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雖是縣主的生日宴,可這京中的宴裏哪個不是看着權位下菜的,陽安郡王府手中握着些微的實權,在朝中也算有那麽小半個位置,但到底不比寧國公府這會兒的權勢滔天,覃晴應了那張帖子,也不過只因那點皇親的關系而已倒不是與那福慶縣主有多熟絡,順帶的也是給以後留些退路,等哪日寧國公府開始敗落她還沒分家成功,京中貴女再相見的時候,也留些情面不是。
正是冬日天寒的時候,陰沉沉的天上雲層壓得低低的,寒風蕭瑟,這生日的宴自是不會再擺在園子裏頭了,覃晴進了府便叫引路的丫鬟一路帶到了一處極寬敞的暖閣裏頭,掀了簾子進去,只見暖閣裏已是聚了有些人了。
既是赴的生辰宴,自是要去找壽星公賀上一賀的,覃晴左右看了兩眼,便叫淺夏捧着賀禮,往上首正位旁最熱鬧的一處所在而去,場面上地恭喜了兩句,便退了下來。
“姑娘請。”引路的丫鬟一直将覃晴帶到了她的位置上,方才退下。
淺春給覃晴遞了茶,道“離開席可還有些時辰,奴婢瞧見平陽侯府的二姑娘在哪兒呢,姑娘可要過去?”
覃晴以前的性子太過清冷,在京中的貴女圈子裏頭根本沒有什麽知心的好友,每每遇上這樣的宴大多是自己待着,可如今覃晴的性子明顯是改了,淺春瞧見了那有過幾句話情分的平陽侯府二姑娘,便同覃晴說了說。
覃晴循着淺春的視線過去看了一眼,只見平陽侯府家的二姑娘正和一個紫色衣裳的貴女滿面殷情又透着些許尬尴的模樣,吹了吹杯中的茶末子,淡淡道:“平陽侯府的二姑娘定的是禮部尚書的大公子,她旁邊的那個正是禮部尚書家的嫡女,将來正經的小姑子,向來極得尚書夫人寵愛,咱這會兒過去,豈不是誤了人家的要緊事。”
未來嫂嫂和未來的小姑子正使勁聯絡感情,她這會兒子過去,未免太不識趣兒了。
“那……”淺春又擡頭在人群裏頭找了找,“還有吏部尚書家的姑娘也在呢。”
吏部尚書的夫人同溫氏是多年閨中的好友,她的嫡女自小就是同覃晴認識的,應當不算是生人。
覃晴看了一眼,幹笑了一聲,“你瞧她從小到大正眼瞧過我幾眼?”
若說覃晴從前是端着架子的清高,那一位就是不食人間煙火的清高,自小倆清高放一起都是半天沒一個字來,偶爾對視一眼,那裏頭較的勁兒,真可謂是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了。
覃晴也是挫敗,自重生以來去的宴也是極少的,開始帶着覃韻,後來為的陶惠然,都是目的性極強的是以都沒什麽清晰的感覺,這會兒倒是正好,暖閣裏頭這麽多貴女,她看都不用看一眼就知道沒一個跟她熟的。
淺夏也是擡頭同淺春一道尋着,這滿屋子成群結隊的,覃晴這般幹坐着也是突兀,卻是忽然定在了一人身上,俯身輕聲在覃晴耳邊道:“姑娘,您瞧,那是誰。”
嗯?覃晴從茶盞間擡起頭來,與淺夏同一個方向看去,只見暖閣中靠尾桌的那一個方向有好幾個貴女圍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說着什麽,其中有一個半張側臉對着她們的,正是卓湄。
覃晴的眸光不由得微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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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日子她經歷的多,又是覃子懿覃韻的婚事,又是她自己事情,已是有好些日子沒想起這個人來了,若不是今日碰見,恐怕都是要忘了。
“咱們過去。”覃晴手中的茶盞往桌上一頓,站起身道。
“是。”
撣了撣衣裙上不存在的褶皺,覃晴一步一步往卓湄處而去,瞧着卓湄同一衆貴女巧笑倩兮的模樣,想來這些日子她在這圈子裏頭混得不錯。
“楊姐姐。”走進了,覃晴揚起笑容來,喊的是那一衆貴女裏頭唯一算是以前在武陽候府的詩會理頭比過兩三場還算有那麽點子交情的工部侍郎家的嫡次女楊慧。
“六姑娘。”
讓覃晴那麽一嗓子插|進來,那圈子裏頭的熱絡難免叫一滞,衆人的眸光不由都看在了覃晴的臉上,認出了她的身份。
覃晴的眼睛看在楊慧的身上沒去看旁人,笑着道:“上回武陽候府一別,可是有好些時日沒見着了,楊姐姐在說什麽,好生熱鬧的模樣,不如說給妹妹也聽聽。”
陽平郡王府不是什麽重要的權貴,來的也不會有幾個能和寧國公府的權勢想比拟的,雖說只是粗粗看了一眼,覃晴已是篩選出這圍的一圈貴女裏頭沒什麽她開罪不得的大人物。
“在說卓姑娘呢。”楊慧雖摸不清覃晴怎麽就湊上來了,卻仍是維持了禮數笑着答了一句。
“哦。”覃晴仿若好奇地順着楊慧的眼神轉頭看過去,看着卓湄有些恍然,道:“原來是卓姑娘。”
“六姑娘。”卓湄喊着一聲,卻是沒什麽冷熱,淡淡的只是禮節性的一句,絲毫不見前些日子的殷情熱絡。
覃晴的心中生疑,卻是不動聲色,繼續笑道:“上一回在安定侯府中出了一些事情,是以不曾招待卓姑娘,可是失禮了。”
“哪裏,六姑娘客氣了。”又是極淡的一句話,卓湄垂着眸光,連正眼都沒有往覃晴的身上瞧一眼,不卑不亢,隐隐竟然透出一種倨傲來。
這般冷淡,可是要同她撇清關系嗎?
覃晴暗暗咬牙,卻也不再試探下去。
“卓姑娘乃春陽先生的關門弟子,斫琴手藝*,前些日子為張閣老家的姑娘斫的那一張琴可是絕世的精品,連張閣老都贊不絕口。”楊慧繼續道。
張閣老?手都伸到內閣去了,這是要為父兄鋪路嗎?
覃晴的心中冷笑,又聽了一會兒,瞧着卓湄在衆人吹捧是的倨傲與偶爾瞥向她的眸光中終于按捺不住露出來的隐約的不屑,只是淡笑,然後尋了由頭離了那個圈子。
“淺春淺夏,去打聽打聽,卓湄這些日子到底遇着什麽好事情了。”
回了座上,覃晴便吩咐道。若非尋了新的好靠出路,卓湄豈會放了她這樣能讓她一步登天的靠山?
福慶縣主可是正兒八經的皇親,能來的不是手握實權的,最次也得三品官,就卓湄這般家世的,這般憑空鑽了進來,身份底細定是瞞不住的。
覃晴垂頭看着手中的茶盞,靜靜不知想着什麽,只不過一盞茶的功夫,淺春淺夏便都打聽了回來。
“怎麽說,可是走了什麽鴻運了?”覃晴沒有擡頭,涼涼道。
淺春低聲道:“回姑娘的話,可正是叫姑娘說着了,那卓家可是鴻運當頭了。”
“哦?”覃晴的唇角譏诮微勾。
淺夏道:“回姑娘的話,聽她些奴婢下私底下說的,那卓家最近是攀了上裕王府了。”
裕王府?覃晴的拈着茶杯蓋子的手驀地一松,清脆的一聲響,杯蓋子落回了茶碗上。
覃晴側頭擡眸,看了一眼身後站着的淺秋。
“繼續說。”
淺夏道:“說是卓姑娘的義兄近來深得裕王殿下的賞識,已是叫誇了好幾回了,近來這京中的學子的風頭,怕是誰都不能超出了卓公子去了,都說那卓公子今年的春闱是十拿九穩,想必前途不可限量,京中有幾戶有适齡女兒的人家已經迫不及待地抛了橄榄竹,有意招為東床呢。”
深得裕王殿下的賞識?
言朔平日來去都有侍衛随護,豈是卓浔這樣的能輕易見到的?若非言朔有意為之,卓浔又怎麽可能借他的名頭迅速名聲鵲起炙手可熱?若非有了他這一層,卓湄怎麽可能把手伸到朝廷閣老這樣的重臣的家中?
她說她要親手報仇的……
言朔,與此一事,你就非要和我作對嗎?
覃晴手中的杯盞往桌上重重一頓,側翻了茶碗,微燙的茶水灑了一手一身。
“姑娘!”淺春不由驚呼。
覃晴站起身來,看了一眼身後的淺秋,同淺春道:“同福慶縣主賠個禮,只說我身體不适,先回去了。”
語畢,扶着淺夏便往外去。
冬日的寒風冷冽,覃晴叫濕了衣裙,一出門便叫寒風迎面吹了個激靈,卻是不理,沉默地上了馬車,回了寧國公府中。
…………………………
冬夜寂寂,一個黑影溜過小巷敲響了裕王府後面的小門,沒過一會兒子,便有侍衛進了言朔的院子,将一封密信交給到了雲銷的手中,雲銷拆了信件從頭到尾飛快地細細看了一遍,轉身進了書房。
燈火通明的書房中沒了曾經的書畫惬意,幾疊厚厚的公文堆在案頭。
“王爺。”雲銷拱手出聲禀報。
言朔仍舊低頭看着手中的公文,嘴上卻是直接問道:“阿晴今日又待在屋子裏頭憋了一日搗鼓針線?這可是不行,沒的熬壞了眼睛,明兒叫小九出來,帶她到外邊走走。”
每日此時都是寧國公府那邊照例傳信過來的時候,言朔早已習慣。
“不是。”雲銷看了一眼言朔,道。
“那是什麽,覃子懿和陶惠然又鬧了?”這些日子,為的覃晴要往蒹葭院裏去,關于覃子懿和陶惠然那些破事兒他也聽了不少,這一項簡直煩透,那兩個蠢貨。
雲銷如實道:“回王爺的話,淺秋傳回的消息,今日六姑娘去了福慶縣主的生日宴,瞧見了卓湄,打聽出了您故意幫卓家掙出頭的事情。”
她知道了。言朔聞言,定在公文上的眸光凝了凝。
“阿晴……生氣了?”言朔問道。
“回王爺的話,淺秋的消息,說是六姑娘聽了信就立即回了寧國公府,在屋裏關了一日誰都不讓進,連午膳都沒用,晚膳的時候設法叫二夫人知道了,叫二夫人問了,六姑娘也才用了一點罷了。”
言朔的黑眸沉沉,仿佛定格住了一般,直直盯着手中的公文半晌,然後擡眸道:“雲銷,你立即放謠言出去,叫禮部侍郎知道,就說今年春闱只要卓浔中了,太仆寺那個肥缺本王便包給卓浔了。”
“是。”
太仆寺裏的空的那一職早已不是叫多少人盯着了,禮部侍郎的兒子與卓浔乃是同窗,學問未必多好,進士也未必能中,可禮部侍郎乃是淩國公府的嫡次子,只靠家族的蔭蔽若使足了手段,那也能拿到手的,可如果有他橫插一杠,便沒了可能。
為的兒子的前途,以禮部侍郎霸道蠻狠又狠毒的性子,怎麽可能容卓家熬到春闱?怕是連年關都過不去。
更何況,年年的春闱試場如戰場,今年等着下場拿功名的貴胄之子何其多,少了這樣一個風頭正勁仿佛已經平步青雲的對手,怕是有不知多少人暗中竊喜。
将人捧得足夠高了再往下摔才能更痛,言朔的眸中劃過一道冷光,原本他沒想要這樣快動手的,只是……
再給我兩天,阿晴。
公文重重合上,言朔閉了閉眼,伸手從腰封間取了那枚小小的同心結輕輕摩挲。
這一回,若是惱了,可還會舍得狠心不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