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昔時夢裏人(二)
看完話劇已經近10點了,回學校的公交都沒班次了。
簡冰走了大半條街才進地鐵站,一上車,她就有點後悔——車廂盡頭那個捧着手機看得入迷的,不是李用鑫又是誰?
真是冤家路窄,防不勝防。
她往車門邊站了站,用拉吊環的手盡力地擋住臉。
李用鑫是沒什麽可怕的,他身後的那個單言,就有那麽點兒麻煩了。
地鐵一站一站停過去,李用鑫靠窗坐着,始終沒有要下車的意思。簡冰仰頭看看站點,輕輕松了口氣——還有兩站,就能擺脫了。
地鐵音又一次響起,李用鑫收起手機,站了起來。
簡冰努力在人群中背過身,眼看着玻璃倒影裏的他一步步走近,一點點從身後擠過去。
二分之一,三分之一,四分之一……
她還沒來得及慶幸,那個消失的腦袋又一次冒了出來。
李用鑫腦門锃亮,不可置信地睜圓了眼睛,“居然真的是你!我就說怎麽覺得這人賊頭賊腦,特別眼熟!”
簡冰無奈地轉過頭,擠出有點尴尬的笑容:“真巧啊——”
“巧你個頭!”李用鑫車也不下了,三兩下擠到她邊上,“我們找你好幾天了!那個什麽楊帆壓根就不是你哥!”
“他騙人關我什麽事?”
“那你那麽護着他幹嗎!不是你哥你還護着?”
“我不就見義勇為,傷了你那麽一點兒面子嗎?”簡冰真的頭疼死了,被這一車人圍觀就算了,李用鑫還這麽不依不饒,“我知道你崇拜你們老大,愛戴你們老大。但是現在你老大又不在,你就放過我不行嗎?”
“我放過你,誰放過我啊!”李用鑫這幾天可一點兒也不好過。挨經理的批,挨冰迷的罵,還被學生家長嫌棄。
恰好地鐵到站,他一閃神,簡冰泥鳅一樣滑溜着往外鑽。
李用鑫趕緊跟着往外走,幸好這站下車的人多,簡冰被人堵着,跑不太遠。
他一追上就趕緊拽住她背包,大喝:“還跑?!”
簡冰都給逗樂了:“我到站了啊,大哥!”
“我還過站了呢!”李用鑫越想越生氣,手更是緊攥着不放,“不行,你得跟我回去!”
“回哪兒啊?”簡冰真是沒見過這麽執着的“小弟”,“大晚上的,當心我告你拐賣婦女噢。”
李用鑫冷哼:“我們老大上次約你比試,你不是跑了?這回跟我一起去。”
簡冰努力掰他緊攥着自己背包的手指:“你武俠片看多了吧,還比試——就是正式比賽,也沒有讓男人和女人比跳躍的。我不溜,等着被你們這群傻子欺負?”
李用鑫被她說的有點心虛,但還是堅持不放人:“那也是你自己要這麽比的,你要男女平等,完全可以跟我們老大提議,換個比試內容!”
簡冰使勁點頭:“你想通了就好,趕緊聯系你們老大,勸勸他。”
“你等着!”
李用鑫一手攥着她,一手掏出手機撥號。
簡冰扯了兩下還是沒能掙脫,幹脆身子一矮,整個人從背包帶子裏滑出來,撒腿就跑。
李用鑫跳腳:“又騙我,你包還在我這兒呢!”
簡冰頭也不回,直奔出站口:“抵押給你了,下次見面再取——”
“你……”
李用鑫在後面追了兩步,很快被出站的自動閘門攔住了去路。等他掏出地鐵票,再刷卡出來,早已經不見簡冰的人影。
他晃了晃書包,覺得并不十分飽滿,拉開拉鏈,往裏一探:
除了一條薄圍巾,一瓶喝了一半的礦泉水,一個放了幾個鋼镚的零錢包,裏面空空如也。
李用鑫不死心,将包整個颠倒過來,使勁晃動。
一張不大不小的學生證,磕磕碰碰着掉了出來。
***
出了地鐵站,簡冰幾乎是狂奔着攔了的士。
她一邊慶幸如今科技發達,拿個手機就可以走遍全城了,一邊有點心疼被自己“抛棄”掉的背包和圍巾。
四站路很快到了,她一邊下車,一邊在褲兜裏掏學生證——他們學校門禁嚴格,晚上超過10點回宿舍區,沒學生證進不去呢。
左邊口袋是空的,右邊的也是空的。
簡冰愣了一下,苦笑出聲。
這一回,真的是把老底都給交代了。
第二天早上只有三四兩節課,簡冰早起去跑步,其他人都賴在床上不想起來,紛紛用嗷嗷待哺的眼神瞅着她。
“我要吃東門小馬哥的驢肉火燒,和他家隔壁的豆汁!”
“我要一套西門口大爺的燒餅。”
……
簡冰綁好鞋帶,順便把他們放在桌上的飯卡都給收進了自己衣兜裏:“懶漢沒有選擇的權利,一會兒我帶什麽,你們就吃什麽。”
“法西斯——”
“暴君!”
把一屋子的哀嚎關在裏面,她沿着走廊往外走,陽光從走廊盡頭曬進來,讓整條過道都暖融融的。
賽事密集的冬天真的過去了,百無聊賴的夏天,馬上就要來了。
簡冰伸伸胳膊,伸伸腿,沿着宿舍樓底下的水泥路往教學區的操場跑去。
操場外面就是熱鬧的小吃街,就連風吹過來都帶着股食物的香氣。
簡冰深吸了口氣,目不斜視地踏上塑膠跑道繞圈。
一圈,兩圈,三圈……賣肉夾馍的阿姨忍不住隔着鐵門打趣:“小姑娘,你一大早跑那麽多圈,不賣點肉夾馍補充補充體力呀?”
簡冰笑笑:“我減肥呢。”
阿姨呵呵直笑:“怪不得那麽瘦。”
瘦嗎?
簡冰一邊擦汗,一邊打量自己不算粗壯的胳膊,有點平坦的胸脯,沒什麽贅肉的雙腿。
她原往蹦了幾下,兩臂張開,做了個簡單的跳躍落冰練習。
想要在冰上輕盈如蝶,不瘦怎麽飛得起來呢?
塑膠跑道是不方便做陸地旋轉練習的,但操場後面還有體育館,早上是沒什麽人的。
簡冰熟門熟路地從後門進去,開了舞蹈室的門。
膝關節屈伸練習、雙足跳接落冰、起跳練習、反身直立旋轉、收手起跳空轉……她做的太過專注,甚至沒留意到虛掩的門什麽時候又被推開了。
直到轉身時,鏡子裏清晰地印出了單言身影時,才“啊”的輕呼了一聲。
注意力轉移,腳下的動作也亂了,小跳後面的A跳就出不來了,整個人“啪”的摔倒在木地板上。
“小跳接A跳,模拟我的後外線進入啊。”單言有點得意,尾音揚得高高的,右邊肩上還挂着那只熟悉的灰色女式背包。
簡冰揉了揉膝蓋,沒好氣道:“全世界就你的A跳是後外線進入的?”
“脾氣還不小,模仿誰你也沒跳好吧。”單言道,“就剛才那一下,你連抱臂都沒抱好,身體彎得跟只蝦似的,跳個屁A跳啊?”
簡冰呵呵幹笑,爬起來,一把搶過他手裏的背包,拍拍褲子就往外走。
單言聳聳肩,跟在她後面,一邊走,一邊道:“忠言逆耳,良藥苦口。這是世青賽冠軍對你的忠告,你別不當回事嘛。”
簡冰越走越快,最後幹脆小跑起來。
拼體力,單言大小夥一個,當然不會輸。
他輕輕松松追上來,并肩跑着問:“怎麽一直不說話?傷自尊啊?你也傷我自尊了呀,你這叫一報還一報。”
簡冰只得停下:“你一個現役運動員,成天跟我一小屁民較勁,有意思嗎?”
“有意思呀。”單言搓搓鼻子,一臉無賴無畏的模樣。
簡冰嘆氣:“我跟您認錯,行不?”
“當然不行。”單言斬釘截鐵道,“我這個人認死理的,你既然怼我,那就得拿出當初怼人的勇氣,徹徹底底打贏我才行。”
“我……”簡冰難得噎住,深吸了口氣,繼續往前埋頭苦走。
惹不起,躲總可以了吧!
單言慢吞吞跟了兩步,從兜裏掏出張學生證,提高嗓門:“人文學院文二班學號25的簡冰同學,你每天做這麽多陸地訓練,是想當專業運動員?”
百米開外的簡冰,再一次停下了腳步。
她近乎惡毒地轉過頭,瞪着他:“是不是只要贏你一次,你就滾得遠遠的?”
“只要你做得到。”單言答得十分幹脆,那表情分明就是不屑。
“那咱們就比……”
許是預料到了危險,單言再一次出聲打斷她:“必須得在冰上,必須得合規則。”
簡冰咬咬嘴唇,“行,那咱們就比雙人滑長節目,各自找伴,各自編舞。”
單言愣住:“雙人?”
“不行?”
單言上下打量她一圈,眯起眼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