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三回她都想給陳喻報告有情況了

革擦得锃亮,不知道的還以為他不是來練舞,而是直接要去參加一場舞會。

“進來吧。”章曼姿不動聲色地讓開。

江樓小心翼翼地看了她幾眼。與他從頭武裝到腳的架勢不同,章曼姿把長發盤了起來,身上一套全黑的練功服沒有露出半點多餘的皮膚。

可即使如此,她發髻之下露出來的後頸,也讓江樓不由自主地心跳漏了一拍。

章曼姿的脖子修長,令他想起優雅的天鵝。

可這只天鵝此時的臉色卻并不優雅,她愁苦地帶着江樓來到二樓,那裏有一間專供她平時鍛煉的房間,裏面有一整面牆的鏡子方便她觀察自己的動作。

按下播放的開關,章曼姿指向電視上正在播放的教學視頻:“你先看一下吧。”

江樓定了定神,把注意力放到舞蹈的動作上。

章曼姿和他并肩坐在地上,雙手抱住膝蓋歪着頭問他:“你會跳探戈嗎?”這話剛一問出,她就意識到其實是問晚了。

在江樓來之前,她就應該先打聽清楚。可是那時候聽到江樓要來,她心裏竟不由自主地産生了一份期待。如果是他的話,能像老師所說的那樣,和自己擦出不一樣的火花嗎?

“會。”江樓感覺手臂有點發燙,頭也不回地盯着電視回答道。

章曼姿見他全神貫注的模樣,以為他已經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舞蹈上,便沒有再出聲打擾,卻不知江樓其實好幾次都在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音樂的旋律在房間裏不斷地回響,江樓卻從其中聽到了一些別的聲音。

章曼姿的呼吸,一起一伏像羽毛一般在他的耳邊擦過。

視頻被循環播放了十幾遍,等江樓記下所有的舞步時,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呼吸已經和她同調了。

章曼姿拿着遙控器問:“要再看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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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樓迫不及待地搖頭,懷疑再繼續看下去,他可能連自主呼吸的本能都要丢失掉了。

“那先試一試吧。”章曼姿站起身,等江樓也站起來後,便向他伸出了手。

江樓清了清嗓子,握住了章曼姿的手。纖長而白皙的手指被他握在掌心裏,害得他根本不敢用力,怕一不小心就會把她捏碎。

章曼姿其實也好不到哪裏去。但她畢竟是演員,即使心裏再緊張,面上也能裝出游刃有餘的模樣。她将另一只手搭在江樓的肩上,發現他背上的肌肉緊實有力,體溫穿透單薄的布料蔓延到她的掌心,帶着灼熱的溫度。

音樂聲響起。

江樓攬住章曼姿的腰,感受着布料在他掌間摩挲而過,兩人之間近在咫尺的距離,讓他能聽到對方的心跳聲。

一聲又一聲,伴随着交錯的舞步,在一次次的反身之後,越來越響。

這支舞蹈的編排格外大膽,好幾個需要女方将腿擡起擦過男方身側的動作,都讓江樓感覺到喉嚨一緊。

房間裏暖白色的燈光打在章曼姿的臉上,卻無端被他看出了迷離的光芒。即使知道那只不過她只不過是為了拍戲而刻意妝點上的一抹妩媚,江樓也在一瞬間險些忘了舞步。

江樓的動作忽然停下。

他必須承認,他今天撒了一個彌天大謊。他根本做不到事先保證的只是練舞而已。

心跳聲像激烈的鼓點一樣傳進耳裏,江樓這才注意到,原來一直吵得他無法專注的聲音,是從他的胸膛裏傳出來的。

他垂下眼,看向章曼姿因為急促的呼吸而略微張開的嘴唇親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晚了一點,不好意思TAT

☆、第 30 章

嘴唇嘗到了一絲甜,是江樓所熟悉的奶糖的味道。

因為驚訝而睜大的眼睛在他的視野裏格外清晰,章曼姿卷翹的睫毛輕輕地扇在他的臉上,像來自遠方的蝴蝶撲了撲翅膀,就在他心中卷起一陣呼嘯的狂風。

江樓想,他親了章曼姿。

然後他就不知道該做什麽了。舌尖獨自回味着那點渴望已久的甜,神智卻被遠遠抛下,留在路邊陷入闖禍之後彷徨不安的境地裏。

章曼姿眉頭皺起之時,江樓慌張地松開了手,緋紅的顏色從他的耳垂蔓延到臉頰,最後連脖子也跟着泛起了一片紅。

“對不起。”他小聲地從嗓子裏擠出幾個字,然後就盯向地面一動不動。

預想中的勃然大怒并沒有來到。章曼姿安靜地拿起遙控器關掉仍在播放的伴奏,然後靠牆一言不發地站着。

江樓偷偷擡眼看她,沒等眼神碰上就趕緊把頭轉了回去,差點把頸椎骨扭出咔擦一聲響。

沉默的時間總是顯得格外漫長,江樓惴惴不安地聽到身後傳來開門又關門的聲音,從腳步聲判斷出章曼姿應該是出了房間。手心泛起的冰涼瞬間蔓延到腳掌,他無力地坐到地上,張開手掌想給自己一耳光。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門再次被打開時,江樓從垂下的視線裏看到一顆奶糖順着地板滾到了他面前。他茫然地撿起來,發現糖紙上有一點濕潤的觸感,像是有人洗完手沒有擦幹就把它拿了出來。

江樓這會兒根本不敢再去體會一次那種甜味,他把奶糖緊緊地握在手裏,從千絲萬縷的混亂思緒之中抽出一絲問:“你又去刷東西了?”

“閉嘴。”章曼姿兇巴巴地說。

江樓老老實實地閉了嘴,活像剛才那個一時沖動就擅自親人的不是他一樣。

章曼姿用大牙狠狠地咬着奶糖,從牆上的鏡子裏看到自己咬牙切齒的表情,感覺現在她如果沖上去把江樓給撕了,對方應該也不敢有任何反抗。

其實剛被江樓摟在懷裏時,她就有預感,練舞時她一定無法全神貫注。

雖然大家都說解鈴還須系鈴人,可是當她的手撫摸着江樓的背,感受到他充滿力量的肌肉輪廓時,卻反而變得更加防備起來。

她能覺察得出,自己比與汪茜練習時還要演得更不到位。她不敢去注視江樓的眼睛,刻意屏氣回避他近在咫尺的氣息,本該緊貼上去的身體總是下意識地留出半厘米的距離。

細想之下,江樓沒有哪裏不好。他年輕英俊,才華橫溢,沒有像其他人那樣沾染上那麽多壞毛病,純淨得像一張從未被書寫過的白紙。

其實那天章曼姿找到方骁時,在電話的最後,方骁曾經控訴過她:“出軌是我不對,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對我始終有所保留。我們不是合約情侶,但是我過得比炒作出來的男朋友還要不如。”

“章曼姿,你活得這麽理性,就是因為你在事業上受公司擺布,所以才害怕其他事也會不受你的控制開始脫軌,你根本就不敢真的去愛一個人。”

如今回想起來,章曼姿認為方骁那席話并沒有說錯。

對于愛情,她确實渴望接近,卻又害怕靠近。

這種無端的煩惱讓她心猿意馬,要不是這樣她也不會毫無防備地被江樓親上。

一想到這小子不知道從哪兒學會了強吻這一招,章曼姿就很想照着他那顆垂着的腦袋一巴掌呼上去,幾年不見倒是長本事了。

長了本事的江樓此時已經完全慫了。他尋思着自己恐怕會在這裏坐到海枯石爛,又不知道章曼姿現在不罵他不打他到底是什麽意思,總不能是希望他當場自刎謝罪吧。

章曼姿懷疑再僵持下去江樓或許真的會在她家變成一塊化石。不料她正打算開口,江樓卻像是剛找回說話的能力,突然不聽話地張開了嘴。

“送我過來的司機說,以我的條件只要上來直接問你願不願意就行。”江樓把奶糖換到左手握住,耷拉着眉眼接道,“可他後來又改了口。”

章曼姿聽得雲裏霧裏,沒明白他怎麽突然委屈上了。

江樓頓了頓,鼓起勇氣望向她:“因為他發現雲湖灣是處高檔住宅,又誤會我沒什麽錢,所以就說如果我要追你的話得花一番心思。曼姿姐,我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你認為他說得對嗎?”

章曼姿感到一陣頭疼,心想這是哪裏來的司機居然直接擊中問題核心。

“無論我們倆誰更有錢,首先要考慮的,是我們是不是互相喜歡。”于是她避重就輕地選擇了其他論點。

江樓愣了愣:“你難道不喜歡我嗎?”

章曼姿反問:“我說過喜歡你嗎?”

江樓的表情出現片刻的迷茫,像是遭受了莫大的打擊:“我以為你……”

以為你至少對我是有好感的,否則不會天天看我發的搞笑圖片,不會替我去找方骁要數據資料,也不會答應我來陪你練習。

“因為我對你好,所以你就認為我喜歡你嗎?你連女朋友都沒交過,分不清感情的差異也正常。”章曼姿正要繼續說,結果卻被江樓一個眼神給止住了。

江樓偏過腦袋,篤定地說:“我雖然沒談過戀愛,但被許多人喜歡過。”說着他還用力地強調了一遍,“我分得清。”

章曼姿一時啞然,不知道該不該為他鼓掌慶祝一下。

“我一直沒想明白為什麽你總是想拒絕我。今天看到藍晴的新聞才猜到了一個可能性。”江樓握緊手裏開始融化的奶糖,忽略掉那點粘稠的觸感,緊張地問,“是因為怕我父母反對嗎?”

章曼姿眨眨眼,把表情維持在淡定的範圍內。她原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絕對沒有洩露出任何心事被猜中的慌張,結果江樓卻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轉瞬之間,他眉頭擰了起來,眼神中流露出不被信任的愠怒:“你真認為我跟其他人是一樣的嗎?”

揉了揉眉心,章曼姿艱難地組織語言:“你和他們不一樣,但你家裏……”

“如果你擔心家裏不同意,那只要你現在點頭承認喜歡我,”江樓擡起頭,由下往上望去的眼睛讓他顯得委屈不已,“明天我們就可以去結婚。”

剩下的半顆奶糖順着喉嚨滑了下去,章曼姿詫異地想,她剛才聽到了什麽?

江樓固執地緊盯着她,仿佛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剛才那句話等同于求婚。他只是厭倦了長久的等待,特別是得知一切都出自于對他決心的不信任,心裏就更是氣到堵得慌。

“我知道許多人會屈服于現實。可是對我來說,現實就是我喜歡你十年了,為了能和你在一起,我很早就開始準備脫離他們的控制,我不需要靠父母的幫助就能堂堂正正站在你面前說我喜歡你。”

“我當然想過你不接受我的可能性,甚至你和方骁公布戀情的時候,我以為你們會白頭偕老,我也勸過自己要放棄。”

江樓的眼睛裏泛起血絲,他再也無法克制這些年藏在心底的情愫,如果這是最後一次機會,那他必定不會再有所保留,他迫切地需要章曼姿知道,她所擔心的一切都不會成為他們之間的障礙。

“我做的那些努力,不是想用來脅迫你答應。我只是想如果有朝一日能再見面,至少能有一個機會。”他擰緊的眉頭在眉間刻下一道深深的溝壑,破壞了往日裏僞裝出來的清雅矜持,“你不能連試一試的機會都不給我。”

許久之後,章曼姿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她早已習慣話裏藏三分的交談方式,因為那樣才顯得足夠成熟穩重,不輕易為任何未知的事下定判詞。

她第一次拒絕江樓時,他來勢洶洶地宣告喜歡她是他的事。今天是第二次,江樓的委屈裏夾雜着被誤解的怒氣,但依舊倔強地不準她再退讓一步。

兩次直接的攻勢,都來自同一個人。

這勇往直前的無懼根本不得章法,只憑一股熱情就強硬地想把她從既定的軌道上拉開,青澀稚嫩得讓她有些想笑。可是她又笑不出來,因為江樓的眼神太過認真,讓她絲毫不懷疑,今天她只要點一下頭,明天他就能帶上戶口本來和她見面。

“結婚是不行的。”章曼姿站到江樓面前,簡單直接地回道。

江樓一下子急了,他匆忙從地上爬起來,結果剛起了個身,久坐的麻痹就讓他的小腿一酸,整個人又跌了回去。

章曼姿這回再也忍不住,蹲下身肩膀抽動着笑出了聲。

她能意識到,軌道開始偏離了。

“你還太年輕,未來什麽事都說不準。”見江樓又想張口申辯,章曼姿幹脆伸手按在他的嘴唇上,“所以我得慢慢教你,等你真的成長起來了,希望你能重新求一次婚。”

江樓用手肘撐住身體,難以置信地望着欺身上來的章曼姿,懷疑自己可能太過失望而産生了幻覺,不然他怎麽會聽見漫天遍地都有煙花炸開的聲響。

女人嘴角的笑容在他眼前無限放大,直到有什麽溫軟的觸感貼到他的嘴唇上,江樓才反應過來,他被章曼姿親了。

“今天先來教教你,親完第一下之後該做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很久以後

曼姿姐姐:說吧,究竟被多少人喜歡過?

江樓:_(:з」∠)_

☆、第 31 章

一個熱烈而纏綿的吻直接勾走了江樓所有的意識,他像是被人送上了雲端,耳邊只聽到唇齒間發出的細碎聲響。

他能感覺到章曼姿是笑着的,她的眼睛裏藏着鈎子,把他拖進寂靜的湖底,水波蕩漾間她的發絲落到他的胸口,都會給身份帶來最強烈的刺激。

江樓在腦子裏那根弦徹底繃掉之前,反身把章曼姿壓在了身下。她盤好的發髻早已散開,濃密得像水草一般将他整顆心髒都緊緊束縛在裏面。

江樓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動作停滞片刻後,還是一咬牙起身出了房間。

章曼姿跟着出去,正好看見江樓匆忙地關上了衛生間的門,眼裏的笑意一直沒有消失過。她下到一樓,打開電視随便調了個本地新聞頻道出來,等了好一陣之後,才聽見樓上傳來開門的聲音。

“沒事吧?”她仰頭看向樓上。

江樓已經恢複了平靜——至少表面上看來如此。他把被壓皺的外套脫下來拿在手裏,沿着樓梯一步步緩緩走下來,坐到她身邊後才嗯了一聲。

章曼姿心知肚明地替他維護住“男人的尊嚴”,歪過身體将腦袋擱在了他寬闊的肩膀上,呼吸着他身上清爽的洗衣液味道,然後挽住了他的胳膊,并輕輕捏了捏他手臂上的肌肉。

此時她心裏遲鈍地感到了一點遺憾,惋惜自己錯過了江樓從男孩變成男人的那七年。

江樓有些恍神。

今天的經歷對他而言太過刺激,他像一艘航行已久的船一樣,在風浪裏颠簸着差點就要被巨浪拍到海底,卻在奄奄一息之際又被撈回到岸上。好不容易消停下來之後,他需要好好消化一番。

電視裏家長裏短的瑣碎小事還在陸續上演,黃昏的霞光把窗外湖面的波紋倒映在牆上,像一幅抽象的畫妝點着室內的景象。

又過了一會兒,江樓悄悄擡起手臂把章曼姿摟在了懷裏,幾番猶豫之後,又将僵硬的指尖放在了她的肩上。

章曼姿發現江樓此刻依舊是緊張的,她調整身體變成半躺的姿勢,伏在他胸口問:“這個男的為什麽要打他鄰居呀?”

“嗯?”江樓愣了愣,意識到她是在問新聞裏的內容,“好像是鄰居在樓頂養了一群雞,吵到他了吧。”

話音剛落,電視上放出一群搖搖擺擺的鴨子,在樓頂扭着屁股大搖大擺地穿過。

江樓哽了一下:“差不多,都是禽類。”

章曼姿笑了起來,她就猜到江樓肯定沒在專心看電視:“茜茜要過來做晚飯了,”她擡起頭望着江樓突出的喉結,沒忍住伸手去摸了摸,“你留下來一起吃飯嗎?”

江樓喉嚨發緊,捉住她的手放到唇邊親了一下:“讓她別過來,好不好?”這是他們确定關系的第一天,如此值得紀念的日子他不想有第三個人在場。

趁着章曼姿去打電話的功夫,江樓走進廚房,在冰箱裏翻找着食材問:“你晚上能吃雞肉嗎?”

“可以,不放油煎就行。”章曼姿回答了一句,轉頭又應付起電話裏的汪茜,“是呀,江樓在我家。”

汪茜沉默幾秒,好不容易才壓抑住尖叫問:“他是以什麽身份去你家的?”

章曼姿把頭發挽到耳後,想了想說:“來之前是普通朋友,但現在應該是……男朋友的身份?”

汪茜徹底宕機,她早就看出江樓這小子不對勁,想不到竟然當真被他趁虛而入了!

“這事得跟陳哥報告哦。”汪茜回過神來,謹慎地囑咐道。

章曼姿笑着說:“我自己去跟他說吧。”

打發了心神不寧的小助理,章曼姿一回頭,就看見江樓正盯着微波爐發愣。她走過去一看,從透明的觀察窗裏看清裏面兩塊正在解凍的雞肉,沒明白這有什麽好看的。

她正想問今晚的配菜是什麽,江樓就一把拉住她:“剛才的話我聽見了。”

“什麽?”

江樓眼睛笑得彎彎的:“你說我是你男朋友,是不是?”

“你不是我男朋友,還能是什麽?”章曼姿覺得他非要确認一遍的做法挺可愛,便想伸手捏捏他的臉,結果還沒來得及碰到,江樓就輕笑着抱住了她,還得寸進尺地在她耳邊蹭了蹭。

“曼姿。”江樓湊近她的耳畔,低聲喊。

“……你叫我什麽?”

“曼姿,曼姿。”夾雜着笑意的聲音響起,江樓估計早就不想再管她喊姐姐,如今終于得到正式認可,心裏喊過千百遍的稱呼就源源不斷地重複起來,“曼姿。”

灼熱的氣息灑在她的耳邊,章曼姿宛如被一只大型犬給抱住,頓時感覺又好笑又心疼,簡直不敢想像如果今天她再拒絕一次,江樓離開時會是怎樣的心情。

微波爐叮一聲響起,章曼姿把江樓出門前精心打理的發型揉成一團亂,覺得這毛茸茸的手感相當不錯,幹脆又揉上幾把後才說:“好啦,乖,去做飯。”

江樓這才戀戀不舍地撒開手。

二十多分鐘後,兩份煎好的雞胸肉被端上餐桌。章曼姿從酒櫃裏開了一瓶紅葡萄酒,分別倒進兩個玻璃杯裏後,端起來朝江樓晃了晃。

“等一下。”江樓想起什麽似的,推開餐椅從沙發上拿起他那件外套,從裏面摸出一個黑色的絲絨盒子。

他把盒子放到餐桌上:“我今天也帶了禮物來的。”

絲絨盒子通常都是用來存放首飾,章曼姿看他一眼,想起他那番馬上就結婚的發言,唯恐裏面是一枚戒指。在江樓的目光催促下,她小心地打開盒子,發現裏面靜靜地躺着一對珍珠耳環。

珍珠被鑲嵌在銀制的圓環中心,小巧而別致的款式。

江樓把耳環捧在手心:“我幫你戴上好不好?”

章曼姿笑着撩開長發,側過頭露出耳朵。她的耳垂很薄,透着光有些隐約的粉色。江樓還是第一次幫女人戴耳環,緊張得手都在微微顫抖,他用力地捏了捏虎口,命令自己鎮定下來。

江樓的動作很溫柔,摸到她耳垂時像是在觸碰最名貴的絲綢。章曼姿的心被他的舉動融化得軟綿綿的,她輕聲問:“這是在哪裏買的?”

“學校附近的集市,一個手工藝人自己做的。”江樓回答道。

章曼姿無聲地笑了起來,無法想像江樓是怎麽頂着他那張冰山臉,在手工藝人的攤前替她挑一對不知能不能送出去的耳環。

明明看起來很聰明的樣子,卻總是在與她有關的事上笨拙得可愛。

“你的人設算是徹底崩了。”等耳環戴好後,章曼姿拿出手機自拍了一張,邊在朋友圈裏編輯邊說,“從今以後再也沒有什麽禁欲的江編劇了。”

江樓笑了笑,覺得這樣挺好的。

只有她知道,真實的他是什麽樣。

·

陳喻面無表情地坐在工作室的辦公桌前,看着他手裏的藝人不停地撫弄着那對鑲嵌着珍珠的耳環。

“他才多大?現在他不出名還好,過兩年如果他火了,會有多少女人投懷送抱,你想過沒有?”

章曼姿滿不在乎地回答道:“男人靠不靠譜和年齡沒有關系。更何況他現在就算不火,也有許多姑娘喜歡他。”

陳喻無奈地揉揉太陽穴:“行吧。不過暫時還不要公布出去,等你們戀情穩定之後再看情況。”

現在的社會比以前開放,明星公布戀情早就不是什麽驚天奇聞,就連章曼姿自己上一段戀情,也是在萬衆矚目之下轟轟烈烈地結束。陳喻并不擔心她再談一次戀愛會對她的事業造成什麽影響,可他作為經紀人,還是必須要考慮得更加周到。

對于這個提議,章曼姿也很贊同:“他事業才剛起步,和女明星談戀愛确實容易影響不好。”

陳喻一怔,發現他們二人的重點并不一致。

算了,戀愛中的人看事情的角度是不一樣。陳喻如此說服了自己,轉而說起公事:“今天晚上寧導就會公布《滬城舊事》的演員名單,你是排在第一被發出來的,我會叫茜茜提醒你記得轉發。”

章曼姿點了點頭,又說:“上午我去過舞蹈老師那裏,她誇我今天表現得很棒呢。”

陳喻奇怪地問:“前兩天不是一直不能過關嗎?”

“可今天不一樣呀,我戀愛了嘛。”章曼姿眨眨眼,笑眯眯地說,“心情變得不同了,自然就能表現得更好。所以你別板着一張臉,目前來說談戀愛對我來說是有幫助的。”

陳喻哽了一下,感情這人是想跟他秀恩愛來着。

不過《滬城舊事》對章曼姿而言,确實是一部至關重要的電影。陳喻是帶過幾個藝人的資深經紀人,知道行業內許多導演在選角時,都會在意演員一直以來的戲路。

像章曼姿這樣以文藝片女主角出道,中途卻轉去拍偶像劇的演員,不少導演都會心存顧慮,擔心她只不過是個一心只想賺錢成為流量明星的人。

中間空白的兩年,章曼姿自然沒有閑着。她去國外進修,還順便養好了由于長期過度勞累而變差的身體,這次卷土重來就一定會讓人看見她嶄新的一面。

《栖息樂園》只是一個開始,接下來的《滬城舊事》必定會為她錦上添花。

當天晚上,許多不喜歡章曼姿的人都被寧如慧新戲的演員名單給驚掉了下巴。

章曼姿回來之後第一部戲選擇了拍網劇,網上早就有人對此嘲笑已久,認定章曼姿就是一蹶不振,再也沒有爬起來的機會。

更有甚者還拿出韋逸如和她做比較,說兩年前兩人的境遇天差地別,可她這個原配如今竟然混得不如小三好,簡直是一手好牌全打爛,今後恐怕只能在網劇圈裏打轉了。

可是轉眼之間,她居然接到了寧如慧的新戲。

寧如慧是誰,這可是國內響當當的商業片導演,能在以男人為主導的電影世界裏,與男導演們分庭抗禮的一位優秀女型。她所塑造的女性角色,無一不是獨立自由的人格。可章曼姿的大部分作品裏,她都只不過是一只依靠美貌俘獲男主歡心的花瓶而已。

不少人盯着章曼姿身穿旗袍的劇照看了半天,都很想問一個問題。

她憑什麽?

☆、第 32 章

前幾天還在嘲笑章曼姿淪為網劇咖的人,被突如其來的轉折徹底搞蒙,反應過來之後他們迅速找到了新的說詞。

判斷一個明星紅不紅,除了看他的影視資源以外,廣告也是一項硬型的衡量标準。于是他們開始在各種地方唱衰,連帶着把寧如慧也一并貶低進去,說她其實沒有大家吹的那麽神,她用過的女星裏也有些演技不怎麽樣的。

要知道圈子裏演過寧如慧電影的女明星不少,他們這麽一罵,覆蓋範圍頓時發散開來。幾方粉絲竟然在微博和論壇上開始混戰。等章曼姿無聊玩手機看到時,居然連參演過寧如慧電影的男演員都被拖下了水。

她旁觀了一陣之後感嘆:“我都已經往前看了,他們黑人的手法怎麽還在原地踏步?”

“我幫你罵回去!”汪茜自告奮勇地掏出手機,切換小號就加入了戰場。

有她一帶頭,工作室裏其他員工也紛紛響應拿出手機。

唯有負責外聯的姑娘眨巴眨巴眼說:“已經交給專門的公關公司處理了呀。”

然而大家都已經聚精會神在手機上打起字來,她無奈地看看章曼姿,章曼姿則揮揮手,決定由他們去。

這要換了早幾年,章曼姿還會因為被人在網上罵了就氣得吃不下飯。但如今她心境早已轉變,反而感覺不痛不癢,難受程度還不如被蚊子叮上一口。

由此可見,一顆鑽石心的煉成也是需要時間的。

章曼姿尚在慶幸自己心理方面的成長,陳謹就推門進來,盯着公司裏一片低頭玩手機的場景看了幾眼:“都幹嘛呢?”

“這些人笑曼姿姐沒有廣告資源。”汪茜頭也不擡地按下發送鍵,然後切換到論壇裏進行新一輪的厮殺,“我這回換個理智型人格,有理有據地反駁他們。”

章曼姿支着下巴:“可他們沒說錯呀,我又不在意。”

陳謹把一疊資料拍到桌上:“誰說的?”

桌上的銅板紙反射出室內燈光的折線,章曼姿定睛一看,發現那是一本護膚品的宣傳冊,幾年前她還為同一品牌的洗面奶拍過廣告。

“他們這款精華做了技術革新,剛好換代産品需要找代言人,跟你現在重新出發的宣傳點很契合。”陳喻揚起眉毛,“況且之前就跟你有過合作,他們一直對你挺滿意的。”

工作室裏爆發出一片歡呼聲,大家紛紛收起手機,覺得沒必要再跟那些目光短淺的人一般見識。

章曼姿低着翻宣傳冊:“厲害啊。你什麽時候跟他們開始聯系的?”

“你試鏡通過那天。”

沖陳喻豎起拇指,章曼姿合上宣傳冊問:“我過段時間就要進組拍片,來得及嗎?”

“來得及。他們的廣告策劃案已經開始在做了,只不過之前寧導那邊一直沒有公布名單,他們怕中途有變故,所以才一直拖着沒有最後确定。”陳喻拿出手機看日期,“這兩天把合同簽了,這個月以內就能把廣告拍好。”

“另外下個月動保協會的公益宣傳就要開始了,你要抽出一天時間配合他們的新聞發布會。雜志有兩家的封面我還在談,等定下來再說。”

聽陳喻一口氣說完接下來的安排,章曼姿總算有了即将展開繁忙行程的實感。

然而與以前連軸轉的情況相比,這種程度的繁忙只是恰好讓她感到充實而已。不能過度消耗演員的精力,陳喻對其中的平衡把握得足夠精準。

當初章曼姿想請一位合适的經紀人,也是費了一番功夫的。普通經紀人想要賺錢,就必須從手裏藝人那兒賺分紅,可是面對她減少工作數量提高工作質量的要求,許多人都望而卻步。

兜兜轉轉一年多以後,身為多年好友的陳喻才和上一家經紀公司結束合約,加入了她的工作室。

章曼姿感激地朝陳喻笑了笑。

陳喻心領神會接受了她的感謝,等其他人都散開了才說:“工作可以由我替你把關,但感情的事,就得靠你自己了。”

“明白。”說着,章曼姿就起身準備離開。

陳喻問:“去哪兒?”

已經走到辦公室外的章曼姿伸出個腦袋,臉上帶着戀愛中的喜悅:“約會呀。”

·

章曼姿先回家換了身衣服才再次出門。

江樓大概是對第一次約她失敗而耿耿于懷,兩人确定關系後的首次約會,他就又選擇了同一處劇院。

票是提前送過來的。為了避人耳目,章曼姿特意遲到幾分鐘,等到劇院內燈光都熄滅了,才摸黑按照票上的座位一路找過去。

她原以為要花點時間才能找到自己的座位,結果等眼睛适應昏暗的光線後,就看見前排靠邊的座位上,江樓正伸長脖子往入口處張望。

看到她的身影時,他連忙揮了揮手。

買票時江樓特意選了靠邊的位置,雖然觀看效果不是那麽好,但卻省掉了被鄰座發現的擔憂。

章曼姿笑盈盈地坐下,趁着演出還沒正式開始小聲問:“等多久啦?”

“就一會兒。”江樓邊說邊側過臉看她。

對于首次約會,章曼姿自然是精心打扮了一番。長發盤成扇型的發髻,從臉側垂下幾縷用卷發棒燙出慵懶的大卷,透過彎曲的發絲能看到耳垂上江樓送的耳環。

為了搭配,她還專程挑選了一串珍珠項鏈。項鏈落在她凹陷的鎖骨上,視線再往下,黑色的小禮裙包裹着她曼妙的身姿,看得江樓不自然地輕咳兩聲。

章曼姿故意逗他:“好看嗎?”

“好看。”江樓輕聲稱贊道,心滿意足地在黑暗中握住了她的手。

今晚上演的是經典話劇《茶館》,對于大家來說都是耳熟能詳的故事,但這并沒有影響觀衆們的投入。

章曼姿大一那年,就曾經在學校的舞臺上參與過《茶館》的演出。轉眼幾年過去,當初和同學們一起不分晝夜排練的場景,至今依舊歷歷在目。

她還能想起初次登臺時的緊張與激動,那天正式開演之前,她連續跑了好幾次衛生間洗手。正當她感到焦慮難以平複之時,卻接到了江樓打來的電話。

“曼姿姐,我和章遠舟都來了,你等會兒要加油哦。”

按照江樓的說法,那年他們寒假放得早,章遠舟得知堂姐要在學校演出,就不由分說央求家裏讓他來首都玩一玩順便給姐姐捧場。然後由于大人們工作都沒空請假,又不放心章遠舟獨自出行,才讓他把江樓也一起叫上。

不過現在想來,章曼姿對這個說法充滿質疑。

說不定又是江樓發動了他的“好不好”攻勢,才讓章遠舟不得不帶上他一起。

當章曼姿從幕布後走到臺前時,她一眼就看到了觀衆席裏揮舞雙臂的章遠舟。江樓那時坐在他旁邊,目光穿過人群,安安靜靜地從臺下望着她。

那天晚上章曼姿請兩個小朋友吃了頓烤鴨,那時候江樓還說他将來也要來這所學校和她做校友。

然而這卻是他們七年前最後一次見面。

章曼姿不知道江樓被家裏送上飛機時是怎樣的心情。他走得很匆忙,連章遠舟都是開學後才得知自己的好朋友居然出國留學去了。

她只知道自己聽說這個消息之後,有過短暫的失落。畢竟是在她家裏吃過幾年飯的小孩子,不告而別的态度讓她感到有些難過。

第二幕結束之前,章曼姿提前躲去了衛生間。江樓留在座位上等中場休息,無奈地看着身旁空出來的位置,仿佛身邊還有她留下的香水味環繞在四周。

手機忽然一震,章曼姿發來信息問:【你出國的時候,為什麽不告訴我們?】

江樓愣了愣,手指在屏幕上摩挲許久才回:【不好意思說。】

對于出國這件事,江樓跟父母起過很大的争執。可那一年他不過是個未成年人,再怎麽強烈的反對,也敵不過監護人的意志。

他們迫不及待地把兒子送到看不見的地方,然後互相請來律師打了一場為利益而戰的離婚官司。

對于小時候無能為力的自己,江樓始終感到羞愧。面對近在眼前的分離,他遲遲不敢把這個消息告訴章家的人,既害怕他們瞧不起自己,又痛恨自己變成了背信棄義的懦夫。

出國前的一晚,他生無可戀地想,可能這場暗戀只能無疾而終了。然而就在他心灰意冷的時候,他卻從一套歷史讀物的書殼裏,摸出了一張薄薄的銀行卡。

銀行卡的背面貼了張便利貼,上面用他熟悉的娟秀字跡寫着一行話。

“我掐指一算,将來你說不定會向父母發起一場反抗,所以先提前贊助一筆啓動資金。別客氣,不用謝。”

十七歲的江樓将那張銀行卡捏在手裏,渾然不知章曼姿是怎麽從他拘謹克制的外表下,看出他隐隐約約才剛剛萌芽的一根反骨。但就是從那時候起,他就堅定了一個信念。

總有一天,他還會回來。

☆、第 33 章

一場話劇看完以後,章曼姿和江樓很久都沒能見面。

李謹攢的局經過內容大換血,連帶着把請來的人又請走了幾位。搓着手指跟江樓說“傻子的錢不賺白不賺”的那位也包含在內。

戲劇學院的編劇老師心裏依舊有個特效夢,電影方向調整後他便興趣缺缺,最後只答應給他們做劇本醫生。李謹覺得這樣也好,懸疑片本就是考驗陷阱結構與解密邏輯的活,老編劇有他的過人之處,做個查漏補缺的梳理者倒也不錯。

最後編劇組削到只剩三人,除江樓以外還有兩個四十多歲的編劇,一男一女,都是典型的商業片編劇。

李謹給他們在酒店訂了三間房,要求他們在半個月裏把劇本梗概交出來。三個人每□□夕相對,醒來睜開眼就自動開始琢磨大綱。

或許因為江樓比其他兩人年輕腦更為活躍,每晚連做夢都全是案發現場的詭秘氛圍。

他有天半夜被夢驚醒,迷迷糊糊把夢裏的情節記在筆記本上,想着能用到劇本裏。結果第二天醒來一看,發現上面寫着導致兇手走上歧途的原因竟然是三文魚滅絕。

他抽空把這件事講給章曼姿聽,章曼姿邊笑邊問:“制片組不讓你吃三文魚啦?”

“這倒沒有。說是封閉式創作,其實我們要出去吃飯也沒人攔,只不過是把大家安排到一起好開會而已。”江樓說完自己也跟着笑,“可能是想跟你一起吃三文魚。”

“我也想,但最近工作太忙抽不出身。”章曼姿的聲音在電話裏聽起來溫溫柔柔的,讓他被噩夢纏身的疲乏都舒緩不少,“那你每天回到房間不要急着睡覺,試試冥想怎麽樣?”

聽她這麽一說,江樓意外地挑起眉。他本來是把這件事當笑話來哄女朋友開心,卻沒想到額外收獲了一份關心。

當天晚上洗完澡,江樓盤腿坐在床上,從手機裏下了個冥想APP。他閉上眼睛調整呼吸,聽到手機裏的人聲說“你正行走在一個漆黑的山洞裏”,就不由自主地想,這不符合邏輯,明明人正坐着,怎麽想像自己在走路?

他意識到自己又被懸疑片最為講究的邏輯給帶偏了方向,連忙收回心神繼續聽。

“山洞的盡頭出現了一縷光,你聽見了海浪的聲音。”

到了這時,江樓發現章曼姿的意見确實有點用,他自我催眠一番後,好像真的聞到了海風潮濕的氣味。

江樓的腦海中出現了一幅畫面。光線越來越強烈,寄居蟹頂着幾顆細碎的白沙爬出山洞,腳下踩到被陽光曬得滾燙的沙灘,海水翻湧着撲到他的腳尖,帶來了一朵白色的鮮花。

他盯着鮮花看了幾眼,擡起頭找到了它的主人。

身穿長裙的女人站在幾步之外,海風吹亂了她秀麗的長發,她回過頭望向這邊,眼尾挑起的線條讓江樓心中一顫。

江樓猛的睜開眼,想起那是章曼姿出道那部電影的預告片畫面。

那部片沒在國外上映,等待光碟發行的時間裏,他就翻來覆去把那段預告片播放了一次又一次。

江樓挫敗地給章曼姿發信息:【更睡不着了。】

手機叮了一聲,江樓立刻拿起一看,失望地發現居然是他媽發來的信息。

江燕明天上午的飛機,到這邊出差談公事,叫他中午一起吃個飯。

算算日子,春節之後母子倆就一直沒再見。于是江樓确認過具體的時間地點便答應了下來。

·

江燕到得很準時。

她剪了個幹淨利落的短發,一身真絲的旗袍穿在身上,走起路來卻是風風火火的架勢。其實江樓一直認為,父母離婚是他們做出的最正确的決定,自從和祁海科離婚後,江燕的日子就過得愈發風生水起。

他很樂意看到江燕從貴太太再次變回職業女性,但是今天在餐廳裏看到江燕時,江樓卻皺起了眉頭。

江燕帶來一個年輕女孩兒,二十出頭的年紀,斯文恬靜,坐下來後朝江樓淺淺地笑了一下便不再說話。

“什麽意思?”江樓小聲問他媽,這總不能是江燕新請的助理。

江燕把手放在女孩兒的肩上:“這是你于叔叔的女兒,叫依笛,她從小在國外長大,人生地不熟的,你們年輕人可以一起玩兒。”

于依笛怯怯地紅着臉:“你好。”

“依笛是學小提琴的,下個月要開一場獨奏音樂會。”江燕把一張VIP席的門票放到桌上,手指上銀白色的戒指在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澤,然後她将門票往江樓的方向一推,“記得到時候帶一束花去。”

江樓冷着臉,覺得這個動作和當初江燕把銀行卡推給章曼姿時的角度如出一轍。

于依笛的臉更紅了,輕聲細語地對江燕說:“阿姨不用啦。”

江樓看她兩眼,把門票收了起來。

見他收下門票,江燕臉上露出一抹笑容,這才叫旁邊久候多時的服務生把酒拿過來看。

江樓不是話多的人,于依笛顯然更是羞澀,一頓飯吃下來兩人都沒有幾句交流。而且于依笛無論說什麽話,都習慣先跟江燕講,搞得江樓以為他們之間有語言障礙似的,得由他媽在中間當一個傳話的翻譯。

吃完飯江燕付了錢,說:“我下午還有事,你們年輕人先在附近逛逛。晚上江樓你送她回家。”

她如今說話喜歡用祈使句,說完也不等在座的兩位同意便起身離開。

沒了江燕這位翻譯,于依笛好像更加不安起來:“這附近有琴行嗎?我的拉弦板壞了,想重新買一個。但是我不認識路。”

江樓看都沒看她:“你手機地圖上搜搜。”

于依笛安靜幾秒,見他始終不為所動的樣子,只能硬着頭皮在手機上搜出結果:“離得有一點遠呢,可能要開車才能到。”她唯恐江樓下一秒讓她自己叫車,咬咬下唇立刻接道,“能麻煩你送我過去嗎?”

江樓無所謂地點了下頭,等她從座位上站起來後,才擡步往電梯間走去。

他有些煩躁。

這不是江燕第一次介紹朋友的女兒給他認識,可江樓以為自從他跟家裏攤牌之後,這樣的事情就不會再發生。

看來他還是低估了江燕的毅力。

電梯裏,于依笛偷偷打量着江樓面無表情的側臉。她聽說過祁江兩家的事,知道江樓不過是個不受關注的兒子,所以得知自己要來跟他相親時,還在家裏發過脾氣。

她原本打算今天過來走走過場,不過見面之後又改變了主意。江樓長得帥,而且看上去很文雅,做的也是編劇這種文藝工作,将來如果能出名,或許配得上她的小提琴演奏家身份。

快到車庫那層時,江樓問了一句琴行的地址。

于依笛像是受到鼓勵,細聲細氣地說:“你們做編劇平時會很忙嗎?”

“看項目,沒活就在家裏閑着。”江樓回答了一句,忽然轉過頭看着她。

他的表情很淡,但耐不過眼型長得好,在電梯這麽狹窄的空間裏,目光被襯得十分深邃。于依笛心跳加快,裝作不在意地把本來就梳得很整齊的頭發捋了捋。

結果直到電梯門緩緩打開,那一眼看完也依舊沒有下文。

望向江樓走向車庫的身影,于依笛突然意識到自己剛才會錯意了。他可能就是單純地說完話看她一眼,就像在超市裏買東西一樣,往貨架上某件商品掃上一眼,卻并不意味着就是真的想買。

江樓替于依笛打開副駕的車門,等她上去了才問:“你專程回國開音樂會,居然沒帶備用的拉弦板?”

于依笛一愣,等她察覺自己的借口原來早就被看穿之後,江樓已經坐上了駕駛座。他依舊把車往琴行的方向看,好像并不介意這只不過是一個拙劣的借口。

到了琴行,江樓沒有進去。他在路邊停着車,打算等于依笛出來就直接送她回家。

人行道上有幾個工人正在更換站臺的廣告燈箱,江樓趴在方向盤上,無聊地歪着腦袋看他們打開玻璃窗,把舊的廣告卷着邊收起來,再從地上撿起卷成筒狀的新海報。

撕開新海報上的粘紙時,江樓留意着工人手上的動作細節,想着今後說不定哪天寫劇本時會用到。一人高的海報被工人舉着嵌進燈箱裏,露出一道白色的邊,工人拿着長長的鐵棍在右上角敲了敲,等上端固定粘穩後,再慢慢地把海報朝左展開。

黑色的水墨筆觸先露出來,然後是白色的鳥類翅膀,再接下來是一點亮眼的丹紅色。

江樓眼神一凜,瞬間坐直了身體。

水墨風的丹頂鶴躍然紙上,而在它的身側,身穿白色紗裙的章曼姿微側過身體,溫柔地依偎在丹頂鶴的背上。紗裙上繡着蘆葦狀的花紋,在她的袖口做出一層漸變過渡到黑色。

她臉上的妝容極淡,只有嘴唇上那抹丹紅色異常動人。

樹葉被風吹動得沙沙作響。江樓從她飽含傷悲的眼睛,看向她修長白皙的脖頸,最後落到她環繞着丹頂鶴脖子的雙臂。

海報上的章曼姿像一只化身為人的丹頂鶴,她的美被鏡頭中想要表達的概念渲染得雍容而慈悲,配上最左兩列濃墨寫就的宣傳語,讓江樓久久不能移開目光。

江樓第一次向方景明提出寫丹頂鶴題材的劇本時,對方嗤之以鼻地表示:“我小時候還有過那麽一首歌呢,也是說丹頂鶴的。不過這也太理想主義了,你別看那些慈善家喊着保護動物,可去他們衣櫃裏翻翻,誰家裏沒有幾件皮草?”

“再說了,觀衆們上完班回來都挺累了,打開電腦找點輕松的網劇看看打發時間就行。你還指望他們能去思考什麽人與自然?”

說服方景明同意拍攝的過程,江樓已經模糊地記不清晰。他只記得那時候他總是想起,大學時去非洲旅行,看見過一只被人割掉了牙齒的大象。

當地人說它救不活了,只能任由傷口腐爛直到死亡。

離開時江樓一次次回頭看着在地上喘息不止的大象,永遠也忘不掉它充滿痛苦的眼睛。

這個劇本創作的初衷,他從來沒有跟章曼姿提過。劇組裏的人提起來,也只說這個題材迎合了國家宣傳的方針容易過審,拍出來不至于顆粒無收。

可是此時此刻他看着海報上的章曼姿,冥冥之中卻能感受得到。

她懂他。

車門外的聲音把江樓的思緒拉了回來。于依笛過來時看到江樓在看站臺那邊,就也跟着好奇地望了一眼。

“是野生保護動物啊,多做點這樣的宣傳也好。”于依笛遠遠地看着海報上的女人,扯了扯嘴角說,“不過請明星可能不太好吧。我聽說他們都沒怎麽讀過書,拍公益廣告通常也只是為了沽名釣譽而已。”

于依笛在來之前對江樓興趣缺缺,自然也沒去搜索過江樓第一部戲的女主角叫什麽名字。她以為自己說的話沒什麽問題,誰知下一秒卻看見江樓直接黑了臉。

江樓的手指輕叩着方向盤說:“我會收下音樂會門票以及答應送你回家,都只是出于基本的禮貌。但如果接下來你還想說她的壞話,麻煩你現在就下車。”

作者有話要說: 于依笛:沒想到相親對象居然是個追星的腦殘粉!

然而江樓同學不僅是腦殘粉,并且還是毒唯XD

☆、第 34 章

于依笛長得柔弱文靜,卻素來心高氣傲,能主動找江樓說話,都已經是她被皮相蒙蔽雙眼後的讓步。

猝不及防碰到這麽顆硬釘子,她自然咽不下氣,勉強撐出個笑容問:“你是不是,本來就不願意被家裏安排相親?”

江樓遞給她一個眼神,讓她自己體會。

于依笛驚訝地再問:“你不害怕被江阿姨罵嗎?”

“無所謂,”江樓見她沒有下車的意思,便把車開了出去,“都什麽年代了,還搞封建社會那一套。”

于依笛沒再說話。

她聽出來了,江樓就是個刺頭。這種人沒事就想跟家裏唱反調,其實傻得可笑。靠家裏沒什麽不好,能省掉許多麻煩。不過這樣的想法她并不想跟江樓交流,他們不是一路人。

把相親對象送回家後,江樓便返回酒店繼續磨劇本大綱。

當晚江燕打來電話說:“依笛看不上你。”

江樓挑挑眉,他早就猜到于依笛會用這樣的說辭來打發父母:“看不上也好。”

“什麽叫看不上也好?”江燕似乎還在處理公事,旁邊不時有人過來跟她輕聲說話,通訊斷掉一小會兒後,她又繼續說,“你就算要寫劇本,跟李謹混完也換家公司。”

“你現在那家公司就是個小作坊,格局眼界都上不了臺面。”身邊跟着的秘書打開辦公室的門,江燕一邊低頭看接下來的日程安排一邊說,“我有個朋友下半年打算成立一個IP開發的部門,你先去那裏練練手,以後……”

江樓打斷她的話:“媽,我沒說過想換公司。”

江燕停頓幾秒,笑着問:“真想跟我玩泾渭分明那套?就靠你自己,混的項目連你爸都看不上,有什麽意思。”

她一句話裏把江樓父子兩個人都罵了進去,一箭雙雕得江樓都能聽到話裏暗藏的火/藥味。他原本還奇怪為什麽江燕忽然關心起他的事業,現在想來,多半又是在祁海科那裏受了什麽刺激。

他們夫妻離婚之後卻依舊被利益套在一起,每年都會因為公事在各種場合見上幾面,沒有哪一回不是用冷嘲熱諷開局。

“我爸又說什麽了?”江樓懷疑這事肯定跟上次祁海科被叫來投資的事有關。

江燕冷笑一聲,高跟鞋在地板上踩出空曠的回聲:“就算他不說,這些話我也早就想講出來。你那部網劇請來章曼姿做主角,是不是心裏還惦記着當初在別人家吃過的飯?”

“被幾頓家常飯收買,回家以後看我們哪兒都不順眼。上了大學膽子更大,斷了你的生活費都不肯跟家裏說句軟話。”江燕提起這事就耿耿于懷,想不明白家裏錦衣玉食的生活,到底哪裏比不上章家,“我看他們就是居心叵測,騙得你恨不得戶口都上到章家去。”

江樓差點下意識就回一句“好啊”,還好江燕下一句就及時阻止了他的心裏話:“以前喜歡跟他們混在一起也就算了,工作後也不求上進,你要自甘堕落到什麽時候?”

聽上去像是一句嚴厲的指責,可江樓卻連反駁的欲望都沒有。

說來也奇怪,他的努力從來都是為了和家裏越走越遠,甚至根本沒想過要做出一番事業讓父母對自己刮目相看。

江樓之所以對親情看得這麽淡,這和祁海科與江燕的相處模式脫不了關系。

他們彼此之間沒有感情,結婚是為了強強聯合,離婚則是源于利益糾紛。江樓原本應該按照他們設計的框架長大,被培養成一個理智得近乎冷血的人。結果他長到初三那年,卻因為送同學回家接觸到了另一個不同的家庭。

章曼姿的家裏是熱鬧而溫馨的。在離開他們的許多年裏,他都很懷念那樣的氛圍,更想念在那樣的家庭裏長大的章曼姿。

江樓原本以為,他們确定關系之後,他長久以來的懸而未決的感情總算有了落足之地,理應感到更加滿足才對。但在他倆各自忙碌的這段時間裏,他卻徹底意識到自己有多貪婪。

想見她。

尤其是在經歷了這樣的一天後,他就像一棵被烈日曬得奄奄一息的大樹,迫切地需要一場春雨來撫慰。

房間的門被人在外面叩響,江樓收回心神打開門,看見共事的那位女編劇愁眉苦臉地站在外面說:“今晚會議先取消吧。”

“怎麽了?”江樓問。

對方指了指對面緊閉的房門:“晚飯的時候,咱倆不是對他提出的人物成長路線不滿意嗎?我剛去問他開會的事,他說想把思路再捋捋清楚再說。”

另外那位男編劇是個自負的人,估計是傍晚時被他們兩人聯手反駁了,感覺面子上過不去。編劇之間的争執是常有的事,每個人消化的方式不同,江樓也不好評價什麽。

不如說,他心中甚至因此而升騰一股喜悅。

他裝作理解地點了點頭。剛一關上房門,便發了條信息給章曼姿,問她今天的廣告拍攝什麽時候能結束。

大半個小時後,章曼姿才回複說恐怕要到十點多才能回家。

江樓算了算時間,拿上外套就出了門。

·

結束了一整天的廣告拍攝,章曼姿在回家的車上睡得很熟,連手機震動了幾次都沒有聽見。

這是她回歸以來接拍的第一支廣告,工作室上下都對此相當重視,陳喻到拍攝現場盯了一整天,确保整個環節都沒有違背合同的各項規定才放心。

這會兒他坐在車上,聽合作的公關公司介紹完接下來的宣傳要點,扭過頭向汪茜确認道:“之前那些在網上黑曼姿的人,已經沒動靜了吧?”

汪茜趴到椅背上小聲跟他交流:“沒有啦。這些人是有組織的吧,一窩蜂來一窩蜂散,到底是誰這麽恨曼姿姐呀?”

“恨她的人多了去了。她最紅的那幾年占了多少人的資源,現在回來了還不得提防着?”陳喻見慣了這種場面,表現得十分淡定,“這回都算小規模了。”

汪茜哦了一聲,想起一件事:“對了,我發現曼姿姐有個粉,從很早以前就在她微博下面活躍了,而且每次回噴的點都特別準,我們要不要考慮招安呀?”

有能力的粉絲和藝人公司之間建立正式的合作關系是常有的事,然而陳喻卻搖了搖頭:“你說‘一行雁’?那個人沒戲,我之前給他發過私信,他都沒有理我。”

“是這樣啊,那還挺可惜的。”汪茜小聲嘀咕,“不過這人估計是個小號,我看過他的微博,除了曼姿姐的資訊以外就是轉發些哈哈哈的內容,別的信息一概沒有。”

“可能就是專門開的追星號。”陳喻見慣不怪地回道。

眼看車子已經開進雲湖灣,汪茜回過頭輕輕推了推身邊的人。章曼姿迷糊地揉了揉眼,盯着車窗外熟悉的環境愣了會兒神,才懶懶地坐了起來。

手機又震了一下。她拿出來一看,發現屏幕上全是江樓發來的信息,都是在問她廣告拍攝結束沒有。

章曼姿忽然驚覺出一點不對勁,拍完廣告她已經累得不想說話,到了車上直接就睡着了,這會兒才發現原來江樓在她那條信息後跟了一句要來家裏找她。

她連忙按下江樓的手機號,撥號音才剛剛響起,車子就在樓前停下。

汪茜正要開門,就忽然止住動作,扭過頭驚訝地看向她:“江樓來了。”

順着小助理手指的方向,章曼姿果然看見江樓果然正站在路邊,估計是早就認出他們的車,還沖着車內晃了晃手機。

收起手機推開車門,章曼姿先感到了春天深夜裏的涼意。她不自覺地裹緊身上的外套,想起微信裏那幾條信息的發送時間,懷疑江樓已經在這兒等了很久。

樓裏的鎖需要密碼才能打開,但他應該不知道密碼。

章曼姿暗罵自己忙得忽略了她的小男朋友,連忙迎上去問:“你一直在外面等着?”

江樓看了看她身旁一左一右兩大護法,輕聲回答說:“太久沒見面,想你了。”

陳喻默默地扭過了臉,朝汪茜招了招手:“走吧。”然後又沖章曼姿囑咐了一句,“別睡太晚,明天還有工作。”

等經紀人和助理都退下了,章曼姿才按下大門密碼,把江樓拉進了樓道裏:“密碼是3517。”

“好。”江樓把數字記下來,跟着她一起上了電梯。

電梯很快到了三樓,章曼姿開門時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哈欠:“等下你把指紋錄了吧,以後過來就別在外面等啦。”指紋鎖滴答一響,她推開門正要進去,卻發現江樓好像沒有要進她家的意思,便疑惑地眨眨眼看着對方。

她原以為江樓的“想你了”,是想到她家裏溫存一番,再傾訴一下半個月沒見面的相思之苦。

在來之前,江樓确實也是如此打算的。可是在看見章曼姿臉上的困倦之後,就又不忍心這麽晚還纏着她,于是他只好按捺住內心的失落,站在門外說:“你先回去休息吧。”

“來都來了,”章曼姿倚在門邊笑着看他,“怎麽啦?生氣我沒及時回你的消息?”

“沒有。”江樓揉了揉她的臉說,“本來就是臨時想過來見你一面,現在見到了感覺好多了。”

章曼姿愣了愣,直覺告訴她,這很不對勁。

她的小男朋友,似乎有事瞞着她。

☆、第 35 章

“你确定現在就走?”章曼姿故意掰着手指算起日子,“離我進組拍戲還剩一個月,最近我能休息五天,但其中三天已經被別的朋友預約聚會。”

江樓的眉頭皺了起來,那不就只剩兩天?

是哪兩天?他能抽出時間出來見面嗎?

章曼姿還在繼續算:“寧導的戲要拍四個月,她不會允許演員中途離開,如果我空閑的兩天你沒空的話,”她放下手,笑盈盈地說,“我們下次見面會在五個月以後,四舍五入就是半年啦。”

話音剛落,被她豪邁的四舍五入給刺激了的江樓,認命地一腳踏進她家的大門。

“半年太長了。”他悶悶不樂地踢掉鞋子,赤腳站在地板上問,“我能去探班嗎?”

章曼姿推他一把:“把拖鞋換上。”

“能不能探班?”江樓堅持不懈地追問道。

誰知章曼姿像是故意吊他胃口,她先是去廚房倒了杯熱水遞過來,再進衛生間關上門卸妝,等得江樓心裏七上八下都急壞了,才洗好臉開門說:“那要看你今晚表現得好不好。”

江樓愣了一下,紅着臉問:“……什麽表現?”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章曼姿瞪他一眼,讓他将滿腦子有害思想收起來,她把還傻站在客廳裏的江樓按到沙發上坐好,問,“說吧,今天發生什麽事啦?”

江樓的心思早就飄到了半年後,一時也不知該從何說起:“說來話長。”

“那就長話短說。”

“……”

溫熱的水杯在手裏轉了半圈,江樓思考了一會兒,決定先交待一件關鍵的事:“我今天去相親了。”

章曼姿頗有興趣地挑起眉,示意他接着說。

江樓忙問:“你都不着急的嗎?”

章曼姿感覺有些好笑。他能坐在自己面前,老老實實說出去相親的事,顯然就不是出于自身的意願,這麽簡單的道理她怎麽可能分不清,那麽自然沒什麽可急的。

不過看他自己倒是急得臉紅脖子粗的,于是她只好禮節性地裝出在意的模樣問:“誰讓你去的?”

“我媽。”江樓沉着聲說,“去之前不知道,見了面我才發現她帶了人。不過對方看出我沒這個意思,以後應該不會再聯系。”

章曼姿心中一凜。

她原以為江樓今天吞吞吐吐,是因為被迫相了次親感到內心有愧,才會大半夜跑來找她認錯。

本來她還很沒有危機感地想,這不是什麽大事。

畢竟憑江樓對她數年如一日的喜歡,這種小插曲根本不可能影響他們之間的感情。不過既然相親對象的麻煩已經解決掉了,那他不應該還愁雲慘霧地出現在她家樓下。

章曼姿在江樓身邊坐下,偏過腦袋問:“那後來呢?”

“後來我媽打來電話,想安排我去其他公司。”江樓嘆了口氣,無法理解江燕的行為,“但是我也拒絕了。就是這麽一回事,我都解決好了,你別擔心。”

見她沒說話,江樓連忙放下水杯側身握住她的手:“真的別擔心。交給我處理就行,其實你剛才不問的話,這事過了就過了。”

章曼姿笑了笑,她發現江樓今晚有些焦慮。

“你是想把這件事告訴我的,對吧?”她猜到江樓的焦慮來源于何處,安慰般在他掌心裏撓了撓,“是不是怕萬一今後被我知道了,我反而會多想?”

江樓怔怔地望着她。

他來之前并沒有想這麽多,只是覺得太久沒見面,想看看她罷了。怎麽一席話說完,居然被引申出這麽多的含義?

章曼姿從他的眼睛裏讀出疑惑,耐心地幫他梳理想法:“你缺乏安全感,只是你沒發現而已。”

江樓下意識搖頭否認:“不是你說的那樣。”

從表面上看,江樓确實不是那樣。他有安身立命的本事,暗戀數年的女朋友也追到了手,正是春風得意的人生贏家階段,那種細微的情緒理應不會困擾他。

這事得怪她自己,章曼姿想。

要不是她因為顧慮江樓的父母阻攔,曾經試圖把他從身邊推開,他此刻應該正無憂無慮地享受戀愛的喜悅,根本不至于和母親說上幾句,就大半夜在樓下固執地等她回來。

非得見她一面才安心。

“你怕我會感到壓力又打退堂鼓。所以既想告訴我,又不想說出來。”手指沿着江樓的掌紋,一寸寸地撫平他內心的毛躁,章曼姿看出他眼中閃過一絲躲閃,湊上前在他眼角落下一個輕吻,然後才板着臉問,“那你是不是太瞧不起我啦?”

江樓一愣,這個結論是怎麽得出來的?

他就算瞧不起全天下的人,也不敢瞧不起章曼姿,更何況他根本不是那種狂妄的性格。

章曼姿眼睛笑得彎彎的:“雖然我之前确實猶豫過,但既然已經答應和你在一起,那麽我就不會輕易反悔。”

“只有‘不會輕易反悔’?”江樓問。

章曼姿:“……”

怎麽這種時候犯起了咬文嚼字的職業病啊。

“你再跟我摳字眼試試?”她惡狠狠地彈了下他的額頭,落下去的力度卻輕得像是摸了一下。

算了,不忍心用力打他。

好好一個風華正茂的年輕人,被自己害得如此患得患失,怎麽想都不能再責怪他。

看着江樓臉上總算露出了一個淺淺的微笑,章曼姿默默地想,這樣不行。作為一個影響了江樓方方面面的罪魁禍首,她既然打算負起責任認領這個小可憐,那就要做得更好才行。

像今天這樣因為廣告拍攝延時就忘記提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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