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無沖今年三千多歲,看上去依然年輕俊美,仿佛人世間三十多歲的青年人。他也是鲛人族現今修為最高的人之一,太乙玄仙境界第三進階,再進一步,就是大羅金仙了。
對于鲛人族來說,大羅金仙就仿佛是個鬼門關,跨過去了,就能進入大羅金仙,跨不過去,就是死。在她的記憶中,鲛人族至今無一人能踏入大羅金仙,但是到太乙玄仙第三進階的,卻是大有人在。
其中,就包括淮真的生父。
所以,對于無暇說的那些話,無沖其實不見得百分百相信,但這無疑給了他一個巨大的希望,讓他有希望避過這個死劫,修為更上一層樓。所以,無論是真是假,他都會緊抓着淮真不放。
進入大羅金仙境界之後,那可就是另一個世界的人了。現今的洪荒大陸上,修為能達到大羅金仙的,不過寥寥數十人,連百人都還不到。而且,自玄仙開始,每一個大境界,都是天差地別,毫不誇張地說,一個大羅金仙滅掉一個千百人的太乙玄仙小族群,不過是眨眼之間的事情。
這份超乎尋常的力量,實在太讓人眼饞了。
無沖一邊想着,一邊打量着淮真,二十年不見,她的容貌越發出挑,越來越像當年的妹妹了,但又不太一樣。
淮真的生母,資質非常好,在無沖剛剛進入玄仙境界的時候,妹妹就已經是玄仙第二進階了,在當時鲛人族排的上前五的大能。所以,不管是他還是父輩,都不曾想過,要用妹妹的美貌,去交換其他的利益。
——他們,控制不了這樣一個強大的變數。
但是淮真就不一樣了,她的容顏比其母更甚,但是資質差到每個見到她的人都忍不住唏噓,而且,性格也不像她的母親那般剛烈直白,反而軟綿綿的、嬌滴滴的,從內到外,都散發着一股柔弱無害的氣息。
“請坐。”淮真指了指旁邊的座椅,自己也在他的對面坐了下來。
無沖坐了下來,拿出一個小盒子,上面有着明顯的熟悉的氣息。
淮真頓時有些激動,忙不疊伸手就拿了過來。
看她孩子氣一般的莽撞,無沖臉上笑意濃厚,溫和道:“這是你母親年少時,尚在族內那時候用過的。我想着,好歹是母女,你們喜歡的東西料想也是一致的,便帶了來,權當是個念想了。”
淮真打開來,裏面是個女子用的發簪,但卻隐隐有鋒利的劍氣,瞬間就明了,這應該是一把劍,只不過當初打造的時候,多加了個變幻的術法,方便攜帶又美觀。在這個洪荒大陸上,很多女仙的武器在不用的時候,都是幻化成随身的首飾。
“謝謝,這對我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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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這個武器,淮真就仿佛看到了少女時期的母親,那些已經淡薄的氣息再次回到了她身邊,瞬間增添了無數的勇氣。
無沖笑着說道:“這都是應該的。若是你還在族裏,這些東西,早都該給你的,可惜這麽多年來,咱們也不知道你去了哪裏。”
感動歸感動,一說起來這事兒,淮真就不太樂意聽了,當她是傻子嗎?
“明人不說暗話,族長送此大禮,我很感激。無功不受祿,族長若是想要我做什麽,不妨直說,我能力有限。”
無沖頓時愣住,萬萬沒想到,二十年過去了,哪怕是在聖人身邊,淮真也是一如既往地耿直,不會說話也不長心眼。料想聖人也沒認真教她,那多半是,也沒那麽喜歡?
“你這孩子,說什麽呢?大伯就是覺得多年未見,特意來看看你過得好不好,也省的家裏人一直擔心。”
淮真便笑了起來:“多謝族長和各位長老惦記,我現在的确過得很好,大家可以不用擔心了。”
無沖見她油鹽不進,心裏頭有些窩火,但又想到,在族裏的那些年,這孩子也是又蠢又笨,仿佛總也聽不懂別人的話,便又覺得,她可能一直都這麽傻,教不會的。猶豫了片刻,才直接問道:“聖人對你好不好?”
“還算挺好的吧?”淮真回的漫不經心,“他脾氣不太好,不然我就帶族長過去見見聖人了。”
無沖一聽,立刻又問道:“怎麽個不好?脾氣不好,是會打你嗎?”
淮真看他一眼,不太懂這男人腦子裏都是些什麽東西,或許這就是鲛人的與衆不同吧,便又回道:“他不高興了的确是會打人。”
不過,挨打的總歸不是她,淮真才不在乎,鴻鈞要找誰出氣。
無沖唏噓了片刻,覺着在聖人身邊也的确不容易,何況淮真這麽個廢物,要不是仗着鲛人族天生強大的修複能力,能活到幾時都不是個定數。
想着,無沖又憂心起來,掏出另外一個盒子遞了過去:“這個,你好好收着,該用的時候也不要省,沒了随時跟大伯父說。”
淮真打開來,不解地看着他:“給我這麽多鲛珠做什麽?我已經成年了,自己的足夠用了。”
無沖擺擺手:“你那個修為太弱了,鲛珠的修複能力也不行,這都是太乙真仙境界的,比你足足高了一個大境界,效果好一些。”
這倒是。不過保險起見,淮真在拿走這些鲛珠之前,仍是認真問了一句:“族長真的不需要我做什麽嗎?”
無沖笑的和藹:“真真在外頭,拿了別人的東西,那肯定不能白拿,是要付出代價的。但是咱們都是自家人,說送給你那自然也是真的送給你。”
淮真又問:“我能問問,這些鲛珠都是哪來來的嗎?我聽說,鲛人族的規矩,成年後,女子的鲛珠不能私自贈人。”
“對,是有這麽個規矩。鲛珠是私密的東西,也是保命的東西,自然只能給親近的人。尤其是成年了卻還未成契的女子,鲛珠就是定情信物,給了哪個男子,人家必然以為,是對他有意。但,話又說回來,我們總歸還是一家人,用了族裏的資源,總得回饋點什麽吧?”
淮真突然就明白了。如果那年她沒有被無暇拉着去當陪嫁,她可能也要每年都給族裏上交好幾顆鲛珠,畢竟她也是吃族裏的住族裏的,大約就是相當于人世間的“繳稅”吧?
無沖走的時候,這才期期艾艾地問道:“真真啊,你生辰是哪天來着?你母親去的早,當時也沒給我留個準信兒,眨眼間你都這麽大了,還跟人結契了,我總得告知你母親一聲。這不就想起來,大伯居然還不知道你的生辰呢。”
淮真知道,他說的是鲛人一族的一種祭奠死去之人的儀式。
母親在這世上最挂念的人是自己,所以祭奠母親的時候,要用法術在自己曾經穿過的衣裳或是用過的東西上面,幻化上自己的模樣和生辰,這樣才能準确找到需要祭奠的人。
鲛人死後,都會留下一分極其淡薄的魂識,用特制的魂位保存着,放在鲛人族的宗祠裏面。淮真生母的魂位也是一樣,就算是自己想要跟母親留下的那一分微弱的意識進行交流,也必須要回到宗祠。
但是現在淮真并不想回去,她怕回去了就再也出不來了,于是就告訴了他:“五月初二。”若是母親知道了,說不定還能入夢來。
無沖又笑着跟她說了幾句話,這才走人。
淮真回去的時候,弗陵正站在外頭花園裏,研究一顆靈果樹。
“你可回來了!”
淮真眨眼:“怎麽了?”
弗陵指了指房間裏面:“聖人脾氣一直都這麽不好的嗎?”
淮真:“還成吧?我倒是覺得,他現在多少像個聖人的樣子了,以前那才是——唉!”
弗陵倒吸一口涼氣,握住了淮真的手:“辛苦你了!”
“淮真。”鴻鈞突然出現在門口,吓得弗陵差點跳起來。
看着聖人陰沉的臉色,弗陵再次求生欲暴漲,忙不疊就往外走去:“淮真,我跟羲和還有別的事情要商議,等有了消息我再來找你。”
弗陵走了之後,淮真才擡眼看向鴻鈞:“你又怎麽了?”
“鲛人族的老頭子,要走了你的生辰?”
淮真點點頭,心中頓生警惕:“難道有什麽不對嗎?”
鴻鈞看着她,似笑非笑:“沒有,反正結果都一樣。”
聽他這麽說,淮真也就不再當回事了,繼續回到床榻上癱着了。反正在這個玄幻世界,生辰确實不算什麽有用的信息,也沒有利用生辰殺人、取人丹元的法子。
鴻鈞拿了一盤靈果放到床邊的小桌子上,還給切成了剛好入口的小塊:“吃。”
淮真:“不了,我先睡會兒。”
鴻鈞便也在她身側躺了下來,伸手攬過她的腰,腦袋擱在她肩膀上,手掌放在她的小腹上,察覺到小崽崽又在活潑地運動,唇角頓時泛起笑意。
淮真掙紮了一下:“你就這麽喜歡睡別人的老婆?”
鴻鈞臉上瞬間的迷茫:“老婆?”
“哦,道侶。”淮真又道,“我跟你說過很多次了,我男人叫鴻元,不是鴻鈞,自家人,好歹留條底褲,行吧?”
鴻鈞冷笑:“別人的老婆我沒興趣,但是鴻元的老婆,我還就非要不可了。”
淮真看着他:“你這樣很不好,像個老流.氓。”
鴻鈞不知道“流.氓”到底什麽意思,但料想也不是好話,便又捏住了她的臉頰上的軟肉,像捏團子似的揉來揉去,似笑非笑:“我覺得挺好。”
淮真氣呼呼地瞪着他。
打又打不過,說也說不過,罵又不敢罵,她還能怎麽的?
淮.可憐弱小.真只得說道:“你這樣很影響我的睡眠質量,知不知道?”
鴻鈞“嗯”了一聲,答非所問:“快睡。”
“那邊不是還有床榻嗎?不舒服?那咱們換下?”
鴻鈞睜開眼,一手撐着下巴,看她:“真真,當初你半夜爬上我的床,強迫我的時候,我可沒有這麽冷酷無情,将你趕下去啊。”
淮真一噎:“那是你□□熏心!”
鴻鈞揚起唇角:“□□熏心?你說誰?”
淮真突然氣短:“……我。”但凡當時有別的雄性生物,她絕對不會選這個!
鴻鈞笑了起來,低下頭吻了吻她的唇,眉梢眼角俱是溫柔,低聲在她耳邊說道:“我允許你對我見色起意。”
淮真:“……”
行行行,你是大佬你說了算。
離開紫霄宮,弗陵直接回了自己住處,她跟羲和約好了,在自己家見面。
自從帝俊娶妻鲛人族大公主無暇之後,這二十年來,羲和很少出妖庭,那副執着的姿态,就像是,認定了帝俊是她的夫她的天,不換的帝俊回心轉意,她的人生就毫無意義似的。
弗陵一度對她很失望,要不是看在以前的情分上,而且羲和多少也算是她半個前輩,在修煉上給了她不少指導,不然,她早就不記得這號人了。
但是現在,從淮真身上她突然又嗅到了陰謀的味道。
——帝俊突然放棄相守相戀了幾千年的青梅竹馬,娶了無暇,這其中,或許真的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剛進家門沒一會兒,羲和就來了。
“這幾天我還在想,你怎麽會摻和進這些事情裏面。有這功夫,你不是一直都想着好好修煉的嘛,原來是為了聖人身邊那位淮真姑娘。不過也是巧,我正想着請教淮真一些事,正愁該如何下手呢。”
一進門,羲和就主動開口,将來意道明。
弗陵招呼她坐下,也笑着回道:“可不是?依我的性子,無論如何都不會主動去摻和這些事情來着。可姐姐也知道,我一向獨來獨往慣了,難得見到一個投緣的姐妹。她有難,我不能坐視不理,是吧?”
羲和微微一愣:“難?果然如此……”
弗陵看她一眼,又說道:“我也說不上是好是壞,但我知道,淮真不喜歡,她害怕擔憂,也在為這件事發愁。”
用淮真自己的話說,為這件事,她都快要愁的禿頭了。
雖然弗陵完全不明白,她那一頭濃密的、手感極佳的深藍色長發,怎麽可能會禿。不過,小姐妹愁眉苦臉卻是真心實意的。
羲和點了點頭:“我知道的不多,但是唯有一點,我無比确信。那就是,如果無暇沒有做手腳的話,帝俊絕不可能跟她成契。”
而如果鲛人族沒有巴結上妖皇這層關系,淮真就不會被帶入妖庭,成為鲛人族鞏固地位的一顆棋子,她曾經遭受的那些苦難,自然也就不存在。
“你還年輕,有許多事情或許不曾了解。”羲和苦笑着嘆了一口氣。
弗陵坐直了身體,側耳傾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