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1)
元宵終究還是妥協,與周安沉一同去了戲場。
胡大師的場跟以往一樣座無虛席,周安沉訂下的位置是在二樓,視線正好正對着樓下的戲臺。
元宵坐在周安沉的左手邊,眼眸輕阖,指尖搭在座椅上,時不時輕敲幾下,明眼人一看就是行家。
周安沉将桌上泡好的龍井放在她手邊,朗聲道,“我記得你以前可是說着要做名角兒的。”
“是嗎?”元宵睜開眼,蜷了指尖,在茶盤裏撚了點茶點,輕聲笑着,“小時候說過的話,哪裏能作數。”
明裏暗裏元宵都在暗示周安沉過去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可偏偏周安沉就不是這麽識趣的人,将茶杯往她那邊又推了推,“這是上好的龍井,你嘗嘗。”
元宵把視線從樓下收回來,放在他身上,“周安沉,你能不能安靜會兒?”
話落,兩個人都愣了下來。
以前周安沉還在陸家做老師的時,元宵經常在他們讀書時吵鬧,那會兒周安沉就拿着書在元宵的腦袋上敲了敲,無奈的說道,“元宵啊,你能不能安靜會兒?”
這一晃,到已經過去這麽多年了。
元宵輕咳一聲別開眼,視線卻怎麽也沒辦法再重新放在樓下戲臺上,不停的四處游弋。
直到視線落在西南角時,元宵還來不及說什麽,一聲qiang響把整個戲場都炸開了鍋。
“周安沉!”
元宵起身撲在毫無察覺的周安沉身上,後背那股鑽心的痛楚讓她整個人都蜷縮在一起。
qiang聲還在繼續,
“元宵!”周安沉連忙伸手抱住她,在地上滾了一圈,“副官!包圍整個戲場,一定要抓住活的!”
Advertisement
“是,司令!”陳松留下一隊人在樓傷掩護周安沉,自己帶着一隊人沖了出去。
周安沉手上都是元宵的血,“元宵啊,你別說話,我馬上就送你去醫院。”他擡起頭,“掩護我!”
“是!”
整個戲場都亂了,qiang聲,尖叫聲此起彼伏,元宵在周安沉懷裏恍若什麽都聽不見,耳邊只有他胸口處急促的心跳聲,元宵輕擡起眼皮,看到他下颚處的一道傷疤擡手摸了上去。
周安沉這下颚上的傷疤與她也脫不了幹系。
元宵十二歲那年,從未下過雪的烏水鎮頭一次落了雪,連湖面上都結了一層厚實的冰。
瑞雪兆豐年,陸老爺一高興便同意了陸悅臨想出府去玩的請求。
烏水湖的冰面上已經聚集了不少人,陸悅臨牽着元宵跟小心翼翼的在冰面上行走,周安沉亦步亦趨的跟在兩人身後。
“元宵,我松手啦,”陸悅臨說着便松開元宵的手,在冰面上跑了起來,“元宵快來啊,可好玩了。”
元宵回頭看了看周安沉,又看了看遠處的陸悅臨,顫巍巍的邁開腿往前走。
還未走遠,“噗通”一聲就滑倒在冰面上,滾了老遠的距離。
“元宵!”周安沉看着她圓滾滾一團着實好笑,好半天才朝她走過去,剛靠近她,便聽到腳下“咔嚓”一聲,周安沉頓時就凜了神色,低頭看了眼自己腳下。
距離自己腳尖半寸遠有道裂縫,他順着裂縫看着剛從地上欲爬起來的元宵,聲音都在抖,“元宵,別動。”
“嘶,”元宵吸了口氣,“怎,怎麽了?”
“你這塊冰裂開了,你別動,我拉你,”
“咔嚓!”話還未說完,元宵坐着的冰面便兀的塌了下去。
“元宵!”周安沉朝她撲過去,下颚磕在了裂開的冰面上,血流不止,可他的手卻始終緊緊握着元宵的手腕,不曾松開。
一如現在,在這qiang聲四起的戲場上,周安沉始終将元宵護在胸前,不曾松手。
周安沉的人一路護着周安沉上了車,一路颠簸到了醫院。
元宵被推進急救室,周安沉站在手術室外,整個人都在發抖,身上的軍服上沾染了好大一塊污跡,那是元宵的血。
那是他愛的姑娘,一直放在心尖上不舍得動一分的姑娘,如今卻這因為她落得這般境地,周安沉伸手脫了軍服半倚靠在牆面上,竟害怕的不能自己,他無法承受再一次失去她的痛苦。那種苦,嘗一次就足以蝕骨噬心。
***
深夜。
元宵從急救室推出來已有三四個時辰,周安沉一直靜坐在床邊,一言未發。腹部的傷口裂開了,他也不自知。
心心念念的只有躺在那裏的元宵。
幸好。
周安沉伸手撫摸着她毫無血色的面頰,松了一口氣。
睡夢的中元宵只覺得後背一陣陣尖銳的疼痛,麻藥過後她終究是耐不住痛醒了過來。
“周安沉。”元宵偏過頭,看着坐在一側一直不說話的人。
“周安沉。”
“周安沉。”她像是着魔了一般,一遍一遍的喊着他的名字。qiang聲響起的那一瞬間,元宵一直壓抑在心底的情愫‘傾巢而出’。
她明白,無論時間過去多久,他予她,終究是在劫難逃。
周安沉伸手抹了把臉,擡手遮住元宵的眼睛,不讓她看見自己眼裏的淚。
他的手因為常年握qiang的緣故,虎口處和掌心間都是一層薄繭,觸碰在敏感的眼皮上癢得不行,元宵眨了眨眼,“周安沉?”
他沒應,元宵忽然伸手把他的手從眼上撥了下來,沒意外的看到他通紅的眼眶,她的心口忽然紮緊,鼻尖有些泛酸。
周安沉笑了笑,欲抽回手,元宵卻突然覺得不對勁,“你手怎麽這麽燙?”在看他臉也是不正常的潮紅,“你是不是在發燒?”
“沒有。”
元宵握着他的手不送,咬着牙直起身擡手摸了摸他的額頭,燙的吓人。垂眸看到他腹部,白淨的襯衫上沾着星星點點的血跡,元宵突然想起他上次的傷,“你是不是傷口裂開了?感染了?”她說着便要去掀他的衣服。
周安沉按住她的手,“沒有,我沒事。”他站起身不經意間往後稍退了一步,“你趕快躺下,後背還有傷。”
元宵沒理他,聲音冷硬,“你把衣服給我掀起來!”
“元宵,”
“周安沉!”元宵的聲音又提高了一個度,周安沉嘆了口氣,将襯衫從腰帶裏扯了出來,解開底下的兩個扣子後手又停了下來,“元宵,我真沒事。”
後者冷着臉沒吭聲,周安沉砸了砸嘴輕嘆了一聲,将衣服掀了起來。
纏在腰腹間的繃帶都已經被血浸濕了。
元宵一個枕頭就扔了過去。
“你是做什麽?”周安沉彎腰撿起落在腳邊的枕頭,動作太大牽扯到傷口,他頓了頓才直起腰,擡眸卻看見元宵眼裏都是淚,他伸手去擦,“別哭了。”
元宵撇過頭,“你是不是不要命了?你知不知道醫院裏面每年有多少人都是死于傷後感染?”
周安沉站在一旁沒吭聲,元宵掀開被子下床。
“你這是做什麽?你傷口還沒好呢?”
元宵推開他的攙扶,凜着聲音,“你給我坐在這別動!”
“好好好,不動不動。”
元宵瞪了他一眼之後,扶着腰慢吞吞的走了出去,周安沉欲起身去扶她。
“我叫你別動!”
周安沉,“......”
好半天之後,元宵拎着個醫藥箱走了進來。
“把衣服解開,坐床上去。”元宵踢了踢椅子腿,将醫藥箱放在床頭的桌子上。
周安沉這才明白,她這是要替自己包紮傷口,起身解了外衣,坐在床沿,“我自己來就行,你後背”
元宵回頭看了他一眼,周安沉點點頭不再啰嗦。
半晌,元宵長吐一口氣,從病號服的口袋裏掏出一個小藥袋遞給他,“這是消炎藥,和退燒藥,吃了之後你就回去吧,傷沒好徹底,不要來見我。”
周安沉的外衣還未扣上,胸口有好幾處傷疤,之前只顧着替他包紮元宵還未注意到,周安沉看到她的視線,從她手裏接過藥,起身将衣服扣好,“我這就回去。”
元宵點點頭,有些疲倦。
周安沉将她扶到床上躺下,當着她的面吃了藥,信步走了出去,手剛搭在門把上,元宵突然叫住了他,“周安沉,”
“恩?”他松開手,轉身看着她的後背。
“今天要殺你的人,你抓到了嗎?”
“沒有。”周安沉頓了頓,“不過你放心,我一定會為你讨回公道的。”
“你有沒有想過他們為什麽要殺你?”
“元宵,你到底想說什麽?”
房間一時間有些安靜,元宵背對着他,“我不要你為我讨回公道。”
周安沉沒說話,手又重新搭在門把上準備開門出去。
“我只想你好好的。”
☆、手術
周安沉受到襲擊的事情很快就在和安城傳開了,整個和安城都陷入了戒備之中,來往的行人無一不受到盤查。
元宵站在窗口看着醫院門口圍着的兵隊,暗嘆道,她終究是低估了周安沉的警惕心。
“當當當!”門口傳來敲門聲,元宵回過頭,陸悅臨站在門口。
“元宵,我要走了。”
“怎麽...這麽突然?”她手指不自覺的摳着窗臺的木欄,“什麽時候再回來?”
“南方的戰事已經快要結束了,組織需要我,元宵很抱歉不能再陪着你了,”陸悅臨垂眸猶豫了會,“我想你也知道,組織已經在開始安排特別行動小組進入周安沉的圈子,特別行動小組的人我們都沒有見過,但是他們的情報和暗殺能力從來都是萬無一失的。好元宵,答應我離周安沉遠點,別做傻事。”
元宵咬着唇,沒有吭聲。
她想,她做不到。
“呵,”陸悅臨撇過頭笑着,“我就知道。”他放下箱子走到她跟前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答應我,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他手掌的溫度一點一點的透過頭發傳到頭皮,直到抵達她的內心,“陸悅臨,你什麽時候能再見到你?”
“等到該見面的時候,自然會見面。”陸悅臨收回手,“好了,我該走了,再耽誤巡查的兵隊該上來了。”
陸悅臨走到門邊提上箱子,背對着元宵,半開玩笑的說着,“小媳婦,等下次回來,我帶你去買糖人吃。”
元宵捂着嘴,不讓哭聲溢出來。看着他一步一步離開自己的視線,元宵不清楚在這樣戰火紛亂的世道,這一別是否還會有機會再見面。
思及此她突然跑出病房,而走廊上早已沒了陸悅臨的身影。元宵依靠着牆壁慢慢滑落下來,蹲坐在地上,臉埋在腿間壓抑的哭着。
“元宵?”耳畔的聲音剛落,元宵瞬時就被溫暖包圍。
她擡起頭,看着肩頭上披着的墨藍色軍服,這衣服只有周安沉才有,她摸了摸臉,看着蹲在地上努力與她視線持平的周安沉,“周安沉,你給我買糖人吃好不好?”
周安沉伸手擦去她臉上的淚水,溫柔的笑着,“好,你想要什麽我都給你。”
“那我要你的命呢?”元宵摸出他別在腰間的qiang杆,抵在他的胸前,“你給不給?”
周安沉低垂着頭看着抵在自己胸前的qiang,伸手把她的手指掰開把qiang把玩在自己手上,“你要,我便給。”他把qiang上了膛口指在自己胸前,“我的元宵的手是救人命的手,怎麽能沾上我般讨人嫌的人的血。”
他忽然伸手遮住她的眼,“別看,我怕吓着你。”
元宵卻忽然推開他,從地上站起來看着周安沉,“我累了,你先回去吧。”話落便轉身回了病房,順手關上了門,眼前都是他拿qiang抵着自己的模樣,明明是那般狠命的人卻偏偏對她一人示弱,恍若只要在她面前,他周安沉便已經丢盔棄甲,舉手投降。
他的這番深情,求之不得,卻終不得意。
***
那日之後,周安沉便時常出現在元宵的病房,偶爾會給元宵帶些小玩意,有時候是吃的,有時候是姑娘家的脂粉一類,總之是完完全全把元宵當成小姑娘在哄。
“元宵,明天我要去一趟北方。”周安沉将削好的蘋果遞給元宵,“我聽聞北方有很多的好玩的東西,待我回來的時候給你帶幾樣可好?”
元宵接過蘋果咬了一口,“你去北邊做什麽?”
“處理一些軍事,幾日便能趕回來。”
元宵點點頭,專心咬着手上的蘋果。
“等我從北邊回來的時候,元宵能不能把我的東西還給我?”
“什麽?”元宵錯愕的擡起頭看着他,實在是想不起來自己有拿了他什麽東西。
“那半截珠釵,你上次用完之後忘記給我了。”
元宵啞言,那半截珠釵她上次确實是偷拿回來了,并且她還找人把兩截珠釵又重新粘合在一起了,這要怎麽還?
“什麽珠釵?我怎麽不記得了。”她撇過眼裝傻充愣。
“是嗎?”周安沉手握拳在唇邊輕咳了一聲,“那算了,可能是我不小心弄丢了。”
“恩。”元宵繼續啃着手裏的蘋果,沒敢擡頭看他。
“司令,”陳松站在門外,“上面來人了,在司令部等您。”
“我知道了。”周安沉起身,穿上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好好休息,等我回來。”
“我等你做什麽。”元宵小聲的嘀咕着。
“呵,”周安沉輕笑着沒說話,信步走了出去。
房間頓時就安靜了下來,直到元宵聽到樓下的汽笛聲,她從床上走了下來站在窗口看着周安沉的車子駛離,微嘆了一口氣。
時至今日,她也說不清對于周安沉她到底抱着什麽樣的态度。
她想,也許這就是命吧,命運如此除了甘之如饴,別無他法。
......
周安沉離開數日之後,北方的戰事卻忽然打響,周安沉的軍隊深陷北方無法脫身。和安醫院作為為軍統工作的組織,很快便成立了戰地急救小組準備前往北方。
元宵欲與之同行,被趙終清攔了下來。
“你和師傅說,你去北方到底是為了救人,還是為了周安沉?”趙終清凜着臉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元宵掐了掐手指,“都有。”
“周安沉與我們道不同不相為謀,你怎麽就聽不進去呢?”趙終清輕咳了一聲,柔聲勸道,“聽師傅的話,別去摻這趟渾水。”
“師傅,”元宵擡眸正聲道,“這一趟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什麽理由,你今天不給我說清楚,你就不要出這個門!”
“我愛他。”
趙終清的臉色頓時就變的異常難看,擡手指着她半晌也未說出一句話,只是那滿目的失望終究是刺痛了元宵。
可是,她別無選擇。
“師傅,很抱歉,這一趟我非去不可。”元宵對着趙終清彎下了腰,千言無語都化在這個深深的鞠躬裏。
她很快直起身,轉身往外走。
“元宵,”趙終清叫住她,元宵只聽得他一聲嘆息後喑啞的嗓音,“師傅等你平安歸來。”
她鼻頭一酸,“恩”了一聲,快步走了出去,趕上了最後一輛開往北方的軍醫用車。
周安沉,等我。
***
周安沉來北方就是代表軍統與北方的執政人談判。沒想到卻中了敵軍的套,随行的軍隊死傷無數。
一行人被圍困在城內死守最後一道防線。
“司令,和安城的援軍到了!”陳松站在城牆上看着帶着軍統特有的軍旗旗幟,對着身後的周安沉高興的大喊,“司令,援軍到了!”
周安沉俯身往遠處看,連着幾日不眠不休的奮戰,他緊抿的嘴角終是有些松動,“辛苦了。”
陳松站直給周安沉行了個軍禮,“司令,這次要是沒有你,弟兄早就沒命了,要說辛苦,也是司令最辛苦!”
站在周圍的士兵們紛紛站直給周安沉行了軍禮,“司令,辛苦了!”
周安沉松下手,緊貼着褲縫,站的筆挺,舉起右手給他們也行了個标準的軍禮,“這一仗,辛苦了。”
不知情的都說周安沉狠命絕情,可只有真正跟過他的人才知道,周安沉才是最重情義的人。
城樓下的汽笛聲越來越近,周安沉帶着人親自出城迎接。
“周司令,辛苦了。”
“林隊長這一路辛苦了,”周安沉轉身招來兩個小兵,“送林隊長去休息。”
“那好,我先去了。”林平拍了拍周安沉的肩頭,“後面兩輛車是和安城來的軍醫,你找人安排一下。”
“好,”周安沉應聲,“陳松,你去安排一下。”
“是!”
元宵颠簸了一路,從車上下來的時候渾身酸痛,她剛下車就看到站在不遠處的周安沉,周圍都是人,她想了想終究是沒有過去。陳松在一旁和軍醫的負責人交談也沒注意到元宵。
元宵跟着同車的人進了城,還沒來得及休息就被拉去了軍營,救治受傷的士兵,一直忙到深夜才停。
“這仗也不知道要打到何時了。”跟元宵同組的醫生捏了捏後頸,和元宵一起往她們的帳篷去。
“是啊,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去。”元宵聳了聳肩,動了動脖子,“這軍醫可真不是好做的。”
“對啊,”周心從架子上拿了盆和毛巾,“我去水房洗臉,你去嗎?”
元宵揉了揉臉,“去。”
她們還未走到水房,城外的一聲槍響驚醒了所有人。
元宵和周心相視一望,端着盆就往回跑。
警報聲應聲而起,戰争一觸即發。
四處都是槍聲,元宵和周心回了帳篷拿上醫用箱就跑去集合了。
......
槍聲一直持續到後半夜才有所停歇。
“隊醫!隊醫呢!”陳松和一名士兵駕着周安沉突然沖進了帳篷內,“快!司令受傷了!”
元宵匆忙起身和另一位醫生将周安沉放在臨時搭的床鋪上,“需要馬上手術,準備一下。”
“好。”
周安沉中了兩槍,肩膀一槍,腿部一槍。
剪開他衣服的時候,元宵手都在抖,另一名負責協助她的醫生以為她害怕,伸手握住她的手,“要不還是我來吧?”
“沒事。”她深吸了一口氣,只把周安沉當做一般的病人來看。
手術進行的不是很順利,取下腿部的子彈之後周安沉出現了對麻藥過敏的症狀,元宵怕他咬着舌頭,将胳膊放在他的嘴間,“剩下的你來。”
“你沒事,”
“別說了,”元宵疼的額頭的青筋都凸了起來,“手術重要。”
因為不能再使用麻藥,取肩膀的子彈時,半昏迷的周安沉差點沒把元宵的手腕咬斷。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元宵的臉也越來越蒼白。
“好了。”林放取下口罩長吐了一口氣,她垂眸看了眼元宵的胳膊,“我給你包紮一下吧。”
“嘶,”元宵收回手,“好,麻煩了。”
恰好此時昏睡之中的周安沉突然發出來一聲呓語,在這狹窄的帳篷裏異常的清晰,
“元...宵。”
☆、抉擇
周安沉的呓語聲異常的清晰,元宵低垂着頭不做聲,林放看了元宵一眼,将她手上的繃帶固定好之後起身收拾了下醫藥箱,站在帳篷門口,“我先回去了,你留在這裏吧。”
元宵點點頭,“辛苦你了。”
“這是我的職責。”林放點了點下巴,“我走啦!”
林放離開之後,整個帳篷內更顯安靜,元宵揉了揉發脹的傷口,搬了椅子坐在周安沉床邊。
他似乎睡得不是很安穩,眉心皺在一起,眼簾時不時的跳動一下,元宵輕嘆了口氣,将他身上的被子掖了掖,最後實在是抵不住困意,趴在床沿假寐。
這一覺,元宵睡得很踏實。
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
元宵捏了捏酸疼的肩頭,卻看見了蓋在自己身上被子,而原本應該躺在床上的人卻不知所蹤。
“周安沉?”元宵起身将被子放在床上,出了帳篷。
篷外除了幾個醫護人員和負責巡邏的士兵之外,元宵并未發現周安沉的身影。
“元宵小姐!”正當元宵準備回自己的帳篷之時,周安沉身邊的副官朝她跑了過來,“元宵小姐,司令讓你醒了之後去他的帳篷一趟。”
“好,我知道了。”元宵垂眸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污漬,微不可見的皺了皺眉頭,“我先回去洗漱一下,等會過去。”
“好。”
......
周安沉的帳篷紮的比較遠,元宵繞了好久才找到。
陳松在外面等她,見她過來笑着迎了上去,“司令在裏面等您。”
元宵點點頭,掀開簾子走了進去,“你找我?”
周安沉正坐在桌子前處理公務,見她進來剛準備起身,元宵匆忙快步走了過去,“你腿有傷,還是不要亂動比較好。”
“好,”周安沉指了一旁的空椅子,“你先坐會,我處理點事情。”
“恩。”元宵輕吐了口氣坐在椅子上,手不自覺的摩挲着凸起的繃帶,一時間覺得莫名的緊張。
好半天之後,周安沉招了副官,将文件拿下去之後,從抽屜裏拿了一卷繃帶和一瓶金創藥,起身坐在元宵對面的椅子上,垂眸看了會她之後,輕聲道,“我聽林醫生說昨晚我咬破了你的手腕,這是上好的金創藥,對傷口愈合很有幫助。”
元宵摸着傷口,略有些尴尬的笑着,“沒事,只是小傷口。”
“拿來。”
“恩?”元宵擡起頭疑惑的看着他,“拿什麽?”
周安沉兀的笑了出來,“手腕啊,還能讓你拿什麽。”
“不用了,我真的沒事。”元宵背着手,“林放已經幫我處理好了。”
“元宵,你聽話,”周安沉半起身欲去拉她的胳膊,元宵咬了咬下唇,将胳膊癱放在桌子上。
處理起來不太方便,周安沉又起身坐到了元宵左手邊的位置,小心翼翼的将她手上的繃帶拆開,看到傷口的那一瞬間,元宵明顯感覺到他握着自己手腕的力度又緊了緊,她動了動想要縮回手。
“別動。”周安沉反手扣住她的手腕,半開玩笑的取笑她,“這麽大的人了,還怕上藥嗎?”
“哪有。”元宵嘟囔着撇過眼不去看他。
周安沉處理的很小心,元宵偷偷扭過頭看着他頭頂的漩渦,一圈一圈的,像是要把人吸進去一般。
“周安沉,”元宵低垂着頭看着他手上的動作,“這些年你有沒有找過我...們?”
周安沉開始并未說話,只是低頭認真的纏着繃帶,直到包紮好之後,他微用力攥着元宵的手腕,看着她沉靜的眼眸一字一句道,“一直都在找。”他頓了頓,“早些年的時候在軍校教書,一邊教書一邊找你們,大概找了有大半年,再後來聽說當兵可以跟着軍隊去很多地方,我就參了軍,最後果真讓我遇到你了。”
元宵看着他突然就笑了出來,只是笑着笑着眼淚也跟着出來了。
“哭什麽?”周安沉伸手擦了擦她臉上的淚,“還好,老天還是把你送到了我身邊。”
元宵用力把手腕從他手心裏掙脫開,自己伸手抹了把臉,眼眶紅紅的,“你就沒有想過萬一這輩子都找不到我呢?”
“那就下輩子接着找,下輩子找不到下下輩子再找,直到把你找到為止。”
“那萬一等你找到我的時候,我已經有了一個美滿的家庭你又該怎麽辦?”
“沒關系,”周安沉停了下來,看着元宵,沉聲道,“我只要你好好的活在這個世上就好。哪怕你不屬于我也沒關系,只要你好好的,我就心滿意足了。”
元宵突然就放聲哭了出來,一遍一遍的叫他的名字,“周安沉,周安沉......”
“好了,別哭了。”周安沉伸手将她擁進懷裏,“元宵,等這場戰事結束我們回和安之後,我就娶你好不好?”
聽到他說這話,元宵哭的更厲害了,周安沉手足無措的拍着她的後背,“好元宵,別哭了。”
“元宵啊,別哭了。”
“恩?別哭了,好不好?”
周安沉抱着元宵一遍一遍的哄,沒有絲毫的不耐煩。
元宵趴在周安沉的肩頭,眼淚幾乎浸濕了他肩頭的布料,他的這份深情讓元宵手足無措,也情難自禁。
這樣的周安沉怎教人不動情。
重逢之時對他高築的心牆轟然倒塌,元宵自知這輩子,在劫難逃。
***
這場戰事足足打了有數月,等到元宵跟周安沉回到和安之時,已經是三個月之後的事情了。
而這三個月,和安城也在潛移默化的發生着變化。
元宵直接跟着醫護隊員回了和安醫院,剛到醫院元宵就被趙終清叫回了辦公室。
“師傅,你找我?”
趙終清沉思了會,長嘆了一口氣,“組織已經派了特別行動小組的成員開始接近周安沉了,元宵你該明白了,我們與周安沉不是一路人。”
元宵站在那裏,低垂着頭一言未發。
“師傅之前就與你說過,周安沉他并不像表面那般溫和,能坐到和安城司令這個位置的男人,你想他有多少柔情能給你?”
“師傅,周安沉他對我很好。”
“對你好有用嗎?他是軍統的人,我們是,”趙終清禁了口,放低了聲音,“你要想清楚,你選擇了周安沉就等于是背叛了組織!”
元宵不再争辯,趙終清語重心長的說道,“周安沉是軍/統的重要人物,這次組織為了他,已經調集了一大批地下工作人員來和安了,我想再過不久,這和安城勢必會有一場腥風血雨,到時候周安沉與我們,”趙終清嘆了口氣,沒再說下去,“元宵,師傅栽培你這麽多年,我和你師娘早已把你當做女兒來看了,師傅不想見你做傻事。”
元宵咬了咬下唇,“您容我想想。”
趙終清明白多說無益,擺擺手讓她回去好好休息。
元宵出了醫院,坐在外面的長椅上發呆,那日周安沉與她說的話還歷歷在目,元宵不敢想如果趙終清知道她與周安沉已經私定終身的後果。她伸手抹了把臉思緒萬千。
“怎麽一個人坐在這?”
元宵有些發愣的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周安沉,“你不是回去了嗎?”
“路過醫院。”周安沉指了指停在馬路對面的車子,“怎麽一個人坐在這?”
“沒事,就是太累了走不動了。”元宵裝樣子捏了捏腿,“好了,我回去了。”
周安沉伸手拉住她,“我送你。”
“真不用,”元宵笑着掰開他的手,“我等會還要去給師娘買些東西,你跟着不太方便。”
“好,那我先走了。”周安沉起身走了幾步,又回過頭看着元宵,“明天一起吃個飯吧?”
“好。”元宵站在路邊一直看着他的車子離開之後,才往家的方向去。
周安沉坐在後座,透過後視鏡看着與他背道而馳的元宵,隐隐覺得有些不對勁。
“司令,”坐在前座的陳松扭頭看着他,“上面傳消息來說和安最近進入了一批地下dang,而且很有可能跟上次刺殺司令的人是一批。”
“消息準确嗎?”周安沉手裏把玩着軍帽,眼底漸漸有了些肅殺之意。
“可靠,是我們這邊的內線給的消息。”
周安沉眯了眯眼,喃喃道,“內線...”
“對,這條內線是好幾年前埋下的,一直沒有暴露,就是為了一舉滅掉這些頑抗的地下dang。”
“這內線隐藏的可真夠深的。”
“可不是嗎,聽說每次派去跟內線接頭的都是不同的人,接頭的地方也都不在一個地方,另外接完頭之後,接頭人都會受到很長一段時間的監視,直到任務完成之後才會解除□□,一旦任務失敗,啧,”陳松搖搖頭,在脖子上比了個‘殺’的意思,“司令,您說這上面的人怎麽就無條件相信這個從未出過面的內線呢?萬一這內線要是策反了,我們可就全完了。”
周安沉看了陳松一眼,搖搖頭輕笑了一聲沒說話。
這要是內線都跟你一樣,我們才是全完了。
☆、談判
從北方回來之後,周安沉的公務日漸繁多,鮮少能空出時間去醫院找元宵。這日忙完之後,已是深夜,周安沉穿上外套,獨自一人去了醫院。
元宵的辦公室就在一樓,周安沉不确定她是否還在值班。在門口踱步幾個來回之後擡手敲了敲門。
“當當當!”厚重的木門發出沉悶的響聲,周安沉放下胳膊,仔細的聽着屋內的動靜,
——好像沒人啊。
他有些失望的嘆了口氣,欲準備離開的時候,木門突然從裏面被拉開,“誰啊?”元宵捏了捏酸脹的肩膀,往外看。
周安沉今日穿着的依舊是常規的墨藍色軍服,上衣整齊的塞進褲腰裏,及踝的軍靴在走廊上燈光的折射下亮的驚人,帽檐壓得有些低,元宵看不清他的眼,但這樣也足以驚豔,周安沉還是元宵見過的第一個将軍服穿的如此好看的人。
“你怎麽過來了?”語氣裏帶着些許的驚喜。
周安沉取下帽子,看着她略有些張大的瞳孔,伸手将她圈進了懷裏,下巴搭在她的頭頂上,嗓音低醇,“想你,便來了。”
“唔,”元宵有些不滿的推開他,“這是醫院。”她扭頭看了看周圍,拉着他準備進辦公室,“你跟我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