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相親

“姐姐聽說了沒有,龐玉瑤那日是被羽林衛送回龐府的,那風光勁,別提了。”

謝斓一大早就聽庶妹謝齋八卦龐玉瑤的事,不過才幾日的功夫,竟已傳得滿京師人盡皆知了。

謝齋道:“人人都說,陛下這回采選妃嫔,龐玉瑤定會入選其中。”

謝斓當初和龐玉瑤提到此事,也不過是為了戲耍她罷了。沒想到她還真的去了。而且龐家也沒有放過這個機會,利用此事為女兒參加選妃造勢,很有些勢在必得的意味。

見謝齋滿眼亮閃閃的模樣,謝斓捏了捏她的小臉,說道:“你還是擔心一下自己的嫁妝吧。”

謝齋躲開謝斓的魔爪,一臉害羞的捂着面頰說道:“姐姐就會打趣我。”

說着,便躲了出去。

謝斓因為種種原因沒嫁出去,謝太太卻不想因此耽擱了庶女的姻緣。相比謝斓這種“老大難”,謝齋的婚事就好辦多了。恰好穆太太手中有一個不錯的人選,謝太太和謝老爺商量過後,就定給了謝齋,明年年底完婚。

李姨娘當時就跑去給謝太太結結實實叩了八個頭,歡歡喜喜去庫房領了衣料,回房一心一意幫女兒繡嫁妝。

謝斓雖有一個弟弟,但年歲尚小,離娶妻還得有幾年。現在沒成婚的只剩下謝斓一個,因此分外乍眼。

謝太太嫁女心切,為庶女訂下婚事的第二天就去找了穆太太一趟,兩人關上門不知合計了些什麽。謝太太回來就傳話給女兒,讓她明日随自己去一趟周府,給周老太太賀壽。

謝家和周家并非世交,無緣無故要給人家的老太太賀壽,傻子也知道是為什麽。

“母親不是和楚家有約嗎?”

怎的一轉眼就變成了周家?

謝太太蹙了蹙眉,道:“穆太太那邊也沒個準信,楚家公子雖好,可人家家裏都不急,難道要咱們熱臉去貼冷屁股不成?”

話雖如此,謝太太到底也沒打算就此丢下楚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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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必在一棵樹上吊死,咱們先去看看其他人選,之後再做定奪。”

謝斓心知說不過母親,只能答應下來。

這一點她跟父親一樣,知道母親的話最好聽着,否則後果很嚴重。

轉眼到了賀壽的日子,母女倆裝扮一新,早起乘車來到周家。周府不大,但地段好,離皇城極近,寸土寸金。而且房舍也修造得極精美,頗有江南園林之意境,一步一景。

“周家的人口也簡單。”做了一輩子當家太太的謝太太顯然對這一點十分滿意。

因周家早早就分了家,所以沒有嫁過來還要敷衍一衆叔伯嬸娘的憂慮。周琅是獨子,只有一庶出的姊妹早已嫁人;周太太亦出身書香門第,性情和順溫婉,看着不是難相處的樣子。

周老太太也是個模樣慈祥的老人,見了謝斓,喜得跟什麽似的。見面禮出手就是嵌佛家七寶的項圈,吓了謝斓一大跳。幸好後來被周太太勸住,改成四顆金锞子和兩匹衣料。

“這孩子可真好,謝太太養了一個好女兒呀!”

謝太太含笑說道:“老祖宗只見她是個美人坯子,想當年我年輕的時候,不比斓姐兒差多少。”

這句俏皮話登時将一屋子人都說得笑了起來。

周太太望着謝斓,和顏悅色的道:“斓姐兒第一次來我們府上,不如到處逛一逛,省得在屋子悶着裏不自在。”

謝斓見謝太太朝她打眼色,推脫一番便應承下來。周太太指了身邊一個丫鬟為她引路。“要不是阿玟今日恰好生了病,就讓她帶你去逛了。”

謝斓道了謝,跟着那丫鬟出去了。

但見廊橋幽竹,清風粉荷,周家的花園果然雅致精巧,謝斓打量着水邊玲珑的太湖石,心說這周家卻有幾分底蘊。

走着走着,忽聽對岸傳來一陣琴聲,借着水音回蕩,分外好聽。正納罕誰在奏琴,就見引路的丫鬟抿嘴一笑,說道:“姑娘請随我來。”

繞過曲折廊庑,琴聲越發清晰了,只見簾幕飛揚的水閣中,一名白衣勝似初雪的男子正在撥弄琴弦。

陽光透雲而入,一縷光灑在他白皙的面容上,将他低垂的長睫染成金黃。天地間寂然無聲,只餘這名翩翩濁世佳公子和他手中的古琴。

修長如玉雕般的長指勾下最後一根弦,周琅緩緩擡眸,只覺得眼前一花,一名少女正婷婷立在眼前。

風振起她的衣袖,翩若驚鴻。

周琅暗道,他方才奏得是《芙蓉池》一曲,莫非竟将洛神娘娘引來了不成?

恍惚間,餘光瞥見母親身邊的丫鬟修月,這才恍然回過神來。

他站起身沖謝斓一禮,輕聲問道:“請問對面的可是謝家妹妹?”

關于和謝家相親的事,周太太并沒有瞞着兒子。雖說有些別扭,但因事關終身,周琅最終決定遵從母親的建議,假作在花園中彈琴,與謝家小姐見上一面。若彼此無意,也好早早撂開手,互相不耽誤。

謝斓看了一眼修月,後者莞爾一笑,介紹說:“這位就是我家公子。”

謝斓斂衽屈膝,回了一禮。這個周琅确實不負美名,身材修長挺拔,五官比女子還俊俏,然而動作神态卻并不女氣,怪不得近來常能聽見他的名字,說他是京師第一美男子。

修月又說了周太太讓謝斓逛花園的事。

周琅道:“謝家妹妹不必拘謹,我帶妹妹四處逛一逛吧。”

謝斓忙道:“周大人乃是朝廷棟梁,此等小事何需勞動大人?妾随意走走便是。”

周琅含笑道:“你是客,我這個做主人的豈能簡慢?”

修月見狀,抿嘴一笑,趁機尋了個借口将謝斓托付給周琅,自己跑回去交差。

“……倆人互相看了半晌,都沒說話,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公子主動提出要帶謝姑娘四處轉轉呢!”

周太太面露喜色,滿意的點了點頭。要是連這般絕色都打動不了兒子的心,那她還真得留心看看兒子是不是有斷袖之癖了。這下好了,自家兒子很正常,這是瞧上人家了。看來自己離抱孫子的日子不遠了。

謝太太一邊陪着周老太太說話,眼睛卻沒閑着,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時刻關注着這邊的動靜。見周太太聽了丫鬟的耳語後,面上露出喜意,謝太太心裏也就有了底。

想着未來女婿那個“京師第一美男”的稱號,謝太太喜得眉開眼笑,将來自己的外孫子該生得多俊俏呀!

卻不說太太們如何幻想着第三代的光景,此刻正在相親的二人已在亭中落座。

謝斓輕搖纨扇,用欣賞的眼光看着對面的周琅沏茶。日光落在他的臉上,纖毫畢現,人都說燈下觀美人,因為燭光會将細微的痘痕瑕疵掩蓋在光影之下,顯得人完美無暇。而周琅卻剛好相反。這樣近的距離看,他的面孔毫無瑕疵,日光在他的俊容上蒙了一層淡淡的瑩光。

美男就是美男,無論做什麽都那樣賞心悅目,謝斓禁不住在心中感嘆。

感受到對坐女子的目光,周琅微微一笑,執起茶壺斟了兩盞茶,拿起一盞遞到了謝斓面前。謝斓稱謝,端起來輕輕吹了一下浮末,茶香四散漫溢。

品了片刻,謝斓擡起頭,笑道:“确實是好茶。而且周大人沏茶的手法絲毫沒有浪費此茶的佳妙之處,反而因為用了陳年窖藏的雨水,為此茶更添了一分純淨。”

“原來謝家妹妹也是個懂茶的。”

“妾的父親喜愛飲茶,他總告訴我說,好茶不易得,飲前需要沐浴更衣,不可熏香,還要做到四純:眼純,鼻純,口純,心純。再尋那僻靜幽遠,臨水靠山的屋子,靜靜烹上一壺好茶,微雨初晴的天氣最好。此刻再品茶,可滌蕩心魂,令人歸于寧靜。”

周琅眉目含笑,溫聲說道:“令尊謝大人知茶之名,某亦有所耳聞。來日謝大人若有空閑,某一定登門親自讨教。”

一旁侍立的芳晴和桂萼聽了,心中同時一喜。都提到登門拜訪了,看來姑娘的婚事有希望了!再看這位周大人,真是貌比潘安,才勝子建,姑娘若能嫁給他,那可真是郎才女貌,再相配沒有了。

對坐的男女算是相談甚歡,彼此都有幾分投緣,正在此時,一名書童打扮的清秀少年走過來同周琅耳語了一番。周琅的面色逐漸轉為凝重。

謝斓放下茶盞:“周大人若有事,不妨先去辦。”

周琅滿含歉意的望了她一眼,道:“尚有些要緊公務要處理,周某需先行一步。”

一番告罪過後,周琅帶着書童匆匆離開。謝斓緩緩品着茶,賞着周圍景致,餘光忽然掃見一個身影,心頭“突突”一跳。

只見荷塘對岸有一人經過,身後還跟着兩名身材魁梧的随從。那人雖穿着尋常錦衣,好似一般養尊處優的世家子弟,但謝斓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雙皇室子弟特有的鳳目,寶石一般閃灼,華貴逼人。顧盼之間,仿佛能看透人心。

竟是微服出行的天子!

當年皇帝還是明王的時候,謝斓偶爾會在宮中碰見他。此人有些小心眼,謝斓和琅琊王內定要結親的消息傳開後,明王好長時間沒理她,只因謝斓曾經得罪過他。想來也知道,讓她成為他的皇嫂,他肯定不會喜歡。

他似乎朝這邊看了一眼,謝斓忙低頭,将身體隐在陰影之下。再擡頭時,皇帝已經不見了蹤影。想周琅近年來頗得重用,皇帝微服來寵臣家中商議國事也很正常。

做皇帝還真是威風,連人家祖母過生日都要逼着人辦公事。聯想到方才周琅匆匆離去,許是準備迎駕去了。

看來寵臣也不是好當的。

謝斓又飲了一盞香茶,待要起身時,卻見地上出現稀疏水痕,漸漸變得密集,竟是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

“這雨不知多早晚能停,婢子去取傘吧。”芳晴說道。

謝斓點頭:“再給茶添些滾水吧。”

她還是遲些再回去好些。

芳晴和桂萼一前一後離去。

謝斓将手探出亭外,只覺掌心微濕,雨漸漸成勢。雨中賞荷,倒是別有一番趣味。

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謝斓以為桂萼取了水回來,便随口說道:“再倒盞茶來我吃。”

那人卻止住了腳步,半晌未動。謝斓扭回頭去,徑自怔在了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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