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這似乎是一句告白，因為說的人笑容實在太美麗了，所以它的殺傷力翻倍。
聽的人臉紅了嗎？
是的簡小愛臉紅了，但她說：“少來這套。同樣的教訓吃一次就夠了。不想說算了，用不着扯這些有的沒的。”
林清瑞：“哦你這麽想？”
簡小愛：“不然呢？”
林清瑞：“聰明。”
她白了他一眼，很硬氣地轉身走開，走到紅誓身邊，問：“要不要幫忙？”
紅誓将她和林清瑞的對話全聽了個清楚，此時偏過頭來睨她，簡小愛忽然有點莫名心虛。
他似笑非笑的：“你胳膊還擡得起來？”
她一下子啞了，讪讪的，有點想走，紅誓卻指了指身旁，她瞧了他一眼，坐過去，戳戳他的胳膊：“幹嘛，不開心啊。”
紅誓沒看她，語氣涼涼：“內憂外患，換你能開心？”
簡小愛琢磨他這句話：外患當然指外頭的怪物，內憂……那應該是說不知何時會發生變異的林清瑞了。不過，她還以為只有她看出來他中毒了呢，原來紅誓也門兒清。
她嘆口氣：“他也不容易。”靠着意志撐到現在。
紅誓古怪地看着她：“你替他說話？”難不成你還覺得他那句僞告白很有道理？
“就事論事。”論毅力，她還是很佩服他的。
“喔，被他感動了？”你不會把那句“第一眼就喜歡上你”當真了吧？明顯是在刷你好感度啊笨蛋。
“嗯？嗯……有點吧。”其實用“感動”不準确，應該說是“觸動”才對。
紅誓緊皺着眉。
他說：“真是……聽不下去了。你離我遠點。”
“啊？”為什麽突然擺臭臉？一副“笨蛋離我遠點免得惹我心煩”的樣子，“我說錯什麽了嗎？”
“……”他忍無可忍，冷眼橫過來，“之前不是很聰明的嗎？還說很清楚他接近你的原因？”
簡小愛愣了，一頭霧水：“關那個什麽事？”……等等莫非他們一直在雞同鴨講根本沒對上？
“好感度啊！他在刷你好感度，別說你沒看出來！”
“……哦。”
“‘哦’一聲就完了？”
“不然呢，你還指望我怎麽着？跑過去吐他口水？”她吐槽，“說到底你們不都是沖着這個來的嗎？一丘之貉。”
紅誓差點被她怼出了心肌梗塞：“那能一樣嗎？！”
“有什麽不一樣？”
“我不需要你的好感度！”
“……”
“不需要！”
“那你來找我是為了什麽？”
“……”紅誓想要說什麽，又按捺住了，只是板着臉換了只手搖金屬杠，發電機的齒輪發出沉悶的摩擦聲。
“說呀。”簡小愛真有點好奇，“在你的世界裏，我……男版的我和你是什麽關系？朋友？兄弟？師生？”
她臉色一變，“該不會是愛人吧……？”
“閉嘴。”他心累。她一直拿那雙求知的大眼睛看他，他索性說個明白：“我和他玩了幾把游戲，我輸了，然後就被發配到了這裏。就這樣別問了。”
她豎起一根手指：“最後一個問題。你們玩的什麽游戲？”
他沉默了一下，坦誠：“荊軻刺秦。”
簡小愛：“……你是荊軻？”
他默認。
簡小愛：“你刺殺他？”
他覺得必須強調一下前因：“一開始我們是敵對關系。”
“然後？你刺殺失敗，他抓住你了嗎？”
“……”
“抓住你了但是沒對你怎樣？”
“……”
“我聽說另一個世界我非常兇暴……你們真的沒什麽不可描述的關系嗎？”
“喂！”
她抿着嘴，吃吃地笑。
紅誓瞪了她幾秒，不爽地轉開臉，卻聽到她笑聲漸歇，過了一會兒，小小的聲音響起：“在那個世界裏，我有朋友嗎？”
他帶着點小小的報複心，默不吭聲，任她腦補壞劇情。
她果然往壞處想，小小的聲音添了些低落：“我還以為既然都是我，肯定，性格不會太差的……就算是男孩子吧，頂多有點壞脾氣，有點自以為是，有點聽不進勸，但本質一定是善良的……”
他聽着聽着，有些驚訝地轉過臉來，在她眼裏看到了和她的嗓音一樣的惶惑，像努力跑到終點，卻得不到肯定的孩子。
她雙手抱着膝蓋，垂着腦袋，自言自語：“怎麽會，變得這麽落魄啊……人人都想殺你。”
隔着數不盡的時間和空間，她帶着小小的無奈，埋怨平行世界的自己。
紅誓不由自主，脫口而出：“其實也不是每個人都想殺你。”
她靜了兩秒，偏過頭來，黑眼睛凝視着他。他不知怎麽卡殼了一下，然後才有些生硬地圓場：“就算是殺人魔也會有幾個便利店基友的嘛。你知道像他這樣強到變态的反派，總是很難死的，死啊死啊總是死不了，不知不覺就，攢下許多孽緣……”
“噗。”她一下子樂了，眼神恢複了神采，黑瞳仁裏映着燈光，像無數星子浮動在夜湖上，“那你和他也是這種孽緣嗎？你們……算是朋友了吧？”
“……”他忽然湊過來，在她毫無防備的時候，快速地在她眼睛上親了一下。
簡小愛：“……！”
紅誓退開了些，攤了攤手：“如果是仇人，光看着你這張和他相似的臉我就想吐了，這種事怎麽也做不出來啊。”
錯愕消失了，但其他情緒還湧動着，簡小愛又羞又怒，又強自鎮定。她清楚這個人就是習慣性地輕佻，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就領教了。
瞧，他做了這種事，還用那種等着她炸毛的表情看她。
惡趣味！
她裝得雲淡風輕，站起身：“也是，面對仇人還能假裝深情告白的人，全世界也沒幾個，我沒可能這麽倒黴接連遇到兩個……”
那只被輕薄過的眼睛火辣辣的，她轉過身，深吸一口氣，然後旋過身來，怒踩紅誓一腳！
正納悶她突然變開放了的紅誓，毫無準備地被踩了個結實！苦着臉抱腳痛呼……
女孩子眼冒火光：“說話就好好說！不要動手動腳！”
紅誓疼得龇牙咧嘴，可心裏竟然還有點高興，腦海裏閃過第一次見面，他惹怒她後，她冷冰冰的臉，和此刻她生氣勃勃的樣子，反差真是不要太明顯。
他心情愉悅，那份高興毫不掩飾地顯露在臉上，讓簡小愛更認定這人沒救了。
橫了他一眼，她轉身離這個人渣遠點。紅誓也不阻攔，坐在原地，心情很好地哼着一首怪怪的小調。
青年輕快的鼻音，混着金屬齒輪的摩擦聲，糅合成一種奇異的氣氛，像散發着薄荷味的田野，熱烘烘，日光朗爽。
但漸漸地，鼻音消失了，只有單調的金屬摩擦聲，一遍一遍，回響在腥臭漸濃的廳中。
簡小愛望着被堵住的大門，自言自語：“天怎麽還不亮呢。”
過了幾秒，才響起紅誓的回答：“風聲不對勁。”
簡小愛一愣，豎起耳朵，仔細聽了幾秒，神情變得凝重：“好像要下雨了。”
“暴風雨。”紅誓看着牆上早已靜止的挂鐘，“早該天亮了。太陽被烏雲遮住了。”
簡小愛似乎想到什麽，盯着他的手：“你能放出光龍來嗎？那種帶着藍色電弧、噼裏啪啦響的光龍。”
紅誓一怔，似乎也想到什麽，臉色變得有點微妙：“我沒有那種能力。”
簡小愛不說話了，若有所思。
屋外炸起震耳欲聾的驚雷。雷聲越來越頻繁，越來越近。屋頂開始簌簌地往下掉灰，電燈忽明忽暗。
簡小愛緊張地問：“你覺得，這座鐘樓有沒有避雷針？”
紅誓也覺得頭大：“你就祈禱它有吧。”
話音剛落，頭頂上又是一個驚雷！幾乎同時，鐘樓的大門被轟開，暴風雨湧了進來，同時登場的還有饑腸辘辘的食人怪。
簡小愛：“……紅誓。”聲音有點抖。
紅誓面色冷凝，抄起一根鐵棍，背對着屋裏的另一個男人，問他：“喂，你還行不行？”
林清瑞擡起頭，臉色白得像鬼，青筋爬上了他的脖頸，他一只手無力地垂在身側，另一只握住了槍，對準那群怪物，緩緩道：“我還有三個彈夾。”
這注定是場九死一生的惡戰。
紅誓忽然抓住簡小愛的肩膀，将她拉到身邊，貼到她耳畔說：“等會我把怪物引開，你向外跑，去找游艇。”
簡小愛抓住他的手，嘴唇微微發抖：“我、我夜裏看不清東西……”
紅誓：“……”
暴風雨像狂暴的巨鯨，游走在天地間。一道閃電刺過，伴随着震耳欲聾的雷聲，鐘樓裏所有的電燈都失去了光明。
紅誓推開了簡小愛。槍聲與嚎叫聲同時響起，昏暗中亮起兩片紅芒。
混亂中，有什麽纏住了簡小愛的腰，似乎是一條舌頭……她頭皮一下子就麻了，喉嚨裏擠出一聲低叫，緊接着就看到紅芒迅速地朝她逼近，空氣裏響起撕裂的聲音，然後她重獲自由。
黑暗中一只手将她往遠處推，接着紅誓的喝聲響起：“你紅爺在這裏！不要命的就過來！”
他拉仇恨的方式粗暴又有效。
明明什麽都看不到，但簡小愛卻真實地感受到了群怪的走向，他們像瘋了一樣全湧向那個散發着血與熱氣的紅發青年。
簡小愛戰栗着，她靠着牆，臉色蒼白，可眼底卻還有一絲光。
眼前這一幕她在預知夢裏見過，瘋狂的群怪，刺耳的槍聲，腥臭，濕冷，昏黑……原來夢裏那個昏黑的地方指的是鐘樓，而不是她曾以為的地下洞穴。原來不知不覺，他們還是按着預知夢走到了這一步。
好吧，既然所有的壞事情都像預知夢那樣發展了，那麽最後這一步也和夢裏一樣進行吧！
“快來吧……”她無聲地請求，“快出現……”
潘多拉的魔盒已經放出了無數妖魔鬼怪，是時候把希望也放出來了吧？
一道閃電劃過，門口忽然出現了一個身影。
簡小愛差點叫出聲，下一瞬，那人揚起了手，一道閃着電弧的龍型光束從他手裏沖了出來！咆哮着沖向怪物軍團！
這仿佛imax影院裏的一幕，此刻卻發生在現實裏。光龍電荷太強，簡小愛的鬓邊的碎發都被電得微微炸起，身上的汗毛齊齊直立，原本什麽也看不見的黑暗視野，也在光龍的照耀下纖毫可見。
光龍帶來不僅是光明，還有怪物的哀嚎。
簡小愛激動得捂住了胸口！沒錯！就是這一幕！她在夢裏見到的就是這一幕！
現實裏的光龍比夢裏更龐大，起伏游走的龍身讓簡小愛忽然想起了幾年前自己玩的一款網游，裏面有個人物開大招時放的也是一條光龍，邊放還邊喊“巨龍啊吞噬我的敵人”……那時還覺得真中二，可現在她愛死這種中二了！
中二龍超帥！
興奮的不止是簡小愛，紅誓看到那條光龍的時候整個人就像磕了藥一樣，嗨得不行，只差沒跳起來。
他揮開一頭怪蜥，然後給了來人一個響亮的擊掌，接着熟練至極的，兩人背靠背，擺出了組合戰的姿勢。
“幹翻它們！”紅誓現在覺得自己無所不能！
“哥哥，不要講髒話。”援軍——名為白津的青年——一本正經地說，然後擡起手，又是一條威風赫赫的光龍。
兩條光龍轟下來，廳內空了一半，怪物們橫七豎八撲倒一片，強光腐蝕掉了他們的表皮，體型較小的怪物直接就被光燒成了灰。
殘存的怪物們開始露出怯意，面對能驅使光龍的天敵，它們的求生欲前所未有地強烈起來，食欲無法驅使它們上前，可它們也不甘心就此退去。
另一邊，看似穩得一批，實則來到異界後異能被壓制，又接連放了兩個大招的白津，額角已經暗暗滲出了汗。
雙方僵持了一陣，終于，有一只怪物壓不住洶湧的食欲，一甩尾巴就沖了上來。
它的行為就像一個信號，點爆了戰場，雙方再度混戰在一起，這次光龍沒有再出現，間歇出現的白光，像陷入黑森林的精靈。
簡小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忽然她注意到了屋外的天光，又驚又喜，揚聲道：“紅誓！太陽！”
紅誓反應奇快，喝道：“阿白！”
白津立刻意會，雙手合掌，掌心向外一推，放出一條光龍——比先前的黯淡許多，但對紅誓來說已經足夠了，他借着光龍的威勢，一路揮開攔路的怪物，直直沖到牆邊，雙手按住牆面，紅芒崩裂！牆體就像被車撞上的落地窗那樣，裂成了無數碎塊，落到地上。
天光照了進來，柔和的，還帶些涼意的日光。
簡小愛從沒見過這麽美麗的晨光，一瞬間，身體滾過微小的戰栗，雞皮疙瘩都紛紛冒頭致敬。
四面八方，傳來怪物們的哀嚎，這次是真正的，天敵來了，只針對它們的天敵，而且是越來越暴烈的天敵，降臨了。
不到兩分鐘，還能動彈的怪物們全逃回了黑暗裏，已經失去行動力的怪物則躺在地上，暴露在日光中，絕望地咽下它們最後一口氣。
簡小愛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靠着牆，慢慢地滑坐到地上。
“活下來了。”她喃喃，“我竟然活下來了……”
她想哭又想笑，整張臉跟漫畫人物似的。紅誓看得好笑，正想說什麽，一直沒動靜的林清瑞卻掠了過來，将她挾持住了。
危機來得太快，簡小愛和紅誓都沒反應過來，白津站在紅誓身旁，瞥了眼哥哥，暗暗蓄力。
林清瑞額頭上有細細的汗，他的嘴唇已經變成了黑色，皮膚透着不祥的死綠。
“別動。”他對廳裏的人說，灰綠色的指甲貼着簡小愛的脖頸，“我只要輕輕劃一下，她就會變得和我一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