑板,他搬桌子掃地,卻在搬動她桌子時,藏在裏面的畫稿灑了一地。

他一張張撿起,擺在她桌子上,看到上面栩栩如生的自己,愣了片刻,心裏覺得有點好笑。

“顧平安。”他叫她。

“啊。”她回頭,看到他手裏拿着她的畫,臉色瞬間就白了。

“你的才華,為什麽要用在我身上。”

“或者更直接地說,你為什麽總喜歡畫我。”他半勾着唇角,眼裏的神色讓人讀不懂,卻帶着讓她陌生的疏離和冷淡。

這個問題他很早就想問了,其實答案是顯而易見的,但他想知道的是她所謂的喜歡是不是僅僅覺得他有一副好皮囊,就像許多女生在背後讨論的,他長得如何好看。

而他,是最煩這種的。

更直接地說,他一直很疑惑,一個跟他沒有交集的女生,為什麽會那麽執着地喜歡他,喜歡到從藝術班追到重點班,喜歡到畫了無數張他的畫稿,喜歡到跟他說話就臉紅,眼神将一切說得清楚。

和她同桌後的這段時間,想到這個問題,心裏的煩悶越深,索性,這次挑明問了。

而講臺上的她,緩緩地把頭低下,站在原地,不發一語。

如果仔細看,會注意到她的拳頭緊握,在身側發抖。

“路西沉,你覺得是為什麽?”

終于,她開口了,聲音帶着些許無奈和涼薄。

“你是不是覺得被我這樣的女生喜歡是件很丢臉的事?”

他皺眉,分毫不差地看着她,空蕩的教室陷入沉默。

“你還記得去年的九月二十七號嗎?”

突然,她擡起頭,勇敢地對上他的眼睛,嘴角的笑容,帶着凄美。

夕陽懶懶地灑在講臺上清瘦少女的身上,畫下一片陰影。

她松開了拳頭,淡淡的語調,開始講述那場相逢。

校園彌漫着金桂甜沁香味之時,少女匆匆回眸,是初次的動心。

是她剛進一中的時候,班裏的同學故意對她惡作劇,将她畫的所有畫稿從六樓扔到了一樓。

她狼狽地跑到樓下去撿,秋老虎最兇的時候,她頂着烈日,彎着腰,校服襯衣已全被汗濕,樓上的同學還像看戲一樣,編着難聽的歌謠,笑話她。

“醜八怪,真奇怪,看你一眼就想吐,爛着嘴巴不像話。”

“樓下的同學快看啊,醜八怪在撿她自己的畫呢。”

“你們不想看看真正的唇腭裂是什麽樣子嗎?”

“……”

這是她受欺淩的開始,她拼命忍着不哭,但還是流下了眼淚。

身邊的人都在看熱鬧,還有人故意蹲下來,看她嘴巴是什麽樣子,看到了,就會得逞地笑。

她來不及撿的畫,被人有意或無意一腳踩過。

她彎着腰,懷裏抱着她的畫稿,把頭低得很低,不想讓任何人看到她的樣子。

眼神卻瞥到她那時最寶貝的那副全家福,被一雙白色的球鞋,碾過。

她看了一眼,心如死灰。

算了吧,她這樣子,連跟人對視都不敢,還能計較什麽?

但心還是痛的,因為她爸說,那是她畫媽媽畫得最像的一副。

意外的,餘光看到那人停下了腳步,彎腰,把畫撿了起來,認真地拍掉灰塵,遞給她。

“抱歉,幸好沒弄很髒。”

她依舊不敢擡頭,木楞地把畫接過。

然後,身上有青草香味的少年轉身走了,走之前,留下一句:“你的畫很好看。”

等他走遠,她擡頭看他的背影,穿着白色衛衣的少年,身影是那樣挺拔。

依稀,聽到旁邊的同學在說:“那不是路西沉嘛,我男神為什麽要幫這個醜八怪啊!”

從那一刻起,路西沉這個名字,深深印在她心裏。

***

“路西沉,你一定不記得了吧?”

她走到他身側,把被他撿起的畫拿在手上。

“你只是舉手之勞,可我卻一直記着,可能是因為我太可憐了,可憐到只要別人給我一點點陽光,我就像擁抱了整個太陽。”

她翻動出自自己筆下的一張張畫,然後笑了,眼角,卻有點點水光。

“像我這樣的女生,不漂亮也不自信,跟你對視會緊張,同你說話會結巴,你無意地跟我搭話,我可以高興一下午,是不是很卑微?”

“因為我膽小,我只敢把你畫下來,把你化在紙上,我就可以随心所欲地把難過和開心的事分享給你。”

“我知道,你應該很煩我,煩我總像個小偷,想偷走你在我身邊的每一個瞬間。”

說到這裏,他隐忍着什麽,眉頭皺得很緊。

她卻背上書包,準備離開了。

“路西沉,以後我不畫你了。”

“你不喜歡,我不想惹你不高興。”

“而且畫再多個你,也不是真的你。”

她吸吸鼻子,邁開步子,準備離開了。

他眸色一深,心口就像被什麽重重撞了一下,很酸,很疼。

他看着顧平安低着頭,一語不發地往門口走。

心裏萬千情緒,很複雜,有心疼有後悔有急切。

腦海裏反複回應的,是那句“不能讓她就這樣走了”。

所以,在門口,她的手臂突然他從後面拉住,一用力,把她拉進懷裏。

他突然從後面抱住她,隔着一個書包,但他身上的少年氣息溫暖地包圍着她。

她瞪大了眼睛,傻了。

他伸出一只手,揉了揉她的發頂。

“顧平安,你怎麽這麽蠢。”

“我有說煩你嗎?有說不喜歡嗎?”

“給你當了這麽久的免費模特,你說不要就不要了?還是你要去找別人?”

她眨眨眼睛,呆呆地回:“當…當然不是。”

身後傳來他的輕笑,如雲間輕燕的呢喃。

“那就是了。”

“以後你只許畫我。”

***

如果說顧平安過去十七年的人生遍布霧霭,那路西沉一定是屬于她的透過烏雲的陽光。

那天之後,他們會在桌子底下偷偷地牽手,她粗心做錯的題目,他會粗暴地用筆敲她的腦袋,懲罰過後會耐心地講解,她依舊喜歡偷看他,他只勾唇淺笑,但不戳穿,她畫的他,她會在放學後大方地給他看,他寵溺地摸摸她的腦袋。

還有午睡的時候,她依舊努力地刷題,他臉朝着她睡得沉沉。

她會低頭,用練習冊擋得嚴實,在他唇上輕輕印上一吻,然後紅着臉,低着頭,歡喜地笑着。

他醒着的時候,他們沒有親過。

因為她不肯,她想等她變得更加好看了,那樣的親吻才是最美好的。

兩個青澀的少年談着青澀的戀愛,寫下青春這首最美的詩。

她爸催她去做最後一次的手術,她竟然答應了。

她爸很意外,因為他的平安很倔,最後一次手術用費極高,又不能保證效果,她一直不肯。

觀察到女兒最近變得活潑樂觀了,他很高興。

出發前,顧平安有些猶豫:“爸爸,這個手術這麽貴,我還是不做了。”

她爸捏捏她的臉,笑得慈祥。

“我家平安馬上就要變成漂亮的小姑娘了,為什麽不做?”

“錢的事,你不要為爸爸操心。”

然後,二十多天後回來,她讓所有人眼前一亮。

形狀不規則的上嘴唇已被填補得比較完整,終于可以大方咧嘴笑的平安,笑起來真的很美。

班裏的同學這才驚豔,原來過去他們只關注到平安的缺陷,卻看不到她的美。

唯一遺憾的事,他去參加全國競賽的集訓了,她手術後的樣子,他還沒有見過。

顧平安開始變成愛笑明朗的女孩,她終于感受到,笑起來的感覺有多美好。

她以為一切都會這樣好下去,卻不想,這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對面高一教學樓頂,午睡時間,一個女生跳樓自殺,一樓的過道,一片血肉模糊,她坐在窗邊,剛好看到那一幕,如夢魇讓人顫抖。

更讓她沒想到的是,這一切與她有關。

經調查後,那個女生是因為家庭條件太差,父親遇難,母親自殺,交不起學費,被同學嘲笑,精神壓力太大,選擇自殺。

而這一切,竟然是因為她爸爸。

幾天後,他爸被警察帶走。

經過調查取證,她爸克扣了許多煤礦工人的工資,那個女生的爸爸遇到礦難身亡,答應的補貼金卻一直未發,她媽是尿毒症重症患者,一個家的頂梁柱沒了,一個家庭破敗了,還搭上了另外兩條人命。

一時間,輿論四起,他爸被冠上了黑心煤老板之名,而她,在學校被各種人謾罵侮辱。

她們把她堵在廁所潑她冷水,他們把她的書包扔進垃圾桶,他們在她打好的飯裏扔沙子…

她走到哪裏,都會聽到各種聲音,說的卻都是一樣難聽的話。

“拿着別人的血汗錢去做手術,你羞不羞恥?”

“變好看又能怎樣,心那樣黑,還不是個醜八怪。”

“你爸不是什麽好東西,你也不是什麽好東西,逼死了兩條人命,你怎麽還好意思活着,快去死啊!”

“……”

無數次,她想起那個女生一躍而下,身體碎在地上的樣子,她就整夜失眠。

在別人面前,她會忍着不哭,一個人的時候,忍不住淚流滿面,很想很想他,很想很想爸爸。

那個為了她不再續弦的男人,那個總想把最好的給她的男人,那個小時候她被欺負哭了會抱着她哄她,跟她說:“我們家平安以後一定是最好看的女孩。”的男人,為了她,搭上了自己的一生。

他承受着牢獄之苦,她心痛,她想為他贖罪,卻不知所措。一時間,人生就像失去了希望。

想打電話給他,又想起他兩個月的封閉訓練,手機上交,不想打擾他。

她給所有罵她的人說對不起,彎着腰,很誠懇,可是,她們還是不肯放過她。

她一個人做值日的時候,易偲帶着藝術班那群女生來到她的教室,一腳,把她踢倒在教室的角落裏。

她們摁住她,扇她巴掌,她根本無法反抗。

易偲的手指劃過她的嘴唇,眼裏帶着瘋狂的快意。

“顧平安,變好看了又怎樣?還不是人人喊打的老鼠。”

“還真替那些人不值,他們的血汗錢,就被你爸吞了,給你這個醜八怪做手術。”

“姐妹們,我們把她嘴巴劃爛吧,哈哈,她這種人只配得上醜陋的嘴臉。”

身邊傳來一群嬌俏的笑聲,她們都在興奮地附和。

她冷冷看着她們,握緊了拳頭,隐忍着,不發一語。

卻在看到易偲掏出一把鋒利的美工剪刀時,心一沉,閉了閉眼,眼角有淚劃過。

“我說了那麽多次對不起,你們到底怎樣才肯放過你。”

易偲笑了。

“放過你,也不是不行啊,除非你那筆親手寫下你爸是畜生這幾個字。”

她扭過頭,冷冷地回“不可能。”

易偲大笑。

“姐妹們,我們抓着她的手,讓她寫下這幾個字好不好?她爸好像是叫顧東升吧?”

“好啊,我們到時候傳給別人看!”

她們說說笑笑地掏出紙筆,摁着她的手,想逼她寫下。

她整個身子都在顫抖,她掙紮着,縮在角落裏,低着頭,神情是極度的隐忍。

“你們到底還要怎樣逼我!”

被逼到絕境,她崩潰地大吼,含着淚,拼命掙開她們,拿起身旁地凳子,對着笑得猖狂的易偲砸下。

然後,高二一班傳來尖叫聲。

“來人啊!顧平安殺人了!”

“……”

***

要忘記一個人,需要多久?

雲歌常常在想這個問題。

高二那個夏天以後,她再也沒見過平安姐,也再也沒見他哥笑過。

聽別人說,他哥回學校那天,平安姐的座位已經空了,他哥的抽屜裏被她塞滿了她畫的畫稿,不鏽鋼桌上,不知道被她用什麽東西,活生生刻出一行字。

路西沉,你一定要好好的。

上面,還沾滿了不知道是誰的血。

易偲沒死,她是正當防衛,沒有追究責任,但她還是離開了一中,再也沒有消息。

然後,他哥不愛說話的人,變得更加沉默,直到他考完高考的時候,雲歌意外發現了網絡上一個已經完結的短篇漫畫,以女生的視角講述一個暗戀的故事,畫風,很像她,她給他看,他望着手機屏幕,整個人就像傻了一樣。

作者叫兔子女孩,漫畫名叫《星星和月亮》。

然後,她就看着他,把那幾章漫畫,翻來覆去看了一下午。

他哥考上了q大,雲歌跳級,也進了少年班。

原本以為他進入多姿多彩的大學生活,會漸漸放下,變得開朗,可以,大一一年過去了,他依舊是那副陰沉的樣子,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趣。

又是一年迎新季,她自作主張給她哥報了一個迎接新生的志願活動,想讓他多認識一些朋友,他不肯去,她以平安曾經送給她的畫為交換條件,他終于答應了。

朝氣蓬勃的學妹,看到他總會紅着臉,說話也變得怯生生,他禮貌地回以微笑,耐心地幫她們搬行李,指路,但也拒絕了她們加好友的要求。

過了一會,一起做志願的男同學,興致勃勃地拉着他去了另外一個攤位。

“我們去幫美院的學妹吧,美院歷年美女很多哦!”

他不置可否地笑笑,在他心中哪裏都一樣。

突然,那個男同學激動地拉他的手臂,指着另一邊。

“那個學妹一個人來報道诶!看起來挺孤單的。”

“而且,那個學妹高高瘦瘦,很好看很有氣質啊,路西沉,我們去給學妹送溫暖吧。”

他的水還沒喝完,就被那人拉着往前走了,走到離那個女生五米遠的時候,他無意擡眼,然後,整個人呆在了原地。

同學見拉不動他,疑惑。

“路西沉,你怎麽不走啊?”

而那個女生,聽到熟悉的名字,轉頭看過來。

四目交接,萬千情愫在無聲地湧動,道不盡的,是兩年來無盡的擔憂和思念。

看着他,她眼睛突然就紅了。

他抿了抿唇,拳頭緊攥,喉頭滾動着,緊張,難以置信的情緒,讓他說不出一句話。

顧平安把行李放在原地,抹了把眼淚,走到他面前。

她綻開一個笑容,擡頭,對上他的眼睛,伸出一只手。

“學長,我是q大美院的新生顧平安。”

“學長很像我很喜歡的男生,不知道可不可以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再追一次你。”

沉默幾秒後,他的回答是,霸道地一把把她抱進懷裏。

在她耳畔的低語,帶着曾經的遺憾和無盡的思念。

他說:“顧平安,我很想你。”

***

為什麽她畫的她和他的故事會叫《星星和月亮》。

因為,她讀過這樣一首詩。

“樹枝想去撕裂天空,

卻只戳了幾個微小的窟窿,

它透出天外的光亮,

人們把它叫做月亮和星星。”

她是想要撕裂天空的樹枝,而他,是她的漫天繁星和一輪圓月。

路西沉*顧平安番外【完】

全文完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