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似是故人

沈眉君這一夜睡得并不安穩。并非因為身處困境,而是為了這個孤獨的守墓人和這座茅屋。

茅屋與當年他們的約定如此相似,而那個守墓人呢,她初時并未細細打量,此時回想起來,只覺得他和當年那人竟有幾分相像。

只是那人當初是英姿勃發的青年,唇角總挂着懶散而随意的笑,做起事來又精神奕奕。而這個守墓人雖然眉眼與他相似,但瘦削孤僻,似乎慣于沉默,與記憶中的那人的英氣迥然不同。

“雲郎……”她在心底默念,嘆息。

實在翻覆難眠,她起身走出門去,就見那守墓人正踉跄着奔走在大雪覆蓋的河面上,然後穿過樹林,最終停在遠處,那裏依稀是一座墓碑。

她好奇的跟他走過河面,靠得近些才發現守墓人端坐在墓碑跟前,身側的燈籠裏燭火随風搖曳。

沈眉君莫名的覺得壓抑,想要繼續上前,寒風凜冽刮過時她身上寒意蔓延,一個噴嚏打了出來,而意識也猛然變得清醒,她頓住腳連忙返回住處——

好奇什麽呢?雲郎在十年前就陪着他的師妹走了,這個守墓人怎麽可能是他?

清晨時分,大雪初停。

沈眉君醒得很早,流霜照看着孩子,她推開破舊的木門,風裹着雪氣撲入懷中,不由冷得發顫。

半宿深雪,昨夜的腳印已被風雪埋沒,積雪能沒到小腿。昨夜的情形浮上心間,她下意識的望向守墓人昨夜駐留的地方。

滿天滿地蒙蒙的雪白,那片墓地裏早已辨不清事物,林子裏一株株挺拔高大的禿樹被雪覆蓋着,像是白色石碑直指蒼穹。

在那成片的碑林中,有個白色的東西正緩緩挪動。

沈眉君眯了眯眼細看,發現那緩緩挪動着的竟是守墓人——他竟然冒着嚴寒風雪,在墓地中坐了整夜!

她裹緊了衣衫,踏上被雪覆着的冰河。風掠過耳際,夾雜着揚起的雪渣,刮在臉上生疼。覆在面上的輕紗被風吹着亂舞,她忙将其理好。

守墓人愈走俞近,經過她身邊時深深看她一眼,擦肩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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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冰河進入樹林,沈眉君認真看覆滿雪的地面,終于發現端倪。林中道路早被大雪掩蓋,在那看似平整的雪面上,仔細辨看時仍能發現星星點點的幾處微微凹下去,比其他地方的積雪略淺。

這些應該是腳印吧,她輕笑了出來。看來昨夜深雪,又有一撥追兵從此經過而讓她僥幸逃過一劫。

如此算來,就只剩最後一撥追兵了。

懸着的心稍稍放松,沈眉君折身欲回,好奇心卻再次作祟,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昨夜守墓人駐留的墓碑上,腳步也不受控制,踩着沒過小腿的深雪,慢慢走了過去。

兩座挺立的墓碑,墓碑旁有片積雪被壓得很低,大抵是守墓人坐過的地方。

沈眉音将手攏在袖中禦寒,轉到墓碑前面,目光輕飄飄的掃過。

“先室沈氏眉君之墓。”

漆黑的字印在雪白的碑面上,銀鈎鐵劃,是記憶中熟悉的筆跡。她腦中轟然一響,險些跌坐在地。穩住心神再看一遍,那上面依舊字跡分明的刻着她的名字,她的目光向旁挪動,看到旁邊墓碑上的那行字:武陵人謝雲揚之墓。

雲郎死了!她悚然一驚,腦中暈眩,目光落到墓碑後平整的雪面時才稍稍鎮定——并沒有凸起的墳堆,看來這只是座空墓。

眼神再次掃過為她而立的墓碑,聯想到這個古怪的守墓人,一個荒唐的想法忽然在腦海中閃現:會不會雲郎以為她死了,所以立此墓碑,然後造了空墓,等他日大限将至再入此空墓,兩人比鄰而居?

這個荒唐的想法越來越清晰,她甚至相信事實就是如此——否則這個守墓人為何與雲郎那般相似?茅屋為何與當年他們的約定如出一轍?這兩座墓碑又是怎麽回事?

呆坐許久,初見時的震驚與胡亂猜測漸漸平複,她望着遠處那座茅屋,暗暗告訴自己這不可能。

雲郎早已與她青梅竹馬的師妹走了,怎麽可能會在這裏?

寒風夾雜着雪渣吹個不停,沈眉君裹緊了外衣望着茅屋方向,往事襲上心頭,心驟然縮緊。淚一滴滴的滲出滴落在雪中,凍結在寒風裏。

先室沈氏眉君……雲郎,如果這真是你立的碑,如果你真的把梅兒當做你的妻,當初為何要離去,不留只字片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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