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是在做夢,卻自然而然的合着心痛接受了這件事,仿佛她記憶深處,早已對此堅信不疑。
夢中的她聽到這句話,心中又燃起希望。
可接着墨寧熙又繼續說:“小月,我不知道怎樣說才能讓你明白……可是……縱使我愛你,可我還是不想讓你留下,我現在,只是想一個人……”他頓了頓,又說,“即便不是一個人,那個陪我的人,也不可能是你了,你明白嗎?”
江懷月走過去,輕輕環住他的腰,感覺到他身子一僵,卻随即放松下來,江懷月眼角就滑下一行淚,“可是寧熙……你沒有推開我。我抱着你,你沒有推開我……”
墨寧熙果然又沉默了,好一會兒,他又開口,打破了最後一絲幻想,“可是小月,我沒有推開你,也并沒有回應你,我不将你推開,只是現在的我,沒有擁住你的力氣,連推開你的力氣,也沒有了。”
江懷月卻依舊緊緊抱着她,滾燙的淚再也忍不住流了下來。
耳邊卻忽然想起柔和卻細微的聲音:“小月,哭什麽?”
擡頭一看,卻是不知道什麽時候,墨寧熙已經躺在了床上,自己正埋在他胸前流淚。
此時去看他的臉色,确實比冰雪還白,隐隐還透着枯槁,這時候看着他,她霎時間腦子裏一片空白,已經完完全全不記得她是在做夢,完完全全讓夢中的情緒支配着。
墨寧熙又向他勾起嘴唇,“怎麽哭了?”
江懷月搖搖頭,收起眼淚,“寧熙,我以為你不要我了。”
墨寧熙嘆息一聲,手指撫上她的臉頰,“怎麽會?小月那麽乖,我怎麽會不要你?”
江懷月抓起他的手掌,只覺得比冰雪還涼,怎麽捂也捂不熱,就像她自己的心一樣。江懷月卻更努力的笑了,“寧熙,今天白梅開的最好了,我帶你出去看看吧。”
墨寧熙卻出乎意料地點了頭,“好。”
江懷月卻不這怎麽知道的,墨寧熙從三日前,就已經起不了身了。該是早料到了他的歸期,江懷月努力的笑,“那寧熙,我替你梳頭吧。”
墨寧熙又點了點頭,他此時的瞳孔已經不複之前的明亮,隐隐泛着灰色。
江懷月就真的扶着他起了身,他也竟真的被她扶着走到了梳妝鏡前坐了下來。
江懷月執起梳子,輕輕的梳着,覺得自己手中的是一把綢緞一般。
她笑了,“寧熙哥哥,你說老人說的是不是真的啊?”
墨寧熙也笑,問:“什麽是不是真的?”
江懷月就念了起來,“一梳梳到尾,二梳白發齊眉,三梳兒孫滿堂……”邊念着,邊梳了一下,兩下,三下……聲音越來越小,尾音像一陣微風一般,消失得不見蹤影。
墨寧熙從鏡子裏看着她眼中滑落的淚水,又笑了笑,“傻瓜,這是給新嫁娘梳的時候說的,你為我梳頭,說這些話像什麽樣子?”
江懷月也勾起唇,點了點頭,“嗯,是啊,那是給新嫁娘梳的時候說的。”
然後又問,“寧熙哥哥累了吧?”
墨寧熙搖頭,“還好。”
江懷月卻又說,“寧熙哥哥今日還是回去休息吧,我們明天再看好不好?說不定,明天的白梅開得比今日好要好……”
墨寧熙又搖頭:“不用,就今天吧!”
江懷月深深看着他,點了點頭:“好……”
然後吩咐雙雙在院子裏放了個軟榻,扶着他出去,那白梅開的正盛,陽光下熠熠生輝,一陣風吹過,便是滿園的梅香。
墨寧熙靠在軟榻上,任她将那張薄毯蓋在他身上,說是出來看梅的,眼神卻一直流連在她身上。
江懷月從懷裏拿出一管長笛,笑着說:“寧熙哥哥,你原本教我的那曲《一世相思》,原先我一直學不會,今日我終于會了,我吹給你聽好不好?”
見墨寧熙點頭,她深深吸了一口氣,便将笛子放在唇邊吹了起來。
聲音并沒有多少婉轉纏綿,卻是絲絲縷縷的情意,理得清,卻扯不斷,就像一世相思,忘不掉,更舍不下。又是一陣風,那白梅卻是瞬時飄落,只是一瞬,整個小園便是缤紛落英,滿地吹雪。
笛曲驀地高亢,如杜鵑啼血,一聲聲都是耗盡心血的悲鳴,一聲聲卻又帶着飛蛾撲火的決然。
一曲終了,白梅落了一地,落滿了整個小園,屋頂,窗棂,臺階,青石臺,還有那人的身上,白茫茫的一片。江懷月站在這滿地雪白之中,像是要随風而去一般。
她低頭輕輕的将墨寧熙發絲上的花瓣一片一片的拿下來,像以往一樣開玩笑:“都說人比花嬌,如今看來還真是不錯。寧熙哥哥,這滿地梅花在你面前,可都失了顏色了。”
只是眨眼,滿樹白梅,便都零落了,如此,怎麽比得上寧熙哥哥?
墨寧熙又佯怒,“瞎說什麽?”
江懷月只是又笑了一下,問:“寧熙哥哥,今日我吹的《一世相思》,好還是不好啊?”
墨寧熙沉默片刻,聲音低弱的開口:“小月,你可知這《一世相思》真正意義為何?”
“為何啊?”
墨寧熙勾起唇角,眼神像以往一樣帶着溫柔的寵溺,“這《一世相思》的本意,原本是‘若可一世相思,便可相忘百年’。”
墨寧熙的聲音已漸漸變得微弱,江懷月将耳朵湊近,也只聽他細若蚊蠅的聲音繼續道:“小月……上一次,你已經思念過我。這一次……你便忘了我吧……。”
終是做不到為了讓他安心而說出那違心的話,江懷月搖了搖頭,随即低頭去吻他已經冰涼的薄唇。
墨寧熙眼神已經渙散,卻還是看向她的方向,目光中帶着悲傷的眷戀,他自從病重以來,從未流露出一絲絲的苦痛,可這時候,終于再也無力掩飾心中悲涼。
“小月……”張口還想再說什麽,薄唇中卻忽然不可遏止的湧出大股鮮血,瞬間就染紅了整片衣襟,江懷月瞳孔一縮,眼淚再也忍不住流了出來,,伸手就去捂他的嘴唇,那鮮血卻順着她的指縫流進她的袖管,溫熱的,江懷月卻覺得自己被灼傷了。
“寧熙……不……寧熙……”江懷月心中已經是一團亂麻,原本以為,自己早就知道結局,就會平靜得多,原本以為,早就料到如此,早早地做好了準備,便不會讓這猝不及防的悲痛淹沒,原本以為……
可她一直到現在,才知道那悲傷明明一直都在,如附骨之蛆,無時無刻不在啃噬着自己的心髒。
一直都在,哪裏還有什麽猝不及防?此時此刻,不過是慢慢像一條藤蔓一樣爬出來,絲絲縷縷,一環一扣,知道讓自己窒息。
“啊啊啊啊啊——————”看到他眼中最後一絲光亮散去,江懷月終于忍不住痛哭失聲,仰天長嘯,“啊啊啊啊————”她靜靜的抱着那僵硬的身體,雪花終于還是落下來了,紛紛揚揚,很久很久,有人從這小園經過,也只是嘆息一聲不去勸阻,很久很久,江懷月就任由自己和他一起被埋在這冰天雪地中,感受着徹骨的嚴寒,感受自己的身體和他的一樣,一點一點,變得僵硬。
作者有話要說: 自己寫哭了~~我親愛的寧熙哥哥~~小天使們別害怕,虐只是一點點,之後就會有甜哦~~
☆、江南風雨
“小月,小月……”又是有人輕輕地叫自己,周身不再是徹骨的涼意,江懷月神智又漸漸的回來了,她反反複複告訴自己,自己只是在做夢而已,墨寧熙還活着!只是這一回,自己又會到什麽地方去,又能看到什麽呢
心髒還微微鈍痛,江懷月不敢睜開眼,剛剛的夢境一個比一個更悲傷,這一次,她不知道還有什麽在等着自己。
“小月,小月……”那人淡漠的聲音裏帶了一抹焦急,江懷月終于長睫顫了顫,睜開了眼睛,果然還是墨寧熙!
這時候仔細看他的臉,覺得只是微微有些蒼白,可是比夢中不知好了多少。
她笑了一笑,問:“寧熙,這次你要做什麽呢”第一次的溫存,第二次的折磨,第三次的抗拒,第四次的死去,這一次,這一次,應該是自己為他殉情才對啊。
她伸手撫上墨寧熙的臉頰,反正是在自己的夢裏,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吧!她這樣想着,就說:“寧熙,你又活過來了啊?”
墨寧熙身子一顫。
江懷月自然不會感覺不到,就繼續說:“寧熙啊,幸好這一次你沒有再将我綁起來。”若是想第二次那樣自己被綁着,還能做什麽呢?
墨寧熙身子又是一顫,江懷月明顯察覺到自己手心中中臉頰的溫度變涼了,她唇角勾起一抹笑,另一只手也放在他的臉上,捧住就将自己的臉湊近,對着他的唇就印了下去。
他唇瓣上不再是冰雪的味道,像是帶着朝露的嫩草,她妥協的想,不管現實中是如何,反正在夢裏,墨寧熙是自己的愛人,自己就算是吻他也無可厚非。又想起上一個夢境中他死前的那一吻,眼角又有些潮濕,她将唇重重地壓在他的唇上,只覺得滿心情懷像暴風雨般要噴湧而出,卻偏偏不得其法。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忽然響起一聲輕咳,江懷月身子一僵,回頭看去,只見奕無襄閑閑的倚在門框上,江懷月之前在夢中也見過他,這時候就說,“奕無襄,這一次我不會放寧熙哥哥走了。”
奕無襄臉色一變,原本還有些尴尬的臉上頓時一片震驚,忽然大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你在說什麽?”
江懷月略吃一驚,手臂被他握得有些疼,皺了眉,“你做什麽?”
墨寧熙目光也是閃爍了一陣,随即向奕無襄輕笑了一下,“小月氏夢怔了。”
奕無襄啞口失言,“你……”
江懷月卻不顧而人的反應,腦子裏忽然一個機靈,向四下看去,這個地方,好像……好像是城南客棧……
頓時哀嚎一聲,自己是真的夢怔了!
“我……”江懷月一張俏臉“刷”的漲成了豬肝色,開口不知道說些什麽,強吻了一個男子的事,怕是普天之下頭一遭吧
墨寧熙面上有些微紅,也不看江懷月,不做什麽言語。
奕無襄看江懷月悔不該當初的神色,眼神頓時就凜冽起來,開口就相對江懷月說什麽,卻看到旁邊的墨寧熙,頓時一肚子氣就瀉了。
墨寧熙自動就翻過剛剛的一頁,道:“我已經跟懷遠說過了,你跟我先到江南,他沿途上再找一找江淩雨。”又頓了頓,“我沒有将你中毒的事告訴他。”
江懷月還是有些尴尬,就只是點了點頭,不告訴他是好的,大哥在江湖上本就不易,不能再讓他和月影樓結了怨。
奕無襄卻看着二人,忽然冷笑一聲,接着拂袖而去。江懷月不明所以,問:“他這是怎麽了?”
墨寧熙只是一笑,“他大概也是夢怔了吧!”
然後江懷月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又撲通撲通跳了兩下。
…………
剛下了一場小雨,湖面水汽氤氲,湖心一葉小舟。
劉福貴左肩上一道猙獰的傷口,此時已經不再滲血,手中長刀的刀刃已經卷了起來,他暗罵自己運道不好,江湖盛傳月影樓的朝鳳令流落到了宿松山,被一個自稱絕塵公子的人奪了去,自己就來碰碰運氣!
江湖人誰人不知,月影樓是江湖第一暗殺組織毒術,武功,個個都是上上乘,若是自己得朝鳳令,得以號令月影樓,那今年武林盟主之位,自己就勢在必得了!
誰知竟出師不利,剛到宿松山就遇上宿仇,他啐了一口,黝黑粗犷的臉上寫着憤恨,一步一步艱難地往前走!
他已經迷了路,這宿松山方圓百裏,又剛下了雨道路難行,他覺得自己說不定要死在這裏了。
忽然眼睛一亮,他快步走了兩步,扒開荊棘叢,就看到平靜朦胧的如同山水墨畫一般的湖面,心中頓時一喜,高聲叫道:“船家……嘿……船家……”幾聲過後,已經筋疲力盡,看那小舟卻沒有半點動靜,心中又冷了起來,眼前也陣陣泛黑,是已經疲乏到極點了。
再睜開眼,卻見那小舟已經施到自己面前,船上站着一個水靈靈的小姑娘,正眨巴着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看着自己。
劉福貴還是頭一次見這樣讨喜的小姑娘,頓時也咧開嘴朝她一笑。
那小姑娘卻“啊”的尖叫一聲,轉身跑到船艙裏去了。
劉福貴臉色一僵,難道自己真的這麽可怕,吓着人家小姑娘了
又過了好一會兒,那小姑娘又走了出來,看着自己眼神裏流露出驚惶,怯生生地問:“你……你還活着”
劉福貴摸不清這小姑娘的意思,點了點頭。
那小姑娘又怯怯地說:“你沒死的話,就自己進來吧!我家公子叫你進去!”
說罷,幾乎是小跑着,又進了船艙。
劉福貴先是愣了一愣,随即立即勉力起身。先不管這裏為什麽會有人,自己若是不跟他們走,就必死無疑!
剛踏上船板,就有一陣魚香傳來,劉福貴吞了吞口水,自己整日滴水未盡,這魚肉,對自己是莫大的誘惑。
果不其然,剛進船艙,就是袅袅的香煙,一位白衣公子身上披着狐裘,靠在軟榻上,一張臉比剛剛那小姑娘還精致三分。軟榻旁一個小幾,上面正擺着一大鍋魚湯。那小姑娘舀了一碗端在手裏,正喂給那公子喝。
劉福貴看着那鍋魚湯吞了吐口水。
那公子見劉福貴進來,就推開小姑娘喂自己的手,那小姑娘似是不滿,眼神不善地瞥了劉福貴一眼,那公子坐起來微微笑了一下:“在下姓墨,剛剛是我的丫頭冒犯了,還望大俠莫怪。”
劉福貴心中一凜,傳言,那絕塵公子,傳言中就是墨姓,難不成就是這位
他仔細打量,只見那人一身儒雅的書生氣,嘴角眼眸裏都是溫和的笑,一時間辯不出深淺。江湖魚龍混雜,即便外表看起來溫吞無害,也不可防心中蛇蠍。
那公子又問:“不知大俠如何稱呼”
劉福貴抱了拳:“鄙人姓劉。”
那公子還要說些什麽,忽然執起帕子掩住口咳了起來,臉上爬上一抹不祥的紅暈。
劉福貴這才注意到這公子一直在軟榻上沒有起身,并不冷的天氣身上也蓋着厚厚的狐裘,身形也瘦削,原來是重病在身。
見這船上像是只有這兩人,劉福貴心中一喜,一個是金貴公子,一個是嬌弱丫頭,又一看便是富貴之人,頓時升起邪念。随即又想到自己并不識路,便想暫時先放過他們,等自己上了岸……
他忙上前一步:“公子身子不适”
那小丫頭一直在為他撫胸,見劉福貴動作,立即将他擋在身後,眼睛裏能噴出火來。
那公子止了咳,無奈一嘆:“小月,不得無禮……”
那小丫頭回頭,頓時眼眶就紅了起來,“公子,您……您非要來這裏做什麽剛下過雨天氣濕寒,您身子又……”
那公子又嘆了一聲,“只出來幾天罷了,我答應你明日就回去,好不好”又道:“小月,給劉大俠盛碗湯吧,風寒露重,劉大俠一路上應該是凍壞了吧”
劉福貴連忙謝過,也不管那小姑娘看向自己的目光有多不滿,結果那碗湯咕嘟咕嘟喝了下去,頓時胸腹一暖,接着就一陣困意襲來,倒了下去。
江懷月又等了一會兒,才走上前去踢了兩腳,轉頭問:“寧熙,這回可是月影樓的人了”
墨寧熙也打量着他皺着眉,搖了搖頭,“不是。”
江懷月頓時垮下臉來,“守株待兔,就是這麽個守法啊連着兩天了,只碰上月影樓一個小人物,還讓他自盡死了……”
墨寧熙說危險重重,不知設了幾道防,若是想見那月影樓樓主,硬闖不得,只得想其他法子。如今離自己吞了那壓制毒性的藥已有二十三日。
江懷月又看看那軟榻上裝病的人,心神又恍惚一瞬,仿佛很久以前,自己也是抱着那麽一個人,在青蔥煙柳細雨中越走越遠……
墨寧熙只是笑了一下,“即便是等不到也沒什麽,只要朝鳳令在我們手裏的消息還有人信,月影樓早晚會采取行動。”
早晚……這個早晚,會是多久啊
江懷月嘆息一聲,可現在自己也沒有別的法子,只能聽他的。
墨寧熙淡淡的朝自己招呼,“過來!”
“做什麽”江懷月不明所以,走過去在軟榻的一邊坐下來。
墨寧熙将手中拿過的湯遞給她,“将這個喝了。”
江懷月撇了撇嘴,“那湯裏都下了迷藥了,你是想将我也迷暈”
“這碗湯是剛剛我的那一碗,沒有迷藥。”他淡淡一笑,眉眼間不經意流露一絲柔和,手指一動,趁江懷月不注意将一粒藥丸融在湯裏。
江懷月心神恍惚一下,便走過去将那碗湯仰頭就喝了下去,果然見墨寧熙唇邊笑意更柔和了。
那日的夢境實在太過真實,江懷月如今對他含着柔和的笑,實在沒有辦法拒絕。
作者有話要說: 小天使們~收藏評論一下~~麽麽噠~~要期末考試的我還在努力碼字~~
☆、鹽幫
如今江懷月與墨寧熙在墨家錢莊,話說起來,這江南才是墨家本家,着江南除了水家和謝家,便是這墨家了。只不過這墨家與皇家頗有淵源,勢力說起來要比謝家與水家更大一下,卻一直低調行事,只是每代都有人入朝為官,墨寧熙的父親更是做了丞相之位,墨寧熙也已早早的入朝。
不過皇帝大概是對墨家有所忌憚,只給了墨寧熙一個閑職,不然墨寧熙也沒有機會到這江南打理家業。
說起來墨家本家的人幾乎都在江南一帶,即便是水災讓他的生意有損失,可也決計用不着回來一趟,這實在是讓江懷月不解。
一進了墨宅,就有一小厮迎上來,對墨寧熙躬身道:“公子,鄭管家請您前去帳房。”
墨寧熙腳步一頓,江懷月就先插了嘴:“帳房去哪裏做什麽?”
墨寧熙回來這幾天,幾乎就沒有什麽事務能用得到他,這次難不成是發生什麽事了江懷月倒是不擔心墨家,只是想着若是墨寧熙分不出身了,自己身上的毒要怎麽辦?
她想着,就說,“你要是真的沒時間了,就先将我的毒逼出來吧!”那樣就能多出三四個月了!
墨寧熙只是笑了一下,擡步就走。
這鄭管家鄭樹堂是江南的名士了,如今卻成了墨家的家臣。
他算起來是墨寧熙的長輩,見墨寧熙進去了,也沒有那麽多禮數,直接将一個鎏金帖子扔了過去,“公子看看吧。”
墨寧熙大概是習慣了他這樣桀骜的态度,拿過來一看,哼了一聲,就遞給江懷月。
“給我?”這是墨家的家事吧?給她看做什麽?
墨寧熙許是預料到她想什麽,忽然帶了淡淡的譏諷道:“就是墨家的公子你都有膽子沾染了,只是看一個小小的帖子怕什麽?”
江懷月一張臉刷的就漲紅了,自己還以為他寬宏大量不計較這一茬了,感情他還都記着呢!
“我……我那回只是做了個夢……”江懷月覺得自己有必要解釋一下。
“哦?”墨寧熙冷笑一聲,“原來江小姐在夢中對我做這樣的事啊?”
江懷月就淡淡的接過來看了,這幾天江懷月才發現,這墨寧熙頗有些喜怒無常,時不時對自己溫柔相待,是不是有對自己冷諷幾句,江懷月漸漸已經習慣了。
打開那帖子一看,江懷月歡呼一聲,“哈,月影樓終于有動靜了!”
鄭樹堂立即就看向她,江懷月這才意識到,她與墨寧熙做這件事是瞞着墨家的人的,鄭樹堂自然也不會知道,她這樣反應,也難怪會引起他的懷疑。
鄭樹堂果然問道:“江小姐可是知道了些什麽?”
江懷月“呃”了一聲,不知該如何作答。
還好墨寧熙開口:“江小姐的哥哥是江湖之人,對江湖上的事自然是略知一二。此次月影樓相邀,不過也是為了朝鳳令被奪一事。”
鄭樹堂沉吟一下,“可是……我墨家素來于朝堂沒有什麽瓜葛……這月影樓此舉是何用意?”
墨寧熙拿起紙筆,龍飛鳳舞的在紙上寫了幾個字,轉頭對鄭樹堂道:“将這個回給月影樓便好。”
鄭樹堂接過去一看,随即皺了眉,“這……這怕是不好吧……這月影樓雖說與我墨家并無瓜葛,可這樣拒絕,怕是……”
“沒什麽不好。”墨寧熙擡手打斷他,“這月影樓請了水家與謝家謝兩,我墨家有與水家齊名,自然不會有請不到的道理。只是我們畢竟與他們兩家不同,不去也沒什麽妨礙。”
說着就轉身走了。江懷月緊跟其後,問:“真的不去嗎?若是不去……”不趁着這個機會,怎麽拿到解藥啊?
墨寧熙停下腳步,嘆息一聲,“沒有說不去,只是不能以墨家公子的身份去,懂嗎?”
江懷月皺眉眨了眨眼,“那以什麽身份去?難道你還有別的身份?也收到請柬了?”
墨寧熙直接轉身敲上她的額頭,“除了宴會上受到宴請的賓客,還有一種客人,叫做不速之客。”
江懷月又眨眨眼思量,恍然大悟,心道自己真是豬腦子!
…………
劉福貴一覺醒來,就發現自己在一個木屋裏,躺在一堆幹草上,傷口已經被包紮好了,只是手腳都被綁了起來。
他腦袋昏漲,搖搖頭,想動一下身子,卻發現手腳都被綁了起來。
他頓時一驚,又回想起自己船上的情形,頓時就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他娘的!自己竟然又着了道!
木門“吱呀”一聲,劉福貴朝外看去,之間原先那俊秀的公子走了進來,随即身後的小丫頭就一蹦一跳地走出來,走到自己身邊彎下腰來,笑眯眯的看着自己:“醒了?”
劉福貴滿心憤怒,“你們是什麽人?”他再看那公子,哪裏好有半點不适的樣子剛剛在船上時,分明就是在騙自己!
“哦。”那小丫頭點了點頭,“看來是真的清醒了啊。”
劉福貴頓時一噎,胸中像堵了一塊石頭,一口氣上不去,下不來。。
江懷月見自己只是說了兩句話,劉福貴雙眼就睜的像銅鈴一般,頓時就笑了出來:“火氣這麽大江南水災都這麽久了,再大的火氣也該澆滅了才對,怎麽還是這麽大?”
墨寧熙走上前,手裏拿着一張紙,對帳外的小厮道:“給他松綁。”
劉福貴被松了手腳,轉了轉手腕站起來,“你們到底是什麽人,将我帶到這裏做什麽?”劉福貴絕對是個死要面子的人,打死也說不出那個“綁”字。
墨寧熙就笑了一下,答非所問,卻是一句話讓劉福貴變了臉色:“鹽幫最近生意如何?”
“你……”劉福貴愕然,“你怎麽會……”
墨寧熙打斷他,“其實我請劉幫主來此,也是有要事相求。”原來這劉福貴是江南鹽幫的幫主,墨寧熙原本想将他丢在宿松山了事,卻不想無意間發現他腰間令牌。
聽墨寧熙說有要事相求,劉福貴端的架子頓時就高了,“哦?難道這就是你們求人的方法嗎?”
江懷月在一旁就嗤了一聲,“寧熙說是有事相求,只是怕你面子上過不去,省得一會兒知道自己不得不幫的時候下不來臺,偏偏給你臺階你還不下!就沒見過你這麽不識趣的!”
劉福貴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墨寧熙就将那張紙遞給他,“看看這個吧。”
劉福貴懷疑的看着墨寧熙淺笑的臉,将眼睛放在那張紙上,先是疑惑,再是愕然,最後眼睛裏竟流露出狂喜的神色,手指都開始發抖,對墨寧熙的态度就變了:“這……這是……”
墨寧熙還是淡淡的,道:“若是劉幫主答應幫我這個忙,這封信,就當是我送與鹽幫的。”
劉福貴冷靜下來,問:“不知公子讓我鹽幫幫什麽忙?”
他拿得出這樣一個大手筆,那自己這個忙,怕是不會簡單。
墨寧熙卻笑了笑:“我只是想問,我給出的這個條件,值得劉幫主拿出多少代價?”
劉福貴思索一會兒,咬了咬牙:“半個鹽幫。”
墨寧熙似乎對他的回答很是滿意,點了點頭,“劉幫主放心,劉幫主只消今晚将半個鹽幫弟子帶到月影樓便可,而卻我保證,那些人會毫發無損的回去!”
說罷,招呼江懷月,轉身便走。
劉福貴在他身後喊:“請問公子是什麽人?”
墨寧熙卻理都不理。
江懷月撇了撇嘴,這姿态,做的可真是太好了!
江懷月問:“你給他的那封信是什麽啊?他怎麽會這麽在意?”
墨寧熙聽着就忍不住笑了一下,“不過是鄭樹堂寫的要與鹽幫合作的信。”
江懷月眨眨眼。見她還是不明白,墨寧熙就停下腳步對她解釋:“鹽幫其實從兩年前開始就已經漸漸沒落了,這回又碰上一場水災,雖是鹽幫的總堂未受波及,可也遭受了不少損失。就算是對原本的鹽幫來說這打擊也不小,更何況它本就已是強弩之末。”
“哦……”江懷月點點頭,“所以鹽幫就向墨家求助?”
墨寧熙點了點頭,“對,總算不是那麽蠢了一回。”
蠢江懷月氣鼓鼓地看着他,還未開口,就又聽他道:“其實也不盡然,說是想墨家求助,說白了也不過是一場合作罷了。只是對鹽幫來說,希望渺茫,墨家若是答應了,也要承擔不小的風險。可若是墨家真的拒了他,鹽幫大概也就垮了,他說那封信敵得過半個鹽幫,也還是往小了說的。”
“可是……”江懷月還是疑惑,“可是你為什麽答應?”她一聽說讓劉福貴将人帶到月影樓,就知道他是為了幫自己弄解藥。為了自己,他就讓墨家承擔風險嗎她頓時有些愧疚。
許是看出她的心思,墨寧熙就又笑了一下:“這是早就已經定下來了,墨家雖是有風險,但鄭樹堂早就決定要與鹽幫合作。畢竟這是若是成了,收益也不小。”
“早就決定了?”江懷月頓時了然了。墨寧熙就是個黑心肝的家夥!“早就決定了,你還拿出來騙他?”
“怎麽是騙他?”墨寧熙竟然有些無辜,“我哪裏是騙他我只是先将合約提前給他看了而已,是他一廂情願的以為,是我幫他得到了與墨家合作的機會而已,怎麽怨得了我?”
江懷月哼了一聲,自己就不能以為他太好心,省得以後自己被他騙了都不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複習好辛苦,又熬夜碼字存稿。嗚嗚嗚……親愛噠收藏評論一下安慰一下~~
☆、月影樓(一)
“勞駕。”旁邊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婆婆笑眯眯的道,“勞駕,小姑娘,稍讓一讓。”
“哦,對不住。”江懷月連忙讓出一條道來,那個老婆婆便善意的朝她笑了一下,讓一個年輕人扶着朝堂內走去。
雖是步履蹒跚,江懷月依舊能看得出那婆婆是個武功高強之人。江懷月這次易了容,混跡在閑雜之人中間,一身麻布短衣,将頭發弄得亂糟糟的,看起來與周遭的人沒有什麽兩樣。
她扮成這樣,自然沒有資格進入大堂落座,就遠遠地站在外面。
周遭都是一些丐幫弟子,還有衆位名不見經傳的江湖游俠,盡是些三教九流之士。雖然已經是晚上,可盛夏的天氣依舊是炎熱的緊,這些人又摩肩接踵的,江懷月甚至能聞到身邊人一身的汗臭。
到底是嬌生慣養的大小姐,江懷月簡直要哭出來了,這個墨寧熙分明就是不安好心,讓自己做什麽不好?偏偏讓自己混跡在這些人中間,根本就是不安好心!
周圍私語聲一直不斷,江懷月心中抱怨幾聲,就開始側耳聽。
只聽一個拿着僧杖的肥頭大耳的大和尚開了口,一副大嗓門讓身邊的人耳朵都震了震:“喂喂喂,你們聽說了沒有啊,今天黃樓主舉辦一場宴會,就是要給大家說明朝鳳令被奪一事。”
此話一出就引來一陣譏笑,他旁邊一個乞丐模樣的人開了口:“這事,在江湖上還有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啊?還值得大和尚你拿出來說道?”
那和尚搖了搖頭,道:“哎,你們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江懷月身前有一紅衣女子,打扮妖豔異常,在她身後江懷月都能聞到濃重的脂粉味兒,只是不知道她轉過臉是一個什麽樣子,只聽她也插了嘴,“大和尚,你倒是說說,什麽是其一,什麽是其二啊?”
那大和尚嘿嘿笑了兩聲,“這其一啊,就是朝鳳令被奪一事,已經在江湖中傳得沸沸揚揚,今年武林大會又迫在眉睫,怕是要受些影響喽。”
話一出又是一陣哄笑,那乞丐又說:“大和尚,這就是你的其一這事在江湖上還是秘密今年武林大會由月影樓來舉辦,偏偏又出了這麽一檔子事,辦不辦的成都玄乎,又豈止是受些影響這麽簡單?”
大和尚倒是沒皮沒臉,就是讓這麽多人哄笑,也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