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娘……”雙禾抱着膝坐在角落裏上,小臉蛋上挂着淚珠兒。

阿寶蔫嗒嗒地挨着雙禾,笨拙地想安慰她,小聲說:“我在呢,姨姨也在外頭坐着,雙禾你別怕。”

越三娘和阿寶爹娘握着棍子、柴刀站在院子內,為兩個孩子擋住了外邊的兵荒馬亂。

那姓燕的一聲令下,打殺聲四起,兵器相接一片金石音,重物落地,原先外頭火光極旺,如今一片亂影,忽明忽暗。

越三娘哽咽着,眼睛眨也不眨死死地盯着光影相隔的那堵矮圍牆。

她胡亂想着,怎麽就變成這樣了,那姓燕的怎麽這麽瘋了……她原不該把小竹姑娘牽扯進來……小竹姑娘家裏頭怎麽又有死人……

想來想去只有一個念頭越來越清晰地在她心裏頭膨脹:一翎還在外頭。

她突然忍不住沖向門口。

“雙禾娘!”

阿寶娘眼明手快,疾步上前一把抱住她,倒底是個做慣粗活的,攔得越三娘一步也不能動。

越三娘睚眦欲裂,失聲哭出來:“你讓我出去……一翎,一翎還在外頭吶!”

這會兒功夫,越一翎正抱着裴筠退到自家小院內。

他微微有些喘,插銷別緊了小木門,他立即低頭緊張地看着裴筠。

方才裴筠替越一翎挨了一刀,半條胳膊鮮血淋漓,她倒是一聲不吭,也不喊疼。

越一翎抿緊了唇,簡直要哭出來。

“你怎麽回事!既然知道要鬧成這樣,幹什麽換這衣裳!你原先不是帶了刀出去了嗎?刀呢!還有,”他哽了一下,怒意更盛:“我一個男人需要老婆替我擋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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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筠捂着刀口子,很幹脆地低頭認錯:“我錯了。”

她也沒想到自己會替越一翎擋刀,但那一刀明明白白是沖着他手腕子去的,一刀下去怕是要斷腕,她看見了,怎麽能不攔,而當時她懷裏只有一把小匕首,掏出來來不及了。

裴筠想了想,她今晚确實應該帶着刀出來,于是又低頭認錯:“我找了援手,自己沒打算動手,換衣裳就是為了膈應那姓燕的。”

越一翎簡直要氣死了,又心疼極了。

他曉得她大概是憋着一股子氣,想以其人之身,還治其人之道,畢竟當初這位燕家公子在害她的時候連手指頭動也沒動。

越一翎拿她沒法兒,只悶頭捂緊了她的胳膊,想把她抱進屋裏頭卻遭到了裴筠的拒絕,她笑了一下:“我又不是雙禾,而且我沒傷着腿。”

越一翎倔勁兒上來了,硬是不讓她走路。

隔着一扇象征着岌岌可危的安全的小柴門,兩人大眼瞪小眼,誰也不讓誰。

裴筠聽着外頭的動靜愈發激烈,心想這不是鬧脾氣的時候,要不低個頭哄哄他算了,越一翎也不是抱不動她,而且沒人瞧見……

她剛要松口,趙志文從屋裏沖出來了。

……

她低頭咳了一聲。

趙志文臉色慘白,眼眶都紅了:“一翎兒,叔給你擋一會兒,你帶着媳婦兒先走後門走。”

越一翎這才注意到趙志文手裏頭拎着一壇酒,端着火燭,不由心頭一緊:“趙叔叔!外頭沒事,你別沖動!”

“沒事?這能叫沒事!”趙志文說的是外頭的激烈打鬥聲。

先前燕七沅那一嗓子他也聽見了,簡直要把他魂都喊裂了,都殺了!殺誰?

老越死的時候把孤兒寡母托給他,他今兒躲着,死了見了老越怎麽交代?!

“你娘呢?”趙志文顫着手問,手裏的火燭一抖一抖,幾乎要熄滅。

裴筠道:“娘在對門,外頭喊打喊殺的都是燕家的人。郎君說瞧見一個人像那姓燕的大哥,叫什麽燕元和,不知怎麽就打起來了,倒讓咱們得了空子。”

正說着話,小柴門狠狠的震動了一下,似乎有什麽東西撞了上來。

“出來,你給我出來!”燕七沅撕心裂肺地吼着,拎着一把劍再一次狠狠地劈向柴門。

他想不透。

她搶他的人,她招搖給他看。她騙他孤身深夜前來,她找來了燕元和那個賤坯子,殺他心,要他命,憑什麽?憑什麽!她就是個匪!是個匪!三年前和燕元和勾結了要殺他的就是匪!如今還是,她該死!匪類都是一樣。雖然當時她表面救他,但誰又知道她在暗處盤算什麽,他弄死她是應該的,她三年就該死,他不欠她!

一向矜貴的公子哥兒披頭散發,形容瘋癫。

在方才的亂戰中他丢了白狐裘,紫色緞袍幾處錦帛斷裂,滲出淡淡的血色。

此時此刻他臉上的表情異常執着,簡直不像個正常人。

在衆家仆圍出的安全地帶內,他心無旁骛地砍這一扇小柴門,仿佛這是他心裏的高牆,劈開這扇門,心裏的陰郁就會決堤,淌得一幹二盡。

他還是打開了這扇門,那一瞬間他感覺身子輕快了許多,但随着門板四分五裂倒向院內,露出院子裏的人,燕七沅只覺得那決堤的陰郁倒流,加倍灌進他身體裏,冷得他如堕寒淵冰湖,心尖兒都凍疼了。

越一翎和那女匪并肩站着。見了他,那女匪身子一閃,躲到越一翎身後,露出令他作嘔反胃的臉來。

不夠,不夠。

他的腦子叫嚣着,殺了她才夠,殺了他們就好了。

“他瘋了。”越一翎攥着裴筠的手,把她藏在身後,揚刀迎面接了一劍。

燕七沅被這一刀擊回去,踉跄了幾步,似乎有些清醒了。

他眨眨眼睛,露出一抹奇異笑容:“怎麽,你還真是條沒主心骨的狗,我讓你殺她時你就殺她……如今她讓你和我對着幹……”

這話正中越一翎的痛處,他臉色白了白,攥着裴筠的手指節泛白。

“狗就是狗,賤骨頭。”

“你這爛嘴的厮!”趙志文聽不下去了,揚手把酒壇子扔了過去,酒壇砸在門框上,迸濺的碎陶片劃傷了燕七沅的手,酒液濺上他的衣袍。

燕七沅無動于衷,只是保持着諷刺的笑,語氣溫溫柔柔的:“他們都不知道吧,瞧着幹淨的翎哥兒其實一點也不幹淨,殺過人。”

越一翎說不出話來,只是以沉默的姿态固執的立在原地,擋在裴筠身前。

裴筠的傷胡亂包紮了一下,她只覺得手都要被越一翎抓斷了,便愈發聽不得姓燕的滿嘴廢話,便掙了一下手。

她一動,越一翎臉色更白,不等她再掙紮就倏忽就松開了手。

裴筠知道他心裏又彎彎繞繞想了些什麽,也懶得解釋,只是錯身到他跟前,奪過他手裏的短刀。

趙志文正想着要不要把火燭丢出去一把火燒死這個滿口胡言的瘋子,就見裴筠一刀劈向燕七沅,心裏大驚:“一翎兒!你媳婦兒!”

越一翎沒動。

就見燕七沅擡劍去擋。

刀劍碰撞發出尖銳的聲音,那柄短刀在裴筠手裏宛如神兵利器,生生切掉了燕七沅半截劍刃。

裴筠說:“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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