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循環的兩周跳(一)
“偶像呀!”楊帆自從搜過資料,對陳辭的崇拜程度上升了不少,看到他立刻就迎了上去,“求簽名!”
簡冰站着沒動,不由自主地,把手插進了衣兜裏。
陳辭瞥了一眼簡冰,努力收拾起對“重男輕女家庭”的厭惡,微笑着摸摸口袋:“我沒帶筆。”
楊帆于是舉起手機:“那求個合影?”
陳辭一時找不到拒絕的理由,楊帆便将手機塞給簡冰,“冰冰,快幫我們拍一張。”、
“冰冰”兩個字,讓陳辭再一次把視線投向簡冰。
“你叫冰冰?”
簡冰沒應聲,舉起手機就拍。
陳辭只得閉嘴,露出大衆所熟悉的客套笑容,楊帆也飛快地擺出剪刀手。
“咔擦咔擦咔擦”,她連拍了三張,随手翻了翻,删掉兩張,遞還給楊帆。
“好了。”
楊帆接過來一看,“哎”了一聲,“怎麽只剩下一張了,而且這拍的……”
他自己倒是蠻上照的,可陳辭的——他都懷疑簡冰是故意的了,這麽大一枚帥哥,她愣是逮着人家斜眼睛、動嘴巴的時候拍,看着跟中風了似的。
“你今年才15歲?”陳辭的注意卻完全不在拍照上,反而盯着簡冰問。
簡冰矮了他一個頭不止,聞言終于仰起了頭:“怎麽,我看起來很老?”
陳辭噎住。
簡冰便要抛下楊帆繼續往過道裏走,陳辭連忙往後退了一步,追問道:“那你的全名叫什麽?”
簡冰不得不停下來——要不然就得撞他身上了。
陳辭幹咳了一聲,表情看起來也有點尴尬,但還是硬着頭皮道:“我有個朋友的妹妹,也叫冰冰,今年……”
“你認錯人了。”簡冰幹脆利落地打斷他,神色漠然。
“認錯了也是緣分哪。”楊帆在邊上打圓場,“她叫簡冰,簡單的簡,冰雪的冰。”接着指向自己,“我是楊帆,楊樹的楊,揚帆遠航……嗷!”
簡冰收回踩在楊帆鞋上的腳,淡淡道:“你還滑不滑,不滑我就走了。”
楊帆總算看出來了,小師妹對陳小哥有敵意!
他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小師妹舍不得得罪,和世青賽冠軍攀談也機會難得。
一時間,真有點難以取舍。
簡冰冷笑一聲,扭頭就要走。
楊帆趕緊拉住她胳膊:“哎,怎麽就生氣了,我難得見着現役的花滑運動員,激動一下嘛——不聊了,咱們進去,一會兒有表演滑呢。”
他半哄半勸着,把簡冰往過道裏推。
陳辭盯着兩人的背影好半天,直到人轉過拐角看不到了,才自言自語道:“親兄妹,怎麽會一個姓楊,一個姓簡呢?”
***
凜風訓練場和平時選手直播的視頻裏看起來差不多,藍白配色,1800㎡的标準冰場剛清完冰,平整如鏡面。
大屏幕上播着宣傳短片,牆面上的紅色橫幅上有“會員酬謝日”的字樣。
簡冰倒是聽說過,不少俱樂部出于展示旗下運動員風采、宣傳俱樂部文化、增加會員凝聚力等等因素考慮,會不定期搞搞類似的會員福利活動。
但搞成凜風這麽大架勢的,還是不多見。
冰場四周的觀衆席坐滿了觀衆,密密麻麻,少有空位。
小孩所占比重極大,不少人羽絨服裏面都穿着冰鞋和滑冰服。
楊帆帶着簡冰在角落裏找到兩個空位,坐下才發現正對着空調口,禁不住瑟瑟發抖。
簡冰慶幸自己沒把包裏的滑冰服和鞋子換上,但也覺得奇怪:“不是來看表演滑,你把滑冰服穿上幹嗎?”
楊帆努嘴:“有活動的呀,我剛就想勸你先去換了——不過一會應該要清冰的,那時候去更衣室也來得及。”
說話間,燈光暗了下來。
整個冰場沉入一片湛藍色之中,四條追光掃過觀衆席,最終交彙在了冰場擋板上。
不知什麽時候,坐了個人上去。
藍色牛仔褲、棉質格子襯衫,大屏幕上打出了陳辭的名字。全場先是寂靜一片,緊接着就響起嘹亮的掌聲。
表演曲目名出來,觀衆席又是一陣激動。
《為了永遠》,那是當年斯皮爾伯格電影《Ai》的主題曲,也是陳辭剛轉單人滑時的第一個長節目曲目。
悠揚的音樂緩緩響起,追光黯去又亮起,陳辭卻始終紋絲不動。
猶如電影中那個被啓動“愛”的程序之前的機器人男孩,面對人類,毫無情緒波動。
I close my eyes.
我閉上眼,
And there in the shadows I see your light.
朦胧中我看到了你帶來的光明。
Youe to me out of my dreams across.The night.
你穿越黑夜從夢境中向我走來,
……
“男孩”終于擡起頭了頭,僵硬的四肢也逐漸有了活力,躍下擋板那一瞬間,仿佛終于被賦予了生命。
追光緊跟着他移動,在冰上拉出長而流暢的弧線。
第一個連跳完成後,掌聲再一次響起。
而冰場上的“機器人男孩”卻如受重擊一般貼着冰面向後仰滑,直至靜止。
機器人男孩 “學”會了愛,媽媽真正的孩子卻蘇醒了——男孩不再被需要,被遺棄的命運終于來臨。
載着媽媽的車越開越遠,男孩單純的追尋根本沒辦法挽留住她。
絕望之後,希望再次出現,男孩踏上了尋找藍仙女的征途。找到藍仙女就能變成真正的男孩,變成真正的男孩就能得到媽媽的愛……
後內點冰三周、阿克謝爾 兩周半……一個又一個的難度跳躍順利完成,電影裏的機器人男孩在海底冰封千年,最終被外星文明喚醒,得到了和媽媽短暫重逢的機會。
追光下的陳辭,也如男孩一般緩緩卧倒,陷入安詳的沉睡之中。
場內燈光重新亮起,觀衆席掌聲再次響起,不少年輕女會員将裝好的小支玫瑰和毛絨玩具一起投入場內。
冰面上的陳辭爬坐起來,起身時候随手撿起幾支鮮花,重新朝觀衆席抛回,引得女生們尖叫不已。
簡冰一動也不動地凝視着場內,看着那個穿着格子襯衣“裝嫩”的高瘦身影滑出冰場,接過冰刀套套好,一邊穿外套一邊離開。
楊帆感慨:“他哪裏看得出受過傷嘛,狀态多好——對了,我都忘了問你呢,為什麽那麽讨厭他呀?”
“我有嗎?”簡冰淡淡否認,“他這樣的狀态很好嗎?整場都沒出一個四周跳躍。”
楊帆一愣,猶豫道,“畢竟是表演滑,又不是正式比賽……”
這套長節目,是陳辭當年在青年組時的比賽用曲,那時候男單的四周跳躍可沒現在這麽普及。
今天他也只是拿來做表演滑,不用四周跳躍也并不能說奇怪。
簡冰卻異常較真,掏出手機,調出他當年的比賽視頻,“曲子是同一個,內容編排上做了不少調整——你看這個難度進入,當年也是沒有的。既然這麽多地方都改了,他可是五種四周都能跳的人,為什麽不放一兩個難度稍低的四周跳躍?阿克謝爾跳還只做了兩周半——你不覺得他是在刻意回避?”
楊帆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動作流暢的拉動視頻進度條,“你還真挺……關注他的啊……”
不但記得人家很多年前既沒拿冠軍、又不是代表作的一個長節目,而且連動作編排的順序都記得這麽牢!
如果不是出于熱愛?難道是出于恨?
楊帆腦海中再一次閃現舒雪那張溫婉微笑着的稚嫩臉龐,到了嘴邊的疑問,也終于提了出來:“剛才他說,你像他一個朋友,那朋友是指他的前搭檔舒雪吧?其實,我也覺得你們長得有點……”
“他認錯人了,”簡冰語氣平淡地關掉視頻,把手機揣進兜裏,嘆氣似的沉吟,“我既不姓舒,也不認識什麽舒雪。”
楊帆還想再打聽,兩位主持人已經魚貫入場。
“非常感謝我們陳辭小哥的精彩演出,歡迎大家來到凜風冰上運動俱樂部會員嘉年華活動現場!”
來的全是會員和靠會員帶進來的“體驗家屬”,捧場得不得了,一個勁兒鼓掌。
聽那倆主持人唠唠叨叨說了半天,簡冰才終于明白怎麽這麽多人穿着滑冰服來看演出。
——所謂體驗,除了眼睛體驗一下,人也是有機會下場滑一滑,甚至和運動員一起互動一下的。
冰場上的主持人問了句什麽,不少人騷動起來,舉手的,站起來想要直接下場的都有。
就連簡冰身側的楊帆,也蠢蠢欲動:“哎呀,可以和運動員親密互動哎,你感不感興趣?”
簡冰搖頭,楊帆便也忍耐地重新端坐。
場內的主持人開始點名,請那些自告奮勇的觀衆下去上冰。女主持人見大半都是未成年小孩,笑得開懷不已:“這麽多小朋友呀,你們全都會跳呀?最少要做一周的跳躍喲。”
小孩子們嘻嘻哈哈點頭,只有一個最矮的小女孩,不過三四歲年紀,奶聲奶氣道:“我只會小兔跳,你能不趕我走嗎?”
聲音剛一落地,全場觀衆都哄笑出聲。
作者有話要說: 阿克謝爾跳:又稱前外點冰跳,簡寫為A,是唯一向前起跳的花樣滑冰跳躍動作。由于起跳與落冰方向不同,阿克謝爾跳的空中轉體比其它種類的跳躍多出半周,故視旋轉周數不同又有“一周半跳”、“兩周半跳”、“三周半跳”乃至“四周半跳”之稱。目前花滑難度最大的單跳,尚且沒有選手在比賽中完成阿克謝爾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