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6)

來。這一年的除夕來得分外快。

清晨,高煤凰把卧室門關的死死的,躺在chuang上打電話。

——“在幹嘛?”今天宋擲成的聲音聽起來格外清爽。

——“剛起床,等你的電話呢。”高煤凰喜氣洋洋地說。

——“那今天有什麽打算?”宋擲成問。

——“今天啊!忙着呢!一會兒先跟我老娘貼春聯,完了去爺爺家,一直呆到晚上跟一大家子人吃年夜飯。吃完年夜飯放焰火。你不知道,我從小就喜歡焰火,我爸知道我喜歡卻不敢放,就每年買回一大堆來,勒令龍龍放給我看,嘻嘻,我爸爸對我好吧?”高煤凰像個炫耀玩具的小孩兒。

——“你是個蜜罐裏泡大的人。”宋擲成聽着高煤凰趾高氣揚的語氣,輕笑說。

——“你不是?”高煤凰随口一說,卻突然覺出自己的失言,不由得緊張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電話那頭有片刻的沉默,“我?”又是沉默,“我本來是,可泡着泡着,有人把我拎出來扔在了黃連裏。”語氣平淡,沒有絲毫波瀾。

高煤凰不敢再把這個話題深入下去,大過年的,她怕勾起宋擲成的傷心事,就轉移話題地撒嬌說:“我告訴你啊,宋擲成!過去的二十年裏,我可一直都是泡在蜜罐裏的。我現在就算是把自己交給你了,你以後就得拼命給我弄一罐子蜂蜜,讓我在裏邊兒呆着!”

電話那頭的宋擲成早已滿臉挂滿了微笑:“然後呢?”

“然後?然後你也得讓我的兒子、孫子……全都泡在蜜罐裏才行!所以,組織命令你,趕緊把你那壇子什麽黃連倒了,釀出蜜來給我換上!等着我們祖孫幾代來泡!”

高煤凰說得自己心花怒放,腦子裏想象出一個畫面:她老了,頭發白了,身邊站着她的兒子,帥極了,有點兒像宋擲成。兒子身邊是另一個更小版的宋擲成,畫面可真美!高煤凰笑笑地想着。突然,嗯?等等!好像哪裏不對!她邊兒上的那兩個帥家夥怎麽不會笑?!這哪兒成!她忽略了一個最最重要的問題——宋擲成的情商太低!

算了算了,還是不要像他了,還是長得像自己的兒子比較靠譜!于是,她腦子裏又換成了另一幅畫面,她身邊是兩張像極了她自己的絕色的臉,雖然女氣了點兒,好在都笑得燦爛,喜氣洋洋的。不錯不錯!等等!再補一句,智商随他就好!

宋擲成那邊一連“喂”了幾聲,高煤凰才從呆笑的傻相中醒過神來:“哦,沒,哈哈,沒什麽。咦?你在哪兒,怎麽這麽吵?”高煤凰這時候才發現,宋擲成電話那邊的背景嘈雜,有浮躁的聲浪。

——“我也是要過年的啊。”宋擲成的語氣平緩的像一副精美的緞子,

高煤凰笑吟吟的說:“哦,那好好過。”

放下電話,開門出去吃早餐。一開門,門口齊升升因為站立不穩跌進來兩個人,除了她的爸爸和媽媽還會有誰?

高煤凰看到這副情景,翻了個白眼,返身又走回床上坐下。

她爸媽面色略有尴尬地跟了進來。她粗枝大葉的爸爸腆着臉坐到她旁邊兒說:“凰凰啊,談戀愛了?”

“哦,怎麽着?我都大三了這點兒自由還是有的吧?”高煤凰戒備地看着明顯地想從她嘴裏套出點兒東西的那個老家夥。

“有有有。可是……”爸爸笑吟吟地又來套近乎,被媽媽一把推到旁邊:“去去去,老高,說半天說不到點子上,凰凰啊,跟媽說說,哪兒的人啊,長什麽樣,高不高帥不帥呀,家裏怎麽樣啊,上班還是上學呀……”

高煤凰的頭被媽媽絮叨得焦灼,将爸爸媽媽打包推出門:“哎呀,媽!八字都還沒一撇呢,問什麽呀!快,別煩我了行不?如果真有想讓你們看的那一天我自然會讓你們看的!”

“哎,我說你這個孩子,怎麽着我們也得判斷下你交的是不是個好孩子吧,得,你覺得成熟的時候給我領回來的是個不靠譜的,到時候我哭都來不及了呀。我說凰……”媽媽的聲音彭地一下被關在了門後面。哈哈,好了,世界清淨了。高煤凰躺在chuang上聽着媽媽已經轉成暴跳如雷的謾罵聲,咧嘴笑了。

直到吃年夜飯的時候,媽媽的臉色依舊不愉,高煤凰直當成沒看見的樣子一會兒幫着洗菜、一會兒幫着刷碗,高媽的氣倒也消了不少。高家不是世代富貴,高父是家中的長子,自己打拼出來的事業,其餘的弟弟妹妹都是工薪階層,所以,高家的年夜飯和任何一個普通家庭一樣,在家歡歡喜喜地做一大桌子菜,圍成一大圈,邊唠邊吃,一大家子二三十口人,不是多隆重但溫暖和美。

吃了飯,幾個年齡相仿的表兄弟姐妹坐在一起聊天打游戲,這時高煤凰的手機鈴聲響了。

高煤凰掏出來一看,咦,竟然又是宋擲成。這是不太常見的事情。兩個人雖已算是情侶,可畢竟這是寒假在家,總是不太方便,一天一個電話已算不少,還沒有打了一遍再打的時候。

她走到爺爺家的廚房裏去接電話,聲音壓得很低。“喂?”

“喂,在哪兒?”宋擲成的聲音裏有一絲壓抑着的興奮。

“我不是說了?在我爺爺奶奶家吃年夜飯啊。”高煤凰捂着嘴。

“快吃完了?”

“是啊。”

“你幾點回家?”宋擲成的語氣就像藏着莫大的陰謀。

高煤凰警惕地說:“你想幹嘛?你不會是晚上要給我打電話拜年吧,不要啊,我爸媽今天看我看的緊。你要是再給我打一個電話,回去我跟你沒完!”高煤凰咧着嘴低聲威脅着。

宋擲成撲哧一笑:“打個電話就跟我沒完了,怎麽辦?我想回去你要殺了我了。”

“什麽意思?”高煤凰的神經繃得更緊張了。

“我,在你家門口。”宋擲成一字一頓地說。

“你!”高煤凰吓得一聲大叫,屋子裏本來唠得熱火朝天的人們暫時因為她這一聲而停下吵嚷,齊齊看着她。

高煤凰驚覺自己引起了大家的注意,故意對着電話裏大聲喝了一句:“萌萌,你那麽大聲幹什麽,吓了我一跳!”又對着大家點頭哈腰地說:“你們繼續,你們繼續!”

全家人不再看她,她才又捂着嘴很小聲很小聲地說:“宋擲成我都跟你說我不在上海了,我現在在沈陽!你開什麽玩笑!”

宋擲成聲音含笑:“我知道啊,你的家不是在萬科藍橋聖菲?”

“啊……”高煤凰一聲驚呼被自己吞了回去。“你……你……你……”,“你”了半天,不知道說什麽才好,最後一咬牙:“你千萬呆着別動,等着,我馬上回去!”

☆、相見歡

高煤凰編了個還算圓滿的理由,說自己“大姨媽”來了昏昏沉沉,想先回家休息。總算躲過了大家一個人溜了出來——雖然她老娘在出來的時候自言自語地說:“我怎麽覺得你剛剛‘大姨媽’過不久呢。”

她跑回家的時候,門前來往的車極多,還有些小孩子在門前放焰火,人群龐雜,她第一眼就看到了他,正站在她家小區的門前背手而立,穿着羊絨質地的淺咖色冬裝,像極了韓劇裏憂傷的男主角們憂傷的背影。

她終于明白了什麽是于千萬人之中,根本不用第二眼。那個是她的男人,心心念念的男人,一閉眼就只有他的男人,所以,無論何時,無論何地,她都能第一眼就見到她,就像在商場的鏡子裏第一眼看到反射出的自己,不用找,本能而已。

“宋擲成!”她沖動地脫口而出。

宋擲成回過頭來,臉色有些發白,卻是滿臉的笑容。那一回頭,真有些萬水千山的感覺。本來打算狠狠說一說他的高煤凰突然一下子心就不跳了。沖動又怎麽了?驚吓又怎麽了?這個男人,為了你,千裏迢迢跑過來,你又怎麽忍心在他把自己送給你的時候說上一句重話呢?

高煤凰恨不得背上長出一對翅膀,馬上飛去他身邊,她一邊奔跑着一邊說:“你怎麽來了?”聽那聲音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那嬌嗔的感覺,簡直就不像平時的自己。

宋擲成張開一雙手臂等着她小燕一樣的撲過來,裝作痛心疾首的樣子說:“哎,有什麽辦法,一失足成千古恨啊,找了個異地的女朋友就得忍受相思的痛苦,忍受不住相思的痛苦就得把自己變成遷徙的候鳥了啊。”

高煤凰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突然就哭了出來,而且哭得一塌糊塗:“你個傻子!你還常說我是二貨,你比我二的多!哪有人大過年的跑出來的!”

宋擲成笑呵呵地用兩手的大拇指給她揩去眼淚,說:“不哭了好不好?我覺得我已經沒有能力再站在這兒跟你敘舊了,高小姐,你的老家太冷了,我以為我穿這麽多已經足夠多了,結果……很顯然,我低估了這裏的溫度。”

高煤凰這才注意到他凍得發白的臉和嘴唇,把他的手帶到自己懷裏,心疼地問:“怎麽,你是第一次來沈陽嗎?怎麽穿這麽少?”

宋擲成聳聳肩:“不是第一次來,但是第一次在除夕夜站在外面等這麽久。”

高煤凰破涕為笑,把手伸到他的臉上捧着他的臉:“你這個傻瓜。”

宋擲成又把自己的手搭在高煤凰的手上:“沒辦法,世界上的女孩兒很多,叫高煤凰的卻只有一個。恰好,她是我的女朋友。”

只這一句話,讓高煤凰一下子忘記了一切,完全忽視了這個花園式別墅裏到處都是她爸爸的老朋友,完全忽視了周圍還有許許多多雙眼睛,完全忽視了周圍的所有,只有她和她心心念念的宋擲成。

她将自己火熱的紅唇遞了上去,就在她家門前,在車水馬龍、人來人往的大街上。讓宋擲成措不及防,傻愣愣地忘了回吻。

許多年後,當愛已成往事。高煤凰曾無數次夢到過這樣的場景,人潮人海裏,只有她和那個人,那個人薄唇微啓,對她說:“世界上的女孩兒很多,叫高煤凰的卻只有一個。”每到這時,她的心都會砰砰直跳,接下來在黑暗中驚醒,靜靜躺在黑暗裏,對自己說,是啊,在這個世界裏,只有高煤凰一個傻女孩兒,獨一無二,那麽傻那麽傻。

這個吻結束的時候,高煤凰終于回過神來,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們接吻的這個地方是哪裏。羞怯地把宋擲成連滾帶爬地拽到別墅與別墅之間的空地。

兩個人開始了曠日持久的談判。

“好吧,我看到你了,今天真是圓滿了。我們該告別了,我要去找個賓館住下來。”宋擲成抱着高煤凰,一點兒都不想放手。

高煤凰害怕宋擲成冷,把自己當成一個“暖寶”直往他懷裏鑽:“可是,今天是除夕夜。”

“是啊,因為是除夕夜我才來找你啊。”宋擲成的唇在她臉上輕啄。

“除夕夜是不能一個人孤零零在外面過的。”高煤凰看宋擲成的眼神很堅定。

“不要緊,我已經習慣了。我很多年的除夕夜都是一個人在家裏過的。如果你不說,我是沒有什麽除夕的概念的,只知道外面有人放鞭炮了,就是除夕了。有時候為安會來找我,和我吃頓餃子,每年都是這樣,沒什麽不同。”黑暗裏,昏黃的燈光下,宋擲成的眼睛裏閃着柔和的光,抱起高煤凰吻着,動作溫柔而激烈。

高煤凰聽他說這些話心裏莫名其妙地憂傷起來,她踮起腳尖認真地回吻着他,仿佛想通過這個吻,把自己心裏的溫暖一點點傳遞過去,融開對面那人凍僵了的心。

“還冷嗎?”她問。

宋擲成緊緊抱着她搖搖頭,微笑說:“打你出現,我的體溫明顯在升高。”

高煤凰一咬牙,做了一個令自己都難以置信的決定:“你跟我回家吧?”說的雖然是句問話,但很顯然是已經決定了的事情。

宋擲成摸摸高煤凰的頭發:“高煤凰,你沒喝酒吧?”

“小喝了一點兒白酒啊,怎麽了?我們家人過年沒有不喝酒的。”

“怪不得。”宋擲成不置可否地自言自語:“你這明顯是喝多了的節奏。”

“沒有啊,我很能喝的!”高煤凰用一個女漢子的姿态狠狠敲了敲自己的胸膛說:“宋擲成,你知道我們東北人講究什麽嗎?”

“講究什麽?”宋擲成望着她水汪汪的眼睛,發現自己越看這雙眼睛就越不想離開。

高煤凰拉起他的走向前走:“講究的是待客之道呗。我告訴你,我們的親戚朋友來投奔我們,誰家都不會讓他們住賓館的。有地方要住在家裏,沒有地方硬擠擠也要住在家裏。圖的就是一個親情,熱乎的親情,懂嗎?”

宋擲成不再跟着她胡鬧,停下來,把她也拽得停下來:“那又怎麽樣?你是想在今天這個舉國歡慶的日子給你爸爸媽媽一個巨大的驚喜,告訴我我是你男朋友,你把我帶過來和他們過年了?”

“當然不是,我還沒有那麽傻,我現在把你呈現在我爸媽面前,那不就是找收拾呢嗎。所以,我決定,我們采取地道戰地雷戰的迂回戰術。”高煤凰狡詐地一笑。她每次這麽笑的時候宋擲成都會覺得後背發涼,因為準沒什麽好事。

“什麽意思?”他不托底地問。

“你偷偷跟我潛入我們家,就睡在我的屋子裏——我警告你啊,離我的貞操遠點兒,老子是看你可憐才收留你的!你要敢打我的主意我就打110,告你個入室那啥那啥。”高煤凰義正言辭地說。

“我不去!我跟你,潛進你家?我瘋了我!這要是敗露了我還能留個全屍嗎?你爸媽對我的印象該有多差!”宋擲成馬上拒絕。

“宋擲成!你要是不答應我,休想我明天後天和你出去玩兒!”高煤凰威脅道。

“不行!我要是真答應了你,才休想出去玩兒!你告訴我,我躲在你家裏,怎麽出去?怎麽吃飯?”宋擲成可不想和她一起瘋。

“就當我養了只寵物呗,我把東西給你端進去吃,沒事兒,明天是年初一,我爸媽他們都會出去給老祖宗們拜年,他們不在家,我們就跑出去了呗。”然後兩只手拽住宋擲成的手臂搖晃,撒着嬌:“嗯~你要是不去,我會很傷心的。除夕夜我也想跟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啊。這才是真正的跨年呢,宋擲成,那個新年都不作數的。我們今年跨了年,以後就生生世世都在一起跨年,你說好不好?”

誰又能抵擋這樣的溫柔陷阱呢?宋擲成最後還是繳械投降了。他終于理解了傅啓然為什麽說“寧可得罪小人,也不要得罪女人。女人飚起來的爆發力不啻于一朵蘑菇雲”。果然,高煤凰決絕的态度就印證了這朵蘑菇雲的存在,讓他想走都走不掉——何況,高煤凰生生世世跨年的那個說法讓他很心動,他已經很久沒有真真正正過上一個舊歷的除夕了,都不知道合家團圓是怎樣的滋味了。他,還真的很想過一過的,跟高煤凰。

☆、醉歡顏

記憶總在跟人開玩笑,越不想記起的東西,它留存得越清晰。在高煤凰所有關于那段破碎時光的記憶裏,那一夜,最為清晰。清晰得像一塊鏡子碎片,将人照得清清楚楚,傷的透透徹徹。

那一夜,屋外煙花燦爛,屋子裏是相看兩不厭的情侶,有明亮的笑容和訴不完的離別情懷。

“你跑過來怎麽也不跟我說一聲?”客廳的沙發上,高煤凰靠在宋擲成的肩膀上懶懶散散地問。

宋擲成一邊打量着高家的家宅,一邊回答:“電影裏不都是這麽制造驚喜的嗎?”

高煤凰輕笑一聲:“你這也叫驚喜?驚吓才對吧,差點兒沒吓死我。”

宋擲成也不理她,一徑打量她家的陳設。呵,也不知道是誰肆無忌憚地在自家門前吻他,是誰自作主張光明正大地把他從自家大門裏拽了進來?這時候跟他談吓人了,誰吓了誰還不一定呢。

宋擲成從沒見過誰家的別墅屋宅能像高家這樣打理得如此雜亂無章的。

說是雜亂,卻也是纖塵不染的幹淨。木質風格的地板、家具、吊頂,質感上乘,和諧統一的整體設計,一看就是經過名家設計的,如果單看裝潢,還是能看出霸氣使然的整體創意的。亂就亂在,高家的屋子裏什麽都有。質量上好的沙發,上面放的是幾個一看就有些年頭的靠墊。品位獨特的歐式餐桌上,蒙着一張不值錢的簡易餐布。再看一樓的衛生間門口,竟然放着一張Hellokitty的腳墊……這間屋子,和他的女友一樣,處處透露着随時會給你露那麽一手的喜感。

“你家的管家該換一換了。”宋擲成的眼睛盯着屋子裏一件件格格不入的東西,就像能從它們身上看到高煤凰成長的影子。

高煤凰幹脆躺下來把頭枕在宋擲成的大腿上:“我家沒有管家。”

宋擲成一挑眉:“那你家的傭人都是你媽媽自己管的?”怪不得屋子裏會弄成這樣,據他所知,高媽媽也并不是個全職太太,她日常還要幫丈夫打理企業,是不清閑的。

“傭人?你說李阿姨?李阿姨在我們家做了很多年了,根本不用人管,也不是什麽傭人,我們處得就像自己家人一樣。李阿姨就是我們家的一份子,我爸說将來我和哥哥是要負責給李阿姨養老送終的。”高煤凰180度仰望着他說。

“你家就一個傭人?”宋擲成更加不解,400多平的一間大宅,一個傭人怎麽打理得過來。

“對呀。一個傭人怎麽了?足夠了啊。李阿姨飯做得可好了,一天三頓飯,頓頓做得好吃。再說了,屋子裏不幹淨?李阿姨負責一樓公共區域的打掃,我們每個人自己負責自己的房間,除此之外還有各人的“分擔區”——當然,我和龍龍不在家的時候就只能辛苦李阿姨了。我媽有時候回家早了就幫李阿姨買菜擇菜,誰呆着就搭把手,一共這麽點兒活兒,還不好幹的?”高煤凰毫不覺得自家的生活方式很奇特。

宋擲成打量着躺在自己大腿上的高煤凰,一派嬌憨清純的神态。是啊,就是因為成長在這樣的一個家庭裏,才會長成這樣一副混不吝的性子吧。把金錢不太當回事兒,把社會地位、別人的眼光,統統都不太當回事兒。不懶散、不奸狡、不懦弱。她就跟她這個把多少年的東西都當寶留着、貴重的東西和貧民化的物件兒對等擺放一處的家一樣,不虛僞、不做作,透着人間煙火和淡淡的溫情。

宋擲成低下頭去吻上橫躺在他腿上的高煤凰的臉,輕輕的,一點一點。高煤凰反向迎接着他輕巧的吻,感覺自己的頭腦中有大朵大朵紅豔豔的玫瑰花在綻放。

激情有些升溫,宋擲成總算還有點兒理智。他松開她的唇,點點她的鼻頭兒:“我們這樣明晃晃躺在你家的沙發上真的行嗎?你已經準備好讓你的爸媽接見你的男朋友了?以這種快刀斬亂麻的形式?”

一句話驚醒了還沉浸在玫瑰花海中的高煤凰,她霍地紮了刺一樣從沙發上彈跳起來去拎起宋擲成脫下的外套和擺在門口的行李,還有客廳中間放着的那個小行李箱,拖着抱着往她樓上的房間跑。

跑到樓上才驚覺宋擲成還坐在沙發上未動,跳着腳喊:“宋擲成,你還坐在那兒幹嘛?快,快到我的房間來!別忘了把你坐過的地方給我抻平,別留下一星半點兒的痕跡,我媽很鬼的!”

宋擲成搖搖頭,慢悠悠地跟着踱上樓,找了這麽脫線的一個女朋友可怎麽辦?

高煤凰的房間裏,有一張很小的凳子,看來似搬家的時候帶過來的,宋擲成看了看它,直接選擇走過去坐在高煤凰的床上。

高煤凰看了看像回到自己家一樣的宋擲成,不得已走到那個凳子上坐下,心裏漸漸後悔起把他藏匿在自己房間裏這個決定。當時只是一時沖動,可憐他一個人流落在外面過年,接下來怎麽辦?一男一女共處一室?同吃同住同上廁所?還好,她的房間有個自己的衛生間,中間還隔着一個她自己的衣帽間,還算方便,不會給爸媽發現。可是,就這麽呆着,不太好吧?

高煤凰看着他,眼睛有些直勾勾的。宋擲成站起來,站在窗前,回頭笑問她:“怎麽,後悔了?”

高煤凰還是那種呆呆的表情,點點頭:“還真有點兒,咱們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還真是太不方便了。”

宋擲成用幸災樂禍地眼神看着她,站在窗簾的暗影中指指樓下說:“後悔怕是也晚了。”

高煤凰風馳電掣地跑到窗邊向下看去,她那一家子人正鬧哄哄從院門外走進來,三個人,卻熱鬧鬧的。她一捂臉:“哎,天要絕我啊!”

高煤龍站在大廳裏沒好氣地嚷嚷:“高煤凰,快下來!老爸又讓我放煙花給你看!嘁,又是我,總是我,爸,你能不能不這麽偏心?你就老實告訴我吧,我是不是你撿來專門給高煤凰服務的?你告訴我真相吧,我接受得了事實,快告訴我我趕緊去找我的親爸親媽,省得在你這兒受氣……”

高母聽不過去了,一敲高煤龍的腦袋:“叫你去你就去!話那麽多!”

一家人在大冷的空氣裏站着,等着高煤凰下去看煙花。高煤凰脆聲答應着,帶上帽子跑了出去,宋擲成在後面叫她:“喂,喂,高煤凰!把你的棉衣穿上!外面太冷!”

高煤凰回頭笑笑:“沒事兒,我等不及要看了,冷了我爸爸哥哥都會把衣服給我的,不用擔心!”說着飛鳥一樣疾馳出去,一會兒宋擲成又聽見腳步聲噠噠地跑回來,高煤凰從房門口探出頭來不無遺憾地撅嘴說:“擲成,好遺憾不能跟你一起看焰火了!等明年,大四畢業之後,我把你領回來給他們看,我們就能一起真正地過年,一起看焰火了!”

宋擲成連連點頭,用手招呼她快走:“我站在樓上看你就好!”

高煤凰露出小白牙一笑,快樂地跑走了。

宋擲成一手扶着窗簾,一手插在褲兜裏,躲在暗影中看着樓下放焰火的一家人。高煤龍每放一個焰火,高煤凰都對着天空中好看的煙花尖叫蹦跳,爸爸媽媽看着一對兒女慈愛和美的歡笑。

這才是家!家就該是這樣的,父親像父親的樣子,母親像母親的樣子,兒女可以随意跟父母撒嬌絮叨,父母可以對兒女使勁兒地頤指氣使。

他低頭看着站在空地上跳腳歡笑的高煤凰,帽子已經不知道什麽時候被她摘下來撇在了一旁,身上披着她爸爸的衣服,頭發長長地飛揚在夜風裏,笑容清澈如水,笑得露出白白fen粉的牙床,毫不講究美感,可在他眼裏,卻是那麽美。

他終于知道自己為什麽莫名其妙地愛上了她,因為她身上有一切他向往而不得的東西。天真、淳良、溫暖、愛……雖然這一切都是他想過的,他卻從未想過它們會以這樣一種形式出現,所有都是他渴望的,卻是萬萬想不到的一個高煤凰。就像高煤凰的家庭,那麽庸俗瑣碎、毫無架子,沒有絲毫品位,卻在看到它第一眼的時候讓他愛上了它。雖然出現的形式遠不是他想象的那麽彬彬有禮、高貴謙和,卻在第一時間讓他明白,原來,這,就是我想要擁有的東西。

此時的高煤凰像是有感覺,停下來看着她的屋子裏那扇黑暗的窗。仿佛能看到站在黑暗裏的宋擲成一樣,她給了他大大的一個微笑。那一年除夕,這個微笑的女孩兒,曾經給一個冰冷的人帶來莫大的溫暖。

可是不久之後,她卻又奪了回去。讓他痛不欲生。如果從未得到溫暖,長久呆在冰冷中也不會覺得徹骨寒冷。如果從未相信,那麽在遭遇背叛之後就不會歇斯底裏。那一年,他們哪裏會知道,這段愛,注定相傷。此時它有多美麗,以後它就有多殘酷!

☆、同守歲

放畢焰火,高家人都進到屋子裏一起看春晚,一邊看春晚一邊在電視機前放了張桌子包跨年夜要吃的餃子,李阿姨也回家過年去了,這頓餃子全都是一家人自己解決的。

高煤凰一會兒一趟一會兒一趟地往自己的房間跑。

“你在幹嘛?”她快速走進自己的房間裏,快速地關上門,探頭探腦地看宋擲成。

宋擲成操作着鼠标和鍵盤,眼睛盯着屏幕說:“在玩游戲。”

高煤凰憂傷地說:“對不起,是因為來看我才讓你來春晚都看不上。”她的聲音低落而示意。宋擲成意識到她的情緒低落,停下手裏的游戲,擡頭看站在自己眼前的她:“為什麽要說對不起,我從來都不看春晚的,沒什麽意思。”

“怎麽會沒什麽意思?除夕就是要這樣過才有意思啊,貼春聯、吃年夜飯、放焰火、圍在一起看電視、包餃子,跨年的時候吃餃子、守夜,一定要熬過十二點守過一歲。這樣多好,我們家每天都是要圍在一起等着趙本山的,你怎麽能說春晚沒意思呢?”

宋擲成笑得輕輕巧巧:“你們一家子人一起過,當然越熱鬧越好。我每年都是一個人過,看着人家熱熱鬧鬧,我反而越發孤獨。所以幹脆和平時一樣,平時幹什麽,這一天就幹什麽。”

高煤凰好久沒有說話,心裏好壓抑,大顆大顆的淚珠從她的大眼睛裏滾落下來,弄得宋擲成猝不及防。他抽了紙巾來給她擦眼淚,把她攬進懷裏說:“傻丫頭,你這是幹什麽啊,大過年的。別為我哭,我自己一點兒都不難過。”

他的話讓高煤凰心裏更加酸澀,她張開手臂摟住宋擲成寬闊的肩膀:“從今以後,你有我,就再不會孤獨了。我保證,從今天開始的每一個除夕,高煤凰都要和宋擲成一起過,我們一起吃餃子、看春晚,別人怎麽過我們就怎麽過,好不好?”

宋擲成看慣了身邊各種各樣的面容,眼淚歡笑、重逢離別,總會覺得那些人真是無聊,有什麽好哭的,有什麽好笑的?哭了,笑了,生活還不是一樣過。今天,高煤凰的淚水卻讓他的心猛地抽緊——自從母親過世之後,他早已沒有了這種感受。

他用唇輕輕吻着高煤凰的頭頂:“好,凰凰,我答應你,以後年年跟你一起開開心心的過除夕。凰凰,老天一定是知道我太苦了,才把你給了我,你是我的救贖。”他将她緊緊抱在懷裏,久久不放,害怕一松手,他的僅有的這寸溫暖就要轉眼離他而去。

“高煤凰!高煤凰!你給我出來!你逃避勞動是不是?!”高煤龍鼓噪的嗓音在樓下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高煤凰才驚覺自己實在是進來太久了。她撅着嘴對宋擲成說:“龍龍就是個大嘴巴!從來都欺負我!等将來你的身份亮明了一定要替我報仇哦!”她抱着宋擲成撒嬌:“我真不想出去。”

宋擲成把她向門外推着:“快去快去,別在這裏妨礙我打游戲——哎呀!”他一聲低呼,懊惱地一拍腦門:“都怪你,高煤凰!我的游戲都死了!”

高煤凰咯咯笑着跑出去,心裏甜絲絲的。

“咦?回了趟房間怎麽樂成這樣?”高爸好奇地看一眼他寶兒一樣疼着的閨女說。

高煤龍一撇嘴:“打電話充電去了呗!愛情的力量呗!”

高煤凰伸手去幫着包餃子,瞥着高煤龍說:“包餃子不累是吧?還有力氣說人家的八卦是吧?爸爸,我又想看煙花了!”高煤凰對着爸爸說。

那邊高煤龍馬上噤聲了。每年放焰火已經成了他的一個噩夢,就因為高煤凰喜歡看,他爸爸就買了成山的焰火來放,也沒問問他願不願意,喜不喜歡,害不害怕。就理所當然地認為男孩子就應該什麽都行,就因為一心一意為他們家的女孩子們服務。只有高煤凰知道,高煤龍每年放焰火的時候那破了的膽啊,在風中飄零,很是凄慘。

高爸chong溺地看着自己的女兒說:“看見沒,咱家小龍天不怕地不怕,就咱凰凰能治他!”說得萬分得意。

幾個人說說笑笑,很快就要到十二點了,高煤凰看見電視裏的主持人們站在舞臺上已經跨年倒計時了,連忙尋了個借口又跑回自己屋。

宋擲成還在那兒打游戲。

高煤凰撲到他懷裏說:“我來陪你跨年了。”

宋擲成看着自己懷裏的小人兒:“這麽快就到12點了?”

“嗯!”高煤凰把他的手拉過來看他腕上的手表:“看,5、4、3、2、1,新的一年快樂,宋擲成!”外面的鞭炮聲突然間砰砰地震耳欲聾地想起來,偶有焰火在空中炸裂,映得高煤凰的笑臉明明暗暗。

宋擲成呆呆看着高煤凰,心裏湧動着難以言喻的感動,正是這樣一個瘦瘦的小女孩兒,卻給他帶來了巨大的能量,使他對外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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