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3)
了,自己也更生了一絲憐憫,誰知她竟又到了歌坊做了歌姬。
傍晚時分,江懷月見日頭已經西斜,那農婦才荷鋤而歸,見了兩人,神色是掩都掩不住的詫異。
墨寧熙微微笑着對她施了一禮,道:“我二人本是夫妻,新婚不久便下江南做些生意,先是遭遇水災,後來又在歸途中讓強盜搶了行李,如今是落魄無處可去,送信到了家裏,也不知何時才有回音,想着先在您這裏借宿幾日,不知……”
江懷月聽着就瞪大了眼,當初自己和他商量的時候,明明說好說兩人是兄妹的,怎麽又成夫妻了?
那農婦也是良善之人,又看江懷月與墨寧熙兩人是那樣絕世的好風姿,便一臉欣然地答應下來,“如今江南正是鬧災害的時候,偏偏你們沒趕上時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不是,我們這百裏鎮又鬧了瘟疫了!”
“瘟疫?”江懷月故意做出驚訝的樣子,看着那婦人的目光裏帶了三分警惕,“這裏鬧瘟疫嗎?”
那婦人也沒有計較她的失禮,畢竟每個正常人聽到自己所到之處有瘟疫肆行,都會慌亂,便解釋道:“夫人不必慌亂,我們這村子裏還未被波及,且安心住下便是,只是我們是農家小戶,怕是要招待不周了。”
一句“夫人”,又将江懷月噎了個半死,自己還從沒有讓人這樣稱呼過。
既然二人是夫妻,江懷月便自然而然的住在了一個屋子裏,她含着憤怒去問的時候,墨寧熙只是微笑一下,“這個農舍看着只有這一間空屋子了,我若是不說你我二人是夫妻,她還怎麽給我們安排住處總不能你住在外面吧!我知道你是斷然不肯讓我住在外面的。”
江懷月便又無話可說了,他如今随看着好了,可還是時不時的咳嗽,要是真讓他在外面找個地方将就了,還指不定又出什麽毛病,自己還真是不敢。
可這間屋子裏只有一張床,江懷月為難地看着他,睡在一間屋子裏也就罷了,難不成還要睡在一張床上?即便自己向來不知禮數,可到底也是個黃花閨女……
墨寧熙看着她為難的樣子,嘆了口氣,“沒辦法了,你今晚睡在床上,我在桌子上小憩便好。”可話音剛落,便又咳嗽了兩聲。
江懷月額上青筋跳了兩下,“你逞什麽能,不就是一同睡嗎?本姑娘原先又不是……”話說到這裏便再也說不下去,謝繼……好長時間都想不起這個名字了,當初自己與他睡在一處,也是因為他身體不适,現在再看來,與如今的情形是何其相似啊。
躺在墨寧熙身邊,見他沉沉睡去,又忍不住打量,謝繼一張平凡的臉,偏偏一雙眉眼是那麽秀麗,江懷月不止一次的認為謝繼是墨寧熙易了容的,可謝繼身上總是帶着藥草味道,可墨寧熙喝了這麽久的藥,身上也沒有沾上半絲藥味,還是那種清爽的味道,江懷月知道一個人身上最難改變的,也最難忽視的。就是他獨有的氣味。
可兩人身上味道不同,又如何能是一個人?
江懷月此時卻沒想到,若這個人心思細膩,又精通藥毒之理,改變一下自己身上的味道,又有什麽難處?
可知道之後便想,上一世就因為這個讓人擺了一道,重活一回還是這麽不長記性,偏偏讓人騙了兩回還不知道!可她又莫名的感謝,終究是這一場騙局,才讓自己沒有再次失去他!
最後自己能與這人相守,不論如何,都是上天垂憐。
那時,自己卻已經分不清,自己死心塌地的相守一世,是因為已經愛入骨髓,還是因為那刻骨銘心的愧疚。
又過了兩日都是相安無事,可偏偏第三日一早,江懷月便發現松子的脖子上長了一個小小的硬塊,實在太小,他的娘親又總是早出晚歸,因此就還未發現,她卻心中大驚,難道瘟疫已經傳播到這裏來了嗎她連忙将這件事告訴墨寧熙,墨寧熙沉默了一會兒,替那孩子把了一下脈,就嘆息了一聲。
松子也是個通透的,大概也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只是沉默着不知道想些什麽,就連妹妹跟他玩鬧也不理。
江懷月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這幾日的相處,自己已經将那孩子看作自己的弟弟了,可偏偏……
“奕無襄呢還沒有找到治療的法子嗎?”
墨寧熙苦笑:“我與你一直在一處,知道的也比你多不了多少。只是奕無襄若真的找到法子了,這疫病怕是就傳不到這裏來。”
江懷月低下頭咬着嘴唇,不知道要不要将這件事告訴松子娘,還是等松子症狀明顯了,讓她自己去發現?
不論是哪一種,都實在是太殘忍了!丈夫戰場未歸,兇多吉少,兒子便是她的希望,可偏偏如今也命在旦夕……
“你不是聰明得很嗎?倒是想想辦法啊!”江懷月催促墨寧熙,即便知道自己是在強詞奪理,他即便再聰明,也不是大夫啊,連神醫都治不了的病自己難為他做什麽?
“要是找到引魂殿的人,說不定就能找到法子。”墨寧熙沉默良久,才說了一句。
江懷月豈會不知?當初引魂殿若是不及時用解藥控制,就不知前朝的人得瘟疫了,即便是玉和國的百姓也不能幸免。奕無襄過了這麽久還是找不出治療瘟疫的辦法,将引魂殿的餘孽揪出來問出治療瘟疫的方法,便是他們那唯一能做的了!
當天晚上江懷月與幾人一起吃飯的時候,拿着筷子半天不動,頗有些欲言又止,松子娘雖是鄉土之人,眼力勁兒還是有的,就問:“夫人有什麽要說的嗎?”
江懷月讓她一出聲吓了一跳,嗫嚅着不知道要說什麽,墨寧熙看了她一眼,又看看一直埋頭吃東西的松子,還有在一旁将吃飯當作游戲,一粒米一粒米的數着往嘴裏送的小桃,暗中嘆了口氣,“小月覺得在您家裏住着很過意不去,說是明日帶兩個孩子進城,為他們買些吃食呢。”
江懷月也猜到了他的用意,奕無襄如今便是在縣城裏,這些村落他已無暇顧及,送到他那裏,即便不能治好,延緩一下症狀也是好。
松子娘立即就眉開眼笑了,“兩位說什麽呢。我活了這麽久,還從未見過如兩位一般的人物。您能不嫌棄住在我家,不知道給我家帶來多少福氣貴氣呢!還有什麽過意不去?”
松子放下沒有動多少的飯菜,悶聲說:“娘,我吃飽了,去睡覺了。”
小桃一聽哥哥要走,連忙也把碗筷放下:“哥哥,等等我。”便忙手忙腳的跟了上去。小桃一直以來都是跟着松子睡的,也一直粘着他,粘了一天墨寧熙,讓松子不高興了一天沒有搭理她,便又重新跟在松子身後了。
這一回松子卻摸摸她的頭,“小桃乖,小桃長大了,應該自己睡覺了。”
江懷月低下頭眼淚在眼裏打轉兒,她想她知道松子的用意,松子也應該猜到自己是得了瘟疫了,怕和妹妹一起睡,會傳染給妹妹。
又想松子娘說自己和墨寧熙在這裏為他們添了多少福氣,頓時心裏更加難過,自己哪裏為她家帶來福氣了,若真能帶來福氣,松子又怎麽會得這種病?
小桃卻不明白,只道哥哥是不願意和自己一起睡了,頓時眼裏就蒙上了一層水霧,“哥哥……”
松子娘在一旁皺了眉頭:“松子,你做什麽?你妹妹一直都跟着你,這時候怎麽不讓她跟你一起睡了”她以為松子胡鬧,語氣也沒有多好,江懷月在一旁聽得卻是一陣心疼,一時心急差點就将松子得病的事脫口而出了。
松子咬了咬嘴唇,又擡起頭懇請道:“娘,今天晚上我想自己睡。”
“哥哥……小桃乖乖的……”小桃大概是從小到大都沒有離開過松子,他這麽一說,那兩個星辰一般的大眼睛裏立即就掉下淚來。
墨寧熙也有些不忍,便走過去蹲下拉住她的小手,擦擦她的眼淚,道:“小桃乖,今晚上先跟哥哥姐姐一起睡覺好不好?哥哥說不定有自己的事,明天再回哥哥那裏好不好?”
他笑的溫柔,小桃又從來都是喜歡他的,再回頭看松子,松子只是低着頭,也不搭理她,再看看眼前神仙似的哥哥,就點了點頭。
墨寧熙松了口氣,又轉頭對松子娘說:“孩子長大了難免有自己的想法,就讓小桃今天晚上先跟我們睡吧。”
☆、夫歸
江懷月看着身邊熟睡的孩子,幾縷月光照進來,她看見孩子的臉蛋兒紅紅的,伸手摸了摸,嘆了口氣:“松子這孩子也是個懂事的,奕無襄千萬要想辦法将他治好啊,不然這一家人,也太命苦了。”
良久也聽不到回答,江懷月擡眼一看,那人也不知道什麽時候睡了過去,側顏安靜平和,胸口微微的起伏着,小桃肉嘟嘟的小手還握着他垂在身側的一根手指頭。
心中不自覺的一陣柔軟,覺得此刻的場景實在太溫馨,簡直就像一家三口一樣。
不知為何,她覺得這個想法一點都不突兀,反倒心底莫名的平靜溫暖,她擡起頭吻了吻小桃的臉頰,又湊過去,到底是不敢去吻墨寧熙,卻漸漸湊近,只覺得自己的呼吸和他的膠在一起,能聞到他身上那種清爽的味道才罷休。
從瘟疫剛開始能看得出來,到發病再到死亡,原本能有将近一個月的時間,江懷月原本想着自己先将孩子帶到奕無襄那裏,應該還能争取一些時間,可誰知這天早上,孩子的父親回來了。
松子娘一直待他們很好,一點不吝惜吃食,第二日早上,松子娘剛将一份炖豆腐舀出鍋,在站起身,就愣在了當場。
江懷月順着她的目光看去,便看見一個身形挺拔健碩,皮膚黝黑的人站在門口,眼裏隐隐閃着淚光。
“爹……”小桃一看見門口的人,眼淚就像珠子一般撲簌撲簌的往下落,跳下凳子就撲了過去。松子的眼圈也紅了,走過去拉着他的衣襟,“爹……”
“你……怎麽回來了?”松子娘聲音有些顫抖,放下手裏的東西,走過去将他身上的行李解下來。
墨寧熙兩人知道這就是松子爹,連忙站起身來
松子爹朝她笑了一下,拍拍兩個孩子的頭,“元帥知道我百裏鎮染了疫病,便讓我們回來看看。”
江懷月心中一動,她口中的将軍,是父親?
松子娘笑了笑,“你放心,咱們家沒事。”
松子爹放下行裝,看向墨寧熙兩人,“這是……”
墨寧熙上前解釋了緣由,那人也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只是說安心住着就是,就在飯桌上坐了下來。
松子娘又添了一副碗筷才坐下來,見他面色凝重,就問:“這是怎麽了?”
松子爹嘆了一聲,将筷子放下,像是心思繁重沒有了吃飯的心思,“唉,那章榮軒奸賊,實在忒不要臉!”
江懷月知道章榮軒便是敵方将領,那章榮軒也是一代名将,江懷月重生之前便聽過他的大名,父親曾在邊疆耗的那兩年,差一點便兵敗如山,不少就是他的謀劃。
可怎麽這一回章榮軒便是敵方将領了她明明記得這一回是閻嘉良那個草包才對啊。
這樣想着,就忍不住問出了聲,“怎麽是章榮軒?閻嘉良去哪裏了?”
松子爹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姑娘好像對邊疆之事頗有了解啊。”
江懷月暗道一聲糟了,自己如今只是一個生意人,又怎麽能知道這麽多邊疆的事,就打着馬虎眼兒:“我二人從京城而來,母親又和将軍夫人頗為熟識,将軍的消息也靈通許多。”
松子爹看了她一眼,也不知有沒有生疑,便道:“原本是閻嘉良統帥三軍的,可誰知二十天前黑土國竟忽然将章榮軒這厮派去,剛到邊疆便打了我們一個措手不及!”
“戰敗了?”江懷月手指不自覺的收緊。
松子爹哼了一聲,“那怎麽可能,将軍是何等英武,又怎麽會敗給這個奸詐小人只是也沒讨到什麽便宜,肩膀上中了一箭,不過也給了那姓章的一刀,夠他受得了!”
“将軍受傷了嚴重嗎”江懷月一聽見爹爹受了傷,哪裏還顧得上自己的态度是不是顯得太急切。
松子爹是個耿直的人,也沒有懷疑江懷月的态度,“沒事,只是些皮外傷,現在已經好了。”
他又看看江懷月,忽然開口疑惑道:“姑娘剛剛說自己從京城而來?”
江懷月點點頭,“是啊。”她和墨寧熙原本就是假扮的從京城而來的商人。
“姑娘只是認識将軍夫人嗎?”他又問道。
江懷月讪讪點頭,難道讓他發覺什麽了嗎?“确實如此。”
松子爹沒有看見她眼底的閃爍,舒了口氣,“是我多想了。我見姑娘和将軍眉宇間頗為相似,就想着姑娘是不是将軍的親人呢?”
話音剛落,卻聽見旁邊一陣嘔吐的聲音,江懷月看過去,只見松子側着頭幹嘔,心裏咯噔一下,她聽鄭樹堂說,惡心嘔吐就是疫病早期的症狀。
“怎麽了?”松子娘湊過去輕拍他的背,有些心憂。
松子爹眼尖的看到他脖子上的腫塊,頓時手就抖了起來,過去扶住他的脖子,“這是……什麽?”
松子說到底也只是個小孩子,昨天沉默了一整天,誰知道他心裏有多害怕這時候就撲到松子娘的懷裏,嚎啕大哭起來:“娘……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小桃什麽也不知道,可是也聽到了一個“死”字,也吓哭了,湊過去抱住松子,“哥哥別死,哥哥……”
松子娘看到那腫塊也是一愣,随即眼淚就嘩嘩地落下來,“我就知道,我家這一輩子也沒積什麽德,這回天災又怎麽幸免?”
松子爹倒還算鎮定,沒有流淚,眼眶卻紅了,站過頭去對墨寧熙說:“兩位見笑了。我家有人染了疫病,就再沒留兩位的道理,公子若是也染上就不好了,還是早早地收拾收拾,離開吧!”
他說的是其一,其二便是家中已經混亂了,又有什麽心思待客?
江懷月和墨寧熙看了對方一眼,交換一下眼神,墨寧熙才開口:“這疫病,也不是沒有法子治。”
松子娘一聽,擡起頭:“公子說,這疫病,能治好?”
墨寧熙點了點頭。
松子娘忽地将兩個孩子放開,兩步并作一步跨到墨寧熙身前,跪下“蹬蹬蹬”就是三個響頭。
兩人駭了一跳,忙去扶她,“您這是做什麽?”
松子娘卻跪着不起,“求公子救救我家小兒,我家就這麽一個後,萬萬不能就這麽沒了啊!”
江懷月最看不過眼有人這個樣子,強拉着她起身,“我們自然會救,您不必如此,您收留我們這幾天,對我們照顧有加,您有麻煩,我們又怎有不幫之理?”
☆、線索
江懷月看着兩人希冀的樣子,心中頗有些不是滋味,“只是,我們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救……”
她不忍心說出來,卻也不得不說。畢竟奕無襄還沒有找到根治的法子,而引魂殿一直到現在也還是沒有消息。
第二日一早,兩人便帶着松子進了百裏鎮,已經是傍晚時分了,剛找了個客棧歇腳,便聽見一陣喧鬧,像是出了什麽事。
江懷月将松子塞進他的懷裏,“我出去看看。”
墨寧熙拉住她,“要去也是我去才是。”
江懷月挑了挑眉,她當然知道墨寧熙的意思,事事都是自己做了,自己倒像是個男人了!
可再看看他還是有些蒼白的臉色,又想起奕無襄囑咐的他一個月不許動武,也不理會他就出去了。
要是有什麽危險怎麽辦?要是逼得他動武,又傷着了怎麽辦?
她可舍不得!
腦海中一浮現出這個想法,頓時自己也吓了一跳,舍不得自己為什麽舍不得?
她和墨寧熙的房間都在二樓,下了樓,便看見有人在門口指指點點。
江懷月走到櫃臺前:“掌櫃的,這裏發生什麽事了?”
那掌櫃的長了一對招財大耳,看着就是個有福氣的,他嘆了口氣:“這個人啊,總是說這疫病的根源是從高黎山上傳下來的,可誰不知道,高黎山是我們這一方的神山啊這不,到處妖言惑衆,怎麽不令人厭煩?”
高黎山?
高黎山在百裏鎮以北,傳說山上供奉着活佛,每年去參拜的人都是絡繹不絕,卻只能走到山腳。
她直覺這件事有蹊跷,難道……引魂殿的人向來善用巫術,裝神弄鬼也算是他們的本宗了,難道說引魂殿的人都隐藏在了高黎山了?
在她思索的功夫,那聚集在一起的人就散去了,江懷月走上前,看着那人伏在地上瑟瑟發抖,一身污濁。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人身體一顫,沒有擡頭。
江懷月放緩聲音:“你別害怕,能跟我說說,為什麽你說疫病是從高黎山上傳下來的嗎?”
他擡起頭,江懷月只見他發絲散亂遮住面容,一雙眸子比常人漆黑明亮許多,一開口聲音沙啞:“你信我嗎?”
江懷月卻不輕易許諾,只笑了笑:“那便要看看你說的是不是有道理。你願意跟我說說嗎?”
那人看了江懷月良久,江懷月又笑:“即便是沒有立即說會相信你,可如今,我是唯一願意相信你的人。”
那人終于點了點了點頭。
客棧門口顯然不是說話的地方,江懷月将人帶回房裏,仔細詢問。
那人名叫蒼蒙,據他所說,那日他和妹妹到高黎山參拜,要回去的時候卻有一股黑氣從妹妹的口鼻中鑽了進去,而第二日妹妹就得了疫病,他的妹妹是第一個得疫病的人,之後,就陸陸續續有人得疫病,而他也發現,一開始得疫病的那幾個人都去過高黎山。
墨寧熙聽完,就皺了眉:“你是說那黑氣引起得疫病?”
蒼蒙點了點頭。
他又問:“為什麽那黑氣只攻擊了你妹妹,卻沒有攻擊你?”
蒼蒙眼底流露出一絲慌亂:“我……我看見那黑氣,就立即掩了口鼻……”他忽地擡起頭來,目露兇光,“你們問我這個有什麽意思?我活下來難道錯了嗎?我活下來道成了你們懷疑我的理由了?”
江懷月示意他安靜下來,“我們只是疑問而已,你這種反應,倒顯得你心虛了。”
墨寧熙卻又問:“你是怎麽知道,剛開始得疫病的人都去過高黎山?”
蒼蒙剛剛讓江懷月一句話說的緩和的臉色又青了起來,“你還是不相信我我覺得懷疑,就特地留意了,都是鄉親們,這又是什麽難事?”
墨寧熙點了點頭,“你說的對,确實不是難事。”說完突然十指如飛,一下扣住他的口,就往他的嘴裏扔了一顆紅色丹藥。
那人捂着脖子劇烈的咳嗽,“你……你喂給了我什麽?”
墨寧熙一笑:“你說的對,我确實還是信不過你,不過你倒是有些用處,就用一些能讓你為我所用的法子。”
江懷月詫異的看着墨寧熙,“你給他喂了毒?”
墨寧熙一笑,随即轉身就走,“每天辰時,找我來要解藥,就不會毒發。”說着轉身就出門去了。
蒼蒙眼神滿是憤恨,墨寧熙走了,便只瞪着江懷月。
江懷月嘆了口氣,“我只說是我相信你,他怎麽樣我可做不了主。”見蒼蒙仍然是一臉不憤的不說話,又搖了搖頭,“如今只能委屈你跟着我們了,放心,事情解決了,會放了你的。”
“你們到底是什麽人?”他們怎麽看都不像是尋常百姓,再說尋常百姓,又怎麽會對這讓人聞風喪膽的疫病這麽關心?
“你若真是好人啊,我們就是你的救星!”江懷月半點也不謙虛,說完就也走了,又覺得這蒼蒙也是可憐,便吩咐了店小二給他送了些吃的,還送了熱水和衣裳。
墨寧熙的懷疑沒有錯,這人身上真的疑點頗多,他看上去落魄,渾身髒污,簡直和乞丐也沒有什麽兩樣,可她卻覺得這人實在不簡單,單單是那雙漆黑的眸子,也讓他和常人不同。
她沒有直接回自己房間,而是又去找墨寧熙,一推門,卻是尴尬不已。
“你……”墨寧熙此時剛将衣袍褪下來,正搭在衣架上,只着了一件裏衣。
江懷月臉色一陣青一陣紅,早早的就要睡覺了?事情還沒完,就沒想到自己還會來找他?
墨寧熙見她推門而入也是一陣愣了一愣,随即笑起來:“你……你莫不是和我睡得久了,自己睡不着了吧?”
江懷月定下心神,咳了兩聲,自己這時候再說害羞就矯情了,抱也抱過,吻也吻過,他那時候生病的時候自己也沒少照顧他,可她就是控制不住的臉紅了。
以往不是形勢所迫,便是在做戲,還有就是自己神智混沌,還可以找理由的,這回可是……
她終究還是為自己找了理由。
“你覺得,蒼蒙說的有幾分是真的?”江懷月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坐在他的床上。
墨寧熙将蠟燭一根根的點上,房間裏立時透亮。
江懷月撇撇嘴,除了睡着,墨寧熙總是将自己的房間裏弄得很亮,一個角落也不許是陰暗的。
以往在墨府的時候,江懷月總是在自己窗邊的軟榻上坐着,這客棧裏沒有軟榻,她倒是不客氣,就在自己床上坐下了。
他沒有答話,而是也不管她還在自己床上坐着,就開始收拾床鋪,邊道:“我哪裏知道他說的有幾分是真只是我們現在除了他說的話,也沒有其他的線索了。”
“那……那……我們要做什麽”他沒有意識到自己還在嗎?
墨寧熙已經上了床,坐着倚在床頭上:“先找奕無襄和七皇子吧!總歸要先顧着松子的病,看看奕無襄有什麽法子沒有……而引魂殿的事,讓七皇子做就是了,我們只做個幫扶便行了。”
江懷月僵直着身子點頭,突然有點後悔在他床邊坐着了,可這時候又不好再起身,“那……蒼蒙呢你真給他吃了□□?”這倒真是出乎江懷月的意料了,墨寧熙向來讨厭藥味,當然毒也不例外,又怎麽會随身帶着□□?
再說江懷月以為,墨寧熙雖是黑心肝,卻也是不屑于用毒的。
這她倒是真沒想錯,墨寧熙果然說道:“我哪裏有什麽□□,不過是些補藥罷了,随身帶着也麻煩,倒不如給他吃了,順便吓唬吓唬他,也算物盡其用了。”他說這話的時候,聲音裏透着慵懶,像是已經有了睡意。
江懷月聽着他的聲音,腦中一熱,頓時更坐不安寧了,也就沒想到他說的那補藥就是奕無襄給他調養身體的,等想到的時候,又是氣得火冒三丈卻無可奈何了。
她“哦”了一聲,這時候只想着離開,“那……你休息吧……我……”她站起身來。
剛走到門口,卻聽身後的人又開了口:“怎麽難道不是要在這裏睡嗎?”
“我……我……”江懷月回頭,看着床上那人,青絲半遮着臉,眼眸閃爍的光芒比任何時候都柔和,燈光為他鍍上一層朦胧的光,她知道墨寧熙從來就是好相貌,這時候看着只覺得美的驚人,一時間,腦袋裏竟真有個想法,留下來算了!
☆、懷疑
忽然,墨寧熙別過頭,也不再搭理她,就躺了下來。
江懷月猛的回神:“我……我走了。”
“嗯。”墨寧熙輕聲應了一聲,和剛剛調戲她的時候判若兩人,聲音裏透着倦意和不耐。
江懷月又看着被子裏的那人,張了張嘴,卻只是覺得尴尬,立即飛奔出去。
墨寧熙待她走遠了,才翻過身來嘆了一口氣。
明明知道她已經忘記了,心裏卻還是覺得不舒服。明明以往朝夕相處的人,現在卻像是隔着一條河一般看得見卻夠不着,讓他心裏莫名的不舒服。
心中煩悶,久病未愈的身體也跟着不舒服,胸口又是一陣真的煩悶惡心,他緊緊按了兩下,吐出一口濁氣,閉上眼睛努力讓自己睡去。
江懷月腳步飛快的回到自己房間,長長舒了一口氣,她覺得自己怕是喜歡上墨寧熙了,在夢境裏的時候自己對他的感覺,如今是确确實實感覺到了。
上了床踢掉鞋子,卻怎麽也閉不上眼,恍恍惚惚中睡過去,卻又是一個迷離的夢境,這一回卻是自己和墨寧熙的大婚,他眉眼含笑,一身紅色裝扮更讓他長身玉立,可夢中的自己卻滿是糾結,想嫁給,又不想嫁。
他挑了自己的蓋頭,自己清楚地看到他眼中閃爍的歡喜,卻急急的低下了頭,有過了許久,他嘆了口氣,便在桌子上坐了下來,交杯酒沒有動,喜燭一寸寸的燒光,自己也靜靜的坐着,整整一夜,腰背都僵硬了。
…………
奕無襄看着自己面前出現的兩個人,詫異極了,他此時一身狼狽,全身都沾滿了藥味兒,江懷月頗為嫌棄地看着他:“幾天不見,怎麽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
奕無襄現在一手拿着藥杵,一手不時攪動着顏色氣味詭異的藥汁,難得呆愣了許久:“你們怎麽來了?你們來做什麽?”
聽墨寧熙說明了緣由,奕無襄關注的卻不是高黎山瘟疫什麽的東西,用一種江懷月看不懂的眼神盯了他良久,冷笑一聲:“你給那什麽蒼蒙吃的藥是什麽?”
墨寧熙還未開口,江懷月就插嘴:“他說是你給他的。”她昨晚做了那麽一個夢,早上起來心情也莫名的低落,頭腦倒是清醒了不會少,又怎麽會想不明白大概是墨寧熙嫌藥苦,便将奕無襄給他的藥當作騙人的藥了。
幸好那些藥只是固本培元,要不還真的成了□□了。
奕無襄聽了果然臉色就變了,接下來幾天都沒給墨寧熙好臉色,既然墨寧熙在他身邊了,而且以前的藥也讓他拿去騙人了,奕無襄便天天又拿出一個時辰給他煎藥,藥苦的讓江懷月聞都不敢聞。
終于有一次墨寧熙在喝完藥之後,捂着嘴喘息了好一陣子才平靜下來,忍不住問道:“你不是要研制治療瘟疫的藥嗎?怎麽還有功夫天天給我煎藥?”
奕無襄當時就笑了,語氣裏也滿是情深意重:“就算外面得瘟疫的人再多,跟我也沒有什麽關系啊,還是你更重要一點。”話落,便端着藥碗走了,要多無情有多無情。
對此,江懷月只能在一旁笑話他自作自受,卻還是不忍心遞給他一顆蜜餞。
兩人将消息帶給慕容埙,也在縣衙住了下來,幾日下來,慕容埙的人也帶來不少消息,幾乎就已經确定了引魂殿的餘黨就是在高黎山上了。
每日蒼蒙都會準時到墨寧熙這裏來拿藥,江懷月在一旁看着蒼蒙原本面黃肌瘦的臉一日一日的圓潤起來,不由得心裏直翻白眼兒。
要說墨寧熙将蒼蒙控制住有什麽用,在江懷月看來就只有一件事:帶孩子。
兩人住在縣衙,松子看到縣衙門口的官差就害怕,似乎不願意跟他們住在那裏,再說即便是松子樂意,江懷月和墨寧熙帶着他也實在不方便,便索性将他交給蒼蒙照看。
幾日下來,蒼蒙倒是和松子混得熟絡了,真相是兄弟一般。
江懷月零零碎碎的事忙了幾日,也幾日不見松子,是在挂念的緊,奕無襄每天都會将控制瘟疫的藥讓蒼蒙一起帶去,也不知道他病情發展如何了。
這日午時不等蒼蒙前去取藥,江懷月和墨寧熙便到客棧去看他們。
江懷月原本想自己去就是,墨寧熙連日和慕容埙商讨怎麽對付引魂殿,時不時會流露出疲憊,她自然是不想讓他再瞎折騰。
可墨寧熙只淡淡的說了一句:“可是我也放心不下。”江懷月便立即不再堅持。
松子是她和墨寧熙兩人帶出來的,她放心不下,墨寧熙一定也是滿心挂念啊。
即便自己回來會和他說松子如今的狀況,可又怎麽比得過他親眼所見?
一進門,便看見松子正拿了一支筆,在寫着什麽。桌子上收拾得幹幹淨淨,茶杯茶壺放到一個角落,一大塊空着的地方放着紙墨筆硯,蒼蒙站在他身後看着,兩人屏氣凝神,專注的連有人推門而入都不知道,房間裏一時靜極了。
江懷月走過去,看到紙上歪歪扭扭的寫着一個“松”字,旁邊散落的紙上有幾張寫着“松”有幾張寫着“子”,還有幾張寫着“桃”。
蒼蒙這是在教孩子寫字呢!
松子看見江懷月來了,便擡起頭,笑得開心極了,“姐姐你來看我了?”
江懷月點了點頭,摸摸他的腦袋。
松子又看向還站在門口的墨寧熙,“哥哥也來了”雖說江懷月和墨寧熙二人是假扮夫妻,可松子和小桃卻執拗地喊他們哥哥姐姐,好在他們這樣喊,江懷月還聽着舒服些,便刻意的不去糾正。
墨寧熙也點了點頭,走上前來拿起他的字,點了點頭,贊賞道:“字寫得不錯。”
松子倒是不大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江懷月看他脖頸上的腫塊倒像是小了一些,不禁驚奇,問:“這幾天還難受嗎?”
松子搖了搖頭:“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