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做什麽?就淡淡的“嗯”了一聲。
傅姨娘扯了下嘴角,随即站起身,向江林楓道:“老爺,妾身就先回去了。”說罷,就離開了,背影看起來帶了些蕭瑟。
江夫人嘆息道:“唉,她也是個命苦之人啊。”
江懷月低頭吃飯,飯桌上再沒有人提起那詩的事。
即便是回了房,江懷月也是一整晚心神不寧,不知是何緣故,只當是重生之後還不适應,透過窗子睜眼數天上的星星,盼着能有些睡意。
…………
第二日一早,和上一世一樣的時分,聖旨準時到了。江懷月嘆息一聲,這一世明明就已有這麽多的變數了,為什麽這件事情卻還是不變呢?
江林楓和一衆家眷在門口接旨。
江懷月随便梳洗一下,也就來了。一看,卻又是大吃一驚,原來變數在這裏!
竟是慕容埙來宣旨!!!
她跪着将頭埋得低低的,只盼着慕容埙看不見自己。若是讓他認出自己就是月懷,那可怎麽是好!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将軍江林楓虛中以求治,實賴肱骨之臣;拜手以陳谟,必恃學力之精,……特授爾三軍大元帥,錫之敕命于戲……”
“臣接旨!”江林楓一臉肅穆,結果聖旨,周身都帶了山岳的沉穩厚重之氣,他的一生,一大半都是在戰場上度過,戰場中的同生共死,忠肝義膽,早已成了他血脈中的一部分。
☆、傅姨娘之死
從聽到慕容埙念聖旨之時,江懷月心中也擂起了戰鼓,咚咚咚,一聲一聲震着她的心弦,早已忘了面前這個人是慕容埙,自己苦戀了三年的人,大大方方地擡起頭,眼神堅毅。江懷遠也暗暗攥起了拳,咬緊牙關。
這便是江家人,不管他們現在是什麽樣子,即便是如江懷月一般時不時流露小女兒姿态,內心深處也總有一角,裝着家國天下。江家人不怕戰鬥,戰鬥讓他們血脈偾張,江家人卻不喜為權勢而戰,只為了保家衛國,只為了國家的百姓。
這種特質展現在身上,就是那抹無畏和不羁,展現在臉上,就是眉宇間那抹特有的英氣。
慕容埙扶起江林楓,“一切,便拜托将軍了。”
江林楓哈哈一笑:“七皇子放心,黑土國那些蠻人,就是再添十萬的兵力,本帥也不怕他!”
慕容埙也哈哈笑了兩聲:“好,本皇子就在京中等着元帥凱旋!”
江懷月看着父親那自信的神色,心中舒暢了起來。記得前世的時候,父親作戰雖是敗了幾場,可也贏了不少。原本又是黑土國勝了幾場,卻忽然不知何故,在十一月四日忽然撤兵,父親縱是追擊,卻也沒得到什麽好處,最後這場戰争無疾而終。
江懷月至今都奇怪,黑土國是為了什麽,才在對自己局勢大好的時候撤了兵。只是這一世,又不知會發生什麽變數。
江淩雨上前兩步向江林楓施了個禮,“恭喜爹爹,現在都是大元帥了!”
江林楓一愣,随即冷臉應了一聲,就向慕容埙告辭,回去收拾行裝。
江懷月也是一愣,自己竟沒意識到,父親竟然已經從林将軍,變成林元帥了!前世的時候呢?自己還真是忘了。
第二日一早,一概家眷都前來相送,将軍府門口站滿滿士兵,一個個站的筆挺,長矛豎立,銀色尖刃發着冷厲的光。江林楓已經收拾好行裝,一身金色铠甲赫赫生威。街道上還有無數百姓,都來送元帥一程。
江夫人又整理了整理他的衣襟,笑了一下,眼裏卻滿是擔憂不舍,“此去一路保重,到了戰場,一定記得照顧好自己。”自從嫁與他,便送他去戰場無數次,此時,已再沒有多少話能叮囑他。
江林楓重重點頭,握着她的手重重地捏了一下,又轉頭看向江懷遠:“在家中照顧好母親和妹妹。”
又在四周環顧一周,皺了眉問:“傅姨娘呢?”
江懷月向四周看去,果然不見傅姨娘的蹤影,只聽江林楓道:“罷了,淩雨,照顧好她。”
江淩雨也含淚點了點頭。
旁邊一個副将提醒道:“元帥,該啓程了!”
江林楓一愣,随即緊握了腰間的刀柄,擡步邁出一步。
“老爺~~”忽然大宅內忽然一聲哭喊,聽聲音,像是傅姨娘的丫鬟小錦。
江林楓腳步一頓,回了頭,旁邊副将又提醒道:“元帥,切不要誤了時辰。”
江夫人忙揮揮手,道:“家中一切有我,你放心去吧!”
江林楓冷硬的唇緊抿着,看了看家中眷屬,又看向外面成千上萬的要沙場征戰的将士,終于又點了點頭,回頭手中長刀一拔,直指長空:“将士們,出發!”
“出發!出發!出發!”
對天大呼三聲,手中長矛杵在地上擲地有聲,“蹬蹬蹬”三聲,震顫了大地,也震顫了人心。
江懷月滞住呼吸,看着他們浩然前行揚起塵土,仿佛看到了草原上的狼群,孤注一擲,不畏危險;又像是看到浩浩蕩蕩行的江水,就那樣奔騰着,奔騰着,什麽也不顧,只想着一往無前。
小錦仿佛也是讓這浩大的聲勢鎮住了,一時也沒有發聲。
倒是江夫人先回過頭,問:“慌慌張張的做什麽?不怕耽擱了将軍的行程!”她說的是“将軍”,不是“老爺”,就是知道,一入軍隊,江林楓便不再是這個家的江林楓,只是這個國的大将軍,大元帥!
小錦滞了一滞,忽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衆人都吓了一跳,只聽小錦斷斷續續地說:“夫人……夫人不好了……傅姨娘……傅姨娘她去了……”
江夫人一愣,趕快走出大門向空空蕩蕩的大街上望去,哪裏還有半個人影只是那馬蹄腳步揚起的沙塵,靜靜地飄浮着。
終究是晚了!
江懷月這才想起,昨日慕容埙宣旨的時候,傅姨娘就沒在,難道,她那時候就出事了?
旁邊忽然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娘……”緊接着就看見一抹淡黃色身影急速跑了出去。
衆人快速回神,也追了過去。
到了傅姨娘的院子,衆人腳步都頓了一頓,才知道這裏有多麽樸素,門簾窗紗都用了白色素紗,院內稀稀落落的種了幾株梨樹,深秋時節,卻光禿禿的徒增了幾分蕭瑟。
江懷月不禁想,若是春天的時候,滿樹梨花盛開,白花瓣飄散,白紗因風而起,會是怎麽樣的勝景。
江夫人嘆息一聲,“傅姨娘年輕的時候,最喜白色,最愛的也是梨樹了。她那時藝名,便是叫梨落。”
梨落?江懷月又是一驚,二十年前名滿玉和,江南歌女梨落,竟是自己府中的這個傅姨娘?
一進門,便看見滿屋的白紗,床上大片大片白色雛菊,床上那人化了盛裝,一身白色羽衣,安詳的神色似乎只是沉沉地睡着,看她面龐,柔弱純潔的真像是飄落的梨花一般,就是比起花影也毫不遜色。
江淩雨也從來沒有見過自己娘親這個樣子,一時站在床邊呆愣着不敢上前觸碰她。
江夫人又落下淚來,道:“二十年前我和你爹去江南,初見她時,她比現在還美……她彈得那曲琴曲……”說着就哽咽着別過頭去說不出話。
江懷月目光落到那梨木桌上的一個抱着白色紗綢的小匣子上,走過去輕輕打開,是一對寒玉镯,晶瑩剔透,就算在日光下,也能看到它發着盈盈的柔光。
衆人倒吸一口涼氣,整個玉和國也就只是這麽一對寒玉镯,原以為早就丢失了,倒是不想竟在傅姨娘手中。
那匣子上還放着一張紙,江淩雨一下子将那張紙拿在手裏,看着娘親的墨跡,雙唇開始發抖,有漸漸的,全身都抖了起來。
江懷月即便是對她再不喜,這時候也多了一些悲憫之情。
忽然,江淩雨上前一步就到江懷月身前,擡起手就向她打了過去。
江懷月眼疾手快握住她要落下來的手腕,“你做什麽?!”
江淩雨狠狠咬牙,目光中滿是憤恨,狠狠甩開她的手,一把将那封信扔在了地上,一張臉寫滿了怨毒,讓她看起來猙獰,“是你!是你害死了我娘!!都是你!!!”
說罷,就跑了出去。小錦見狀也追了出去。
江懷月拿起那封信,只見最上面便是那首詩:“花開不并百花叢,獨立疏籬趣無窮。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風中?”
江懷月了悟,江淩雨說自己害死了她,還真是不假。
只見她後面又寫道:“二十年前的我,大概除了老爺夫人,已經沒有人能記得了。那時的我清高自傲,雖是歌姬,卻自诩梨花般高潔,取名梨落。江南歌舞坊,每日的人絡繹不絕,比現在京城煙柳樓還多三分,傾慕我的人更是過江之鲫,數不勝數。可我偏偏就遇到了他,那一日又是一曲完畢,所有的人都站起來鼓掌歡呼,唯獨他神色淡淡的,連笑意也無,坐在那裏飲着茶,目光片刻不曾停留在我身上。”
“從那日,我整顆心都落在了他身上,知道他是江南第一世家蘇家的大公子。那日,我約他,他沒有拒絕,我欣喜若狂,在他的酒裏下了相思引,讓他得了我的身子,我知道他心裏無我,只盼着和他□□愉。只是不想竟得了雨兒。他是君子,明知是我設計,卻還是許諾娶我,贈了我這寒玉镯,卻不想蘇家忽然家變,遭了山賊,他當場身死,蘇家就此沒落。”
“我悲痛欲絕,這是卻恰恰看到江将軍。他冷硬的嘴角,和他明明是那麽相像。我一時頭腦發熱,又心知自己是沒有能力獨自撫養一個孩子,便再次用了相同的法子。他果然和他一樣是個正人君子,明只是我的計,還是允諾接我入府,卻因早有原配,只許了我姨娘之位。我本沒有姓,有的,也不過是‘梨落’一個藝稱而已。可那時,我便再也配不上這個名字了。我負了這個名字,負了我最愛的梨花。”
“昨日你念這首詩,我就明了,我再不能茍活于世。原本在雨兒出生之時,我便應該離去了,可我終究還是怕死,一直茍活到今日。‘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風中’梨花終究是沒有菊一樣的氣節,只能如我一般,即便是一開始的時候純潔無暇,最終的結果,也不過是零落成泥罷了。”
衆人讀罷,又看看那床上安詳卻芳華難掩的人,終是一聲嘆息。
江懷月已經明了,傅梨落,傅梨落,她從一開始,就背負着這麽沉重的包袱過活,不是旁人強加給她的,卻是她心底對自己的辜負。
或許江家人,都該對她的所作所為感到憤憤然,騙了整個江家十幾年!可如今,剩下的也不過是一聲嘆息而已。
江懷月無端生出一絲自責,若不是自己念那首詩,即便她活得不好,也還是活着啊。終究是自己的這首詩,成了她死亡的□□。
☆、天降神跡
江夫人許是看出她的心思,拍了拍她的肩膀,“有時候壓垮一個人的,并不是那些曾刻入骨髓的的悲痛。即便是再深的傷口,也終究會撫平。那些随着時間,能一點一滴積累沉澱下來的,才最為沉重。終究是我們江家害了她,若是我們給過她一絲溫暖,她便不會是現在這個模樣。”
江懷月知道母親是在撫慰自己,便點了點頭。
可她知道,真正讓她抱了死心的,正是那首菊花詩,因為她比誰都清楚,即便是三年之後,梨落還是活得好好的。原本,兩年後江淩雨就會嫁與張員外的公子,兩人和睦,将傅姨娘也接了去。若是她再等上兩年,一切的一切就會不同了。
她嘆息一聲,老天給了自己從頭再來的機會,卻是讓自己将別人推上了絕路。
江夫人看她目光悲戚,又說道:“以梨落的心性,早該選擇死亡了,茍且偷生才是對她的侮辱。你若是到了我這個年紀,就會想明白,她此時死去,是成全了自己。”
江懷月又是一聲嘆,強勾了唇角,“沒事,娘,我只是覺得遺憾罷了。”她不是聖人,她會悲憫,卻不會悲天憫人。即便造成了如此後果,她還是無比慶幸自己能重來一回。
當天夜裏,将軍府一角燃起熊熊大火,火光沖天,豔紅的光染紅了漆黑的夜。一家家一戶戶驚恐萬分,紛紛提着水前來相救,倒江家門口,卻見一身着白色羽衣,面蒙白巾的仙子一般的人物眉眼彎彎的看着她們,随即手持琵琶,輕舞淺唱一曲,映着火光,絢爛無比。
最後那女子輕靈的聲音響起:“将軍府天降祥瑞,此戰必勝!”接連三聲,就飛升而起,伴着她身影飛遠,那火光漸漸息了下去。
衆人驚呼,又一陣驚喜,以為是天女下凡,保佑着将軍,保佑着玉和國。
第二日将軍府傳出消息,将軍府傅姨娘前夜晚大火喪生,并言明傅姨娘正是二十年前名滿天下的歌姬了。
一代名妓為何委身将軍府們已經不是衆人茶前飯後的談點,只是各自猜測,那梨落正是九天之上的梨花仙子,更是堅信昨晚所見身影正是梨落的真身。她到将軍府,給将軍府帶來了祥瑞。
不多時,民間還自發為她捐了一座祠堂,祭奠梨落芳魂。
梨花香,愁斷腸。
千杯酒,解思量。
世間事,皆無常。
為情傷,笑蒼涼。
萬行淚,化寒窗。
有聚有散,有得有失。
一首梨花辭,幾多傷別離。
可衆人豈知,之所謂的神跡,只是江家自導自演的一出戲。
火光褪後,江夫人和衆人站在門口向外遠望。那白色身影讓兩個丫鬟扶着袅袅而來。
“怎麽樣?”江夫人連忙上前一步扶她。
江淩雨卻躲閃開來,淡淡道:“沒事。”說罷就步履有些蹒跚地回到屋子找個座位坐了下來。
江夫人看着她,頓時有些心疼,讓她一個柔弱女子,用綢緞吊在天上這麽長時間,怎麽可能沒事?
江淩雨撤下面巾,一張臉花了豔妝,正是以往梨落的妝容,一張臉與梨落有六分相像,其實已經過了二十年,即便是她不遮面紗,也沒有人能認得出她不是梨落。
江淩雨面無表情:“如此,可是滿意了?”說着,一雙勾人的桃花眼又留下清淚。
江夫人一愣,“淩雨……”
“不必多說什麽!”江淩雨擦去淚水,打斷她,“我明白,将軍此時出征,辦喪事不吉利。我不怨什麽,江家養了我十六年,我對江家,已是感恩不盡。”仿佛一夜之間,江淩雨便從一個嬌奢的小姑娘蛻變了,變得讓江懷月,讓江家所有人都不認識了。
江懷月将那寒玉镯交到她手中,“你娘留下的,也只有這寒玉镯了,你便收着吧。”
江淩雨接過,淡淡道:“多謝。”就起身欲走,幾步後又回了頭,“我在将軍府借住這十幾年已是過意不去,明日我便會離開……還有……”她低頭一笑,“既然娘說我爹爹是蘇家公子,那今後,諸位還是喚我蘇淩雨吧。”
江懷月皺了眉,仔細想起來她會有這樣的反應也是無可厚非,可總覺得哪裏不對。
因為不能辦葬禮,江家人就為她供了一個牌位。即便是江家此計用得再好,也終究瞞不過一些人的眼,比如皇上,比如衆位皇子,比如墨寧熙。第二日,就有人前來吊唁。如此一來,辦沒辦過葬禮,也差不了多少了。
話說只是小小的姨娘身份,是不能有此殊榮,可偏偏又有了“神跡”一事,便不同了。
江懷月看着來來往往的人,卻又是一嘆。縱然憑吊的人留下兩滴淚,又怎麽能撫慰她的亡魂她所愛的人,愛她的人,臨了臨了,也不過只剩下江淩雨一人而已。
她又看向那瘦弱的身影,原本還有娘親疼着她,如今,卻是再無所依了,也不怨她一夜之間就變了樣子。
江淩雨站在祠堂前,一一向前來的人謝過。此時她一身素缟,卸了妝,剩下的只是蒼涼憔悴。
她真的變了,若是以前,見到慕容埙等人,早就雙眼放光,恨不能讓他們只看着自己。可此時就是慕容埙在她面前鞠了個躬,說聲“節哀”,她也未擡頭看他一眼,只是淡淡的道了聲謝。
她此番變化,不止江家人覺得詫異,就連慕容埙也面露異色。
江懷月還在那便感嘆世事無常,這邊慕容埙就忽然叫了一聲:“月公子。”
江懷月扮作月懷已久,喊她月公子的人幾乎和喊她“懷月”、“月兒”的人幾乎一樣多,他這麽一叫,江懷月就反射性的回了頭。
見她回頭,慕容埙就好象的看着她:“果然是你!昨日聖旨的時候,我就覺得你看起來頗為面熟,今日才想到你竟就是月懷月公子!這京城之人有幾人能知曉,月公子竟是女兒身啊!”
江懷月嘴角抽了抽,自己下意識回頭後就後悔了,奈何習慣太過根深蒂固,看着他滿臉戲谑,就幹笑兩聲。
她這時候也沒什麽心思搭理慕容埙,見謝繼不知什麽時候也到了,就招呼了一聲,“謝公子……”
謝繼朝這邊看來,淡淡點頭,就走進輕聲道,“節哀。”
又見慕容埙也在,微施一禮,“七皇子。”
慕容埙淡淡點頭,卻聽有人朝這邊喊,“懷月小姐!懷月小姐!”
江懷月看去,嘴角就不由抽搐一下,這不是慕容祁嗎?這才是真真正正的纨绔子啊,青樓賭場馬場沒有一處是他不去的!
他在這面喊,衆人的目光就帶着譴責射了過來,江懷月連忙招手讓他過來,她可不想成為衆矢之的,安上一個大鬧庶母靈堂的罵名。
“跟我來!”索性是逃不開這幾個人,江懷月可不想在這裏與他們糾纏。
請他們到自己的住處坐了,江懷月将事情的原委對他們說了。她心中一直有愧,可卻不想讓母親過多憂心,此時對他們三人傾訴,倒是還好。
此時在面對慕容埙,她已能恢複平靜。既然統統與前世不同,連一個人的命都能說改就改,那自己那三年,既然已經重來,再看去已經是微不足道。
他終究是不記得自己,負了自己的人也不是現在的他,自己又何必這麽耿耿于懷?
傅姨娘一死,她覺得不知江淩雨變化良多,連自己都不知不覺的有所改變。
他們三人聽完,也只是嘆息。就連慕容祁,也不禁露出凝重的神色。
“倒是不想,這傅姨娘,竟真是梨落!”慕容祁嘆了一聲。
“是啊,想當初梨落名滿天下,我那時也不會過一兩歲而已,對她的一切也不過只是聽說而已。那時便覺得,這種奇女子,即便是配個皇室貴胄也不為過,誰曾想……”慕容埙也嘆息着搖頭。
謝繼卻抿了口茶水,冷笑一聲:“不過是太蠢,愛錯了人而已。”
“謝公子!”江懷月打斷他,他怎麽能這麽說話?
那兩位也是詫異的看着他,人都已經死了,這樣說,實在是太過冷血!
謝繼卻目光寒涼的挑起眉,唇邊隐隐含了諷刺的意味,看向江懷月:“難道不是愛上一個錯的人,卻不懂回頭只是一味地追逐。甚至不惜用卑劣的手段,出賣自己,也害了旁人。這種人,最終就算身死情滅,又有什麽值得同情”
“謝公子你……”聽他這樣說,慕容埙也忍不住皺眉。謝繼一直以溫和風雅示人,這話從涼薄之人嘴裏說出來,還合情合理,可從他的嘴裏吐出來,就覺得不同尋常了。
江懷月卻暗暗心驚,他說的這些話,自己竟無從反駁。自己前世的時候,也是如同傅姨娘一般,一味追逐一個錯的人,不知做錯了多少,辜負了多少。自己比她幸運的,也只不過是得了一個重活的機會而已。
有那麽一瞬,自己簡直要以為,謝繼已經知道自己那三年的事,如今是含沙射影的諷刺自己。但她卻也知道這種可能是沒有的。
江懷月冷笑一聲,站起身走了出去,“謝繼說的對,這種人,不值得同情。”
謝繼一愣,臉色頓時蒼白了幾分。
江懷月卻再不看他一眼,轉身走了出去。
慕容埙和慕容祁面面相觑。
☆、江南之行
“謝公子你……”慕容埙見江懷月身影剛剛消失,謝繼就側頭掩唇咳了幾聲,見他臉色不妥,不免問道。
謝繼止住咳,看着兩人略一勾唇,将手虛握成拳放在身側,搖了搖頭,“我沒事……小月既然走了,我們也離開吧……這是她的閨房,我們三人在這裏,總歸是不好……”說罷,也不管兩人,自顧自站起來走了出去。
慕容埙逆着光看着他的背影,許是真的身子不适,腳步輕緩,看起來就像是一幅光影,不知何時便要消失一般。
一日一直到了傍晚,前來吊唁的人才陸陸續續的少了,衆人都感到疲憊,江淩雨更是已經整日滴水未盡,晚膳時分神色就憔悴得不成樣子。
江淩雨只是靜靜的吃了幾口,便告了辭,說明日便離開江府。
昨日江淩雨就提過要離開的意思,江府上下也不過是當她一時放不下心結,并沒有當真,豈知她今日又提了出來。
江夫人就率先皺了眉,先不說傅姨娘死後她出江府對江家聲譽不好,就是她一個柔弱女子,離了江家,她又靠什麽過活。
江淩雨許是見衆位的不贊同,就扯了下嘴角,“可否讓我将娘的骨灰帶走我要離開,我只是想着将娘帶回江南去。我想娘這一生實在太苦,她唯一忘不掉舍不下的,也不過是我那從未謀面的爹爹。”
江懷月又震驚了,在她以往的記憶裏,自己這個便宜妹妹,不過是個貪慕虛榮的虛僞女子,實在想不到她會有如此想法。又不由想她的母親有梨花般的心性,她與母親有些相像,也是正常。
江夫人一聽就又紅了眼眶,“我怎麽會不同意?我們江家困住她半輩子,如今已再沒理由,将她的亡魂也困在我們江家。只是你……”
江淩雨又笑笑,“母親之前積蓄不少,我多少也有些細軟,當作我去江南的盤纏,足夠了。”
江懷月忍不住插嘴:“你一個柔弱女子,自己上路不是存心讓我們擔心嗎?你憑什麽以為自己有能力走到江南?”
江淩雨一愣,臉色變白,緊咬了唇不再說話。
江懷月有意識到自己失言,低下頭小聲道:“抱歉。”
江淩雨笑笑:“我知道……只是……”
“罷了。”江懷遠忽然開口,“再過幾日,我便要啓程到水家莊一趟,你就再等等,到時跟我一起。”不管感情多麽寡淡,見她這個樣子,也難免有恻隐之心。只是不知為何,江懷遠心中還是對這個妹妹諸多排斥,說這話的時候有些勉強的皺眉。
江夫人又皺了眉,心中自然是百般不舍,“你才回來幾日,怎麽又要走?”
江懷遠心中有愧意,沉吟片刻,想說多留幾天,卻還是道:“有些事實在放心不下,這次将事情辦完,再回來就不走了。”
他也心知江湖不是自己的容身之所,縱使對江湖諸事有再多的不舍,他也是要繼承父親的志向,承襲将軍職位的。此次去江南水家,也算是做一個了結。
江淩雨還未表态,江懷月就雙眼放光,“那好啊,淩雨和大哥一起去,誰也放心!別看大哥平時這副樣子,除了對我之外,人還是挺好的!”
江懷遠瞪了她一眼,屈指在她頭上敲了一下,“小丫頭,難道我對你不好?”
江懷月捂着頭嘟哝:“難道打我就是對我好嗎?那我以後也多打你幾下……”
江淩雨看着兩人,唇邊也不由的有了笑意,頓時好像有些明白,為什麽江懷月看起來什麽都不會,只是會些對女子來說沒什麽用的武功,卻還是有那麽多人喜歡她。
這樣看着就讓人開心的人,怎麽會有人不喜歡?
……
“娘,您叫我有什麽吩咐嗎?”江懷月三步并做兩步,走到江夫人身後,輕輕替她捏肩膀。
江夫人只是做着手中針線,輕聲道:“再過幾日,你和你哥哥一起去江南吧!”
“娘!”江懷月驚叫,說實話在以往,自己還真的曾想過到江湖上闖一闖,可現在……自己若是走了,豈不是将娘親一個人留在這裏?
“好了。”江夫人放下手中的活計,拍拍她的手,“懷月,你是你爹的女兒,心性大,你如今不出去,難道想和娘親一樣,找個人嫁了,一輩子就這樣過去嗎?”
江懷月張了張嘴,說不出話。她是不想的。娘說得對,自己怎麽甘心就這樣找個人嫁了?
“去吧,娘沒什麽,就算是你爹爹不在,還有這麽大一個家,還有百十人陪着我呢!別擔心。”
江懷月又動搖了心思,哽咽道:“娘……”
“聽話,去吧!”說着又将剛剛手中的東西拿過來,“這個香囊,是娘親給你做的最後一個了,以後啊,你就要自己做了。”
“娘!”江懷月驚呼一聲,“娘你說什麽呢?我又不是一去就不回來了,哥哥也不是說,這一次會很快嗎?”
看着她驚慌失措的樣子,江夫人“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慌什麽?我是說你長大了,就算你回來了,娘也不給你做了!以後啊,這東西就自己給自己打理。若是真嫁了人,也要給你的夫婿打理,怎麽能老是讓娘給做?”
江懷月一聽,不知為何又心中泛酸,“娘……您這是以後都不管我了?”
聽出她聲音哽咽,江夫人也是心疼,卻道,“是啊,不管了。孩子都大了,還老是讓娘管着,像什麽樣子?”
江懷月把頭靠在她肩膀上,哼了一聲,“不管不就不管!”
江夫人笑了一下拍拍她的手,卻感到自己脖子上撒下一滴濕熱。
江懷月也不過就是傷感了那麽小些時候,又想到自己到江南游玩,心中也明朗了許多。這京城,自己如今也是呆膩了,倒不如跟着哥哥到別處看一看。
又看到那小盒子,拿起來放在手裏,“謝繼啊謝繼,你如今可是欠本姑娘我好大一個人情了,你看看,為了給你送這麽個東西,,還要我親自跑一趟!”
她完全厚着臉皮,自然而然的以為自己是為了給謝繼送東西,才去江南的。
轉眼又過了三日,江懷遠收拾好行裝,帶了江淩雨和傅姨娘的骨灰就準備出發。
江淩雨精神還是低迷,可臉色已經比三日前好了許多。大概是江家人這三日都對她友善了許多,她看向江懷遠江夫人的目光裏也多了些暖意。
江夫人又是對二人一番叮囑。
江懷遠環視四周,忽然皺眉問,“小丫頭呢?”
緊接着肩膀就被重重的拍了一下,一轉頭,就見一身男裝的江懷月,“怎麽?大哥想我啦?”
江懷遠看着她這一身行裝,還有她肩上背的包裹,忍不住皺眉:“你這是做什麽?”
江懷月嘻嘻笑了兩聲,拿捏着強調:“大哥啊,懷月舍不得你,要跟你一起去江南嘛!你就帶我一起去嘛!”
她一直瞞着江懷遠,想吓他一吓。
江懷遠立即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轉頭看向江夫人。
江懷月又嘻嘻一笑,“大哥,娘已經答應了,你放心吧!”
江夫人也沒想到她一直沒跟江懷遠說,嘆息一聲,點了點頭:“遠兒,讓你妹妹跟你出去歷練一下,也是好的。”
江懷遠看着江懷月笑的得瑟的臉,頓時滿面愁雲,已經帶着江淩雨了,如今若是再添一個江懷月……江淩雨倒是還好說一點,怎麽着也是聽話,只要照顧一下就好,可這位姑奶奶……
一時間心胸中便是天地無光,烏雲密布之感,想着自己這江南之行,大概……可能……真的會比想象中的要精彩的多吧?
☆、江淩雨失蹤
江懷月覺得自己實在悲慘,還沒來得及怨天尤人,臉側又是一道勁風襲來。
是的,很不幸的在出門的第二天,她就遇上刺客了。這還不是重點,重點是江淩雨丢了!
昨日見天色已晚,江懷遠就找了家客棧安排他們住下,原本這也正常,可是不正常的就是江懷月半夜摸黑出去瞎逛,江懷遠發現後出去找她,最後又讓她拉着這裏那裏的玩了很久,回去後已經是第二天了。
這也正常,江懷月原本就不是個能老老實實呆着的人,這次江南之行她原本也不過就是為了游玩。
可不正常的是,等他們回來,準備再次啓程的時候,卻發現江淩雨不見了!
她的房間空空如也,可她身上的盤纏連同傅姨娘的骨灰都還在,兩人在客棧中尋不到她,第一個念頭,就是江淩雨被綁架了!
又仔細一看,江懷遠冷着臉說:“此事有蹊跷。”他行走近十載,近三年更是一直在外游歷,有怎麽能看不出房間的不正常?若真是江淩雨遭人綁架,又怎麽會沒有留下一星半點兒的痕跡?
江懷月也是隐約覺得此事不同尋常,可又着實想不到她一個柔弱女子,能做什麽事。
江懷遠思索片刻,便道:“先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