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舊是那麽幾百年雷打不動的口氣。

“我……沒朋友。”高煤凰雖然肚子壞了,腦子卻沒壞。她可不能再把田雨萌叫來照顧她,剛才還放了她的鴿子,如果再害她整晚夜不歸宿,她會扒了她的皮的。

而且,她說的也是真的,除了田雨萌,她還真沒有朋友。她是一個人住的,沒有室友。

他們學院的學生宿舍是與這所百年老校的其他宿舍區分開的。雙人間,設施完備程度堪比五星級酒店。同屋的那個房地産商的女兒早在大一上學期就搬了出去,原因就是她的同屋——高煤凰是個土豪女。穿着沒品位,妝容不得體,說起話來濃重的東北腔蓋都蓋不住。高煤凰不懂,國際大牌就一定比大衆品牌穿的舒服?說話化妝幹嘛永遠都得淡淡的,怎麽就不能心情不好的時候素面朝天、心情好的時候給自己弄個朋克造型?怎麽就不行?怎麽就不行?

不單單是這個室友,後來她發現,原來她這個貴族學院裏的其他女生都是這樣的,說得體的話,心裏恨得別人癢癢見了他也要假模假式的點頭微笑,穿最貴的衣服,吃最貴的飯,開最貴的車,用最貴的東西,結交……最貴的朋友。自然,她這樣的人,在這裏,是交不到朋友的。

宋擲成覺得自己今天真是好手氣,拾到了這樣一只流浪貓。

其實,流浪貓也是這麽想的。本來想找個暖男,陪在自己身邊兒的卻是這麽根硬梆梆的木頭。誰心情也不會好。

人生,有無數種相遇。他們的,就是這一種。

她問過自己,如果早知道會這樣,你還會選擇遇到他嗎?哎,能選的,又怎麽能叫人生呢?人,就是一條路走着走着,就生出岔路。生,就是筆直的一條路上面永遠有一波三折。這就是人生。怎麽走都是一樣的。

☆、他的她

上海,夜色絲濃。私人會所雍福會奢漫的東方調調裏,兩個身影相對而坐。

田雨萌帶着誇張的黑框眼鏡,着一身西裝工服,看着靜靜坐在她對面,與身後深藍色的絲絨牆紙、案上鑲拼玳瑁殼的臺燈無比融合的淡雅如花的美人,依然沉浸在震驚中:“高煤凰,你詐屍呀?五年來都是春節時一個電話,LION上給你留言,你也懶得回。你能考慮一下別人的承受能力嗎?回來之前告訴我一聲會死嗎?我也好去迎接你一番,好歹咱五年沒見了,也得抱頭痛哭個星辰變色啥的呀,你這也太猝不及防了吧你!你一打電話我連家都沒回衣服都沒換直接殺過來了。你這樣吓人你家裏人知道嗎?”

高煤凰被她逗得撲哧一笑,聽着田雨萌久違的鄉音,心裏無比舒坦。她端起茶似模似樣地砸吧了兩口:“你怎麽把自己弄得跟間諜似的?那麽小個臉蛋兒帶那麽大個眼鏡,你怎麽把自己弄得跟柯南似的?”

“啧啧,你還知道柯南?嗯,看來還挺接地氣,我還以為你現在滿腦子都是LV、Gi還有Prada呢!”田雨萌經她一提醒,才想起自己還戴着上班時候的眼鏡。她把眼鏡從鼻梁上摘下來漫不經心地往桌上一扔:“道具!我不是秘書嘛!我上司是個大變态□□狂,我掩蓋一下我這閉月羞花的小臉蛋兒!”田雨萌順帶做了一個很萌很美人兒的造型。

看着眼前的田雨萌,高煤凰突然覺得自己根本就沒有離開五年,好像就在昨天,她們倆還坐在田雨萌學校外面的火鍋店裏,插科打诨甩開膀子涮火鍋。她的心中湧上一陣酸意,撅着嘴有些撒嬌意味地對田雨萌說:“萌萌,我想去路邊攤吃烤串了。”

田雨萌把大眼睛瞪得轟轟烈烈:“姐,就你這造型!混混高級會所還行,跟我去吃路邊大排檔!您還是饒了我吧!”

二十分鐘後,高煤凰帶着田雨萌的大黑框眼鏡,頭發用田雨萌幫檔案的黃色皮筋挽起個包包頭,把她Just Cavalli的長裙下擺塞進田雨萌随車攜帶的黑色運動長褲裏,腳下一雙Chanel春夏新款水粉色條紋鞋,和田雨萌一起出現在了浙江路的路邊攤上。

田雨萌一邊甩開膀子啃串兒,一邊看着裝扮怪異的高煤凰說:“小鳥啊,姐還以為你退隐江湖了呢,看來你還是能出來混滴啊!你這回回來不走了?”

聽到這聲久違的“小鳥”,高煤凰的心裏又是一酸,好久沒有聽到人這麽親切和沒大沒小的叫她了。她嚼着烤串兒點點頭說:“嗯,短期內不會走了。這次被總部派來做《Marie Claire》中國版的編輯總監。”

這時候如果有人打這兒經過,聽到這兩個女孩兒的談話,一定會覺得這兩個穿着奇裝異服啃肉串兒的女孩在說大話,誰也不會想到國際知名時尚雜志的編輯總監真坐在路邊攤上啃串兒——而且還是穿得那麽混搭的那一個。

“你……和宋擲成沒有聯系了?”田雨萌小心翼翼地問,“回來沒有聯系他?”

“沒有。你是我第一個通知的人。我爸媽和老哥都還不知道我來上海了。我還沒告訴他們,怕他們蜂擁而至。”高煤凰避重就輕地繞過了宋擲成這個雷區。她不想提他,是的,她還沒有忘了他,不想提他。那是她的一塊傷疤,戳上去還有點兒疼,而且,它是她心底裏認為自己最醜陋、最沒有自信的地方,下意識地,就想把它蓋起來,不讓任何人看見它。

這一天,高煤凰穿着那一身耀眼的裝束,坐着田雨萌拉風的奇瑞□□跑遍了大半個上海,一點兒都沒有擔心身材走樣之類的困惑,跟着田雨萌胡吃海塞了一肚子的生煎饅頭、南翔小籠、油豆腐線粉湯、蟹殼黃……最後,抛棄了她在柏悅酒店的高級套房,住在了田雨萌南坊頤高上海街公館的五十平的小公寓中。

高煤凰躺在田雨萌大的出奇的橢圓愛床上,拍着渾圓的肚皮志得意滿地說:“混的不錯嘛,姐們兒!還自己買了套房!你一個人住,弄這麽大一張床幹嘛呀?”

“我不像你是個大小姐,能不自己勒着褲腰帶攢點兒嫁妝嗎?這年頭婚姻多不靠譜啊。我不得給自己弄點兒婚前財産防身啊!這大床嘛……姐早晚也能混上個男人吧,到時候,在這上面,春風一度、春宵一刻、春光乍洩的時候,嗯?你想想!活色生香不?所以,姐省吃省喝,卻堅決不省床!”田雨萌把自己往床上一摔,要多淫邪有多淫邪地說。

那天晚上,高煤凰躺在田雨萌活色生香的大床上,睡得無比香甜——她已經很多年沒有睡得這麽好了。夢裏,她回到了高中的時候,沒有周嶺壑,沒有宋擲成,沒有煩惱。只有田雨萌和她的一幹狐朋狗友,每天除了上課就是成幫結隊地去補課、唱K、吃大桌。天很藍,日子很短……

高煤凰從睡夢中醒來,傷口上的麻藥已經漸漸失去了效用,做過手術的地方開始疼痛起來。病床上趴着一個人——一個女人,她不認識。

“喂,請問,你是誰?”她問得小心翼翼。

“小姐,您醒了?是擲成少爺讓我來照顧您的。”這個四十歲的女人一看就是訓練有素的人,她手腳麻利地将高煤凰的病床轉成45度角,又把枕頭墊在她後腰上,扶着她坐了起來。

高煤凰一邊享受着高級的護理待遇,一邊回憶着擲成少爺是誰。她的腦子用了麻藥之後還有一點點反應不靈光。最後,她還是在記憶中搜尋出了一雙冷漠而桀骜的眼睛。随之而來的,也想到了那本咋向她的書,跟着書一起砸來的陰冷無比的話。真糟糕,20年來她從來沒有這麽沮喪過。

“啊,呃……您可以走了。”高煤凰含着笑說。

“小姐。您可以叫我梅嫂。我是宋家的傭人。少爺吩咐過我,說等到您出院之後才能走。”梅嫂含笑殷勤地對高煤凰說,俨然把她當成了她家少爺的什麽人。

高煤凰本想繼續推辭,後來一想,如果讓她走了,自己還真的需要親力親為的去雇一個特護,因為生病的事她誰都不想告訴。父母親一天忙得腳打後腦勺,煤龍同學馬上就要參加雅思考試,更不能分心。田雨萌就更加算了,她本來就半工半讀自己去做了兩份家教,把她叫來照顧自己簡直太不人道。

住了五天院,五天裏沒人來看她——她誰都沒有通知。第六天,光榮回到學校的第一件事就是再去能遇到周嶺壑的地方“巧遇”周嶺壑。

令她吃驚的是,時至今日,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原來那個什麽宋擲成也是她們學院的。而且,是周嶺壑的好友——是經常跟周嶺壑走在一起的好友哦。她以前倒是知道他有兩個同進同出的死黨,但是,這兩個死黨的臉就從來沒存儲在高煤凰的記憶卡中,只不過是陪同周嶺壑出現的兩個“無臉兄”而已。

今天,她才總算因為宋擲成才看清了這兩位“無臉兄”的真面目。自然,一個就是那個面無表情的木頭人宋擲成。而另一個,竟然也是個陽光帥哥呢,寸寸的頭發,大眼大嘴大鼻子,他竟然還是個混血帥哥!這樣的人她都給忽略了過去,真是暴殄天物啊!

高煤凰現在很糾結,她在考慮是先去跟那個擲成兄道個謝,還是繼續暗暗追蹤她的男神。好吧!她在心裏暗暗對自己說,他們現在不是在一起嘛,先跟蹤也不妨,等分開了再道謝,免得男神覺得自己跟他的朋友有什麽瓜葛——這時候的高妹子還是很敢想的!

跟蹤着三個神一樣的人物一路走到學院的人工湖邊——一路眼光吸氣無數,三個神停了下來。混血帥哥用眼神示意着男神,向前邊努了努嘴。

宋擲成和混血停了下來,她的男神周嶺壑卻繼續向前走着,目光變得和平時的溫暖多情很不同。她仿佛能感受到他內心裏的掙紮和痛苦。

她順着他腳步的方向望過去,湖岸上站着一個人,一個女人,一個仙女般的女人。是的,她是女人。因為她明顯比他們大,和她們這些大學女孩兒們完全不同的成熟氣質。她面向湖水站着,湖面上吹來的微風輕輕掀動着她白色的衣裙,她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長發随風舞動,露着白皙的脖頸和完美的側臉,美若天仙,微笑着看湖中的兩只雪白的天鵝。

她看着那女人對着周嶺壑微微一笑,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她看着周嶺壑看那女人時眼中的癡迷和隐痛。那一瞬間,從沒服過輸的高煤凰服輸了,她能清晰地感到這個仙女一樣的人物是個對周嶺壑來說很不同的人。她也清晰地感到了自己和那個女人的差距——這是她以前在自己和周圍無數光鮮亮麗的富家女身上從沒看到過的差距——雖然她連那個女人的聲音都還沒聽到。

“喂,你再向前走就快貼上去了。怎麽,心碎了吧?小姑娘。”那個混血美男子伸臂攔住了高煤凰走上前去的腳步,邊扭頭調笑地看着宋擲成說:“看,又一個嶺壑的粉絲!他的總是比我們兩個的多!都怪你不愛笑!”

宋擲成毫無溫度的眼睛掃了一眼周嶺壑,調轉身大步向前走去。混血美男子看了看湖邊的周嶺壑,又看看宋擲成走遠的背影,喊:“哎,擲成,有熱鬧你也不看?那我,是等,還是不等啊?”宋擲成回答他的是個無言的脊背。

高煤凰見跟蹤男神無望,也跑過去追宋擲成,留下混血美男傅啓然撓着頭自言自語說:“這年頭兒的粉絲都轉得這麽快嗎?看見追求嶺壑無望一下子就喜歡擲成了?喂,姑娘,你沒看見還有個我嗎?好歹我也跟你有過身體接觸啊?好歹我也是個帥哥吧?這麽無視我不好吧?”

☆、麗人謀

高煤凰連跑帶颠地去追,邊嘴上喊:“那個……”本來是想喊“那個……擲成!”可是,這個稱呼似乎又太親切一點兒,她到目前為止,還不知道他叫什麽,“那個”了半天,說不出後半句。

宋擲成聽見後面匆匆的腳步聲,停下腳步轉過身去。而高煤凰還在繼續着連跑帶颠的勢頭,一頭紮在了宋擲成的胸膛上。宋擲成冷未及防,被她撞得晃了下。好巧不巧,揣在裏兜裏的手機這時候湊熱鬧地震動了起來,被他一晃,一下子掉了出來。

高煤凰眼看着自己又要闖禍了,趴在宋擲成的懷裏伸手一撈,及時撈着了正在下落的手機。下意識地,她向還沒暗下去的屏幕掃了一眼,這一眼,讓她的眼睛瞬間張大,也正是這一眼,改變了她此後的所有生活。

屏幕上的,是一條彩信:一男一女的大頭照,背景是白色的枕頭——很顯然,是在床上。男人正是面前的冰山男,閉着眼睛,倒是比張開的樣子放松好看很多,顯然還在睡覺。女人,竟然是當紅明星雲為安!照片裏,雲為安嬌豔美麗的臉和面前的男人貼得極近,側過臉去嘟嘟着嘴,馬上要親上了的樣子。兩個人,很登對,很暧昧。昭然若揭的暧昧。

高煤凰腦子裏有蹭蹭的小火苗兒在跳躍,她聞到了八卦的味道,哈,明星八卦竟然就在她身邊!她是上天涯呢,還是去豆瓣呢?校內呢,還是上貓撲呢?她感覺自己握着手機的手都有點兒徐徐顫抖,這張照片要是在她手機裏就好了。

在高煤凰還在拿着手機臉上變幻着各種表情意淫的時候,宋擲成将自己的手機從高煤凰微微顫抖的手中抽了出來,看了看屏幕上那張照片,眉頭不易察覺地皺了皺,把手機握在了手心裏。

低頭看看還趴在他胸膛上的高煤凰,眉頭又皺了皺,這不是剛才跟着嶺壑的花癡女嗎,怎麽找到他這裏來了,嶺壑也是,整天擺那副平易近人的樣子幹嘛,招得一幫蒼蠅蜜蜂圍着他四處亂轉,前幾天遇到一個,今天又遇到一個。

不怪宋擲成完全沒有認出高煤凰,這位妹紙這兩天的差距太大,尤其是頭一天滿臉淚痕的朋克造型跟給臉上刷了油漆一樣。今天的她比起那天來,太清湯挂面了些,因為是下課後來制造巧遇的,早晨從宿舍出來的太急,只兜頭套了個白色大T恤,下面……是條睡覺時候穿的有些貼腿的絲綢睡褲——為了起得晚一些,她從來都是毫不顧及形象的。

他用一根指頭将她從懷裏推開,聲音低沉而有磁性,中間夾雜着顯而易見的冷漠疏離:“你有什麽事兒?”

高煤凰還沒從得知一個大八卦的驚喜裏回過神來,嘴角維持着剛剛的上翹,條件反射地說:“嗯?我有什麽事兒?”她是來幹嘛的她自己早就忘了。

宋擲成懶得再看表情呆滞的高煤凰,繞過她繼續向前走。高煤凰盯了幾秒他的背影,才一拍腦門兒想起自己的正經事兒來,又連跑帶颠地追過去,跟着他的大步子一邊兒跑一邊兒說:“前幾天,謝謝你啊!”

宋擲成聽見她的話,停下腳步,一側頭。明顯是在等着她解釋——因為什麽謝謝他。

“謝謝送我去醫院。”高煤凰做小伏低地谄媚說:“醫生說還好我去的及時,沒有發生合并症。還有,謝謝你讓梅嫂來照顧我。”

宋擲成愣了一下,這時候他才終于知道眼前這個莫名其妙的女生到底是誰了。他上下打量了兩眼高煤凰,還是不能把眼前這個一點兒都妝沒有,有點兒邋遢的女孩子和那天晚上那個小太妹一樣的女人聯系在一起。不像是不像,卻是一樣的沒品位。心裏想着,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冷哼,算是對她的致謝有個答複。然後冷冷說道:“那……沒事了?”

高煤凰心中五味雜陳,對這個冷飕飕的男人很不滿意,卻想到他是周嶺壑的好朋友,又低下嗓門賠着小心問:“剛才的那個女人是周嶺壑的女朋友?”

宋擲成一挑眉:“跟你有什麽關系?”這女人真是不自量力,舉止不得體、穿着不得體、說話不得體,哪哪都不得體,追着男人滿街跑,竟然還一點兒自知之明都沒有,嶺壑那個人,雖然随和,卻眼高于頂,能看上她!想到這裏又添了一句:“癡心妄想這個詞你懂吧?”

這要是在以往,高煤凰一定瞥宋擲成一個大大的白眼,再不管不顧地繼續去追随自己心中的男神。可是,有了那天晚上的“砸書事件”,今天又見到了男神的女神,可以說,高煤凰的信心遭受了史上前所未有的打擊。她陰着一張臉,對同樣陰着一張臉的宋擲成小心翼翼的問:“我,真那麽差勁嗎?”

宋擲成很認真地看了她幾眼,聳了聳肩:“比你想象的還差勁!”再不看她,又繞過她向前走去。

高煤凰愣在了原地,腦海裏再次閃現出周嶺壑那天晚上的醉話:“喜歡?你說你喜歡我?你知道什麽是喜歡嗎?醜八怪,你看看你的樣子!你聽聽你濃重的方言!你看看你的穿的衣服!我會喜歡你嗎?你們這些人,整天圍着我說喜歡我,你們知道我到底想的什麽嗎?你們知道我到底喜歡什麽樣的女人嗎?你們知道我喜歡誰嗎……”

這下子,他喜歡誰自己是知道了。他喜歡什麽樣的女人她也知道了。可是,她這個被叫成醜八怪的女人,怎麽才能變成那個他眼睛死死盯着,一眼也不想錯過的人呢?這個念頭一瞬間閃過,高煤凰馬上又将視線調轉在了宋擲成的背影上。一秒鐘內,她做了一個讓她改變終生的決定。

高煤凰一溜小跑跑到了宋擲成身邊,趁宋擲成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一把搶過他手裏的手機,還好,沒有密碼鎖。打開手機,她馬上将剛才他收到的那條彩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快地發到了自己的手機裏。這一系列的動作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讓一向淡定的宋擲成驚愕非常。他簡直不知道這個瘋女人在幹什麽。

等他反應過來去搶回手機,那個瘋婆子已經在路旁龇牙對自己□□,一副欠扁的嘴臉。

她咧嘴涎臉皮笑肉不笑地說:“答應我一件事,照片就不發出去。要不然,你就選吧。天涯、貓撲、豆瓣、人人、校內,還是直接去找南都娛樂的娛記?”那副無恥的派讓頭一向冷靜鎮定的宋擲成很有破了自己不打女人的規矩,上去滅了她的沖動。

“說,多少錢。”少的可憐的幾個字陰冷地從宋大少爺的口裏蹦了出來,還好,有要求就好辦,錢能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

“錢?我不缺錢。”高煤凰大喇喇地說。

“那你想要什麽?”宋擲成已經有些不耐煩,聲音更加冰冷。

高煤凰直覺得空氣有些稀薄,有些喘不過氣來。哎,幹都幹了,就幹到底!她把心一橫,一副□□的勁頭兒:“你是周嶺壑的朋友,必然知道他喜歡什麽樣的女人,我沒有別的要求,只想讓你幫我變成他喜歡的樣子。這樣就好,怎麽樣?”

看宋擲成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她怕自己一下子失去了說下去的勇氣,炮筒子一樣停都不停地把話說完:“要不然,雲為安可是個大明星,還是個清純玉女形象。這個床照一曝光,必然會影響她的演藝事業哦!說不定她的演藝生涯一落千丈,至此畫上句點也說不定哦!”這些威脅人的話大體都是從前段時間一個玉女明星和一個已婚男士糾纏不清的新聞裏學來的,她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用。

她又放低聲音帶着哀求的語氣說:“只要能把我變成他喜歡的樣子就好,沒別的,只要這樣!”

“只要……就好!”宋擲成從牙縫裏擠出這幾個詞:“你知道這多難嗎?”他眼睛裏的火幾乎能将高煤凰變成一只香噴噴的烤乳豬了。

“你只要盡力就好。如果不行,我也不會怪你,好不好?完了我一準删了信息,我說到做到!你看,我也不是個壞人,我只不過是想追個喜歡的人罷了。你們這種能和喜歡的人在一起的人是不會體會到我這種孤獨傷感痛苦的女光棍的難處的。求求你,好不好?”

高煤凰眼睛閃着星星在求宋擲成——但在宋擲成看來這完全不是求,而是威脅。他眼睛看着高煤凰,心裏想,真讓她爆了出去,老爺子一定不會放過他。要是找人處理,擺平了倒是易如反掌,為了這麽點兒事兒興師動衆不太值得,讓人知道了誤會了倒不好。

“好!”宋擲成嘴角咧出一片笑意,眼底一片寒意。

高煤凰一蹦多高:“太好了,你真是個好人!”

宋擲成不聽她的道謝,說着自己的要求,倒好像有把柄落在別人手裏的是高煤凰,而不是他:“第一,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不能這麽衣冠不整。第二,不幹擾我的生活。第三,随叫随到。第四,不許跟我打探嶺壑的任何秘密。”

高煤凰連連點着頭,臉上的笑容綻開得像朵花,在她看來,如果周嶺壑最好的朋友能同意打造她,她就一定更有機會。“好,一言為定。”她又伸手去搶宋擲成的手機。宋擲成下意識向後一躲。高煤凰不太好意思地說:“呵呵,放心,該發的我都發完了。這次我只是打個電話,存個號碼。”

宋擲成心不甘情不願地将手機遞了過去。高煤凰打了個號碼。通了一聲馬上挂斷。把那個號碼存在他手機上,說:“我叫高煤凰。”之後把手機遞還過去。

宋擲成的忍耐已經到達極限,看着手機屏幕上那個三個字,語氣相當不爽地蹙着眉說:“這名字,你是想要多少人知道你渾身冒土氣?”

高煤凰好脾氣地也不搭茬,只笑笑地說:“你的號碼我記住了,我一會兒回宿舍再存。要不你搶了我的手機我就前功盡棄了。你叫什麽名字?”

宋擲成在心裏翻了個白眼,這個丫頭片子倒也沒有她表現的那麽傻。“宋擲成。”

“好,宋擲成,那我們從明天開始吧。明天見!”高煤凰笑得春光燦爛,一路小跑着消失了。

那時候,她不羁、張揚、活潑、明朗,雖然一塌糊塗,卻鮮活着冉冉生機。

高煤凰後來迷惘地想:如果讓自己放棄一切回到那個時候,自己願意不願意。她給自己的答案是:願意。她寧可徹頭徹尾土得掉渣被人嫌棄,她寧可忘掉那個她傾心過、擁有過、傷害過、也被他傷害過的人。在對他的愛中,她曾經徘徊、毅然、追逐、苦難、堅強。她寧可回到那些陽光燦爛的日子,做那個陽光燦爛的糟糕女孩兒。

現在,她回來了,雖然她變了很多,但,她卻在找回去的路。

☆、總監路

這是高煤凰回國之後,赴《Marie Claire》履新的第一天。此前的從業經歷讓她有足夠的自信可以挑起中國這個還不太成熟的卻明顯是塊肥肉的市場的大梁。三年法版《Vogue》雜志的專題編輯,作為Joanna Coles的下屬擔任美版《Marie Claire》的執行主編2年,這些驕人的戰績讓她還沒赴任就名動京城。

而她做得更加離經叛道的事是,還沒有到任,她就将總部從北京挪到了上海——這是她赴任之前同美國方面談好的。理由誰也不知道,她的官方理由是,北京的主流氣息不适合時尚潮流的把握。只有她自己知道,上海,對她來說,是個痛卻舍不得的地方。她想讓自己在這裏,重新找回自己。沒有逃避,直視着打開那個結。

無論是誰,上班第一天也要好好打扮一下,即使她是一個時尚雜志的編輯總監。其實,作為時尚雜志的編輯總監,第一天的着裝更為重要,因為你的穿着代表着你的品味,甚至,整個雜志的未來導向。這點,高煤凰清楚的知道。

Calvin Klein簡潔的黑白拼色連衣裙,Jane Taylor小禮帽,Ear-cuff從上到下一排亮鑽的耳飾将原本只能說中規中矩的裝束瞬間提亮,配上Jimmy Choo鞋子、Bottega Va的新款手包,從頭武裝到腳的高煤凰看了看鏡子中像從畫裏走來的自己笑了笑,說:“高煤凰,穿上了铠甲,你要上戰場了。”随即,她想,高煤凰,你現在已經成了你當初最讨厭的那種人,有張滴水不漏的臉,和虛僞的言行。

中國《Marie Claire》是一個老團隊,高煤凰于這裏是個新人。從她第一天的觀察可以看出,這個她即将帶領的老團隊可不是個其樂融融的大家庭。各方勢力的角鬥在她就任第一天開始就沒有硝煙的上演着。暗裏的小動作無數。

銷售總監有意無意跟她抱怨由于美術總監選擇封面明星的錯誤,使得今年一二月份的銷售額與去年同期相比下滑了7個百分點。兩個頂尖的攝影師相互拆臺。文字總編抱怨圖片部每次都不能好好領會他們創作的靈魂。時裝編輯又在抱怨攝影師不能最好的诠釋時裝的內涵。

如果高煤凰真的是個新手,但她第一天就會徹底崩潰。從多方口中得知的這個團隊,簡直是一團糟。可即便如此,她依然在自己的新位置上如魚得水,沒有絲毫的水土不服。因為,她知道,她所接收的這個團隊,在去年乃至向前歷數很多年,創造了國內無數佳績的團隊。她也深知,時尚圈,清澈可見的團隊就像阿拉丁的那盞神燈,無數人聽說過和夢想它,卻從沒有人得到。她也更知道,只有這樣一個看似分崩離析的團隊,才是她最理想的起步。好了,無數人喝彩。崩盤,沒人會怨你,你可以說它底子本就不好,然後,Say goodbye,拍拍屁股找個好下家。

還好,她的助理是個剛入職不久的新鮮人,叫Miranda,她看自己的眼神就像自己是個洪水猛獸,馬上就能把她吃掉。經過了一天緊張的了解後,看着Miranda驚恐的眼神,她不禁有些失笑:“Miranda,你很怕我嗎?”

涉世不深的女孩兒被問了一句與工作無關的話,更緊張起來:“總監……”

“叫我Sally吧。告訴別人也這麽叫。”她擺擺手,不再強迫女孩兒說話,只打趣着她:“你是不是把我想象成了‘穿Prada的女魔頭’?”

Miranda撲哧一下掩嘴樂了,臉漲得通紅。高煤凰一陣錯愕,也笑了。這家夥,本來自己開玩笑的話,看來竟然說中了。

此時正值中國《Marie Claire》十周年慶,不言自明,慶祝典禮和她到任後的第一期雜志,将成為她在中國時尚界的名片,廣為流傳,或一舉揚名,或臭名昭著。這一仗,關系成敗。高煤凰旅居海外多年,早已沒有自己的人脈。何況,想當年她出走的時候,也并不是時尚界的一員。依靠下屬是不可能的,此時的下屬,都在耐着性子隔岸觀火,等着在她做得好的時候錦上添花,或者在她一塌糊塗的時候落井下石。

略一思索,她抄起電話就給高煤龍打了個電話:“我要上海最好的場子,最拉風的明星陣容,最重量級的社會名流,最東方最美的超級名模……總之,我要舉辦一場讓人——特別是看慣華服美食的時尚達人們餘音繞梁的時尚慶典。”

那邊愣了十秒左右的時間,終于爆發出一聲怒吼:“高煤凰,你回國了你都不告訴我!”

平靜地聽完他的怒吼,高煤凰半撒嬌半耍賴地說:“我這不正在告訴你嘛。”

閑談了一會兒,高煤龍放緩了語氣,說:“凰凰,你回到中國,特別是在你現在的這個圈子,想不遇到他簡直是不可能的。”

沉默良久,她嗓音明麗地回答高煤龍:“哥,我想,我也該到放下的時候了。”

“好,既然你這麽說,那我替你辦。”他沉吟了一下,又柔聲說:“凰凰,你知道嗎,我們等你說這句話已經等了很久了。尤其是我。”

挂斷電話,高煤凰手裏拿着電話摩挲,一句“放下”多麽容易,可是,五年了,她就是從來沒讓自己真正放下過。

直到半年前,她在米蘭做一個國際明星的街拍,這位微胖的女星穿着随意,挽着惺忪的一個發髻就出門,經常被各大雜志批評她着裝的不得體。她在做專訪的時候問她:像她這樣的大明星,一定知道自己會有人跟蹤拍攝的,為什麽她不像別人一樣,每次出門都像要奔赴一個晚宴,然後對着鏡頭說“每一天對我來說都是個特別的日子”呢?那位女星很有禮貌地對她微笑,說:“小姐,你還年輕。如果你像我一樣,年長了,明星做得久了,你就會知道,有些東西,背在身上,很累。”

這個明星的話,讓高煤凰玩味了很久。從那天開始,她才真正在想,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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