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覃晴的一覺睡得很不安穩,總是莫名的清醒過來又淺睡過去,一個晚上來個三四回的,這一夜便算是了了。
清晨的時候,看着窗紙上透進來的昏灰暗顏色,覃晴愣愣地睜着眼睛一動不動,這樣躺在床上想了許久,仿佛是凝住了一般,直到淺春淺夏端着東西進來侍候梳洗。
大約是一夜未曾好眠的緣故,覃晴起身之後總是覺着有些昏沉,用膳的時候也只是随意用了兩口,然後看了一眼一旁侍候的淺秋道:“卓湄接下來要往哪幾個宴裏去,你替我去查查。”
覃晴只看了淺秋一眼便轉過了頭去,卻是全神貫注地等着淺秋的應答。
“是。”
淺秋沒有猶豫,一口便應了下來,轉身出去了。
“姑娘要知道那人的去處做什麽?”瞧着卓湄昨日分明是過河拆橋的态度淺春便覺着不忿,道:“像她那種人,多瞧一眼都是污了眼睛。”
覃晴的唇角毫無意味地勾了一下子,沒有答話。
淺秋出去了,不過幾個時辰便走了回來回話,探出來的消息并不用費上什麽勁兒,往那琴居裏問了一句便知道,卓湄這幾日都在雲平伯府裏頭為府裏頭的二姑娘斫琴,昨兒個那福慶縣主的生辰宴便是借了雲平伯府的光去的。
“雲平伯府。”覃晴細細嚼着這四個字,然後問淺秋道:“他們府裏是不是還有一個嫡出的大姑娘?”
“是。”淺秋點頭。
呵。覃晴的唇角緩緩勾起,襯着有些蒼白的面色格外冰冷譏诮。
“淺夏。”覃晴吩咐道:“去把這些日子送來的帖子都拿來。”
“是。”
淺夏應了,連忙去将這些日子外頭送來的帖子都整理了遞到覃晴的桌前。
愈是年關有些走動往來就愈是頻繁,覃晴低頭瞧着桌上那厚厚一疊的帖子,伸手挑揀了一遍,理出了其中三張帖子,遞給淺夏道:“去将這三張帖子轉給雲平伯府的二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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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淺夏看着那三張帖子不由一愣,那可都是京中真正高門的帖子,其中一張還是公主府的賞梅帖子,這些日子送來的這一沓帖子裏有也就屬這三張最配寧國公府六姑娘這樣的身份,放京裏的貴女圈子裏可是一貼難求,哪裏是能輕易轉手的!
覃晴卻是絲毫不覺心疼,“還有我房裏那一張老太君賞的春陽先生親手斫的琴也一并送過去。同那二姑娘說——”
“今年武陽候府詩會上論的是琴,明年便未必還是琴,我與二姑娘從未見過,這張春陽先生的琴便提前做是見面禮了,既是有了這張琴,旁的庸琴沒的多餘了。”
雲平伯府的大權由府內的老太君一手把持,雲平伯的正室死的早,留了一個嫡出的大姑娘和世子,而後頭的續弦卻是提了原本府中的一個姨娘,始終叫老太君不喜,自然包括那繼室生下的孩子,是以那二姑娘雖然說也算個嫡出的身份,卻是叫壓得死死的比庶女好不到哪兒去,不管什麽大小的宴都被逼得矮上一頭,甚至都不能去外頭那些有分量的宴去,都是嫡出的,怎麽能夠服氣呢?
是以這一回那二姑娘請卓湄道府中斫琴,恐怕不過是看中了卓湄近來的風頭,想在京中的貴女圈子裏翻一翻身罷了,琢磨出一點才名傳開來,才好有機會往明年武陽候府的詩會上去。
既是如此,那她便親手奉上她所期盼的一切。
京中的盛宴,還有明年武陽候府詩會的承諾——只要她趕卓湄出去。
她的話說的很明白,若那二姑娘是個聰明的就該知道她的态度,而只要領會了,為了能在她這裏留下一點子的情面,她就該好好想一想到底做到何種程度才能叫她滿意。
“姑娘,咱們那麽做有必要麽……太擡舉她了。”淺春聽着只覺着心疼,三張帖子加一張春陽先生的琴就為了把卓湄從雲平伯府裏趕出來,卓湄算是個什麽東西呀,什麽時候見着了不能踩,憑什麽為她付出這些代價呢?
“放肆!”
卻不想向來不苛責貼身丫鬟的覃晴忽然便冷了臉厲聲斥了她一句,“莫不是我太縱了你是以你要爬到我頭上了麽!”
“姑娘恕罪!”淺春一驚,連忙跪了下來。區區一個下人罷了,如何能置喙主子的決定?
覃晴沒有看淺春,也沒有叫起來,只是同淺夏道:“你立即去辦就是。”
語畢,起身便進了內屋而去。
…………
天色依舊沉沉,她吩咐的事情不過是簡單地叫人走了一趟,送了點東西傳了句話罷了,雲平伯府二姑娘的屋中便寂靜了一日,等第二日早膳剛過的時候,雲平伯府門前忽然一陣喧鬧,一個女子叫幾個身強力壯的婆子攆了出來,換洗的衣物與斫琴的器具一道被丢出來灑了一地。
一個婆子插着腰當街便指着女子噼裏啪啦罵了一通,什麽樣的污言穢語都有,然後砰的關上了大門。
雲平侯府二姑娘的做法也很簡單,将屋裏妝奁裏頭一支價值連城鑲着夜明珠的簪子偷偷放到了卓湄床頭的褥子底下,然後第二日吩咐了幾個婆子再去找回來。
只不過一來二去,本是才名在外應是冰清玉潔的斫琴師便成了一個手腳不幹淨的窮翰林家的丫頭,被雲平伯府一怒之下掃地出門,一夕之間聲名盡毀。
消息傳到寧國公府的時候,覃晴正在撥弄着一張從庫房取過來的新琴,漫不經心地挑着音色,然後一串流暢悅耳的音符便從指間流瀉出來。
該是這樣的。
覃晴的唇角輕輕牽起,名聲盡毀,從高處跌落道泥底,上一世她嘗過的滋味,這一世終該是叫你也嘗到了。
只是,還是太心急了。
覃晴指尖在琴弦上輕輕一勾,原本該更狠的才是,她卻是一時氣昏了頭,所以才便宜了她呢。若按原本設想的,應是她親自動手毀了她才是的……
“姑娘。”
淺夏的嗓音在身邊響起,“明日便是二姑娘歸寧的日子了,您可有要準備的嗎?”
歸寧,二姐姐。
聞言,覃晴眸中深沉的冷意頓時散盡,是了,明兒個是覃韻歸寧的日子呢。
“四哥哥呢?”
“在書院呢。”淺夏道。
“派人去,請他回來一趟吧。”
四房的人根本可以忽略不計,旁人又不能指望,要歸寧日在面上好看一點,也只有讓覃子懿覃子恒出出力了。
“是。”
歸寧之日轉瞬即到,一大清早覃晴便梳妝好了等着覃韻回來,辰時末巳時初的時候,前頭果然傳來了覃韻回來的消息。
覃晴按捺住了性子,等覃韻按禮地往老太君處去請了安,算着回梧桐院給四夫人請安的時候堵在了路上頭。
“二姐姐。”
看着走過來的那個熟悉的身影,覃晴笑着便跑了上去,抓住了覃韻的手。
“六妹妹。”覃韻的面容恬靜,一身難得鮮豔的玫紅色襖子,領子邊上綴着一圈白色的兔毛襯着紅潤的臉色,挽得體又利落的婦人發式更是添了一種娴靜的氣度。
卻是難掩眉目間的柔情與嬌媚。
“二姐姐我這幾日可想你啦!”覃晴抱着覃韻的手就開始撒嬌,以訴相思之苦。
覃韻反握住覃晴的手拍了拍,笑道:“姐姐也想你啊。”
“真的嗎?”覃晴瞧着覃韻眉目間的新添的嬌媚韻味,道:“騙人,姐姐新婚燕爾,才沒工夫想我呢。”
覃晴的心裏有些酸酸的,卻也是些微的送了一口氣,瞧着覃韻的模樣,這幾日應當是過得不錯的。
“我豈會騙你。”覃韻刮了一下覃晴的鼻子,從袖中拿出一張紙展開來,只見只新描的并蒂雙蓮的花樣子,“你之前托我的花樣子可是給你描出來了,說說你這小姑娘家家的要這個做什麽,可是也動了芳心了?”
覃晴瞧了覃韻手中的花樣子,連忙奪過來塞進了自己袖子裏頭,心虛着沒敢去看覃韻,厚着臉皮反駁道:“哪有,只不過自己喜歡罷了。”
覃晴的女紅着實是沒甚天賦,繡什麽都勉強,而之前覃韻那裏并蒂蓮的花樣子美則美矣卻着實複雜,以覃晴之能實難駕馭,是以才求了覃韻給她描一張簡單些的并蒂蓮的花樣子。
覃韻瞧着覃晴的模樣,調笑道:“也是,這一個繡好了,正好将來能用。”
“二姐姐!”覃晴的面上微紅。
這可真是嫁了人就不一樣了,前些日子還叫她打趣得臉紅着說不出話來,這會兒都能反拿她來打趣了。
“阿韻。”
覃晴正是羞赧心虛地不敢擡頭去看覃韻眼睛的時候,一個低沉中透着冷然的嗓音驀然想起,覃晴擡頭去看,只見竟是沈厲過來了。
“夫君。”覃韻轉過身去,垂下眸來喊着一聲,綿軟的嗓音中由帶着羞怯。
“天冷,怎麽也不披了那一件。”沈厲的眸光自一旁明鏡臂上挂的那一件披風上而過,上來就取了展開裹在了覃韻的身上。
覃韻笑了笑,眉目暖暖,道:“從老太君那裏出來的時候忘了。”
沈厲蹙着眉認真地盯着那披風上的帶子,手指繞了兩幾下便将披風給覃韻系好了,然後道:“天冷,下次可不能忘了。”
“嗯。”覃韻輕輕點頭。
沈厲的面目冷峻,卻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