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三回她都想給陳喻報告有情況了

樓不動聲色地看他一眼,他只好哭喪着臉把剩下半瓶也喝光了。

李謹龇牙咧嘴地說:“你這什麽毛病,打牌就賭這個。”

江樓莫名其妙:“那你也同意了啊。”

“我以為今天手氣順嘛,誰知道這麽背。”李謹摸了摸喝得胃脹的肚子,撿起一張牌在桌上磕着玩兒,“話說回來,要跟家裏鬥的人我也認識幾個。但像你這樣不管哪樣都不服爸媽管教的,還是頭一份。”

“你說你想做編劇也就算了,商量商量說不定他們還能給你投資個項目試手。可你連家裏介紹的姑娘也不願意去看一眼,何必呢?”

江樓漫不經心地問:“你約我出來就是想說這個?”

李謹半天沒從白花蛇草水的威力中緩過來,他往嘴裏塞了顆糖口齒不清地說:“随口提一句。主要還是想跟你聊聊天咱們的項目。剛一起打牌的兩個姑娘,我想給她們安排兩個角色,你覺得演什麽好?”

江樓看他一眼。

饒是他知道李謹不靠譜,也沒想到他能不靠譜到這份上。

“你連基本框架都沒有,我怎麽出主意?”江樓問。

李謹擺了擺手:“怪我沒說清楚。雖然紙面上的東西沒有,但腦子裏已經有想法了。”他點着自己的太陽穴,頗為得意地揚起眉毛,“我打算除你之外再找幾個編劇。到時候你們先把人物關系和矛盾沖突定下來,具體的內容等我理順了,你們再往裏面填就好。”

江樓差點以為聽錯了:“我建議你別這麽做。”

李謹不以為然地笑着說:“不放心啊?前幾天我組了個飯局,好幾個人都說我這想法特別有創意,還打算給我投資來着。所以我覺得既然不愁錢,幹脆就玩個大的,咱們拍古裝玄幻片。演員我去負責談大牌,特效找國外的人來做。怎麽樣,這個班子你滿意吧?”

他越說越起勁:“我認識的朋友裏屬你最有才華,要不然為什麽勸你跟家裏把關系搞搞好,混個小公司做點網劇有什麽意思?不過我也知道,你得有底氣才能跟家裏争取自由,所以這回必須拉上你。”

江樓手指輕叩着麻将桌,試圖勸李謹重新考慮:“觀衆最近對玄幻片審美已經疲勞了,這兩年國內上映的口碑都不好,你确定要把機會放在這種題材上?”

李謹毫不在乎:“我是生意人,能賺錢就行。你看那幾部拍的什麽玩意兒,可還不是照樣賺得盆滿缽滿?觀衆都是傻子,有了大牌明星和特效大片的噱頭,一窩蜂都會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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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樓揉了揉太陽穴,開始思考他是不是開價開得太便宜,居然只讓李謹幫忙找個剪輯老師就算了。這越聽越脫軌的發展,讓他心中隐隐産生了不好的預感。

李謹雖然只是他的酒肉朋友,但畢竟還是個朋友。這次幫忙找剪輯師他确實盡心盡力,找來了一個方景明都沒敢有想法的業內權威,但怎麽在自己的事上就膨脹得找不到北了呢?

“你最好多找人問點意見。”江樓說完,看李謹仍然顯露出盲目自信,知道這會兒勸不了他,也只能起身告辭,打算等他冷靜以後再說。

“這就走了?”李謹有些意外,跟着他往外走,“別啊,我今天叫了好多人過來。你成天過得也太清心寡欲了,能不能有點年輕人的朝氣?”

江樓穿過群魔亂舞的酒池肉林,從會所服務生手裏接過外套穿上:“忙着追我的白月光,沒空跟你們這兒胡鬧。”

李謹一愣,正想叫住他多打聽點內幕,江樓就已經拉開門走了出去。

早春的夜晚透着涼意,江樓把外套的紐扣仔仔細細地扣好,站在路邊仰起頭,盯着路燈下飛舞的雨絲走了會兒神。

今晚李謹一席話,說得他心裏比外面的溫度還要涼。

他看出李謹對故事有自己的想法,但那些想法至少目前聽上去,反而會為這部尚在籌劃階段的電影加上一層陰影。作為編劇而言,特效再華美演員再出名,都無法為劇情的瑕疵掩蓋任何的纰漏。

江樓一籌莫展地在外面站了一陣,也沒想到該用什麽方法令李謹意識到他現在的方向出了問題,于是撐着傘慢慢地往大馬路上走去。

他今天心情不太好,連最近每天晚上都會給章曼姿發的信息也沒有完成,打算散會兒步等情緒好點了,再把白天拍的一只小狗發給她看。

·

章曼姿剛一上車,就聽見陳喻問:“今晚怎麽樣?”

她今晚參加了寧如慧導演的飯局。明面上說是吃飯,其實是把幾個有意向的演員叫到一起方便導演觀察而已。

寧如慧是個不愛喝酒的女導演,所以這頓飯省卻了推杯換盞的環節,但依然沒有人吃得輕松。席間随便聊到任何一個問題,每個人都答得小心謹慎,唯恐一句話沒說對,就被寧如慧從名單上劃掉。

感覺比上課回答老師問題還要費腦。

章曼姿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說:“有點懸。她新戲的女主角是潑辣爽快的性格,可我覺得她對我有點偏見,認為我只能演那種溫柔典雅端着範兒的。”

“沒事,今天只是初步接觸,反正後面還會安排正式的試鏡。”陳喻安慰她。

章曼姿點了點頭,看着窗外被雨水打濕的花瓣落了一地,想起寧如慧剛才說過的話。

“原來曼姿家這一輩就你一個女孩兒啊?”寧如慧今年四十七,笑起來時眼角會有淺淺的褶皺,“我還以為在男孩兒堆裏長大的女孩子會喜歡舞刀弄槍的呢。”

章曼姿認為這根本就是刻板印象。

何況她雖然沒有舞刀弄槍,但想當年救江樓的時候還是表現得很勇猛的。結果旁邊一個女演員就先搶着說起小時候跟男生打架的故事,一字一句都在投其所好,聽得章曼姿懷疑自己是不是拿錯劇本了。

劇本裏的女主角雖然是大大咧咧的性格,但也不至于像個武瘋子一樣成天跟人打架啊?

更何況她分明記得那個女演員之前接受采訪時,明明說過自從小就不跟人起沖突,還被粉絲們吹捧成不食人間煙火的小仙女呢。

不過轉念一想,娛樂圈裏造人設已經是件常事,章曼姿自己也沒資格笑話別人。

“下周二要去動保協會那邊拍攝宣傳照,我就不陪你去了,”陳喻翻起日程表,“《栖息樂園》的送審樣片剪出來了,我得過去看看。”

章曼姿如夢初醒般回過神:“這麽快?”

“春節過完大半個月了,再加上之前剪那麽長時間,也差不多。”陳喻說。

負責開車的汪茜看了眼導航:“曼姿姐,從這兒回雲湖灣得要一個多小時,你要不先睡會兒吧?我看你好像挺累的。”

“還行吧,不是特別累。”說着章曼姿就又打了個哈欠,在車裏兩人的目光中,她略感羞愧地幹咳一聲,“幹嘛呀,我坐車不補覺違法嗎?”說着她就睜大眼睛,表現出一點不累的樣子玩起了手機。

玩着玩着章曼姿想起來了,今天江樓沒給她發信息。

章曼姿不由得皺起了眉,想起以前網上有招特別老套的招術,就是教男人如何對女人欲情故縱——每天給她發消息,然後突然有一天就不發了,這樣能夠引得對方反而對自己提起興趣。

如果江樓真跟她玩這招,那章曼姿還挺失望的。這樣的做法跟網上那些洋洋得意炫耀泡妹絕學的男人有什麽區別?

她這個念頭剛冒出來,江樓的信息就姍姍來遲地出現了。

最近一段時間他們兩人都在各忙各的,江樓沒再提過約她出去的事,但每天都會雷打不動地給她發張有趣的照片。今天是一條黑不溜秋的小狗,額頭中間一撮彎彎的白毛,看起來跟狗界包青天一樣。

章曼姿看着小狗笑了笑,覺得江樓有時候會有一點與外表不符的幼稚。

商務車暫停下來等紅燈,陳喻往窗外看了一眼:“咦?那是江樓嗎?”

章曼姿循聲望去,果然看見江樓撐着一把黑傘站在路邊,好像是在等車的樣子。他手裏的手機屏幕還亮着,估計是在慣例地等她回複。

他沒有留意到路邊停着的車,面無表情地站在路燈下望着馬路,微微皺起的眉頭被擰成川字,簡單粗暴地表現出滿面愁容的意思。

章曼姿心下起疑,打開車窗喊了他一聲。

結果就在下一秒,江樓那雙無波無瀾的眼睛就亮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最近要注意防暑呀(來自下午出門被曬得頭疼的作者_(:з」∠)_

☆、第 24 章

“你在等車嗎?”雨水從車窗外飄灑進來,章曼姿看見幾片花瓣落到江樓的傘上,招了招手說,“下着雨不好打車,我送你回去吧。”

江樓幾乎是立刻收了傘上車,帶進來一身春天潮濕的氣息。

章曼姿問他:“出來跟朋友玩兒嗎?”

當着她的面,江樓不想提工作上煩心的事,他簡短地回答說:“沒有,就是想散散步。”

章曼姿看向窗外越下越大的雨,滾滾春雷偶爾在車輛行進的動靜中炸起。她詫異地打量了江樓一眼,心想這得是什麽樣的精神,才會想在這種天氣裏散步。

話剛說完,江樓也自覺不妥——他可不想被章曼姿當作一個雨天漫步的行為藝術者,于是只好補充說明:“剛和李謹聊完他那部電影,就随便走走順便整理思路。”

聽上去也沒好多少,只不過形象變成為創造而殚心竭慮的苦逼編劇。

這種形象一點都不帥。江樓索性看着窗外,扮演尋找靈感的發現者,并暗自祈禱她千萬別再追問電影的進展。

平時沒事裝可憐是一回事,和李謹的合作不順利則是另一回事了。一個男人如果不能妥善處理工作中遇見的問題,那他還有什麽底氣去追求事業有成的女人?

章曼姿完全不知道他心中的想法,理所當然地接話:“遇到麻煩了?”

江樓生硬地否認:“沒有,挺順的。”

章曼姿狐疑地瞧了幾眼,可惜江樓只留給她一個後腦勺。她還沒能修煉到看後腦勺觀察情緒的境界,只能當他大雨天溜達真的不過是散步找靈感。

“如果真有什麽事,你可以找我商量哦。”想了想,她還是多囑咐了一句。

等到他倆的寒暄環節莫名其妙地斷下來後,陳喻才問了幾句《栖息樂園》的項目情況。

江樓一五一十地回答了,接着像是想讓誰安心似的說:“這個題材本身很符合上面的規定,過審也不會有難度。”

陳喻點點頭,他之所以會讓章曼姿接《栖息樂園》,本身也是考慮到她需要盡快出一部作品。保護野生動物的故事夠主旋律,劇本裏也沒有亂七八糟加些在危險邊緣試探的元素,江樓這句話他倒是十分同意。

因此他十分樂觀地說:“下周我也會去看樣片,只要質量過關,這部片子上了之後,你肯定能接到不少合作邀請。”

江樓笑了笑,沒敢接這句話。

畢竟就算《栖息樂園》引起業內的關注,他下一部電影的前景看上去卻并不光明。

·

一場春雨過後,天氣逐漸暖和起來。拍完公益宣傳照的那天,章曼姿在回家的路上接到陳喻的電話。

“拍攝還順利吧?我這邊剛結束,挺好的。”

章曼姿問:“挺好是多好?”

“超出我的預期,他們新換的剪輯特別牛。”陳喻沒有吝啬他的贊美,“你等着吧,這片子肯定能火一把。”

沒過多久,新視傳媒決定向一辭映畫追加融資的新聞在財經板塊悄然出現。這像是一個不經意的信號一般,側面印證了《栖息樂園》已經顯露出成功的跡象。

比起網絡上粉絲蠢蠢欲動的吹捧,江樓本人更加按捺不住。他很想借此機會再跟章曼姿邀功,如果順利的話說不定還能叫她出來一起看場電影,可惜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李謹那邊的項目已經開始運作了。就像之前說的那樣,除了江樓以外,他還請來了四個編劇,人人資歷都比江樓更深,甚至還有一位是戲劇學院的老師。

而且不知道他最近是否受了高人點撥,總算意識到自己不适合為電影出謀劃策,另外請了一個有經驗的制片人來坐鎮,他本人則主動讓賢當個挂名的制片就行。

“我們和國外優秀電影的差距在哪裏?我們編劇差嗎?我們演員差嗎?不,我們只是落後在工業技術上,也就是制作特效的能力上。”頭發花白的制片人在會議室裏侃侃而談,“所以幾位編劇老師放心寫劇本,剩下的交給我們就好。”

江樓看了看周圍的幾個編劇,發現人人都跟被洗腦一般,眼裏洋溢着對前景充滿信心的灼熱光芒。

會議一結束,他就忍不住問:“你們都認為這個人靠譜嗎?”

他怎麽覺得這人比李謹還可怕。

一個年輕點的編劇把江樓叫到身邊遞過一支煙,見他不抽便自己點起來:“你是新人吧?”

“嗯。”

“你剛才沒看出來?那戲劇學院的老編劇是真認可他的思路。我們當然知道他那種觀念早就過時了,但這事你就當個行活兒來做,出來面子上不要太難看就行。”對方悠哉地吐出一個煙圈,沖江樓搓了搓手指,“傻子的錢不賺白不賺。”

江樓想,可其中一位傻子是他朋友。

這錢他賺起來燙手。

他躲到樓梯間給李謹打電話,條理清晰地把他的擔憂一口氣全講了出來。

李謹沉默幾秒:“哎你別覺得天底下就你聰明行不行?我又不是傻子,你看我手裏幾家酒吧,還有去年搞的模特公司,沒一個是虧本的。”

“術業有專攻,酒和女人你是內行,但電影這裏你卻是外行。”江樓按了按眉心,懷疑李謹出生時是不是被醫院抱錯了,否則他怎麽一點沒繼承到父母在電影行業的敏銳嗅覺。

被朋友直接說出是個門外漢,讓李謹有些不樂意:“行,你比我內行是吧?但我請來的制片人可是六十多歲了,人家做電影的時候你還沒出生呢。要說賺錢,我比你懂,要說電影,他比你懂。你看這……”

李謹話只說到一半,留出“我們加起來能碾壓你”的遐想空間。

江樓挂斷電話,郁悶地在樓梯間裏站了會兒。這個項目他算是為了公司才會接,所以方景明給他留出不少時間讓他專心處理,除此以外他就暫時不必去煩惱一辭那邊的工作。

聽上去挺好的安排,可江樓卻心亂如麻。

他左思右想了好半天,險些就被李謹的話給說服了。請來的制片人确實是大前輩,曾經也拍出過幾部票房大賣的電影,他或許真的比自己更有眼光?

走廊裏傳來制片人和老編劇聊天的聲音:“對,古裝玄幻肯定是不行的。我認為做懸疑片最好,李老師您負責領導編劇團隊,我負責提升視覺效果。下個月我就出差去趟國外,絕對要把最頂尖的特效團隊請到手。”

“這個模式确實很新穎。一部特效精美絕倫的懸疑片,還能從感官上刺激觀衆的懸念,這會是一部引領時代的作品。”李老師也跟着暢想起來,“現在年輕人都愛看國外的大片,就是被特效給吸引了。他們外國電影能做,我們國産電影也能做嘛。”

兩位加起來有一百多歲的前輩,隔着一道門聊天的動靜,讓江樓總算明白問題出在哪裏。

就像許多人每逢春晚必吐槽的那樣,相聲小品裏講的段子早就在網上流行過了,但平時不接觸網絡的父母卻是頭一回聽到,在年輕人面無表情感到尴尬時,他們能被逗得哈哈直笑。

換個殘忍點的說法,外面那兩位前輩已經老了,他們對市場的認知卻沒有得到及時的更新。

他們以為這種取各家之長的大雜燴,就是趕上了最新潮的流行,觀衆們不可能不喜歡。

其實放着不管也行,就像那個勸他別管的編劇說的那樣,一個拿錢辦事的行活,乙方只要完成甲方的要求就行。

可比起自己履歷上會落下難看的一筆,江樓更不希望看見李謹和兩位老人家花費時間和金錢,最後搞出一個畸形的産物。

江樓迫切地想找人聊一聊這種複雜的感受,他拿出手機,手指猶豫地在聯系人裏來回滑動。他在圈子裏認識的人不多,最熟悉的除了方景明就是章曼姿。

他猶豫了一下,把方景明排除在外。

方景明是個不錯的老板,但畢竟也是生意人,有錢不賺的事他或許不會贊同。

最後他還是選擇了打給章曼姿,事到如今已經顧不上丢不丢人的事了。

反正我就是年輕就是沒經驗,能怎麽樣呢?他自暴自棄地先把自己給批判了一通,然後一咬牙按下她的手機號。

接電話的人是汪茜,說章曼姿正在參加試鏡。

沮喪地把手機揣回兜裏,江樓打算今天先回去算了。結果手剛放在門把上,他就聽見制片人接了一個電話:“喂?人馬上就到是嗎?那行那行,你直接把他帶到樓上來,我去會議室等他。”

李編劇問:“你又找到一個投資方?”

制片人說:“只是過來了解情況,投不投還不知道呢。是我助理去聯系來的,叫祁海科,您聽說過嗎?”

江樓手裏一緊,差點把門把直接擰下來。

這不是他爸嗎?

☆、第 25 章

江樓等電梯時剛好遇上祁海科一行人乘電梯上來。父子二人四目相對幾秒,他先喊了一聲爸,然後祁海科才整了整袖口,又冷冷地掃了他一眼。

“這個項目你也有份?”祁海科已經年逾五十,但因為保養得很好,看上去最多也只有四十出頭。

父子倆的輪廓極為相似。如果說江樓是後天刻意培養出來的假冰山,那麽祁海科就是海洋上覆蓋的厚重冰層,傲慢與冷漠是他與生俱來的骨血,只是這麽一個眼神,就讓負責接待的制片人助理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江樓承認後,祁海科說:“去樓下等我。”

眼看年輕的制片人助理大氣都不敢出,江樓反倒沒什麽緊張的感覺。他點了點頭搭電梯下到一樓,在大樓的接待區坐下,開始猜測祁海科留他下來是要交待什麽。

思來想去,江樓覺得最大的可能性,是問他下個月要不要參加弟弟的生日宴會。

祁海科和新老婆生的兒子馬上就快滿三歲了,江樓雖然和那位阿姨并不親近,但這個弟弟倒是很喜歡他,偶爾見一次面都會黏到他身上來,哥哥哥哥地喊個不停。

江樓等了半個多小時,就看見祁海科和他自己的助理一起出了電梯。他沒有試圖去從表情判斷祁海科對這個項目是否滿意,反正他爸爸這麽多年以來,在外面都是這麽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他上回在外表現得親切點,好像還是當初請章曼姿一家人吃飯的時候。

祁海科其實心情不太好,因為他浪費了半小時來聽廢話。

哪怕其間他的助理多次想詢問更具體的內容,但那兩位老人卻仍舊陶醉于表達他們的框架與構想,像是試圖用所謂的先驅者情懷打動他。

可他并沒有生氣,他只是感到可悲與可笑。

江樓起身過去剛要開口,就聽見祁海科平靜地說:“我以為你能混出什麽名堂,結果就是在這裏跟人一起耍猴戲。”接着便沒再看他一眼,徑直走出了大樓。

只留下止住腳步的江樓站立在原地,像一尊被冷風凍住的雕像般失去了知覺。

·

與此同時,章曼姿卻在體會着從天而降的喜悅。今天的試鏡結束之後,寧如慧把她留了下來。

這位女導演微笑着誇她:“你穿旗袍的扮相很美,骨肉均勻,不像今天有些女演員瘦得只剩皮包骨了。平時有在鍛煉?”

“是呀,健身房的常客呢。”章曼姿大方地笑了起來。

當她知道試鏡需要穿旗袍時,就知道自己的勝算多了一分。她的身材很好,雖然看上去纖瘦,卻不會顯得幹癟,穿上旗袍這種收緊的衣物,最能展現出凹凸有致的身材線條。

寧如慧點了點頭。

她的新戲是一部諜戰片。女主角表面身份是位富家小姐,父親去世後她獨自扛起家裏的生意,在十裏洋場和男人們談笑風生經手一樁樁買賣。私下裏她卻一直在秘密為抗戰前線提供支援,有時還需要親身歷險去探聽一些敵軍情報。

一明一暗兩條故事線,交錯糅雜成一出民國風情的陳年舊事。寧如慧的劇本是她自己寫的,她以女性特有的感性角度把女主的兩張面孔串聯在一起,組合出一個在黎明前的黑暗裏堅持自我的女性形象。

這樣的女性無論是在哪條故事線裏,都絕對不能顯得嬌弱,她曼妙的身姿中必須蘊藏着力量。

寧如慧又仔細地回憶了一遍,發現試鏡時章曼姿舉手投足間把旗袍的風姿展現得如此淋漓盡致,都要歸功于她對身體肌肉的掌控能力。

“可是今天穿旗袍好看的人不止你一個,演得好的也有幾位,”寧如慧翻開幾張演員的資料,又問她,“知道我為什麽留你下來嗎?”

章曼姿眨眨眼,猜測着說:“因為和以前的角色差異大,讓您眼前一亮了?”

寧如慧沒有否認。今天試的兩段戲,重點就是看演員們如何在女主角的兩個身份特質之間轉換。

穿上旗袍和人談生意時,她需要笑得妩媚動人,嬉笑怒罵間四兩撥千斤地撬動男人們手裏的蛋糕。而當她投身于為國奉獻的事業時,卻需要展露堅毅果斷的一面。

章曼姿确實把兩種特質都把握得足夠好,和她以往千篇一律塑造出來的溫柔典雅的美人完全不同,然而這都不是使寧如慧下定決心的理由。

“除了表面上的特質以外,這個角色還有一個融合的關鍵點,那就是狠。”寧如慧像是已經開始說戲一樣,把她創作角色時的想法原原本本地講了出來。

章曼姿有些詫異,她鑽研過劇本自然知道這一點,可她今天試的兩段戲都沒有需要展現這一面的劇情。

寧如慧沒再兜圈子,直接說:“你還記得唐文瑞嗎?”

“當然記得。”章曼姿立刻回答,唐文瑞是她拍的第一部電影的導演,也是帶她出道的恩師。

“唐導知道我在找演員時,跟我推薦過你。”寧如慧說,“他讓我去看你演的《戀戀無聲》,說裏面有一幕戲是女主角下定決心要改變自己時,有一段她洗完臉看向鏡子審視自己的鏡頭。”

這下子章曼姿的詫異陡然加深。

《戀戀無聲》不是唐文瑞執導的那部電影,她原本以為唐文瑞不可能看過。

寧如慧繼續說道:“那段戲沒有臺詞,也沒有大的肢體動作,全靠眼神演出她想脫胎換骨的心情。脫胎換骨說起來容易,其實卻是要将自己連根拔起,必須要狠得下心才能辦到。而你把她的內心戲演活了,那一幕表現得很好。”

“我看過那段之後,你就已經在我的備選名單裏了。今天再試鏡,只是想再确認一次,還好你沒有讓我失望。”

從寧如慧工作室離開時,章曼姿都還有點懵。

《戀戀無聲》在她的履歷表裏,不算是一部多麽出衆的電影,甚至那個角色蛻變之後也不過是從醜小鴨變成白天鵝而已,和她從前許多角色一樣缺乏挑戰。

可就是那麽平淡無奇的一個角色,居然幫助現在的她拿下了寧如慧的新戲。

章曼姿皺起眉頭,隐約意識到自己之前的某些想法可能并不正确。或許正是有了那些她不願意再被人提起的視為黑歷史的經歷,才會成就如今的章曼姿。

汪茜迫不及待地把好消息轉告給陳喻後說:“對啦,剛才你試鏡時江樓來過電話。”

章曼姿收回神:“他說什麽了?”

“也沒說什麽,我說你在試鏡他就挂了。”

從汪茜手裏接過手機,章曼姿打開微信也沒發現有留言,心裏愈加感到奇怪。以前她也有過沒接到電話的情況,但每一次江樓都會在微信裏說一下找她有什麽事。

想了想,章曼姿還是直接回了電話過去,響了幾聲後那邊接了起來:“喂?”

這個聲音讓她差點沒認出來。江樓的音色向來偏冷,乍聽之下會很有距離感,可像章曼姿這麽熟悉他的人,就能從他的音調差異裏分辨出細微的區別。

可這會兒章曼姿所聽到的,卻像是一片深冬時節的雪花輕輕地飄到皮膚,帶着沁人的寒意。

章曼姿意識到他情緒很低落:“你怎麽了?”

“嗯?哦,我沒事。”江樓回道。

“真的沒事?那你今天打電話找我做什麽?”

江樓頓了幾秒:“忘了,可能只是想閑聊。我還在開會,下次再說吧。”

通話一結束,房間裏就又安靜了下來。

江樓長長地嘆了口氣,知道自己剛才表現得一點都不好,可他現在實在提不起說話的力氣。半小時前他剛和李謹大吵了一架,逼得對方口不擇言地說出了“你要是不想幹就滾”這種象征友情破裂的話。

祁海科今天的态度确實讓他相當受挫,在聽到親生父親形容他們在耍猴戲的瞬間,江樓就知道自己這一年多以來付出的所有努力,在祁海科眼裏都化為了沒有任何價值的垃圾。

從心底深處泛起的寒意讓江樓顫了一下,他從廚房裏接了杯溫水,站着喝光之後也沒感覺好得了多少。

江樓把手撐在桌面上開始思考,他到底有什麽資格說自己要追章曼姿呢?

事業陷入僵局,一天之內和親人朋友的關系都跌破冰點,無論怎麽看,都只不過是個一事無成的失敗者而已。

其實還不用這麽絕望,既然李謹都同意他離開這個項目,那他轉身再回一辭繼續寫自己的劇本就行。《栖息樂園》目前的評價很高,等到正式播出之後,正如陳喻所言,他應該會引起業內的關注。

修長的手指用力地摳緊書桌,在桌面上留下幾道淺淺的印記。江樓盯着手背上泛起的青筋看了一會兒,心想這樣就行了,現在就打電話告訴方景明,李謹的項目他不做了。

可是他不甘心。

現在退出,就代表他這一步徹底失敗。

懦弱是會有慣性的,一旦逃跑過一次,今後他就可能在遇到難關時逃跑更多次。

江樓往桌上猛的拍了一掌,然後轉身沖進衛生間洗了把臉。出來時頭發上還有水珠沿着臉頰滑落,但他顧不上擦掉便直接打開了電腦。

李謹不是真的傻子,他在其他領域有過一定的商業經驗,那麽他或許會相信市場調研的結果。

☆、第 26 章

江樓自然不可能親自做市場調研,但他知道祁海科和江燕都有一家固定的合作公司可以代勞。從網上找到對方的聯系方式後,他打開文檔開始着手整理自己需要了解的相關數據。

手機鈴聲響起時,江樓從屏幕前移開目光,發現不知何時天已經黑了。他一邊拿過手機接聽,一邊撐起身體去開燈。

“你今天……”章曼姿的話剛開頭就停了下來,因為她聽到那邊一陣兵荒馬亂的物體落地聲,其間還摻雜着江樓小聲的驚呼。

江樓此刻有些狼狽。

他沒留意電話是章曼姿打來的,心不在焉之下驟然聽到她的聲音,重心不穩一下子差點沒把電腦椅給撞翻,踉跄幾步手撐到椅後的書櫃上,把上面擺放得整整齊齊的藍光碟撞得掉下來好幾張。

蹲在地上捂住被光碟砸到的額頭,江樓想起上一通電話裏他敷衍的态度就一陣心虛:“曼姿姐,你還沒睡?”他一心虛,聲音就跟着開始飄。

章曼姿有點想笑。上次江樓來給她送劇組阿姨熬的湯時,說話差不多就是這種蔫蔫兒的語調,像極了怕被主人斥責的小狗。

她把笑意藏起來,問:“我像那種不到十點就睡覺的人嗎?”

江樓一時愕然,把手機從耳邊移開一看:“哦,我沒注意時間。”

同一時間的雲湖灣內,章曼姿站在落地窗前看向月光下的湖面問:“你今天到底是怎麽了?”

回家之後她越想越不對勁。按照江樓平時對她關懷備至的情況來看,他今天實在是相當反常——他明知道章曼姿今天參加了試鏡,卻好像忘了關心她試鏡的結果。

确切來說,自從那晚雨夜偶遇之後,章曼姿就一直感覺江樓心裏藏着事:“李謹的項目出問題啦?我不是說過嗎,如果真有什麽困難,你随時都可以找我商量的。哪怕只是說出來,也比一個人悶在心裏要好。”

女人的直覺通常準得可怕,江樓今天總算見識到了這一點。

他換了個姿勢,坐在地上伸長腿,将背靠在書櫃上想,自從他高二那年被送到國外之後,他已經習慣遇到問題就自己解決。

但是最近這些天裏,章曼姿卻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瓦解他多年以來養成的習慣。

電話那端的沉默讓章曼姿感到不自在,她知道自己既然不打算參與到江樓的生活裏,那麽自然也不該過多幹涉他的工作。

可她總是硬不起心來徹底遠離他。

或許是因為她見證過江樓人生中最危險的時刻,所以才會潛意識地放心不下。

“不管是什麽,你先說出來聽聽?”章曼姿循循善誘地勸道,只是語氣過分溫柔,聽上去跟勸小朋友把心裏的委屈說出來一樣。

江樓身體裏一天天積累起來的郁結,像是出現了一道裂縫。她溫柔的語氣宛如一陣春風,從裂縫裏輕和地吹進來,從心髒順着血管蔓延到四肢。

“我今天遇見我爸了。”等江樓意識到自己在說什麽的時候,他的嘴唇已經失去控制,一邊想要停下嘴裏的話,一邊卻不斷地想,如果是章曼姿的話,她也許真的能懂自己的苦悶。

章曼姿經驗确實比江樓豐富許多,聽他說完之後她就明白了大致的情況。

“可市場調研不是一兩天就能完成的。”章曼姿想起一件事,彎起嘴角笑道,“不過我倒是知道某人手裏就有一份,這事交給我來吧。”

江樓意外地挺直了背,這個發展出乎他的預料之外。

章曼姿的笑聲悅耳地響起:“你沒有像其他人那樣打算渾渾噩噩地混過去,這一點确實做得很棒,所以就當是獎勵的禮物啦。”

·

第二天晚上,江樓從一間KTV的包間裏,捉到了正摟着一張新鮮面孔唱歌的李謹。他簡單粗暴地奪過李謹手裏的麥克風,然後一把推開茶幾上七倒八歪的空酒瓶,當着幾個小模特的面,直接打開了筆記本。

李謹的夜生活剛開始就被人攪了局,心裏自然不痛快,他惱怒地瞪着江樓:“你幹嘛啊?”

“給你看樣東西。”江樓點開桌面上的PPT文檔,“十年以內國産特效電影的投資數據、電影上映後的口碑票房走向、成功與失敗案例的樣品分析,還有出品方的後續資金動向都在這裏。”

李謹被他一口氣說得雲裏霧裏:“啊?”

江樓低下頭,抽出紙巾擦拭袖口上沾到的酒漬:“這份報告是去年做的,所以缺了最近一年的情況,但缺失的部分我可以口述給你聽。”

穿着短裙的漂亮女孩兒嬌滴滴地問:“小李總,我們要不要繼續玩兒呀?”

李謹左右看了看,最後還是把目光放到了文檔上,他草草地看上兩行,眉頭就乍然擰緊。随後他揮了揮手,把一屋子的莺莺燕燕都趕了出去。

半個小時後,李謹玩世不恭的表情已經蕩然無存,他詫異地問:“這東西你從哪兒弄來的?”

“如果你懷疑真實性,可以拿着上面的數據自己去查。”江樓說。

李謹擡起頭打量他一眼。

江樓臉上的表情很淡,并沒有表現出為了朋友痛心疾首的激烈情緒。包間裏的酒氣和香水味還沒散去,頭頂絢爛的燈光打在他的黑發上,可他就只是坐在那裏,清雅得随時能進廟裏燒一炷香。

他以前剛和江樓認識的時候,總嫌這人日子過得太克制,一點都不像他們這種不愁生計的富二代。有一回李謹想帶江樓一起享受享受,可是人家就心無雜念地在旁邊坐着,冷淡得眉間都散發出隐隐的威嚴,從那以後他都要戲稱對方一聲樓爺。

可這會兒江樓不計前嫌地送來一份報告,讓他在酒桌上被衆人吹噓得離家出走的智商,終于有了迷途知返的跡象。

李謹咧了咧嘴角:“我有什麽不信的。唉,你說你這個人,大晚上的跑到KTV裏來……”話說到一半他又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我那天電話裏不是真想叫你滾,啊呸,不提那個字。算了,咱們成年人不玩‘對不起沒關系’的那套,我請你吃個飯吧,要吃哪家你随便選。”

江樓聽他這麽說,就知道李謹心裏已經有數了。他拿起筆記本:“報告回頭我發一份給你。”

“這就走了?”李謹攔住他,“別啊,你還生氣呢?那我賠罪行了吧,樓爺對不起?”

“沒關系。”江樓一板一眼地接上他的話,“不過我今晚約了人。”

李謹福至心靈:“你那白月光啊?”

江樓挑了挑眉,嘴角綻放開一個含蓄的笑意。

“那我不妨礙你了,去吧去吧。”李謹讪笑着讓開路,覺得江樓只有提起那位傳說中的白月光時,才總算有了點凡間的煙火氣。

·

路上堵車耽誤了一點時間,江樓剛從車上下來,就收到章曼姿的信息說她到了。

考慮到章曼姿的職業,江樓特意選了一處舊四合院改造的私家菜館。這家店每天只固定接待一桌客人,他也是運氣好,今晚原本的客人取消預定,才讓他臨時找到了這一處地。

四合院建得很大,從院門往最裏的正房要走上一段路。江樓一路加快步伐,最後害得連旁邊引路的服務生都跟着小跑了起來。

等到江樓踏進最後一個院子時,他又忽然放慢了腳步。院子裏滿樹梨花在夜色中送來淡雅的香氣,而在梨樹的那頭,沒有安裝房門的正房裏,章曼姿的身影被燈光照到竹簾上,影影綽綽之間,反倒比看得真切更讓他緊張。

江樓清了清嗓子,拍拍一塵不染的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塵,又悄悄按了按衣兜裏那個小盒子,确認萬無一失之後才掀開竹簾走了進去。

章曼姿臉上化着淡妝,見他來了就笑着說:“我都說不用專門跑一趟了。”

“好久沒見面了,吃個飯都不行?”江樓把外套和筆記本交到服務生手裏,“菜都點好了?”

章曼姿把竹簡樣式的菜單推過去:“還沒呢。我晚上不能吃太多,你來點吧。”

這家店環境裝修得雅致,細節更是一絲不茍,連菜單都是用毛筆字寫在竹簡上。江樓接過菜單,竹簡在他的雙手間徐徐展開。

章曼姿撐着下巴,覺得他的氣質跟這家店的氛圍格外合适。

等江樓點好菜了,她才問:“李謹那邊搞定了?”

“嗯。”江樓端起桌上的茶杯,拂掉最上面的茶葉喝了一口,“不過那份報告你是從哪兒拿到的?”

報告上的統計時間,是往前十一年至倒數第二年,明顯就是去年就做出來的文檔。而但凡有人會精心收集這樣的數據,不是想做導演就是想當制片,可他不認為章曼姿會有這樣的心思。

章曼姿眨眨眼:“方骁給的。”

江樓差點把手裏的茶潑出來,他放下茶杯詫異地重複道,“方骁?那個渣男?……早知道是這樣,我不如自己出錢找人來做了。”

得了,一轉眼氣質就變成又急又惱的傻小子。

章曼姿差點就想一巴掌拍到他腦門上,她好不容易才按住蠢蠢欲動的右手說:“憑什麽不能?他欠我的錢還不了,不就得用別的東西來換嗎?”

江樓咬着牙不說話了,仔細一眼眼睛還有點泛紅,不知道腦補了些什麽她委曲求全的戲碼。

“不是你想的那樣。”章曼姿好笑地抽了抽嘴角,“就跟銀行收不到欠債就讓人拿房産來抵一樣。他前一陣還幫其他債主聯系了幾個武術演員呢,都是用資源抵債,別人能收我就不能收啦?”

江樓擡眼看她:“真的?”

章曼姿重重地點了下頭:“他打算做導演的時候就找公司做過市場調查,這事我是知道的。而且他一開始也打算多拉投資做特效精美的電影,後來發現市場前景并不好才放棄了。”

“那這份報告也不值那麽多錢,以後你還是要叫他還的。”江樓說着又不願意章曼姿再跟方骁有聯系,語重心長地交待道,“你可以讓經紀人或者助理去找他,自己就不要出面了。”

明明一副後悔得想咬人的模樣,竟然還忙裏偷閑沒忘記吃醋。章曼姿被他一前一後的變化終于逗得大笑起來。

江樓冷着臉看她笑得花枝亂顫的樣子,感覺今天的臉算是徹底丢幹淨了。等章曼姿總算笑夠了,他才從衣兜裏摸出半個巴掌大的小鐵盒遞過去。

章曼姿愣住了:“舉手之勞而已,不用特意準備禮物的。”

“不是今天準備的。”江樓打開鐵盒,讓她看裏面一只雕刻得活靈活現的浣熊,“這是我十七歲那年買的第一件禮物。”

江樓十七歲那年,就正是他們分開的第一年。而且他剛才說了“第一件”,這更令章曼姿心中警鈴大作,感覺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果然江樓接着說:“這七年我給你買過好多禮物,全都在家裏放着的。以後我一件件慢慢送給你,好不好?”

作者有話要說: 準備好收禮物吧,曼姿姐姐⊙▽⊙

☆、第 27 章

章曼姿把玩着手裏核桃大小的木雕浣熊,心裏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分別後的七年裏,她先是忙着拍戲工作,後來又去國外念書充電,日子過得忙碌而充實,可江樓卻一年年地收集着有朝一日要送給她的禮物。

要說不感動,那必然是騙人的。

如今這份跨越了七年時光的第一份禮物被她握在手裏,就像在她眼前展開了一幅畫卷。她不知道畫卷後面的內容是什麽,卻明白手裏握着的是江樓的一份真心。

服務生掀開竹簾上菜,暫時打斷了章曼姿的思路。

點菜時章曼姿沒仔細聽,這會兒才發現江樓今晚點的菜全都以清淡為主,連少有的幾道葷菜都是蒸或煮的方式烹饪出來的。

“你平時都吃這些?”章曼姿心裏奇怪,二十四歲的男人難道不該正是沉迷于大魚大肉的年齡嗎?

江樓拿過她的碗替她盛湯:“你從小胃就不好,晚上吃清淡點。”

如此細致周到,倒讓章曼姿不好意思起來:“那你可以給自己點些別的菜嘛。”

江樓把湯碗放到她面前:“同甘共苦。”

章曼姿笑了笑,想起何岚以前和某任男朋友分手的原因,就是男朋友在為了新戲而減肥的何岚面前毫不顧忌地大吃大喝,氣得她三更半夜給章曼姿打電話訴苦。

那時章曼姿和她同仇敵忾,在電話裏把那個男人痛罵了一頓。可之後她再一細想,覺得男人其實都一個樣,粗枝大葉起來根本顧及不到女人那點微妙的感受。包括形象崩壞前以溫文儒雅在圈內著稱的方骁,私底下也時常會把章曼姿氣得抓狂。

等章曼姿發現她不自覺開始拿江樓和前男友做對比時,就趕緊打住了這個念頭。

一頓“同甘共苦”的晚飯快吃完時,章曼姿忽然接到汪茜的電話。

“曼姿姐,餐館附近的十字路口蹲了好幾個狗仔。”汪茜本來準備開車來接她,可是快到目的地時,眼尖地發現路邊有個人挺眼熟。她回頭确認了一眼,發現那是個專門拍明星隐私賺錢的狗仔。

結果就在她減慢車速的那幾秒時間裏,那人就認出了這輛車的車牌號。眼看他往路邊花園裏招呼了一聲,竟然就從灌木叢裏蹦出兩個人來,顯然是結夥來偷拍的好幾個狗仔。

“這附近本來就經常有藝人出入,可他們已經注意到我了。”汪茜犯愁地表示她不敢冒險,“我讓老楊來接你吧,他那兒有輛工作室的新車,車牌號沒有曝光過。”

章曼姿看了江樓一眼。

他正在帳單上簽字,顯然沒留意到她這兒的動靜。

明星也是人,自然也有自己的私生活。平時和朋友出來聚會,三五成群被狗仔拍到是無所謂。可今天她和江樓是單獨會面,再加上這人長了一張白淨俊秀的臉,要是被傳出去還不知道會産生什麽謠言。

“那行。”章曼姿對着手機吩咐道,“我在這兒等司機。”

等服務生走了,章曼姿又對江樓說:“你先回去吧,這條路出去的十字路口有記者,茜茜路過時被盯上了。”

江樓想了想說:“我的車就停在外面,我送你回去。”

章曼姿疑惑地望向他:“你有車?”

“……當然有。”

·

即使知道記者并沒有埋伏在餐館外面,章曼姿也沒敢掉以輕心。她用一根簪子把頭發盤成髻,再從包裏拿出口罩和帽子戴上,只露出一雙眼睛在外面。

全副武裝之後,江樓左右打量了一下,依舊認為不夠妥當。哪怕章曼姿只露個背影給他看,光憑身形線條他也一眼能認出來。于是他索性把自己的外套遞了過去。

章曼姿沒有拒絕,這種時候她才不會矯情。

江樓今天穿的是件短款外套,可是穿到章曼姿身上就變成了長度到大腿的寬松款。

章曼姿一時有些不适應,這小子到底是什麽時候長那麽高的,明明小時候最後一次見面,也才比她高出一點點而已。她扯了扯明顯不合身的袖子,越發感到男人真是個奇妙的物種,幾年不見一不留神就長得手長肩寬。

不像她,自從高二下半學期一口氣長到一米七以後,身高就從此定了型。

在她思考青少年男女發育差異的時候,兩人已經穿過整個四合院,到了大門前。江樓先往外看了一眼,發現外面空空蕩蕩連個鬼影都沒有,才放心地招手叫章曼姿出來。

章曼姿跟着江樓上了他那輛黑色的轎車,為了避免不小心被拍到,她還謹慎地坐到了後座。

江樓心裏有點失落,但他還是大局為重地沒有表現出來。

章曼姿把他的外套脫下來放到一邊的座位上問:“前幾次怎麽都沒見你開車?”

江樓幽幽地回答:“限號。”

章曼姿哽了一下,感覺自己說了句廢話。等她系上安全帶後,江樓打轉方向盤把車從停車位倒了出去。

四合院外的胡同道路狹窄,停車位自然也寬敞不到哪裏去。但江樓只是往後掃了一眼,就順利在有限的空間裏穩穩地把車調了個頭。

“技術可以啊。”章曼姿笑着誇他。

江樓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很想給蹲守在附近的記者寫一封感謝信。

他當初學車的時候教練就誇他一點就通,還開玩笑說憑他的車技,以後帶女孩子出去兜風肯定能讓人家芳心大悅,他就暢想過副駕上坐着章曼姿的情形。

雖然如今人是坐在後座,但四舍五入也算是成全了他一個美夢。

出了胡同口不遠,前面就是汪茜所說的十字路口。

章曼姿早有準備,果然剛一拐彎就看到路邊幾個鬼鬼祟祟的人影。對付這種情況她向來有經驗,沒等進入他們的視野範圍,就立刻側身躺了下去。

江樓:“……”

當明星真不容易。

“不許笑。”章曼姿故意惡狠狠地命令道。

江樓從善如流地忍住笑意,眼看前方的綠燈已經進入倒計時,便放慢了車速。

“等綠燈。”同時沒忘記向看不到路況的章曼姿進行實時轉播。

章曼姿嗯了一聲,突然感覺腦袋底下的觸感不太對,這才想起座位上墊着的是江樓的外套。

一旦意識到這一點,幹淨清爽的洗衣液味道就開始在她臉邊刷起了存在感。章曼姿一邊默念只不過是洗衣液而已,一邊被年輕男人的氣息所環繞,她不禁感到臉上有一點發燙。

十幾秒後,章曼姿不禁問:“這紅燈那麽長?”

江樓的聲音像淙淙泉水一般在車廂內響起:“好像是九十秒。”

那就是一分半鐘。她把口罩往上拉了一點,默默地在心裏開始倒數計時。時間在車流之中被無限地延長,等章曼姿都快感覺這幾十秒會讓她永生難忘之時,車輛才重新動了起來。

江樓不知道她在後座發生了什麽,開口說:“他們一直在往路過的車裏看,不過好像主要盯的是另一條路,應該是想拍別人。”

章曼姿迫不及待地問:“後面有車跟上來沒?”

江樓往後視鏡裏看了幾眼,過了陣才說:“沒有。”

章曼姿如獲大赦般坐了起來,摘下口罩在臉上扇了扇風,也沒能把鼻間萦繞的味道給趕跑。

車輛一路開進雲湖灣,在臨湖別墅前的路上停下。一打開車門,湖邊的晚風就涼爽地迎面拂來。

章曼姿長長地換了口氣,重新清醒過來的大腦提醒着她此刻面臨着另一道難題——她要邀請江樓上去坐坐嗎?

抛開那些暧昧的情愫不說,兩人好歹是朋友關系,把人當司機一樣用完了就讓他原地返回,似乎顯得太沒禮貌。

可都這麽晚了,她再請一位擺明了對她有好感的男人回家,又像是在傳遞一些朦胧的暗示。

江樓見她遲遲沒有行動,便苦笑一下說:“那我先回去了,曼姿姐晚安。”

章曼姿詫異地轉過頭,一縷被口罩皮筋壓彎的頭發,在她耳邊調皮地翹了起來,看得江樓心裏癢癢的。

如果此時他真的能進她的家門,夜深人靜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他怕自己會控制不住去親她,畢竟他很早以前就想這麽幹了。

視線在章曼姿水潤的嘴唇上掃過,江樓清了清嗓子:“其實我很想去你家坐坐。可是時間不早,還是不打擾了。”

章曼姿揮揮手目送着江樓的車緩緩遠去。

她本來以為江樓一旦開口,絕對是提出想上去喝杯茶。可是萬萬沒有想到,他來勢洶洶地宣告出對她的愛意,卻在關鍵的時候主動開口道別。

這份尊重與體貼令章曼姿更加感到心裏沉甸甸的。

回到家裏,她拿起寧如慧的劇本心不在焉地翻開來,腦子裏想的卻仍然是江樓那件外套的觸感和氣味。她只好無奈地把劇本扔開,從包裏拿出那只憨态可掬的浣熊放在玄關的櫃子上。

章曼姿伸出手指,戳了戳它鼓起來的臉蛋,自言自語地說:“要不然幹脆一點,答應他算了?”

回答她的是急促的手機鈴聲。

汪茜向她播報新鮮出爐的大新聞:“曼姿姐,原來今天藍晴也在那附近吃飯,那幾個狗仔是去拍她的!微博都發出來了!”

“發了什麽?”章曼姿問。

“她和一個男人在車裏接吻的照片。人家跟蹤她好幾個月,那個男人的身份也被扒出來了,是一位富商的兒子。”汪茜停了停後,用發現新大陸的語氣說,“哎呀,藍晴出來說話啦。”

章曼姿打開微博,發現藍晴果然直接做出回應。

【藍晴:謝謝大家關心,我們是男女朋友。】

她這條微博回應得足夠迅速,細想之下也是無奈之舉。那麽多鐵證如山的照片放在那裏,不出來面對更會被傳成另一種關系。

像是為了印證自己沒有說謊,藍晴還在微博後面@了她的男朋友,男方應該是和她商量好的,也跟着轉發示愛。

章曼姿沒有興趣再去關心她的動向,洗漱完後就躺在床上睡着了。結果第二天等她醒來,外面的世界早就天翻地覆。

藍晴的男朋友把微博删了。

☆、第 28 章

那條消失無蹤的微博只是引發雪山崩塌的一顆石子。

兩天之內,微博熱門話題裏#藍晴人設崩了#爬上了頭條。點進去一看,好幾篇洋洋灑灑的爆料占據了最顯眼的位置。

“原來她還在比賽時期就被男方看上了。後半段她的排名曾經升上第一,當時還引起大家罵比賽有黑幕,看來就是背後有人砸錢。”汪茜跟章曼姿科普那場網絡選秀的陳年舊料,“那段時間她被罵得可慘,後來估計是怕了才收的手。”

章曼姿轉過身,讓汪茜幫她把背後的拉鏈拉上。從她進更衣室換服裝開始,汪茜就孜孜不倦地把話題裏的黑料一條條背給她聽。

出席活動耍大牌、直播裏diss其他選手、臉上動刀子整容,包括之前上傳章曼姿醜照的事,五花八門的罪名一頂接一頂地扣到藍晴頭上,聽得章曼姿都感覺過于玄幻。

藍晴剛有點起色就開始洋洋得意,偏偏手段又稚嫩下作,章曼姿确實不喜歡她。但前幾天還風平浪靜的,轉眼間就被罵得連門都不敢出,這要是背後沒人故意整她,章曼姿打死也不會信。

章曼姿邊紮頭發邊問:“她男朋友那邊沒動靜了?”

汪茜替她整理服裝:“第二天就出國啦,在朋友圈裏說自己當晚喝多了不知情。不過男方的媽媽倒是被記者問起這事,人家說兒子從小就很乖,心軟又善良,肯定是一時糊塗。”

“真是這樣啊。”章曼姿聽到這裏,神色不禁黯淡下來。

女明星裏想嫁入豪門的不計其數,這其中自然有成功的例子,但更多的就是像藍晴這樣根本不被對方家庭承認,更慘的是孩子都生了也進不了家門。

她入行以來看過太多這種事,藍晴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汪茜看她眉頭緊皺,猜測着問:“曼姿姐,你是不是擔心她現在栽了,會影響《栖息樂園》呀?”

“唔……嗯。”章曼姿敷衍着點了點頭。

眼看舞蹈室的大門已經近在眼前,兩人便收了話頭沒再繼續聊。

舞蹈室裏已經有老師在等候,章曼姿今天過來是要學一段探戈舞——寧如慧的電影裏,男女主角就是在一場舞會上認識的。

這段舞蹈的動作編排是專為電影情節設計。

舞蹈老師先和搭檔在章曼姿面前演示了一遍,熱情火辣的舞步在激烈的旋律間踩着拍子旋轉,兩人的眼神若有似無地交織在一起,暧昧在肢體間流動綿延着暗示着男女主角的情感變化。

一段用身體和眼神交流的戲。章曼姿是演員出身,眼神交流自然是她的長項,況且她的肢體語言模仿能力也很強,因此她原本這不是一件多難的事。

和老師練習時章曼姿學得很認真,然而結束之後舞蹈老師卻并不滿意。

“你今年多大?”舞蹈老師疑惑地問。

章曼姿用毛巾擦臉上的汗水:“二十七。”

“那我比你大一輪。”舞蹈老師雙手抱胸,靠着鏡牆打量着她,“根據寧導的要求,這段戲是要表現出女主壓抑的內心中對愛情的渴望。你們年輕人難道不是更憧憬愛情嗎?為什麽我從你身上感覺不到?”

章曼姿問:“是眼神戲沒到位嗎?”

舞蹈老師笑了起來:“我又不是導演,不跟你說戲。只是我們跳舞講求的是用肢體去抒發情感,你現在給我的感覺是收着的,心裏有許多顧慮。”

章曼姿一時啞然,她心裏顧慮可多着呢。

·

“你說這年頭還能有這種縮頭烏龜?這也太不爺們兒了吧。”開完項目會議後,李謹把手機遞到江樓眼前,“那小明星也真夠倒黴的,遇上這麽個軟蛋。”

江樓往屏幕上掃了一眼便移開目光。

又是藍晴,他最近看到藍晴這兩個字都頭疼。方景明之所以答應新視塞人進劇組,就是想靠她的人氣拉動播放量,結果東西還在有關部門審核呢,女二號先出了事。

而且那些黑料說得有鼻子有眼,網上罵得也風生水起。要知道《栖息樂園》可是網絡大電影,能不能火全看網民買不買帳,現在女二號被黑得段子表情包滿天飛,方景明成天唉聲嘆氣得頭發都掉了一大把。

江樓轉着手裏的筆轉移話題:“那現在是定下來做懸疑片?”

“對,不搞特效了。”李謹拿了那份數據報告後,抹下面子回家請父母指點迷津,挨了一頓痛罵後總算得到了一點祖上真傳,“但我公司裏那幾個姑娘還是要塞進來啊。”

江樓對這倒是無所謂,甲方總會有許多要求,塞幾個戲份不多的演員不是什麽難事。

李謹今天開一下午會,早就口幹舌燥得不想再讨論電影的事,他搓了搓手又開始聊八卦:“哎這孫子你記得不?有次我們打牌的時候來過,那會兒我就感覺他長得就是張乖寶寶臉,肯定家裏說什麽就是什麽。”

江樓揉着眉心,懶懶地窩在椅子裏,不想去回憶藍晴的男朋友是哪次和他見過面。

“你關心這種八卦做什麽?”他問。

李謹賊兮兮地笑起來:“憐香惜玉不行?你說這個藍晴好端端的,惹上這麽個破事,多慘啊。不過要我說這姑娘也太傻了,一被拍到就公開戀情,也不想想多少女明星指着飛上枝頭當鳳凰啊,這種好事怎麽輪得到她。”

江樓冷冷地擡眼:“你剛才不是還罵那男的是孫子?”

“我是說這事他處理得孫子,但從結果來看其實沒差。”李謹趴到桌上,掰着手指數給他聽,“我家本來就是影視公司,所以他們對我這方面倒是睜只眼閉只眼。可你看就咱們認識的其他已婚人士,最後娶的還不都是門當戶對的。女明星嘛,逢場作戲談談戀愛是行,真要娶回來那就是不想靠家裏吃飯了。”

江樓眸色一深,李謹見狀愣了愣:“你,你那白月光不會也是……吧?”

江樓沒有急着回答。他一直不明白章曼姿為何不願意和他交往,哪怕是嘗試一下的态度都不肯流露,但又隐隐約約能感覺到她并不讨厭自己。

難道問題的關鍵竟然出在這裏?

見他久不作聲,李謹驚得張大了嘴:“還真是?”

江樓抿緊嘴角,手裏的筆轉得更快:“是又怎麽樣?我又不靠家裏吃飯。”

“可你以後……”李謹支吾着想再說點什麽,但眼看江樓的眉頭逐漸緊鎖,只能知趣地收了聲。

·

接到江樓的電話時,章曼姿正愁着一張臉對着舞蹈老師給她的教學光盤找感覺。

她這兩天在舞蹈室練完不算,回家後還拉着汪茜一起跳舞,直跳得小助理腰酸背痛,也沒能把劇中人物的情感表現出來。

汪茜還誠懇地說:“老師不是講了嗎?要有那種心動得砰砰跳的感覺,好像下一秒就忍不住想親吻。可你現在看着我的樣子,我只覺得你是真的不愛我。”

章曼姿覺得這事相當邪門。她獨自對着鏡子練習的時候,明明眼神處理得已經足夠挑逗,為什麽錄成視頻一看,就和老師的教學視頻差異那麽大?

江樓聽她在電話裏有些喘,以為自己打擾她鍛煉了:“你是在跑步?”聽章曼姿說自己在練探戈之後,他心中一動,便問,“那……你需要舞伴嗎?”

☆、第 29 章

章曼姿的确需要舞伴。

她的舞蹈課程一直達不到老師的要求,這确實令她心急如焚。可是面對主動送上門來的江樓,她卻有一些猶豫。老師說她心中有顧慮,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份顧慮源自何處。

像是怕她心理有負擔,江樓先一步保證:“只是練舞而已,讓我幫幫你。”

當電話裏傳來一聲“那你來我家吧”時,江樓好不容易才控制住沒有原地蹦起來。他拿出最快的速度重新換了一身出門的行頭,哼着歌一路到了小區的停車場,才想起今天他的車又被限了號。

江樓在車前只呆滞了一秒,轉身就小跑着邊叫車邊往小區大門外奔去。

接單的司機對附近路況不熟悉,耽誤了幾分鐘才開到。江樓打開車門跟陣風一樣鑽了進去,邊系安全帶邊說:“雲湖灣,師傅麻煩開快點。”

司機慢悠悠地起步,示意他看前面行進緩慢的車流:“那我得給您表演一個空中飛車才能快得起來。”

江樓對首都的交通狀況深感絕望,他的手指不耐煩地膝蓋上輕輕叩着,時不時擡起手腕看一眼表上的時間。

司機跟他抱怨了一會兒永遠也解決不了的堵車問題後問:“您這是去見女朋友吧?”

江樓很想不要臉地颔首承認,可最終還是含蓄地表示道:“還在追。”

反正堵着也是堵着,司機幹脆興致勃勃地跟他聊了起來:“我看您這條件特別好,就往那兒一站,有幾個姑娘能不動心啊?幹脆就別玩細水長流那套了,直接上去就問她願不願意吧。”

說着司機就開始把電視劇裏看來的霸道總裁愛上我的套路講了一遍,還以自身經驗證明那些方法确實管用,他就是這麽追到他老婆的。

江樓身為一個編劇,自然不會把這些話當真。他打車時不愛跟人聊天,可今天這路實在堵得太狠,為了避免司機一人獨角戲唱到結束,只能偶爾接上那麽一句。

“哎,您喜歡的那女孩兒漂亮嗎?”司機問。

江樓淡聲道:“漂亮。”

反正在他心裏,誰也沒有章曼姿順眼。

司機一拍方向盤:“那不就結了,天生一對啊。”

然而等車快開到雲湖灣時,司機的話風就變了,他一邊認路一邊嘀咕:“哎喲這片我都沒來過。能住在這種小區的姑娘,家裏應該挺有錢的吧。那我剛才說的方法不管用了,您得好好花心思才行。”

江樓聽出他的弦外之音,悶悶地又想起今天李謹說過的那番話。

雖然現在到處都喊着人人平等的口號,可是大家還是更喜歡把自己和別人劃分到不同的階級裏。有錢的、沒錢的、有權的、沒權的,甚至連養一只貓,都有名種和土貓的區別。

別人怎麽想江樓自然不想管,可是他依舊不相信章曼姿會被這些外在的條件所束縛——當年的章曼姿,即使知道他是祁海科的兒子,也沒有變得與他疏遠。

·

章曼姿一打開門,就留意到江樓絕對是精心打理過才來的。

頭發抓出了帥氣的發型,休閑西裝裏搭了件煙灰色的襯衫,腳上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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