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三回她都想給陳喻報告有情況了
知他的事,絕對不能再發生,不可以再讓他這麽不安。
這是她的小男朋友,以後要多寵着點。
章曼姿想了會兒說:“探班的事呢,你定好時間後先告訴我,我提前跟寧導說一聲。”
江樓眼中一亮:“真的?”
“騙你做什麽。”章曼姿見他臉上瞬間多雲轉晴,不禁笑了起來,她擡眼看看牆上的挂鐘,“時間不早啦,早點睡吧。”
“嗯。”江樓感覺今晚恐怕是睡不着了,但還是點頭說,“那我先走了。”
章曼姿攔住他:“早上再走吧,明天送你回酒店。”
剛才還手腳靈活的江樓頓時僵住,以為自己聽錯了:“……啊?”
·
事實證明,江樓既沒有聽錯,也沒有理解錯。章曼姿當真留他過夜了——盡管是睡在不同的房間。
“衣櫃裏有我爸過來時穿過的睡衣。”章曼姿帶他上樓,打開一間客房,“尺碼應該差不多,湊合一晚。”
江樓沒有急着去開衣櫃,反而琢磨起別的事來。
“下次我放幾件衣服在你這裏。”他一本正經地說,“上次你穿過的那件外套,我也帶過來,好不好?”
提起那件外套,章曼姿就想起枕在上面等紅燈的經歷,她狐疑地問:“幹嘛非得強調那一件?”
“我想看你再穿一次。”江樓臉上帶着笑,意有所指地在她身上比劃了一下,“你說那算不算男朋友外套?”
別人都說三歲就會有一個代溝,章曼姿懷疑她現在就見識到了代溝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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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樓究竟是怎麽從睡衣的話題跳頻到男朋友外套的?
大概這就是小三歲的思維活躍度。
她還在思考大腦回路的問題,江樓就柔聲喊了一句:“曼姿。”
章曼姿擡眼看他,開始覺得自己今天答應他探班的事,會不會突然之間一下子寵過頭了。江樓眼中根本沒有睡意,能在女朋友家過夜的興奮,讓他向來冷冽的嗓音裏都帶上了灼熱的溫度。
“你就睡在我隔壁,對吧?”江樓明知故問地确認道。
章曼姿茫然地回答:“對啊。”
“哦——”他拖長音調應了一聲,遲來地報複了她開門時那句話,“四舍五入我們就是睡在一起了。”
章曼姿臉上一熱,惱羞成怒地把這個耍賴的人推進房裏:“給我睡覺去!”
☆、第 36 章
第二天早上,章曼姿迷迷糊糊地感到有人推門進來,還以為是汪茜來叫她起床,就沒有在意地閉着眼睛繼續抓緊時間再睡會兒。
結果沒等她再跟周公碰頭,她就聽見窗簾嘩啦一響,光線緊随其後湧入室內,并不刺眼,但卻讓她眉頭一皺。
居然敢用這麽粗暴的喚醒方式,汪茜膽子也太肥了吧。
章曼姿拉過被子蓋住頭,含糊地嘀咕道:“你知不知道,世界上只有我媽敢這麽對我。”
“知道啊。”
意料之外響起的男聲讓章曼姿一愣,抓緊被子邊緣的手指往裏正想往裏縮,就被人從外面一把抓住。
江樓一條腿屈膝跪在床上,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早。”
“……”章曼姿沉默幾秒,果斷地往下一蹭,再次鑽回被窩裏,“再睡五分鐘。”
“好。”江樓答應下來,人卻保持着同樣的姿勢沒動,邊等邊說,“汪茜已經來了,在廚房裏做早餐。你今天上午還要拍廣告?”
被窩裏的人嗯了一聲,江樓繼續說:“等會兒還是別送我回酒店了,被人看到不好。在路邊把我放下去就行,我自己打車回去。”
章曼姿在被窩裏翻了個白眼,忍無可忍地掀開被子:“江樓!”
“嗯?”被點名的人笑笑地望着她,“五分鐘還沒到,你繼續睡。”
江樓這招是從唐宜春那裏學來的,以前有幸圍觀過一回,沒想到這麽快就能用上了。
章曼姿翻了個身,再次把自己裹成毛毛蟲,把臉埋進枕頭裏說:“就五分鐘,真的。”為了争取最後一點睡眠時間,她把尾音落得又輕又軟,聽上去跟撒嬌似的。
江樓差點就答應了。
還好最後關頭他清醒過來,想起唐宜春說過,章曼姿從小就愛賴床,如果不堅定地讓在她耳邊碎碎念,這五分鐘能被她睡出不限量續杯的架勢。
他清了清嗓子,彎下腰威脅道:“再不起來我就親你了。我數三聲啊,三、二……”
沒等他倒數完成,章曼姿忽然從被窩裏伸出手臂勾住他的脖子往下一帶,軟軟的床墊一時間不好找着力點,江樓被她直接拉到了床上。
章曼姿閉着眼,熟練地摸到床上的抱枕,啪一下蓋到他臉上:“閉嘴。”
江樓聽話地閉了嘴,暗想這怎麽和電視上演的不一樣,他的劇本不是這樣寫的。
被演員擅自改了劇本的編劇,一下子有點手足無措。他沒被抱枕蓋住的下巴有點癢,細細分辨之下發現原來是章曼姿散開的頭發落在了那裏。
他第一反應是,女人的頭發原來這麽長。然後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們這算是……
同床了?
江樓喉嚨一緊,身體所有的感官在一瞬間清晰起來。這是章曼姿的床,她躺在伸手就能摸得到的地方,隔着一床棉被的距離,他不僅能聞到她身上的香味,還能感覺到她身體的溫暖。
她好像真的又睡着了,呼吸順暢而平緩。
江樓試着想起身,卻發現章曼姿的手臂還搭在抱枕上,這讓他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不知道該不該出聲叫醒她。
他就這麽猶豫了五分鐘,然後才小聲說:“時間差不多到了。”
章曼姿果然不守信用,哼哼兩聲動了幾下就又不理人了。
被抱枕擋住的視線裏什麽也看不見,唯有聽覺格外靈敏。江樓從來沒想到,原來她不清醒時下意識發出的聲音,聽起來會這麽有誘惑力,連張開嘴呼吸到的空氣都被她慵懶的音調釀出了一絲甜膩的味道。
像一杯入喉的果酒,順着他的喉嚨一路往下滑去。
江樓感覺相當不妙,他不得不用手推她:“曼姿,曼姿……”
急促的聲音總算再一次把章曼姿從睡夢中叫醒。半夢半醒間,她感覺另一只手裏好像勾住了什麽東西,側過臉先是看到抱枕下的半張臉。
章曼姿揉了揉眼,确認自己沒有看錯,随後才想起自己剛才幹了什麽,便擡起隔着抱枕壓住江樓腦袋的手,收回來時順便在他突出的喉結上摸了一把。
結果江樓幾乎是低聲吼了出來:“別鬧!”
這一下總算把章曼姿的瞌睡蟲給吼沒了。她怔怔地下了床,見江樓依舊一動不動,還以為自己把他給蒙壞了,連忙将抱枕也幫他掀開。
光線終于得以進入江樓的眼睛,他的眼眶泛着紅,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般瞪着站在床邊的女人。
章曼姿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學什麽不好學我媽,這個仇我記下了。”說完之後她又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還躺着做什麽,起來啦。”
聽她這麽一說,江樓反而迅速拉過被子把自己蓋住。
章曼姿心裏咯噔一聲,視線不自覺地從他臉上往下移。
江樓粗着嗓子說:“你先出去。”
“……那你呢?”
“我躺會兒就好。”江樓擡起手臂蓋住眼睛,宛如一只不想面對現實的鴕鳥。
他聽見章曼姿是笑着走出房間的。
·
汪茜正在廚房裏慢悠悠地準備早餐。
看見章曼姿從樓梯上下來,她驚訝地加快了手裏的動作:“這才幾分鐘?”
章曼姿別的毛病沒有,就是早上賴床這點讓人頭痛不已。每次不花半小時,她是絕對不肯從床上爬起來的。
因此江樓主動提出要去叫她起床時,汪茜還以為又會像平常那樣耽擱一陣,結果卻沒想到進行得這麽順利。
“那你稍微等等哦,燕麥還沒煮好呢。江樓可真厲害,”汪茜佩服地感嘆道,“他怎麽叫你起來的?”
章曼姿伸了個懶腰:“用了我媽的獨門秘訣。”
“什麽秘訣?”汪茜趕緊讨教。
“不告訴你。”章曼姿晃了晃手指,“被你知道了,我以後還怎麽睡懶覺?”
“小氣鬼。”汪茜撅了噘嘴,把牛奶倒進鍋裏攪拌。
卧室被人占用了,章曼姿只好用樓下的衛生間洗漱,刷牙時忍笑得差點把牙膏沫給吞了下去。
等汪茜把早餐端上了桌,江樓才板着臉下了樓,全程一句話也沒有說。
汪茜小心地察言觀色,發現她的老板時不時總會朝男朋友那邊笑一下,可早上剛見面時明明和顏悅色的江編劇,卻始終沒敢正眼看回去。
她暗自揣摩着,看來那個方法雖然效果顯著,後果卻有點怪異,還是不要學了。
吃完早飯三個人就準備出發。
趁着汪茜收拾東西的時間,章曼姿偷偷碰了碰江樓的胳膊肘:“很正常的反應,別害羞了。”
江樓抿緊嘴唇不說話。
見這招不管用,章曼姿幹脆趴在他的肩頭,開始自問自答:“男朋友鬧別扭怎麽辦?當然是哄哄他呀。可是要怎麽哄呢?買個樂高就好啦。”
江樓皺了皺眉:“不要樂高。”
章曼姿笑了起來:“好好好,不要。你是男人了嘛。”說着,她的手指順着江樓的肩膀滑到他的腰側輕輕地撓了一下,壓低聲音說,“等我拍完戲回來,讓你真的做男人?”
話音未落,江樓的臉刷一下紅了。
☆、第 37 章
江樓懷疑最近他的毛系血管出現了故障。
他變得容易臉紅了。
在酒店和人開完會,共事的編劇随口提一句“你其實運氣挺好的,第一個劇本就請到章曼姿”,臉會紅;交完大綱總算可以回自己家,在電梯裏看到她化身為丹頂鶴的公益廣告,臉也會紅;去一辭看新剪出來的《栖息樂園》預告片,女主角站在水裏精疲力盡地撈魚網,臉居然又紅。
方景明頻頻側目:“你發燒了?”
“沒有,就是熱。這空調壞了吧?”江樓把手裏的冰咖啡貼到臉上降溫。
方景明裹緊外套,看了眼空調上顯示的溫度:“誰啊開這麽低。這才剛入夏呢,能不能為公司節約資源?”
眼看老板啪啪兩下把溫度調高,江樓決定今天就讓這咖啡杯長在他臉上,絕對不能放下來。
“二十四度的空調都喊熱,真生病了?”方景明正要伸出手來試體溫,就見屏幕上的預告片正好放到最經典的一幕,頓時激動得差點一巴掌扇到江樓臉上,“哎你快看!要來了要來了!”
江樓飛快側過臉躲開,眼睛牢牢盯緊屏幕。
剪輯老師深知預告片要把最抓人眼球的東西拿出來,第一支的結尾就放出了整部影片的殺青戲。
經過後期的調色,畫面呈現出明亮的暖黃色調。
丹頂鶴翩翩起舞,寬大的翅膀扇起壓低的風,吹飛了雪白的蘆葦花。細碎如同毛絮的蘆葦花漫天飛舞,像一場紛紛揚揚落下的雪。
而在江樓眼裏,這一切不過是章曼姿身後的布景。
她大笑着仰望天空,張開雙臂迎向不期而遇的奇觀,風把她的沖鋒衣吹得鼓了起來,像一面獵獵作響的旌旗。
“這一幕真是絕了!”方景明那一巴掌最後還是落到了江樓的肩上。
江樓嘶了一聲,紅着臉把椅子拉遠了點。
方景明奇怪地盯着他:“臉還是紅,病得不輕啊。”
“下午還有別的事沒?”江樓見他搖頭,索性起身往外走,“那我去趟醫院。”
一出公司大門,迎面而來的陽光就讓他眯了眯眼。
方景明沒猜錯,他就是病了——相思病。
章曼姿上個月跟着寧如慧的劇組出發去外地的影視城拍戲,離她回來還有好長一段時間。盡管他們之前也不是每天都能見面,但同在一個城市和分開兩地的感覺,到底還是不一樣。
開車回到家,上樓時有對小情侶跟江樓一起進電梯。
電梯裏依舊挂着章曼姿的公益廣告,小情侶裏那個男的一進來,就搶占了離海報最近的位置,興奮地跟女朋友比劃着嚷嚷:“看,我老婆。”
小姑娘冷哼一聲:“要臉嗎你?好好當個粉絲得了,還好意思叫人家老婆。”
“嘿嘿。”男的摸着腦袋傻笑兩聲,一回頭發現被他擋在身後的江樓正擰眉盯着自己,還以為自己擋住了他出電梯的路,便讪笑着讓到一邊。
江樓确實準備出去,但當電梯到了他的樓層時,他一手擋住門,一手指着牆上的廣告,轉過身特別正經地沖那位粉絲說:“我老婆。”
裏面的小情侶嘴巴都被驚成了O型,大概沒料到這年頭粉絲之間的競争也如此激烈。
江樓耀武揚威地走了出去,感覺臉上又開始發燙。
都怪章曼姿,他想。
自從她留下那句“讓你真的做男人”後,江樓每次想到她,都會忍不住回憶起那天躺在她的床上的一切。
可是偏偏她說完那句話,兩人就沒再見到面,這種撩完就跑的行為讓人氣得牙癢。
回到家裏琢磨了一會兒,江樓覺得他得做點什麽。
·
章曼姿從片場回到酒店,臉上的妝還沒有卸,就聽見汪茜接到酒店前臺的電話,通知她有個快遞到了。
汪茜一邊嘀咕着“沒買東西呀”一邊下了樓,沒一會兒抱着快遞箱回來說:“曼姿姐,是給你的。”
“什麽東西?”章曼姿揉了揉頭發,為了劇中的造型她的頭發被打了太多定型的發膠,每天她一回來就恨不得馬上洗頭。
“一辭映畫寄過來的。”汪茜早就看過發件人的信息,找出美工刀邊拆邊說,“會不會是宣傳的物料呀?”
“宣傳物料寄給我做什麽。”章曼姿也好奇地湊過來看。
快遞箱裏塞滿了防撞的泡沫和報紙,把裏面的盒子包裹得嚴嚴實實。汪茜一層層地将它們拆開,露出盒子原本的模樣。
章曼姿掃了一眼,就看出真正的發件人究竟是誰,絕對是江樓。
那是樂高的包裝盒,除了他還會有誰會寄這個。
“還有一張便簽呢。”汪茜把樂高盒翻過來,一看落款就趕緊遞給她,“哎喲我不能看。”
章曼姿接過五顏六色的樂高盒,撕下粘在上面的便簽逐字看了起來。
确實是江樓的字跡,只有短短幾行話:【等你拼完這個樂高,讓你做我的女人。】
章曼姿哭笑不得,報複心很強嘛,這位朋友。
她回頭瞪向汪茜:“就這麽幾個字,你剛才是不是全看完啦?”
汪茜連忙求饒:“你就當我是個文盲不識字。”說完她又撇了撇嘴,忍不住感嘆起來,“不過你們之間說話,原來是這種風格呀。”
“什麽風格?”章曼姿撿起美工刀想把盒子拆開,卻意外地發現它已經被開過封了。
“沒什麽沒什麽。”汪茜溜到衛生間裏放熱水,默默感嘆自己有眼無珠,還以為老板和小男朋友兩個人看起來都那麽正經,談戀愛一定也會是相敬如賓。
沒想到畫風竟然如此奔放。
涉世未深的小助理在衛生間裏躲着感慨知人知面不如心,章曼姿則蹲在地對着打開的樂高零件陷入了迷茫。
說明書呢?
·
專門盯着物流信息在家等了一天的江樓,總算等到了他期待中的電話。
“你把說明書藏起來啦?”章曼姿開口就問。
她一開始還打算靠自己的力量解決難題,結果沒幾分鐘就放棄了。從包裝盒的圖例來看,江樓送給她的樂高拼裝難度不高,可是要讓她這個新手在沒有說明書的情況下來完成,那實在是強人所難。
聽到她的聲音,江樓得意地彎起嘴角:“說明書不就在這裏嗎?”
酒店房間裏,章曼姿坐在沙發上,望着眼前看得她眼花缭亂的零件,猜到了他想幹嘛。她撿起一塊叫不出名字的零件,在桌上輕輕地敲着,心領神會地問:“可是電話裏說不清楚哦。”
“是哦,”江樓學着她的腔調,“那怎麽辦呢?”
章曼姿沒有回答,直接挂斷電話,然後迅速發去一個視頻邀請。那邊接得也很快,顯然是早有準備。
屏幕裏的江樓失望地說:“你人呢?”
“人當然在手機後面啊。”章曼姿笑眯眯地欣賞江樓臉上的錯愕。他應該是在家裏,寬松的T恤和洗過澡垂下來的額發,都和他平時清冷而疏離的形象差異甚大。
此時的江樓像個青澀的大學生,臉上也不再藏情緒,他立刻不樂意地皺起眉說:“可是我想看你。”
章曼姿笑了起來,她以前怎麽會誤以為這個人喜怒不形于色?
江樓看見鏡頭晃了幾下,應該是對方在調整手機的位置。因為抖動而模糊的屏幕裏,一片垂墜領口裏露出來的白皙皮膚,讓他恍了恍神。
随後他就認了出來,會将領口縫制成垂墜的水滴狀的服裝,應該是……
旗袍?
心髒怦怦直跳,江樓忽然感到,今天他賺翻了。
☆、第 38 章
搖晃過後的畫面靜止了下來。
章曼姿把手機架在桌上,自己走到桌前坐下,發現江樓的眼神有些發直。她拿起長條型的零件在鏡頭前晃了晃:“幹嘛呢?”
江樓的反應慢了半拍。
章曼姿身上那件旗袍是偏粉的淺灰色,水滴領口邊點綴着兩朵小花,胸口往下則繡上了色彩鮮豔的花叢。
視線在這裏被桌面擋住,并看不到全貌。但從她露出來的白皙手臂,還有造型師特意設計的波浪紋發式與精致的妝容,都足以呈現出複古的民國風情。
江樓想了想,認為剛才她從手機前走過時露出來的旗袍開衩太高了點,這令他不太滿意——因為他看得見摸不着。
“劇組的服裝怎麽穿回酒店?”江樓深呼吸了一下,斂下眉眼問。
“這是我自己的。寧導說讓我帶來平時多穿穿好找感覺。”章曼姿一手撐着下巴,一手拿零件在鏡頭前一下下地點着,像是隔着屏幕在戳他的額頭,“結果不知道是誰這麽讨厭,送個樂高又把說明書扣下,害得我找好的感覺全沒啦。”
江樓笑了起來:“怪我。”
“就是怪你。”她也跟着笑,眼角蕩開一片溫柔的情意,“喏,這下你要負責教會我啦。”
·
浴缸裏的水逐漸放滿,汪茜試了下水溫走出衛生間,發現章曼姿和她的樂高禮物都已經消失了。她走到卧室門前,耳朵貼在門邊,偷聽裏面的動靜。
按照汪茜的打算,如果裏面是情意綿綿你侬我侬的電話調情,那她就不要進去打擾。假如只不過是章曼姿在獨自拼樂高,那就叫她出來洗澡。
可是房間裏傳來的聲音卻超出了她的想像。
“接下來把七孔平梁拼上去。找一下,是黑色的。不對,你拿錯了。”
“是黑色的七個孔啊。”
“那是連杆。左邊,左邊,對就是那個。”
“這有什麽區別嘛?””
“區別很大的。然後把長銷插進去,長——銷——”江樓語氣裏帶着笑,稍作停頓後急忙糾正道,“這根是短的。哎你能不能把他們歸類好?長銷在……在你那堆軸套裏面。”
章曼姿崩潰地大喊起來:“軸套又是什麽!”
“不是剛教過嗎?”這是江樓疑惑的聲音。
門外的汪茜吞了吞唾沫,決定暫時遠離這個硝煙彌漫的戰場。她暗自慶幸還好江樓人沒在這裏,否則依照這個動靜,她懷疑章曼姿會把江樓按在地上一頓痛揍。
桌上的樂高連雛形都沒搭好,章曼姿就撲到桌上,用手臂墊着下巴控訴道:“你兇我。”
“我沒有,确實剛教過。”江樓俨然還不熟悉男女朋友之間的交流方式,居然妄想和她講道理,“一開始我就給你講過每種零件的名字,你當時說記住了。”
“那你就是嫌我笨,教過還記不住。”章曼姿歪過腦袋,眼巴巴地盯着他。
江樓愣了愣,根本不記得有說過一個笨字,他連忙辯解:“我可沒這麽說。”
“可你心裏是這麽想的。你生氣了,還兇我。”
江樓扪心自問絕對沒有這個想法。
他分明是有理有據又思路清晰地在教她玩樂高而已,不僅沒有生氣,反而因為難得見到她笨手笨腳的一面而樂在其中。
今天的章曼姿和以往游刃有餘的樣子有很大的區別,這種反差令江樓感到了新鮮的樂趣,也因此生出了十倍的耐心。
他張了張嘴,凝視着手機裏正在無理取鬧的女朋友,她因為鬧別扭而鼓起來的腮幫像一只河豚似的,讓他很想伸手去戳一下。
心念一動,本來還想繼續講道理的江樓終于福至心靈,窺探到了一絲天光。
她在撒嬌。
把自己這邊教學用的零件撥到一邊,江樓學着她的樣子伏下身用手臂墊着下巴:“真的不玩了?”
對面的姿勢一變,讓章曼姿産生了一種他們正面對面趴在桌上的感覺。好像江樓并不是在教她拼樂高,桌上擺的也不是散亂的零件,而是一張叫她頭疼的數學試卷,她則是那個背不住公式解不開題的笨學生。
至于江樓,無疑就是一個讨厭的學霸,會用矜貴傲慢的語氣先問:“這麽簡單的題都不會做?”然後再換上寵溺的語氣說,“沒辦法,那我再教一次。”
此刻坐在她面前的這位,顯然很有身為學霸的自覺。
他擺出一副猶豫的樣子,手指在屏幕上點一下,像是隔空拍了拍她的頭:“一開始是有點難,但上手拼完之後會有很成就感的。這個樂高其實也是我很早以前買的,想着将來有機會可以和你一起完成它。”說着他幽幽嘆了口氣,“這樣吧,我整理一下思路。改天再重新教你一遍,好不好?”
章曼姿眨了下眼睛,很想立刻去網上答道題。
——和學霸談戀愛是種什麽感受?
別人是什麽樣的感受章曼姿不知道,她自己反正是挺新奇的。
一直以來她都記得江樓比她小三歲,也幾乎不會在他面前表現出對任何技能不熟練的模樣。可是今晚這麽一來,她反而體會到了一種新奇的感受。
剛才那番鬧騰她其實是故意的,想看江樓被她煩得想發脾氣又按捺隐忍的模樣。
然而出乎她意外的是,從始至終他都表現得很有耐心,哪怕自己借機搗亂的時候,他臉上都沒有出現過一絲的不耐煩。
他會細聲細語地哄她。
這個發現令章曼姿喜出望外。章家這一代裏就只有她一個女孩兒,從小哥哥弟弟們都知道凡事要讓着她,雖然她不會因此就嬌蠻跋扈,但總歸是習慣了被人包容的生活。
原以為和江樓在一起後,身為年長一方的她需要收斂女人那點特殊的小脾氣,可是今天一試卻發現,那種被人呵護着寵着的感受,江樓同樣可以帶給她。
章曼姿在理清內心感受的時候,江樓則在偷笑。
對于她這種新手來說,他送的樂高原本就不可能一晚上就組裝完成。本來他是打算借這個機會,可以多和她視頻幾天,結果今天一耽擱,他居然白白賺回來一天。
“改天就改天。”章曼姿下定決心要多享受幾次聽他教學的機會,“不過我明天有夜戲……”
“等你有空的時候都行。”江樓體貼地接道,“提前告訴我,我把時間騰出來。”
他沉默幾秒,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幹脆下次別視頻了,我直接過來找你。”
☆、第 39 章
章曼姿沒有追問江樓究竟哪天能來,反正知道他會處理好工作的時間安排,自己只需要安心等消息就行。
結果令她沒有想到的是,從電影開拍前就喊着想探班的江樓還沒到,何岚卻臨時起意來了影視城。
何岚到的時候,章曼姿正跟合作的男演員拍戲。這場戲是男女主人公互相确認身份的對手戲,演員之間你進我退的試探相當考驗彼此的功力,因此她全神貫注地将精力全放到了拍攝上,根本沒有注意到好朋友已經來了片場。
何岚坐在遠處,看章曼姿在一颦一笑之間,得心應手地從男演員口中率先套到了她想要的信息。
與章曼姿對戲的男演員演技出衆,但是在圈子裏卻頗有些争議,因為他太搶戲。
但凡有點上進心的演員,都希望觀衆能夠在銀幕上看出他們的演技,這位男演員也是如此。然而他卻經常忘記戲劇的張力是要由鏡頭裏所有人共同完成的,每次鏡頭一開始拍攝,他就不遺餘力地把自己的看家本領拿出來。
偏偏他的演技又沒好到爐火純青的地步,無法根據對手演員的差異做出調整。據何岚所知道的,就有好幾個演員曾經抱怨過,接不住他的戲,本來有八分的本領都會被他襯托得只有五分。
不過今天他顯然沒能難倒章曼姿。
在何岚看來,兩人的對手戲宛如兩位武林高手的對招。對方依舊是火力全開的攻勢,言語肢體都充滿了咄咄逼人的壓迫感,但章曼姿卻沒有選擇硬碰硬的方式,她聰明地順勢而為,對方在哪裏用力,她就在哪裏卸力,然後再找到他的空隙之處補回一招。
作為資深的演員,何岚自然清楚拍戲不光要靠演技,還要動腦子。
遇到不好合作的演員,一味地憋着勁想跟他飙演技,反而會破壞整出戲的融合。她轉過頭觀察寧如慧的臉色,在監視器後坐鎮的導演顯然也很滿意章曼姿的處理方式,頻頻地微笑點頭。
小巷試探的戲拍完後,就到了該吃午飯的時間。
頂着烈日在陽光下站了一上午的章曼姿松了口氣,沒等汪茜撐着傘過來接她,自己就小跑着到了何岚身邊,熟絡地打着招呼:“你怎麽說來就來?今天我要拍一整天呢,都沒空跟你聊聊天。”
“臨時有空嘛。”何岚把小冰箱裏的礦泉水遞給她,“中午能出去吃飯嗎?”
章曼姿為難地搖頭:“你要是不急着回去的話,今晚也在酒店住下來?”
“那算啦,反正我就是過來看一眼而已。”何岚笑了笑,眼中一閃而過的落寞引起了好友的注意。
“那留下來吃飯,我們劇組的飯還蠻好吃的。”章曼姿拉過她的手,直接把人帶到了保姆車上。
保姆車裏比外面涼快不少,沒了閑雜人等在周圍轉悠,何岚臉上的消沉就變得更加明顯,和剛才在外面熱情地跟其他演員打招呼時的模樣判若兩人。
汪茜把領來的盒飯放到桌上,很有眼力勁地說:“曼姿姐,休息結束的時候我來叫你哦。”
等小助理下了車,章曼姿給自己的旗袍外面加了件防髒的外套,然後飯盒一一打開,遞了雙筷子過去問:“說吧,怎麽啦?”
何岚接過筷子,一下子都沒成功掰開。她煩悶地把筷子扔回桌上說:“失戀了。”
章曼姿一愣,心想這并不新鮮。何岚出道以後換過好幾任男朋友,有過她甩人家也有過人家甩她的經驗,可每次分手她不過都是在家裏悶頭睡一覺,第二天醒來就又是一條好漢。
能讓她憂心忡忡跑來影視城找朋友訴苦,這還是破天荒的頭一遭。
把筷子掰開又遞過去,章曼姿關心地問:“是那個小男朋友?之前不是還好好的嗎?”
她還記得何岚當初跟她秀恩愛時候說過的話,什麽聽話懂事體力好,言語間簡直像突然領悟了新的感情觀一樣。那時候她還以為這次何岚是找到了真愛,就算最後不能結婚,至少也會談上好幾年。
何岚悶悶地點着頭,夾起一片青菜食不知味地嚼了幾下,顯然沒什麽食欲:“我現在發現,男人年紀太小還是不行。平時讨你歡心是做得順手,真要遇到什麽情況,根本扛不住事。”
章曼姿安靜地聽着。
原來何岚的那位小男朋友是個沒什麽名氣的畫家,自從兩人戀愛之後,何岚出錢捧他,光是個人畫展都幫他辦了許多場。
拿錢砸出來的宣傳果然有效果,小男朋友最近眼看着水漲船高地有了名氣,可何岚卻遇到了麻煩。她帶資進組拍的一部電影遲遲過不了審,屋漏偏逢連夜雨,之前投資的兩家酒莊又相繼出了問題。
本來這些損失對何岚而言并不嚴重。只不過她入行多年花錢向來大手大腳,資金被套牢之後,手裏能夠動用的現金自然有限。
“本來之前答應過替他籌備一間畫廊,”何岚提起這事就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現在一時兌現不了,他就無法接受現實,跟我說壓力太大要分手。”
章曼姿吞下一片胡蘿蔔,驚訝地說:“這算什麽壓力啦,你又不是一蹶不振了。”
“可不是嗎?我混這麽多年,投資出問題又不是第一回,可沒有哪個男朋友像他這麽沒出息。”何岚撇了撇嘴,感覺把話說出來後輕松了一些,狠狠地戳着盒裏沒怎麽動過的米飯罵道,“白眼狼,養不熟。”
罵完還嫌不解氣,她又擡頭囑咐着說:“記住我這個教訓,男人還是成熟有擔當的好。”
章曼姿差點一口血噴出來,她哭笑不得地說:“姐姐,怎麽什麽話被你說完啦?前後反差太大,你打自己的臉疼不疼?”
“可疼了。”何岚順勢捂住半邊臉,“所以我就是想專門過來提醒你一聲,別信我之前說的鬼話,小狼狗什麽的還是算了吧。”
章曼姿沒吱聲,靈動的雙眼意有所指地眨了幾下。
何岚一看就覺察出不對勁,縱使保姆車裏沒有別人,她也還是壓低嗓音問:“不會吧?已經好上了?……多大啊他?”
“再過幾個月滿二十五。”章曼姿回答道。
“那不就是二十四?這也太小了,比我前男友還年輕。”何岚搖了搖頭,愣了片刻後一巴掌拍到額頭上,“完了,我感覺自己跟個千古罪人似的。”
章曼姿連忙打斷她的忏悔:“你少來。別因為自己失戀了就巴不得全天下人都不幸。”
何岚如今再也找不回當初信心滿滿的模樣,她索性放下筷子靠着椅背,眉間一抹愁雲連帶着語氣都哀婉起來:“我當然是希望你幸福啦,但是前車之鑒在這兒擺着的,你還是留點心吧。”
何岚今天過來,本來是想當面把自己從前說過的話全部撤回。可是章曼姿這邊的進度超出她的預料,兩個人已經正式确定戀愛關系,她自然不能再多說什麽觸黴頭的話。
可是臨走之前,何岚還是推己及人地叮囑着:“記得平時多觀察着呀,發現他不靠譜就趕緊撤,聽見沒?”
“聽見了聽見了。”章曼姿被她念得頭疼,何岚這人哪裏都好,就是太過熱情這一點,偶爾會讓她吃不消。
送走失戀後變成祥林嫂的何岚,章曼姿在車上休息了一會兒。
醒來時江樓的信息也恰好送到,除了一張機票訂單的截圖,就是一個傻不拉幾的表情包,賤兮兮的表情配上“等我”兩個字,生動地表達出他即将來探班的雀躍之心。
章曼姿被他逗樂了,回複說:【等你來了,我得好好檢查一下你的手機,看看你都藏了多少表情包。】
江樓從善如流地表示:【別說手機了,我整個人都可以給你檢查。】
這句充滿暗示的話語讓章曼姿笑了起來,暗暗想着小年輕就是沉不住氣。不過這種明目張膽的挑逗,也正是江樓令她感到可愛的一面。
沒有充滿算計的虛與委蛇,只有一腔直來直去的熱情。
這無疑使人感到放松和愉快。
至于何岚今天所說的那番話,章曼姿則并沒有放在心上。在和江樓戀愛之前,她就考慮過許多可能性,可是既然已經答應過他,那她就不想為還沒有發生的事影響他們的感情。
或者換一種說法,章曼姿寧願江樓不會經受任何意外的考驗,他們只要談一場簡單甜蜜的戀愛就好。
然而事與願違,第二天早上章曼姿剛到片場,就聽見燈光師慘叫一聲。
她循聲望去,看見燈光師蹲在地上拿着手機,雙手不停地在上面點着,像是在進行什麽複雜的操作。
看起來不是拍攝出現意外,章曼姿原本沒有在意,可是等她進了化妝間,發現化妝師也正在愁眉苦臉地看着手機,她又不太确定了。
“今天一個個的都怎麽了?”她納悶地問。
化妝師見她來了,戀戀不舍地放下手機過來給她上妝。他打開自己的化妝箱,從裏面選出要用的刷子,不停地嘆着氣,過了會兒才說:“曼姿姐,你炒股嗎?”
“不炒。”章曼姿笑着說,“我選的理財基金都是保守型的。”
化妝師羨慕地看她一眼:“那就好,我買的股票跌了。”
“股票不都是有漲有跌嗎?”章曼姿好奇地問。
“這次不一樣,燕合集團你聽說過吧?他們的老板昨晚突然昏倒緊急送醫,新聞上說人到現在都沒醒,今天一開盤,股價跟大出血一樣的跌啊。”
章曼姿懵懂地點了下頭,等化完妝後才想起來。
燕合集團的老板,不是江樓的媽媽嗎?
☆、第 40 章
江樓買了最早的一班飛機回去,匆忙趕到醫院後,只來得及在江燕被送進重症監護室之前看到一眼。躺在擔架推車上的江燕雙目緊閉,臉色慘白,唯有從被子下露出來的指甲上,還留有一點鮮豔的指甲油色彩。
江樓下意識地想跟着推車往前走,卻被護士攔下:“不好意思,現在病人要送進重症監護室,家屬不能進去。”
他理解地向醫護人員道了聲謝,轉過頭看向手術外走廊上神色各異的衆人。
江燕的現任丈夫丁家頌被幾個公司高層圍在身邊,争分奪秒地商量着接下來要如何應對。旁邊有人手機響個不停,接起來所談的也全都是與利益相關的字眼。
江樓站在人堆外圍,好不容易才看到江燕的秘書匆忙從電梯裏出來,他一把攔住她問:“我媽到底怎麽了?”
“腦梗塞,在救護車上就沒了意識。”秘書繼承了江燕泰山崩于眼前而不變色的傳統,腳步不停地把情況交待得足夠清楚,“CT結果顯示是大面積腦梗,能不能醒過來要看後續的恢複情況。”
江樓有一瞬間的脫力,他看着有護士過來請他們不要再圍在手術室外,丁家頌一行人似乎打算回公司開緊急會議,他卻茫然地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
還好丁家頌總算看到了他,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說:“你和小孫留在醫院,有什麽情況随時通知我。”
江樓看了眼旁邊那位姓孫的秘書,又問:“你呢?”
“我回公司。這麽大的事,得跟股東有個交待。”丁家頌揉了揉眉心,面對江燕的兒子時,他眼神中才流露出一絲擔憂,“照顧好你媽媽。”
江樓的思維有片刻的空白。
江燕今年還不到五十歲,如此兇猛的疾病似乎與她向來搭不上關系,可只不過一夜之間,世界就變得天翻地覆。
孫秘書用手機交待手下的工作,忙完之後才擡頭說:“我們去監護室外面等着吧?”
往監護室去的路上,孫秘書屢屢回頭,觀察麻木地跟在她身後的江樓,心中生起一股不屑。她是近幾年才成為江燕的秘書,對這位她和前夫生的大兒子不甚了解,只知道高中時就送去國外讀書,大學畢業之後就回了國。
聽說是在一家小公司裏做編劇,好像也沒混出什麽名堂。
有錢人家的孩子就是好,孫秘書不禁感嘆道。
拿着父母的錢在外面混個文憑回來,随便找個公司挂靠着混日子就行。不像她只能獨自在大城市裏打拼,三十出頭自己攢夠了首付的錢,卻也累得年紀輕輕眼角就有了皺紋。
丁家頌之所以會安排她留在醫院,估計也是怕萬一真出什麽事,這個大兒子撐不了場。她這麽想着,把江樓帶到監護室外的家屬休息區,自顧自地拿出筆記本繼續處理工作。
江樓依舊像是被人在太陽穴上猛地打了一拳,沒有從噩耗中回過神來。
私立醫院的休息區很安靜,不像公立醫院監護室外的走廊上,躺滿了等候消息的病人家屬。耳邊只有鍵盤敲擊的聲響在輕輕響起,江樓聽着那樣的聲音,想着自己是不是也該找點事來做。
可是他過來得匆忙,寫劇本的筆記本沒帶在身上,兜裏除了錢包和鑰匙,就只剩電量告急的手機。
江樓問人借來充電器,在牆角的插座那兒充上電,這才發現微信裏躺滿了各路人馬的問候信息。
他逐一點開回複了,最後只剩下章曼姿的那幾條不知道該怎麽回。
【你還好嗎?】
【難受的話說一聲,我陪你聊聊天。】
【如果有需要幫忙的随時告訴我。拍戲的時候接不了電話,你可以直接打給茜茜。】
字裏行間的關心讓江樓煩悶的心情更加沉重。
他靠着沙發閉上眼,覺得不能把這些事說給她聽。章曼姿在拍戲本來壓力就不小,平時打個電話或者一起拼拼樂高當作調劑也就罷了,但江樓自認不能再把這邊的壓力轉嫁到她身上。
至少現在不能,他自己都還一籌莫展,現在去聯系除了倒苦水以外,一點用都沒有。
江樓緩了緩神,手指在膝蓋上輕叩着,片刻後睜開眼問:“我媽的主治醫生是誰?”
孫秘書從表格中擡起頭:“啊?”
“我去了解一下治療方案,”江樓站起身,把手機從充電器上拔下來,“看有沒有需要家屬配合的地方。”
·
江燕入院的消息很快在網上傳開,章曼姿略微一搜,就看見許多條新鮮出爐的新聞。
記者們的嗅覺向來敏銳,他們不僅查到江燕被送去了哪家私立醫院,還從燕合上午緊急召開股東大會的動向裏,分析出她的病情應該不容樂觀。
直到當天的戲拍完,早上發過去的幾條信息仍然沒有回複,章曼姿倒也不會為此生氣,她只是擔心江樓能不能承受得住這樣的壓力。
還好臨睡前,江樓總算打來電話。
手機裏他的聲音透露着疲憊:“我媽剛才醒過來了,可是意識并不清醒。醫生說随時可能再陷入昏迷,讓我們做好心理準備。”
“怎麽會突然這麽嚴重?”章曼姿問。
“好像是最近在忙并購的事沒休息好,她感冒好幾天了自己也沒在意。”江樓嘆了口氣,繼續說道,“上午我心裏很亂,所以不知道該回什麽,你別生我的氣。”
章曼姿柔聲安慰道:“沒事。那你們現在打算怎麽辦?”
“醫生還在連夜會診,現在擔心會引起肺部感染,所以情況不好說。不過青市那邊有個這方面的退休專家,醫院打算請他看看我媽的病例,可是始終聯系不上,我打算明天去他家裏一趟,看能不能找到人把他請過來。”
“你一個人去?”
“嗯,我繼父走不開,他得在公司主持大局。”江樓笑了一聲,像是安撫她似的,“我這麽大個人了,去趟青市又不會出問題。”
章曼姿硬生生地從他那一聲輕笑裏聽出強顏歡笑的味道,她皺了皺眉,想起一樁舊事:“你說的專家退休前是在哪家醫院?”
“三院吧。怎麽了?”江樓不解地問。
“我以前在青市拍過一部醫療劇,當時劇組請了位三院的醫生來培訓,現在偶爾還有聯系。你把阿姨的檢查結果和專家的名字發給我,我打聽一下他們認不認識。”
江樓報出專家的名字,疑惑地問:“能聯系上嗎?老醫生退休好多年了,他在醫院登記的聯系電話那邊也打過,一直沒人接。”
“多一個人問問總是好事嘛,萬一他們私交不錯有別的聯系方式呢?”章曼姿一邊說着,一邊已經切到微信窗口開始發信息,“可惜我沒他手機號,現在這個點估計已經睡了,等他回複了我再告訴你。”
江樓嗯了一聲:“謝謝。”
“我們倆還說什麽謝。”章曼姿發完信息,又不放心地問,“你們家現在肯定一團亂,你真的不要緊嗎?”
休息室外的走廊裏,江樓瞥了眼對面重症監護室的牌子:“一開始有點懵,現在還好。反正不管怎樣都要盡最大努力,對吧?”
挂掉電話後,江樓彎下腰,手撐着膝蓋緩緩地吐出一口氣。
他淩晨三點被丁家頌的電話吵醒,一路奔波趕到醫院後就沒離開過。私立醫院的設施再豪華,醫護人員的态度再親切,都無法緩解親人有可能離世的壓力。
但是他知道,越是這種時候,他就越不能消沉。
·
天快亮時丁家頌過來了一趟,他靜靜地坐在監護室外,眼睛裏布滿血絲。
“公司的事不能讓其他人處理嗎?”江樓在他身邊坐下問。
丁家頌搖了搖頭:“你媽喜歡凡事都掌控在自己手裏。平時還好,這種時候就麻煩得很。我們選擇有限,只能派放心的人去。”
江樓點了點頭,看見丁家頌又接了個電話,電話那頭不知道說了什麽,他氣得罵了句髒話質問道:“這點事你們都辦不好?”
見他擰緊眉頭左右為難的樣子,江樓推了推他:“叔叔你去吧,醫院有我就行。”
丁家頌抹了把臉,不放心地交待道:“家裏保姆說沐沐吵着要來醫院,我跟醫院打過招呼,不會放記者進來。但萬一場面控制不住,你能處理嗎?”
江燕和丁家頌的女兒叫丁沐,今年才剛上小學。自從江樓十四歲那年被人襲擊過後,江燕和祁海科在這方面就多有顧慮。無論是江樓還是他們兩人後來生的孩子,都沒有直接在媒體面前曝光過。
江樓知道他在擔心什麽,颔首道:“我可以。”
上午八點多,保姆把丁沐帶來了醫院。
小姑娘眼睛哭得通紅,一見江樓就撲到他懷裏問:“哥哥,媽媽還會醒嗎?”
“會的。”江樓拍拍她的腦袋,眼角餘光忽然察覺到一絲異常。
他轉過頭,看見一道人影消失在樓梯口。
把丁沐交給保姆帶進休息室,江樓從走廊的窗戶往外望去,果然看見大門外圍着一批記者,正和醫院的保安推搡争吵着鬧個不停。
對面的住院樓裏,有病人從窗戶伸出腦袋往下望。
孫秘書也跟過來看了一眼,無奈地說:“明明已經給過官方新聞稿了,這些人怎麽還不罷休?”
“想在醫院拿第一手消息吧。”江樓收回目光,問,“他們在外面鬧成這樣,真的不會影響醫院的正常經營嗎?”
“怎麽不影響?剛才醫院還有人來找我呢。”孫秘書聳了聳肩,“我去讓記者到醫院來開發布會吧,咱們把江總現在的情況再跟媒體通通氣,至少讓圍在外面的先散了。”
說完孫秘書悄悄翻了個白眼,記者們可都精明着呢,就派她一個秘書出去能有多大用?大家在醫院裏還見不到家屬出來說話,肯定會認定病情已經嚴重到了一定地步,回去指不定怎麽添油加醋地亂寫一通。
今天開盤之後,股價肯定還得繼續跌。
手機震動一下,江樓打開來看見章曼姿的名字,沉悶許久的眼神出現了一線希望。
【聯系上老醫生了,人在國外旅游呢,難怪你們找不到他。我已經把你媽媽的病例發過去了,他說自己以前治療過類似的病患,等下就會直接跟主治醫生聯系。】
【醫院那邊不要緊嗎?我聽茜茜說,好像有許多記者在等消息?】
江樓扯了扯嘴角,回複說沒事。
章曼姿顯然在等着他的消息,立馬又接上一句。
【千萬別逞強。不管發生什麽,我都可以陪你扛過去哦。】
心中湧起一陣暖流,一整晚以來強挺着的脊背好像終于找到了支撐點。江樓回了個好,看向監護室大門,又看了看緊閉着的休息室大門。
那裏面有他的媽媽和妹妹,他們正在迎接人生中最無助的難關,而他的身後,有他的女人在支撐着他。
江樓望向愁眉苦臉的秘書:“你安排發布會吧,我去跟記者說明情況。”
☆、第 41 章
“發布會上有家屬出面自然更好,”孫秘書有些猶豫,不信任地看了江樓一眼,“但面對記者說話可得小心,他們陷阱多着呢。”
江樓等她說完才分析:“發布會的目的有兩點,一是讓他們不要再圍在醫院,二是盡可能減低對股價的影響,是嗎?”
他用的是詢問的語氣,但眼神中顯然已經篤定他們的目的就是這些,不會再有其他。
見孫秘書點頭贊同,江樓繼續說:“可想打消大家的疑慮,光談病情是不夠的。我會跟丁叔叔要一份他們接下來的大致安排,你幫我聯系公司負責公關的人,發布會前先召開視頻會議,哪些能說哪些不能說,讓他們先告訴我。”
孫秘書迅速在腦海中過了一遍,判斷出如果有公司裏其他人提供支持,再加上她在旁邊協助的話,江樓出面的效果應該要比她一個秘書要好——只要他不把發布會搞砸。
她點點頭,拿出手機開始按照江樓的要求找人,同時看着對方腳步不停地走向主治醫生的辦公室。
一切都在緊張而有序地準備着。半小時後的發布會上,江樓作為江燕的長子第一次在媒體面前亮相。
醫院專門安排出來的會議室裏,幾十雙眼睛一起望向他,閃個不停的快門讓他無法适應,時不時會眯一下眼睛,除此以外他從始至終沒有表現出任何怯場的行為。
那幾十雙眼睛仿佛帶着炙熱的溫度,和頭頂的白熾燈一起抵消了空調的涼爽。江樓能感覺得到,他的手心裏出了一層汗水,但心裏卻很清楚,在別人眼裏他仍然是冷靜而沉着的。
這應該歸功于父母從小的教育。對于江樓而言,維持表面的淡定是一件他再熟悉不過的事。
他認真聽完又一位記者的提問,淡淡地開口:“由我出面并不是想轉移焦點,而是醫院內的一切事務交給我就足夠應付。至于其他人,他們正在處理更為核心與專業的問題。”
“燕合雖然是我母親的公司,但各司其職向來是她經營公司的用人理念。因此哪怕她身體抱恙暫時需要休息,也不會動搖燕合的根基。對于這一點,相信各位從剛才的PPT上能夠看出來,就無須我再多言。”
“另外關于我母親的最新情況,”江樓把目光投向坐在一邊的主治醫生,“就請黎醫生為大家稍作講解。”
主治醫生推了下眼鏡,拿過麥克風把江燕的病情講述了一遍,然後長長地嘆了口氣。
正當記者們以為他要說出什麽噩耗時,沒想到他卻嚴肅地望着臺下,提出了許多病人因為記者們的騷動而無法安心養病的問題。
坐在筆記本後的孫秘書默默地在心裏為江樓的表現估分。
算不上特別優秀,倉促準備的發言依舊缺乏足夠的說服力,她能看出有幾位記者臉上露出懷疑的目光,他們顯然還有許多問題想問。但江樓像是沒看見似的,全程把發布會的節奏掌握在自己手裏。
這只不過是半小時內緊急準備完成的一次發布會。
第一次面對這種環境的江樓,盡管完成得不夠熟練,但他的态度看上去卻是游刃有餘的。他不怯場,也根本不需要孫秘書出手解圍。
憑他今天的表現,至少能達到及格分以上。
孫秘書點開趕制完成出來的PPT,看着上面由燕合好幾位員工共同提供的資料數據。
相比江樓的現場表現,更令她驚訝的,反而是他竟然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就面面俱到地考慮到各種情況,并且借由她的手把這些人員全部調動到一起開視頻會議。
他的腦子裏像是裝着一臺精密的計算機,眨眼間便算出每個環節需要誰為他提供什麽幫助。就連請記者們撤離醫院的要求,他都選擇了由最為合适的主治醫生來說。
“如果由我來提,他們會認為我是不想再被騷擾或者害怕走漏什麽風聲。”十幾分鐘前江樓的話在孫秘書耳邊響起,“但由黎醫生說出來,他可以代表醫院的員工和病人發聲,表示出記者們的行為已經給大家造成了麻煩。”
孫秘書當場表示:“可記者們并不傻,哪怕是由醫生出面,他們心裏也知道這不過是病人家屬提出的要求。”
“對,但他們會考慮到黎醫生的身份和立場。”江樓手握鼠标,迅速浏覽筆記本上列出的幾條發言梗概,“同樣的話由不同的人來說,都會産生不一樣的效果。”
發布會結束後,孫秘書留在會議室裏整理記錄,心想自己之前對江樓的偏見是有誤的。這位并不常在江燕面前出現的大兒子,似乎并不是她想像中那麽不堪大用。
從主治醫生辦公室裏離開後,江樓總算能夠松一口氣。
章曼姿幫忙聯系上的專家已經和江燕的主治醫生通過電話,他們商定了江燕接下來的治療方案,對方甚至願意提前結束旅游的行程直接回國進行指導。
江樓站在走廊的窗邊,發現大門外的記者已經撤走不少,只剩少數幾個仍然不敢離開的,也顯然不是醫院保安的對手。
他拐進走廊盡頭的衛生間,擰開水龍頭洗了把臉,才總算産生了平安度過的實感。
一個兵荒馬亂的早上,忙得他到現在都還沒吃早飯。
望着鏡子裏熟悉的面孔,江樓扯了扯嘴角,很想感謝幾年前那個青澀的自己。那時他為了能回國追求章曼姿,不計回報地在劇組裏打雜跑腿。
原以為累積的只有制作影片的經驗,卻萬萬沒想到那些經驗,今天會在這裏派上用場。
拍攝現場永遠是混亂的地方,幾十甚至幾百人在其間來回走動,凡是出現任何問題,涉及到的都是一連串的變動和調整。
那些年他耳濡目染,竟然也學到了一點皮毛。
再加上進入一辭之後,方景明刻意培養他調度統籌的制片能力,林林總總加在一起,才是江樓今天能夠快速做出決策的原因。
不過此時此刻,他最想感謝的人,還是要屬章曼姿。
将擦手的紙巾扔進垃圾桶,江樓拿出手機,在輸入框裏打下幾行字又删除掉。比起冰冷的文字,在經歷與記者鬥智鬥勇的一番戰鬥之後,他現在更想聽到她的聲音。
于是他退出微信,直接按下了她的手機號。
“喂?”溫柔的聲音在耳側響起,像淙淙的泉水緩緩流過他的心間,一瞬間清除掉了他所有的疲憊。
“今天沒拍戲嗎?”江樓喜出望外。
“還沒輪到我呢。你媽媽怎麽樣?醫生那邊有結果了嗎?”章曼姿還不知道他今天幹了什麽,以為他只是想來聊天緩解情緒。
江樓拉開衛生間的門,邊走邊把江燕的病情簡單說了一遍:“要不是有你在,醫生那邊恐怕會費些功夫。”他彎起嘴角,繃緊了一整天的五官終于組合出愉快的表情,“所以無論你接不接受,我都要謝謝你。”
相比他如釋重負的輕松,章曼姿的态度卻顯得慎重許多,她思考片刻後說:“如果真的要謝我,那就答應我一件事。”
“嗯?”江樓從她的語氣裏聽出認真的成分,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我幫忙找醫生的事,不要告訴你父母。”
江樓一愣,他原本想等江燕醒過來,就第一時間告訴她這個消息。
理智提醒他章曼姿這麽打算,肯定不是出于“做好事不留名”的無私精神,他不解地問:“為什麽?”
“我之所以會幫忙,是由于我喜歡你,而江阿姨是你的媽媽。可是我不打算通過這件事,為我們之間的感情增加多餘的內容。”章曼姿一字一句地解釋着,“你能明白其中的區別嗎?”
江樓背靠着牆,細細地回味了一番她剛才所說的話。
如果江燕知道,自己的治療過程中有章曼姿出力,那麽今後當她知道他們的戀人關系時,會做出怎樣的判斷呢?
依照江燕的性格,她極有可能會認為,這不過是章曼姿為了能夠嫁入他們家而采取的手段。
江樓輕聲笑了起來。
這就是章曼姿,這就是他喜歡的女人。
她從不需要委曲求全地去讨好別人,更不需要利用“我幫過你”作為條件,去渴望得到別人的認同。
就像她曾經義無反顧地從歹徒手裏救下他一樣,她出手只是因為她想救人。她收下江燕遞過來的銀行卡,只是不想破壞飯局的氣氛讓大家難堪。
他的女人,既善良,又驕傲。
這樣的章曼姿,怎麽可能允許自己的善意,被看作可以用來交換利益的籌碼。
“好啊,我答應你。”江樓鄭重地承諾道。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晚上好,又到了網絡一線牽珍惜這段緣(?)的時候啦!
專欄裏有一篇預收文正在等待大家的光臨,等這篇完結後就會開文哦,時間大概是在九月份,走過路過的各位麻煩幫忙點一下收藏,順手的話點一下作者收藏就更好啦,愛你們喲(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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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本的文案先了解一下!
《絲絲入你心》
婉約派蘇繡工藝師×狂野派戶外領隊
遲則安替同事帶一個新手徒步團,集合時把不守規矩的團員挨個訓了一遍,最後瞪向因為暈車而面色憔悴的周念。
周念吓得睫毛輕顫,遲則安即将脫口的話硬生生拐成:“算了,你們都像她這樣,規矩點就行。”
後來他才知道——
周念一點都不規矩。
她手裏摸着針線綢絹,心裏裝的卻是大千世界。
☆、第 42 章
江樓原本打算來探班的那天,江燕在醫院裏恢複了意識。
急性大面積腦梗沒有奪走她的性命,卻仍然無可避免地留下了後遺症。剛開始她一邊身體根本無法動彈,經過半個月的治療,總算能夠稍微擡起手臂。
“醫生說後續需要長時間的康複治療,如果一切順利,今後還是可以生活自理。”江樓在電話裏跟章曼姿彙報近況,末了歉意地補充道,“對不起啊,本來說去看你的。”
章曼姿體諒地笑了笑。
她雖然也很想早一點見到男朋友,但這種時候孰輕孰重她自然也分得清。如果江樓在母親重病的關頭,還不管不顧地跑來和她見面,那反而會令她懷疑自己看人的眼光出了問題。
“劇本那邊寫得怎麽樣啦?”
江燕這一病,不僅耽擱了江樓的探班計劃,也影響了他的工作。自從她醒來之後,大部分的事情都可以交給護工去照料,江樓便重新買了臺筆記本,加班加點好不容易才把落下的進度趕上。
“分場已經做完了。接下來要開始正式寫,李謹那邊已經不能再等了,所以我後天就得回去開工。”
江樓點開電腦的日歷,和接下來的工作安排再三确認之後,沮喪地嘆了口氣:“你不該說什麽四舍五入的。現在說不定真的只能等你回來才能見面了。”
“接下來會很忙嗎?”見旁邊有劇組的人經過,章曼姿換到安靜的地方接着問,“《栖息樂園》就快上映了,你是不是要抽神應付那邊?”
江樓沉痛地點頭,點完才想起對方根本看不見,只好換作語言把他的任務大致說了一遍。
回去以後,他不僅要着手寫李謹的劇本,還要準備參加《栖息樂園》的試映會。
除了劇組成員以外,他需要跟一辭的同事們一起邀請嘉賓前來觀影。試映會的目的自然是想趁早把影片的口碑鋪開,因此嘉賓名單裏羅列出了不少頗有名氣的影評人。
就目前而言,影評人的目光大多集中于院線電影。要想他們為一部網劇提筆寫點什麽,都需要一辭映畫一個個去跟人談。
“沒辦法,公司太窮了。人家開的價格我們都出不起,只好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磨嘴皮子多争取點折扣價。”江樓自嘲地笑了起來,一點也不避諱提及一辭就是個小作坊。
對于章曼姿而言,這倒是個新鮮的話題。
她以前參演的影視作品投資金額都不少,請影評人寫稿的宣傳部分也從來不需要她參與,對這方面更是知之甚少。
她好奇地問:“請他們寫一篇宣傳稿,要多少錢啊?”
“看知名度吧,一般十來萬能談下來都算是友情價。”江樓說。
“那不算太貴哎。”她粗略一計算,覺得要不然由她把這筆錢付了得了,反正《栖息樂園》口碑越好,對江樓今後的發展也更有利。
江樓像是猜到她想做什麽,連忙制止:“你別想出錢。”
“算我投資都不行嗎?”
“不行,你投資眼光太差,不吉利。”
章曼姿:“……”
江樓輕聲笑着,氣息透過聽筒撲到她的耳邊:“真的不用。我看過樣片,肯定能夠打動他們,替你把這筆錢省下來不是更好?”
他說這些話時,語調裏藏着志在必得的自信,聽得章曼姿的信心也跟着膨脹起來。要不是寧如慧這邊明令不準演員請假,她真的很想破例一回,從拍攝現場飛回去參加試映會。
當初接下這部片子時,她和江樓還只是久別重逢的故人。她原以為殺青之後,他們又會變成兩個偶爾見面的普通朋友,可是卻怎麽也沒有想到,影片還沒上映,他們卻已經成為了戀人。
這是她和江樓第一次合作的作品,如此具有紀念意義的時刻她卻不能到場,實在是令她遺憾不已。
不過轉念一想,有遺憾也沒關系,反正他們将來或許還會有更多的合作機會。
等到那時,就能把以前的遺憾一點點補滿。
·
從醫院離開前,江樓去病房跟江燕告別。
病床上的江燕臉色憔悴,目光卻一點沒有病人該有的頹敗。她讓護工把病床搖起來,背上墊着松軟的枕頭,正對着鏡子梳頭練習控制手指的力量。
見到兒子來了,江燕把梳子放下:“明天回去?”
自從醒來之後,她說話的能力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響。現在她每句話的語速都放得很慢,吐詞也不夠清晰,但這并不影響她神色中的傲慢。
江樓無所謂地在床邊坐下,他媽病成這樣還能保持她心高氣傲的性格,其實還挺令他感到欽佩的。
“該回去工作了。你出院後先別急着忙生意上的事,養好身體才是最重要的。”
“我知道。”江燕顯然不屑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