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自打那天以後,陸錦再沒來過,王玉娘異常失望,時不時在花绫子耳邊叨叨兩句,搞得花绫子都開始覺得自己是不是過分了,隐約不是滋味,好在她用忙碌,轉移了自己的注意力。不過包子鋪的買賣還就那樣,每天八大蒸籠,賣得幹幹淨淨,可要是再做多些,就賣不動了。
沒有進展,花绫子有些懊惱,閑下來的時間一門心思鑽研包子的味道,王玉娘則不然,趁着空當兒串門子,東游西逛樂得自在,花绫子勸她當心些,別單獨出去,王玉娘抿嘴一笑,“如今誰敢惹咱們呢?掌櫃的,你可真是杞人憂天。”
真讓人無奈,王玉娘心逛野了,越來越晚歸,花绫子說不住她,只得由着她去,橫豎自己的包子生意施展不開,也騰不出更多的時間去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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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厮石頭把花家包子鋪和花掌櫃的動向一字不落報告給戶部新上任的檢校陸錦。陸檢校皺了眉頭,使勁兒搖着折扇,在自家園子裏走來走去,口中念念有詞:“那要…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
他焦慮,覺得無處發洩,站在園子裏,将眼前嬌豔的牡丹芍藥,一片一片摘個精光,花瓣落了滿地,就剩下孤獨而翠綠的葉子何其無辜地在風中哭泣。
“哎喲公子你歇會兒吧!小的看着于心不忍吶。”石頭受不了,哭喪着臉相求。
“對啦!”陸錦靈光一閃,轉身坐在青石墩上,朝石頭招招手,“你多找些人上她那兒吃包子去!要多找些人,很多很多,多到排隊還不一定能吃上!”
“公子,小的能說您這是馊主意麽?”
石頭搖搖頭,分析道,“這樣做沒法兒長久,早晚得露餡! 花掌櫃的什麽人您還不清楚?真要這麽幹了,可就是赤/裸/裸的欺騙,公子你仔細想想,她要是知道自己被騙了,會是個什麽結果?”
陸錦有點發怵,“那,…那…..還真不好說。”
上次被騙的仇恨還沒化為玉帛呢,這回要是再這麽糊弄她,雖是好意,可是绫子姐姐肯定不會領情,拿腳趾頭都能想出來。
“我的好公子喂!與其給她充門面,不如讓幫助來的更實際些。”石頭搖頭晃腦,俨然一副大軍師的姿态,就差手裏捏把羽毛扇了,“你想啊,她的包子為什麽賣不了更多呢?”
“地段不夠好啊……”陸錦支着下巴輕嘆一聲,“這要是擱在皇城根兒底下,還不得賺翻喽!”
“錯!公子,老話說的好,酒香不怕巷子深,”石頭伸出食指在陸錦面前晃晃,接着說道,“花掌櫃的手藝小的也是嘗過的,說句公子不高興的話,還真算不上京城頂頂好,所以……還得在包子上下功夫,…..是吧?”
“也對,我得想法子讓咱府上重伯去幫幫她,”陸錦若有所思,點點頭,突然又苦着臉嚷嚷,“哎,我得去看書了。楊太傅布置的功課,還沒做完呢,他明兒要檢查,哎,你說他怎麽對新學生這樣嚴格?….我…我要完蛋了,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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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頭不說話,心裏默默道:活該,這我可幫不了你。
….
話分兩頭,就說這幾日清晨,花绫子總能碰見個跛腳的老頭,來金魚胡同吃她的包子,邊吃,邊搖頭,偶爾說上那麽一句,“尚可”,便不再言語了。
花绫子瞧出些門道兒,跛腳老頭兒再來的時候,她特意将各樣的包子揀出一個,湊成一碟,親自端過去,坐在他旁邊,虛心請教,“老伯,您嘗嘗,我昨兒稍微改進了一下,有什麽不好的地方,還請您教教我。”
“呵呵,我老頭子能嘗出你這孩子每天在包子上面下的功夫,努力,上進,小姑娘,你是個有福氣的,謙遜勤快,聰明熱忱,我瞧着喜歡,将衣缽傳給你吧。”
這無異于天上掉餡餅,驚得花绫子合不攏嘴。
“怎麽?信不過我?”老頭和善地笑笑。
“師傅在上,請受徒弟一拜!”
花绫子直接叩首三拜,老頭兒是利落人,她也幹脆,直覺告訴她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于是乎,兩人就這樣成了師徒。
跛腳老頭自稱薛重,總是樂呵呵的,雖是滿頭銀發,不過精神矍铄,似乎是個很有人生閱歷的,言語間談吐不凡,給花绫子示範百樣包子的時候,手底下又準又穩,快到目不暇接,讓花绫子心生敬佩,萬分仰慕。
老頭點撥了幾下,此後花绫子的包子果然是蒸蒸日上,徹底碾壓了六子家的包子鋪,再加上陸錦的小厮石頭打發人有意無意散播花家包子鋪的美名,沒多久,來花家包子鋪的人又排起了長隊。
花绫子忙到不可開交,可是她每天最多也只能做夠十大籠包子,因為這個時候,王玉娘已經不怎麽幹活了,越發懶散,早上起得晚,下午溜得快,京城好像給她混熟了似的,有時候大半夜都不見人影。且她最近确實有那麽些變化,面色紅潤,身材也比初來京城時豐滿了些,頭面和衣裳隔三差五地換,胭脂香粉沒少往臉上抹,指甲上也重新浸染了鳳仙花汁兒,怎麽看都不像個在包子鋪裏打下手的人。
花绫子向來公道,王玉娘幹多少活,拿多少錢,有時候看不過眼,多給幾個銅板也是有的。王玉娘當初和離,也沒帶多少財物,無非就是自己的一對兒銀镯子,一對兒刻花蝴蝶的銀發釵,和幾件舊衣服。那麽問題來了,她哪來那麽多錢捯饬自己?
差王玉娘打下手,她更是愛搭不理,眼睛鑲在頭頂上,嗑着瓜子淡淡道:“掌櫃的你那麽摳門幹什麽?多雇幾個不就輕省了?”
花绫子氣不過,說她兩句,她不樂意,反駁道,“绫子,也不是我說,辛辛苦苦做這麽多包子,每天能掙幾個錢呢?要不,趁還來得及趕緊找個人嫁了,男人養家天經地義,女人嘛,穿衣打扮,聽曲唱戲,照顧花花草草,享享清福,豈不自在?就算是當朝的女皇帝,那手底下不也養着一大幫男人給守江山麽?”
“……”
花绫子無法認同王玉娘的想法。她打小颠沛流離,無人可依,獨立慣了,知道生活艱辛,人人都該努力上進,夫妻之間更要互相扶持,要成天想着挂在別人脖子上當寄生蟲,那活着還有個什麽勁兒呢!
“叫我說你什麽好,你怎好指望別人養着你,過日子不容易,都是小門小戶的,哪個男人願意供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閑人?”花绫子也沒好聲氣給她,拉着臉說道,“玉娘,我只勸你這一次,腳踏實地認真生活不好嗎?別想那有的沒的。我瞧你最近心不在焉,大約也不想在我這兒幹了,可是你将來要怎麽辦?男人什麽樣兒你心裏有譜,你吃他的穿他的,腰杆直不了,說話也得壓着底氣,倘若他不是真心喜歡你,那麽連最起碼的尊重都會是不平等的,這日子你扪心自問,過得痛快麽?”
王玉娘讪讪的,她被戳着了疼處,恨道,“有什麽不痛快?! 你有你的本事,我有我的道兒。我這人是娘胎裏帶出來的惰性,改不了,可你也別為這個瞧不起我,往後誰比誰過得好,還不一定呢!”
瓜子皮沾在塗了口脂的紅唇上,王玉娘拿出繡帕輕輕沾了沾,繼續道,
“我王玉娘命不該如此,要身材有身材,要樣貌有樣貌,憑什麽叫我窩在這包子鋪裏吃一輩子苦啊!”
身材和樣貌能保你衣食無憂?花绫子不屑,懶得和她理論,也明白人各有志,不能勉強,只好笑笑,說道,“玉娘,我原也不依賴你,你要真有想頭,拍屁股走人,我無所謂。”
“我——”
兩個交涉到了最關鍵的時刻,包子鋪門口又是一通嚷嚷聲,“小賤人在哪兒?給我滾出來!”
王玉娘乍聞之下,花容失色,慌忙往後院裏躲,進了屋闩上門,都沒顧得上和花绫子交代一聲。
花掌櫃的滿頭霧水,王玉娘膽小怕事,回回都這樣。她笑着搖搖頭,提溜着擀面杖出了廚房,門口齊刷刷站了幾個女人,皆是一臉兇神惡煞,為首的那個披金戴銀,約莫三十來歲,臉拉的老長,見到花绫子,二話不說,拍拍手,邊上幾個丫鬟或者其他身份的女人立時撲過來,照着花绫子臉上頭上一通亂抓。
“賣包子的小賤人! 賣到我家老爺床上去了,看老娘打不死你!”
花绫子傻眼,猝不及防,衣領也被扯開了,頭發也散了,從臉到脖子添了數道抓痕。老實說,她從來不和女人打架,倒是經常和爺們兒動手較量,所以沒有對付女人的經驗,不過片刻,便被這幾個人弄得狼狽不堪,想掄起擀面杖揍她們吧,她還有點下不去手。
胡同口又開始三三兩兩彙集人群,左鄰右舍指指點點,評論不一:
“這是哪一出啊,我天天見她在包子鋪賣包子,怎麽又勾搭男人去了?”
“哎,知人知面不知心吶,肯定有人撐腰,不然包子能賣這麽火?”
“我覺得花掌櫃的不是那種人,…..要不拉開吧,瞧瞧她都成什麽樣兒了!”
一旁有幾個和花绫子剛建立了友情的鄰居,上前把厮打在一起的人全部拉開,花绫子已然慘不忍睹,她怒氣沖天,大吼一聲,拿起擀面杖對着老槐樹一道斜劈,那垂下來的胳膊粗的老樹枝咔嚓一聲斷裂,掉在了地上,發出嘩啦一聲巨響。
擀面杖斷成了兩截,一節在花绫子手裏握着,一節咕嚕嚕滾在那幾個女人的腳跟前,衆人當場給唬住了,吓得說不出話來。剛才拉架的大嬸喜滋滋地朝花绫子道謝,“花掌櫃的,剛好準備摘些槐花蒸甜糕,想着夠不到摘呢,結果你倒幫了我這忙,多謝啦。”
言畢,拖了那一大枝扭頭家去了,或是怕旁人與她分搶,腳下的步子都匆匆忙忙。
花绫子無語望天,鎮靜了片刻,冷冷道,“剛才誰動的手?站出來!”
大家沒話說。那幾個女人見勢不妙,準備離開,誰曾想花绫子不過兩步,返過來堵在了她們前面,“要走也行,把話說清楚!”
花绫子握緊了手,隐約猜測,八成是王玉娘招惹的麻煩,可即便這樣,也不能一言不合就動手吧?真是的,女人何苦為難女人呢?
“說就說,”為首的主母硬着頭皮,道,“你恬不知恥,勾引我家老爺在先,害他将家中的金銀細軟,一股腦兒都給你了!你叫大家夥兒評評理!有你這麽幹的麽!你叫我們孤女寡母的,站在街上喝風拉屁呀!”
當中有人忍俊不禁,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那該找你男人算賬才是,你上這兒鬧有什麽意思呢!”
花绫子的臉被劃拉的一道一道,隐隐生疼,她倒吸一口氣,暗道這下手還真夠狠的,明擺着讓人破相呢!心裏憋着火,氣得都不知道該怎麽說了:這些個女人吶,成日裏和別的女人撕打拉扯,還把這當能耐,真特麽哔了狗了!
“能有男人什麽事兒?你不勾搭他,他能這麽幹麽?家裏女人夠多了,不可能不知足哇,可不就是你這騷狐貍精幹的!”
“……”
花绫子本來還想再說些什麽,一回頭看見綿綿站在人群後面望着她,表情茫然,心頭難免生出幾分尴尬,最近遇見他都是她和別人鬧的正兇的時候,上次她糊了滿臉泥,這回更好,披頭撒發,人不人鬼不鬼,徹底沒樣兒了。
作者有話要說:
存稿君馬上要和作者說再見喽,接下來就要靠各路英雄好漢的收藏評論來給作者打氣,讓寶寶堅強勇敢将日更進行到底,加油↖(^ω^)↗!
呃,如果親們不喜歡這個故事,珂安也認了,即便失去日更的動力,寶寶也會努力做到不坑,有木有很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