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寄憂谷
江懷月小聲問:“那碧琉璃是什麽東西?”看那樣子,江懷月也知道這碧琉璃,并不僅僅是鳳尾翎的解藥這麽簡單。
不止江懷月沒聽說過,看一個個臉上茫然的樣子,大概除了墨寧熙和黃重,沒有人知道這碧琉璃是什麽東西了,就連那金堂主,也露出不解之色。
“鳳尾翎的解藥。”墨寧熙仿佛并不願多說什麽。
黃重冷笑一聲,“墨公子如何得知,這碧琉璃在我的手上?”
“黃樓主都已經将碧琉璃拿出來示人了,難道害怕別人認出嗎?”墨寧熙淡淡說道,“原本我此番前來,還心存猶疑,倒不想黃樓主真的……”
黃重臉色越來越青,一直挂在唇邊的冷笑也不見了,雙手握緊金華絲。
墨寧熙又接着道:“原本我絕塵谷乃隐世之地,與黃樓主井水不犯河水,奈何黃樓主上了我的人,便是我有心與黃樓主交善,現下也有些為難了。”
金堂主早就緊握手中大刀,如今又聽他話裏不乏挑釁之意,道:“你認為憑你就能鬥得過我月影樓?”
不是金堂主狂妄,月影樓的實力也是江湖上無人不知,數十年來都無人能撼動,更別說辎重黃重坐上樓主之位的這八年,更是幾乎成為江湖至尊。
哪裏随随便便來了個絕塵公子哪裏又随随便便出了個絕塵谷連聽說都沒聽說過,又怎麽會有人相信他能鬥得過月影樓
墨寧熙也自是知曉他的心思,只是一笑,“在下有一問題想問一問金堂主,不知金堂主可否解答?”
墨寧熙客氣的說話,金堂主氣焰倒是更高了一份:“哼,有什麽問題就快問!”
“不知月影樓衆弟子,遵從的是朝鳳令,還是黃樓主手中的金華絲?”
金堂主愣了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兩聲:“是朝鳳令!可那又如何難道你這絕塵公子還要大言不慚的說朝鳳令在你手裏”剛剛樓主拿出來的朝鳳令已經說明了一切,這絕塵公子還有什麽臉面說這種話?
墨寧熙又道,手指撫上衣袖中的物什:“金堂主以前可是見過朝鳳令?”
“自然見過!”金堂主用鼻子哼了一聲,月影樓的朝鳳令,只要是堂主,即便是壇主,也是又機會見到的,更何況他是樓主跟前最得力的人,哪裏有沒有見過的道理?
“是嗎?”墨寧熙垂下眼眸淡淡道,語氣輕的只有江懷月能聽見。
江懷月皺眉,小聲問:“墨寧熙,你在做什麽?”自己今日聽墨寧熙的吩咐,來激黃重一激,待墨寧熙套出解藥的下落,自己趁亂去偷出來,他又是搞什麽幺蛾子而且看他的樣子分明是早就知道那碧琉璃所在何處!
墨寧熙擡眼看着黃重,“黃樓主,這朝鳳令可是真的?”
黃重臉色白了一白,随即斂下神色,将朝鳳令拿在手裏把玩,“自然是真,難道這個還能有假不成這普天之下,怕是再難找出第二個了吧?”
“不錯,”墨寧熙看他他手中的物什,“黃樓主所拿,這普天之下,是再無第二個,可……”墨寧熙笑了一聲,“黃樓主,這真的是朝鳳令嗎?”
黃重臉色又一白。
金堂主上前一步:“你這是什麽意思?我朝鳳令從一開始就是如今的模樣,難道還有假不成?”
墨寧熙只是淡笑着看着黃重,“黃樓主,,您手中所拿,可是真的朝鳳令?”
黃重冷哼一聲,道:“我如今手中所拿,若不是朝鳳令,又能是什麽?”即便這不是真又能如何月影樓創建幾十年來,不都用着自己手中“朝鳳令”嗎在自己還未坐上樓主之位,不知真的朝鳳令已經丢失良久,一直尊崇的,也不過就是自己手中這塊令牌嗎?
即便他不是真的朝鳳令又能如何初代樓主創建月影樓,便是用的這塊令牌!即便初代樓主說朝鳳令已失,可多少年來,鎮樓之寶便是自己手中的令牌!
那真的朝鳳令,除了第一任樓主又有什麽人見過上一任樓主,上上一任樓主,再上一任樓主,一任任傳下來的,就是自己手中的令牌!如此,還有什麽真真假假?
“我手中所拿,就是真的朝鳳令!”黃重一貫散漫的目光裏此時也染上堅毅,手不自覺的将朝鳳令攥緊,“我手中的,就是朝鳳令!”
墨寧熙淡淡點頭,低下頭勾起唇角,不發一言。
江懷月疑惑,墨寧熙做什麽的看着墨寧熙,靠在他懷裏覺得他的體溫變得有些冰涼,疑惑的皺眉。
良久,墨寧熙才又擡頭一笑,“我倒是有些不忍心了……只是……黃樓主不會不知道,月影樓世世代代的朝鳳令其實是假的吧?”
所有人都抽了口涼氣!他在胡說什麽若是他說如今黃樓主手中的朝鳳令是假的,大約還有人相信,他說,世世代代,都是假的!
墨寧熙看着黃重發白的臉,繼續淡淡道:“黃樓主,從第一任開始,便這朝鳳令是假的了,黃樓主,其他人不知,你不會不知吧?”
黃重頓時身子一僵,“你……”他說服自己不要管他的話,自己手中的令牌是世世代代傳下來的,是不是所謂真的朝鳳令已經不重要了,卻又一邊不自覺的動搖,也許……也許他真的知道朝鳳令真正的秘密,也許……
墨寧熙從袖子裏拿出那件物什放在手裏把玩,眼睛看也不看向黃重,只是像講一個無關緊要的故事一般,說出讓所有人都驚異的話:“前朝德佑皇帝與皇後隐居之後,便在高黎山山麓建了寄憂谷,德佑陛下退位前口喻,寄憂谷世世代代免徭役賦稅,與世隔絕。靈碧宮從此遠離塵世喧嚣,即便是現在,也無人知曉它的所在。”
這個故事江懷月倒是聽過,只是她也不知真假。
前朝德佑皇帝是少有的仁德,即便前朝末期,皇帝荒淫無道,百姓苦不堪言,天災人禍,戰亂瘟疫不斷,大武帝國卻已經能茍延殘喘那麽久,也是多半的人都還感念德佑陛下仁德,雖是怨恨末代皇帝,卻依舊心存感畏,不敢颠覆德佑帝的江山。
德佑皇帝與皇後伉俪情深,德佑皇帝更是為她遣散後宮。蘇皇後與江懷月一般亦是将門之後,卻比江懷月有智謀,曾前線半年擊退塔丹,平複近十年的戰亂。當時還是齊王的德佑陛下同在戰場任監軍之職,便與蘇皇後情投意合。
那是塔丹未平,就傳來德侖皇帝駕崩的消息,軍心大亂,蘇皇後一人留于前線安定局勢,德佑皇帝回京安撫人心,遵先帝遺诏登基,卻在初登大典之後一個月處理好全部事宜,又跋涉回到前線,與蘇皇後同仇敵忾,平定塔丹回京之後,冊封蘇将軍為後,大婚之禮過後,德佑陛下卻終究操勞過度大病一場,皇後宿夜守于帝榻,铮铮鐵骨也化為繞指柔情。
當時帝後之情就是一段佳話,卻不知為何德佑皇帝在位十三年便突然退位。
☆、朝鳳令
只聽墨寧熙又說道:“六十年前,寄憂谷左護法白遲帆奉谷主之命,帶着朝鳳令出谷,建了月影樓。原本這是寄憂谷重新入世的第一步,可陰差陽錯,就在月影樓局勢大好的時候,寄憂谷發生內亂,大長老四長老挾持寄憂谷谷主欲奪谷主之位,寄憂谷谷主之女逃出谷向白遲帆求助,白遲帆将朝鳳令交付于她,表示月影樓世世代代不管寄憂谷在誰人之手,只認寄憂谷正宗血統為主。”
他聲音清淺,卻沒有人出聲打斷,不只是因為太過震驚,還是別的什麽。
說到這裏,墨寧熙忽然頓住,不再繼續說下去。
黃重緊緊攥緊拳頭,心中已經不僅僅是震驚了。原來月影樓,只是……
金堂主原先是不信,回頭卻見黃重這個樣子,“樓主……這……”
黃重一笑,勾唇向堂下衆人看去,一個個全是懷疑和不可置信,他語氣恢複以往那樣的散漫:“諸位,今日實在抱歉,我月影樓內部有些事要處理,還請各位先行回去,我月影樓會給大家一個交代。”
墨寧熙也擡眼,笑了笑,手一揮,随行的那些鹽幫的人就都退了出去,堂中人立時少了一半。
其他各大幫派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心知此事不是他們能插手的,即便滿心好奇,還是站起來,“黃樓主,此番打攪了,告辭!”
“告辭!”
不一會兒,堂中的人就陸陸續續的走光了,只餘下黃重和月影樓的幾位堂主,還有墨寧熙和江懷月。
墨寧熙推開江懷月緩緩起身,飛身一躍,便輕輕地落在黃重對面,負立着手,道:“黃樓主,不知此事,您可知曉”
江懷月自己在那華麗的空蕩蕩的步辇上,一門心思的還想着怎麽拿到碧琉璃解了自己身上的毒,卻見事情的發展似乎越來越離奇了,也飛身一躍到墨寧熙的旁邊。
墨寧熙見她上來便轉頭朝她一笑。
江懷月翻了個白眼,正事不做,笑什麽自己還是因為他中的毒呢!
她輕聲在墨寧熙耳邊說道:“你快将我的解藥給我弄出來!說那些無關緊要的做什麽?”
墨寧熙只是不語,又重新将目光放在黃重身上。
黃重深深吸了口氣,散漫一笑,“我怎麽相信你的話?畢竟我手裏的東西,才是月影樓世世代代傳下來的。”他手裏的那塊令牌依舊閃着盈盈的光,“三丈浮光,三世韶華,萬金難出,非殺不回!”此話,畢竟說的,是他手中的朝鳳令!旁的什麽,見都沒見過,怎能服衆?
墨寧熙也是一笑,将一直藏在袖中的物什拿了出來,舉在身前,只見是一通體瑩白的寶玉,光澤瑩透,上面雕着一個栩栩如生地展翅鳳凰,他又說:“寄憂谷谷主之女接了朝鳳令,卻陰差陽錯的不知去向,初代月影樓樓主無處尋她,一直壽終之時,才有将自己手中另一件寶物制了一個假的朝鳳令,一任任的傳下去,卻告知每位新任樓主朝鳳令真實模樣。”
他說着頓了頓,看向黃重,“黃樓主,若是有人見過朝鳳令真的樣子,怕是除了你,再無旁人了吧?”
黃重看着墨寧熙手中的物什臉色變了幾變,随即又笑了,“不錯!”
“樓主!”各大堂主都忍不住驚呼一聲,樓主說這句話什麽意思難不成……難不成那人手中,才是真的朝鳳令
黃重又道:“老樓主卻是将此事告知與我,只是……我怎麽知道你手中的便是真的朝鳳令?”師父有訓,即便自己萬般不想承認,也別無他法。月影樓存在的意義就在于此,若是真的朝鳳令真的在自己眼前,自己絕沒有不認的道理。
不過就是一個樓主之位而已!
此話一出,便是證明了墨寧熙所言不虛,金堂主在一旁看着,張了張嘴,沒有再說什麽。
江懷月在一旁也是疑惑,既然是寄憂谷的物什,寄憂谷又是前朝皇帝所建,墨寧熙是丞相之子,又怎麽會有這東西
“黃樓主認不出?”墨寧熙淡淡反問。
黃重眯了眯眼,“不錯,你手中所拿的确與畫像上的朝鳳令一模一樣,只是‘三丈浮光,三世韶華。萬金難出,非殺不回’,這本說的就是真正朝鳳令,若是你手中真的是朝鳳令,為何沒有三丈浮光”
“三丈浮光……”墨寧熙輕輕一笑,随即手指凝氣為刃在自己手上一劃,血滴在瑩白的玉上,立即便滲進去,瑩白的玉突然變得通身血紅,發出耀眼紅光,江懷月隔得近了,隐隐能看到那玉中一個“蕭”字,腦中忽然靈光一閃。
墨寧熙擡頭看着滿臉錯愕的諸位堂主,又轉頭看向黃重,“如何?”
黃重靜默,忽然低下頭擡起一只手捂住眼呵呵笑了兩聲,聲音嘶啞,随即放下手,道:“原本,我見到真正朝鳳令的圖紙,便是紅色,原來如此啊……”
“樓主!”金堂主驚呼一聲,難道樓主的意思是,自己月影樓,今後就真的成了這人的附屬不成“樓主,不管哪個才是真的朝鳳令,我等都只遵樓主號令!”
此言一出,旁邊幾位堂主都紛紛應和。
墨寧熙倒是早就預料到衆人會有如此反應,只淡笑着看向黃重并不言語。
“住口!”黃重忽然冷喝一聲,道:“月影樓從來就只認手持朝鳳令的人為主,你們是想造反不成?!”
“樓主!”其餘的人讓他一喝都吓得立即噤了聲,只有金堂主有咄咄問道:“樓主!難道您真的想就這樣将兄弟們苦心經營的月影樓拱手讓人嗎?別說我和在座的各位不同意,月影樓諸位,哪個人能同意?”
他又回頭看看那絕塵公子,身形單薄的仿佛自己一只手都能捏死,自己至今也察覺不到他有什麽武功內力,又有什麽能耐服衆?
“再者!”江懷月還真沒預料到,剛剛讓自己幾句話就讀得啞口無言的人,此時竟然也這樣巧舌如簧,“樓主,即便他手中是那傳言中真正的朝鳳令,又怎能斷定他就是朝鳳令的主人又怎麽能知曉,他是通過什麽手段得來的?”
黃重顯然也是想到了這點,此番若墨寧熙真是寄憂谷的後人,黃重還會心甘情願地将月影樓讓與他,可若不是,黃重自然也不會傻到将自己多年心血拱手讓人的地步!
墨寧熙淡淡一笑,道:“黃樓主,可否将手中那令牌借我一用?”
黃重皺了眉,低頭看了看手裏靜靜散發瑩綠色光芒的随了自己多年的令牌,“要這個做什麽?既然你一心認定它是假的,又要這個做什麽?”
☆、真正的朝鳳令
心底冷笑,他怎麽會不知自己手中之物是什麽自己不清楚他的真實身份,怎麽可能會将這件東西交給他?
墨寧熙看出他的心思,道:“謝樓主盡管放心,我只是想證明一件事。我無心用那些下三濫的技倆!”
黃重看向那人的眸底,乍看之下只見一片華光潋滟,再往深裏看去,卻見如同浩浩星空一般,深不見底。黃重笑了一下,便将手中的牌子扔了過去。
眼前這個人,心思藏得太深,也太大,若真是想得到什麽東西,有怎麽會用這種手段倒不是說他有多麽君子,只是不屑罷了。
即便他今日的目的只是一個碧琉璃,他下手之處,也是整個月影樓最大的軟肋!
墨寧熙悄悄勾起唇角,又在自己手心一劃,鮮紅的液體滴在那瑩綠上,霎時又是一道紅光迸出。
江懷月這時候緊緊盯着這塊玉,果然,上一回自己若隐若現看到的“蕭”字,此時清清楚楚的映在自己眼裏,即便只是一瞬,也足夠自己看清了。
心中忽然一陣戰栗,她簡直不可置信,怎麽……怎麽會是這樣……
直到那紅光散盡,墨寧熙才重新擡起頭,道:“如何,若之前不信,此時可是信了?”
之前,那“朝鳳令”也不過是他自己拿出來的,即便黃重認識它的樣子,是真是假也未可知,可如今他的血,也能讓月影樓一任一任傳下來的朝鳳令起了反應,便再沒有人懷疑了。
黃重伸手接住墨寧熙扔回來的朝鳳令,深深吸了兩口氣,忽然回頭,對還在堂內的衆人喊:“從今日起,月影樓上上下下……”
“且慢!”一道溫潤清朗的聲音打斷他的話。
黃重果然停了下來,回頭疑惑地看着他,“你這是何意?”他費盡心思,自己就不信他只是想要碧琉璃這麽簡單!
墨寧熙開口:“我無心與黃樓主争奪樓主之位,墨某今日前來,不過是想與黃樓主做個交易。黃樓主将碧琉璃交予我,我手中的朝鳳令,也物歸原主,如何?”
不只是黃重,連江懷月都詫異地看着他。
他費了這麽大心思,難道真是只要碧琉璃嗎?
墨寧熙又淺笑一下開口:“月影樓還是黃樓主的月影樓,我只想與黃樓主交換碧琉璃,如何?”
黃重臉色變了幾變,“你真這麽想?”
衆位堂主看向黃重,他們從心底,還是不希望月影樓在這樣一個來歷不明的人手裏,若是墨寧熙此時能主動讓步,自是和了他們的心意。
黃重見墨寧熙點頭,又看看他身邊的江懷月,問:“那碧琉璃……你真的要給她?”
墨寧熙又淡淡點頭。
黃重眼神又是一陣閃爍,仿佛不可置信。
金堂主在一旁道:“樓主,月影樓上上下下,只認您一人為主!”
黃重“呵”的笑了一聲,“要是想要,就自己過來拿!你既無心做我月影樓之主,又将我月影樓高的烏煙瘴氣,我哪有輕易饒過你的道理!”
說着手腕一翻,金華絲微動。
“喂,你還講不講理啊墨……公子都退讓到這一步,分明就是你月影樓占了便宜,你……”江懷月憤憤不平,分明就是墨寧熙退讓,這時候還成他的不是了?
黃重卻并不管她,冷哼一聲,金華絲就像一條蛇一般有了靈性,迅雷不及掩耳的向墨寧熙胸口刺去。
墨寧熙臉色一變,黃重突然發難倒是在他意料之外,擡手抓起江懷月的衣襟,就将她從臺上扔了下去,瞬間胸前就是一涼,墨寧熙側身一躲,堪堪避過,暗惱今日未帶武器。
江懷月一個走神,便讓墨寧熙揪着衣襟扔了下去,她一驚,暗罵一聲,連忙提氣,差一點就讓墨寧熙摔得七葷八素。
再回頭,就看見兩人纏鬥在一起,招式看得自己眼花缭亂,分不出二人身形,她暗暗感嘆前世的時候不知,今生一見,原來墨寧熙的武功已經如此高深。
她剛上前一步,就聽金堂主在一旁冷冷道:“你确定要插手?”
腳步一頓,江懷月定睛一看,二人招招險惡,哪裏還有自己插手的餘地?
黃重步步緊逼墨寧熙的命門,墨寧熙卻不知為何顯得束手束腳,有招不敢出,一時便占了下風。
黃重皺眉,“幹什麽,覺得我打不過你,故意讓着我嗎?”
墨寧熙連連出招抵禦,胸口又是一陣熟悉的悶痛,他苦笑,那裏是自己讓着他?
黃重又冷笑一聲,“清流公子真是好手段啊!”
墨寧熙自是知道瞞不過他,淺笑一下:“過獎。”
黃重又道:“你今日來月影樓一行,怕是不僅僅為了碧琉璃吧?”
黃重一手金華絲出神入化,墨寧熙有沒有武器防身,只拆招應敵便已應接不暇,胸口悶痛更甚,血氣漸漸有些壓抑不住,再沒心思琢磨他話中是什麽意思。
黃重不過是不敢讓他如此算計,想要洩憤而已,招式驀地淩厲起來,一掌就朝他的胸口劈出。
他原本也沒指望能打到實處,畢竟剛剛與墨寧熙對招,也知他無意在自己之上,卻不知為何一直退讓,卻不想眼前的人不然氣息一滞,自己一掌就印在他的胸口。
江懷月本就皺眉緊盯着兩人,忽然間黃重一掌打在墨寧熙胸口,頓時驚呼一聲,連忙道飛身上前擁住他從空中落下的身子,穩穩地落在地上。
“墨寧熙,你沒事吧”江懷月扶他站好,看着他臉色蒼白,唇邊挂着一縷鮮血,閉着眼呼吸不穩,一時又有些恍惚,又想起那個夢境中他不住的嘔血,白梅飄落,徹骨寒涼,不自覺的身子發抖。
良久,墨寧熙許是調整好了氣息,擡眼看着江懷月勾了下唇,拍拍她的手:“沒事。”
江懷月驚魂未定,眼前一張臉不住的和夢境中的臉重合,腦中密密麻麻的針紮一樣的疼,意識臉色竟比墨寧熙還白幾分。
墨寧熙看她這個樣子,只是嘆了口氣,別過臉。
黃重落到墨寧熙身邊,皺眉道:“怎麽回事?”
墨寧熙推開江懷月的手,擦去唇邊血跡,“是我技藝不精,黃樓主,如今可是能心平氣和的和我談交易了?”
黃重自然是不信他那技藝不精的措辭,卻也不再深究,有思索良久,才笑了一下道:“墨公子真是好打算,我也是不得不答應了。”
說着,就将自己手中令牌扔了過去。
他這一扔又含了些內力,墨寧熙接住,卻不自覺的後退一步。
☆、前朝後人
江懷月連忙在後面扶住他,“你……”她現在還陷在夢境裏,看着眼前的人,覺得就像紙糊的一般,風一吹就倒了。
墨寧熙卻再一次推開她扶着自己的手,閉上眼睛,胸口的鈍痛已經讓他眼前昏花,原本已經模糊的記憶此時卻鋪天卷地而來,讓他抗拒。
他閉着眼神深吸了幾口氣,平複了一下心緒,回頭對江懷月淡笑一下,“無礙,只是內息亂了。”
江懷月一愣,這才記起這不是夢裏,墨寧熙向來又是沒什麽病痛的。她意識到墨寧熙對自己的抗拒,連忙退後一步,也笑了一下,“沒事就好。”
自己與他只是年少時的玩伴,除了那個陰差陽錯的吻,他對自己的親近不适應,也是情理之中。畢竟,在小時候他對自己就沒有多少親近,自己還曾以為他是厭惡自己的呢。
黃重看着兩人之間的暗潮,冷笑一聲,道:“怎麽,墨公子得了碧琉璃,就想賴賬了”
墨寧熙将手中那真的朝鳳令扔過去,也含了內力逼得他後退一步,“豈敢。”
黃重沒想到他看起來這麽個樣子,扔給自己的時候還敢用內力,沒防備的後退一步,頓時哭笑不得:倒是想不到堂堂清流公子,竟有這樣小心眼的時候。
即便墨寧熙剛剛刻意疏離,江懷月一門心思還是在他身上,畢竟他剛剛受了傷也是真。這時看到他妄動內力,又提起一顆心,生怕他再吐出一口血來。
墨寧熙自然沒有她想的一樣弱不禁風,拿到碧琉璃,道了聲“告辭”,就要離開月影樓。
江懷月連忙跟在他後面,只是心中疑惑,怎麽只是一瞬之間,他就對自己疏離到這種程度
身後黃重聲音響起,“墨公子,即便是你得了碧琉璃,說只是一場交易,我月影樓也沒有忘恩的道理。”說罷又頓了頓,似是嘲諷,“一切如你所願。”
墨寧熙原本并未挺下腳步,聽到這裏腳步一頓,唇角微揚,接着向外走去。
江懷月也不知道什麽叫一切如他所願,只看到他走了兩步就又泛起蒼白的臉色。
“墨……”
她剛開口,墨寧熙就打斷她,回頭淺笑着,還是那透着疏離的客氣:“別擔心,這朝鳳令裏面藏着的就是碧琉璃,不能直接用,回去讓奕無襄給你配藥。”
江懷月一愣,她想說的,根本不是碧琉璃的事啊。
重生之後再見到墨寧熙,就覺得他性子變得有些陰晴不定,有時候對自己那麽溫柔,如沐春風一般,有時卻時不時嘲諷自己兩句,弄得自己郁結好幾天。
原先江懷月以為是墨寧熙性格怪異,可現在看來,他卻覺得墨寧熙對自己,仿佛是存了什麽心結。
她努力的想以往的事,卻實在想不起自己小時候有什麽地方得罪了他。
…………
許是黃重那一掌将墨寧熙傷的很重,墨寧熙回到墨家的時候,即便是抗拒,也已經不得不讓江懷月扶着回來。
剛剛進門,就看見奕無襄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般急躁,又看見墨寧熙臉色慘白的讓江懷月扶回來,頓時整張臉都氣得鐵青,緊抿着唇一言不發就将他拖回房裏,按在床上一邊把脈一邊罵:“混帳!你竟敢再受點傷回來!你以為自己現在還能動武妄用內力不說,竟還受點傷回來!混帳!我的招牌遲早就砸在你手裏!”
江懷月站在一旁聽得心驚膽戰,墨寧熙只是受了傷,怎麽就這麽嚴重了
“他情況很嚴重”江懷月忍不住問道。
一直在一旁垂着眼眸任由奕無襄擺弄的人這時候才擡起頭,“沒什麽的,他只是發發牢騷而已。”
奕無襄氣得冷笑,還是飛快的拿出銀針,手腳利落的就刺向他胸口的大穴,墨寧熙忍不住皺了眉悶哼一聲。
奕無襄許是真的在洩憤,一手上的動作更粗魯了幾分,道:“是沒什麽,反正死不了,能有什麽!”
江懷月在一旁看着,覺得場景莫名的熟悉,皺了眉問:“寧熙身體到底怎麽了”
墨寧熙已經疼得冷汗直流說不出話,奕無襄冷笑一聲,“能怎麽,就是在不能動武的時候動了武,順便還受了點傷回來而已,他說沒事,你就當他沒事好了!”
江懷月嘴角抽了抽,再仔細打量墨寧熙的眉眼,一時竟真覺得與謝繼有些相像,又問:“我記得謝繼好像身子也不大好,他如今怎麽樣了”
奕無襄手一頓,“沒什麽大礙了,在京城養着就好了。”
江懷月“哦”了一聲,心中疑惑更甚,又想起自己夢中奕無襄好像也是在墨寧熙身邊的,可重生第一回,奕無襄怎麽就跟着謝繼了這時候為什麽又跟着墨寧熙了
墨寧熙終于找了個疼痛的間隙,擠出一抹笑道:“我只是之前就受了點傷,神醫讓我最近不能動武,沒有他說的那麽嚴重。”
江懷月不管怎麽看,都覺得他話裏是在刻意隐瞞什麽,也只是淡淡點了點頭。
奕無襄用銀針封住他胸口的大穴,又皺緊了眉,對江懷月道:“你看着他,我去配藥。”
說這就自顧走了。
墨寧熙倚在床頭一動不能動,江懷月看着他額角逸出來的汗珠,覺得有些礙眼,便拿了帕子替他擦了去,察覺到他身體又是一僵,道:“防備什麽又不是剛認識,別說小時候的情誼還在,就是現在,我還替你中了毒呢!現在照顧一下病人也不是什麽有失禮數的。”心裏又加了一句,江家女兒什麽時候在意過禮數
既然想不通他為什麽抗拒自己,那便不想了。
聽她這樣說,墨寧熙果然放松了身子,沉默了一陣,忽然開口:“你替我中了毒,我如今又因為替你找解藥受了傷,也算是兩清了。”
江懷月暗道又是商人本色,撇了撇嘴,“你不是原先就帶着傷嗎怎麽又怨我了”
墨寧熙慢悠悠地說:“即便是我原先就帶着傷,也早就沒什麽大礙了。原本在養幾天就好了的,替你找解藥,就又這麽嚴重了。”他說話的時候氣息還是不穩,閉着眼。
江懷月“嗯”了一聲,不再與他争論,畢竟他說的也是事實。
她将靠枕放在他背後讓他倚好,頓了頓又問道:“你是蕭家後人”
看到朝鳳令上那隐隐約約的“蕭”字,江懷月才驀然想起墨寧熙的娘親名叫“蕭念卿”,她當時為自己的猜測心驚不已,墨寧熙,竟是帶着前朝血統!
☆、隐瞞
墨寧熙聽着就擡眼看了她,淡淡一笑,也沒有刻意隐瞞:“嗯,我母親是前朝德佑皇帝之後。”
江懷月點了點頭,也不再追問。又想着墨寧熙在月影樓的時候并沒有□□,想來也沒有那些複國的心思。
墨寧熙許是看出她的心思,道:“即便我母親是蕭家人,前朝也是幾百年前的事了。我也不算是蕭家人。”
江懷月嗯了一聲,想墨寧熙若是想要複國的話,也不是什麽可能的事,畢竟在自己前世的時候,往後的三年,他也并沒有什麽動作。
墨寧熙畢竟傷重,神思昏沉,倚在床上合上眼睛,江懷月看他昏昏睡去,又拿出帕子替他擦了擦額上的冷汗,皺眉看他。
他的眉眼與謝繼實在相像,連周身的氣質也是那麽相似,難道京城中謝繼是墨寧熙假扮的不成?
又想了想,江南謝家與墨家淵源頗深,謝繼也是早就名滿江南的人物,又記得前世的時候,墨寧熙仿佛和謝繼在同一處出現過,墨寧熙假扮謝繼,也是不大可能。
又看着他蒼白透明的臉色,還是不自覺的想起自己的夢境。
即便是過去快要一月了,每每想到那夢中的場景,還仿佛是自己親生經歷一般,那午後在青石板上相依的閑逸溫暖,發現他投敵時那壓抑不住的怒火心寒,自己在等在房外,又聽到他那一聲輕喚時的哀痛懊悔,還有寒冬裏飄落的漫天白梅,和他那一句“已可相忘”……
夢中的一幕幕又在腦海中輾轉重演一遍,她看向眼前像是已經熟睡的人,恍惚間竟覺得,自己浮沉兩世,最刻骨銘心的,不是對慕容埙的三年癡戀,卻是眼前這人的眼波流轉,輾轉兩世,苦尋才能得到的,也不過只是他掌心那帶着微涼的溫度。
她想着,又不知為何流下淚來,不由得握住他的手,十指緊緊相扣,即便她深知,不管是在前世還是今生,自己從沒有握住過他的手,可如今竟是莫名的熟悉,更是覺得仿佛在他生病的時候,自己理應如此一般。
她沒有意識到,自己握住他的手的時候,原本那人緊阖的眼睫輕輕顫動一下,随即便靜寂了,再不起波瀾。
不知過了多久,奕無襄再端着一碗藥進來的時候就看見江懷月低着頭坐在床沿上,握着墨寧熙的手。
他輕嗤一聲,走上前,看墨寧熙已經睡了,冷着臉道:“将他叫醒!”
江懷月吓了一跳,立即就将自己的手抽出來站了起來,頓時手足無措,結結巴巴,臉色漲紅:“那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