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怎麽了？”帝俊假裝沒有看到無暇的不情願，看她臉色變得難看，卻是很是關心地問道，“不舒服嗎？”

無暇搖了搖頭，立刻回過神來，一瞬間就做好了決定，然後擡頭對着他笑了起來：“沒事，本來是想着，自己能夠解決就不麻煩你了，畢竟妖庭每天那麽多事，你也很累了。”

淮真撇了撇嘴，正做鬼臉的時候，恰好就對上了鴻鈞的視線。

鴻鈞對着她笑了一下，卻怎麽看都仿佛帶着一股子嘲諷的意味。

看在他幾個徒弟都在場的份兒上，淮真決定給他保留一些顏面，假裝沒看到，直接扭過頭去了，她寧願看着孔宣這張粉嫩嫩的小包子臉。

那邊，帝俊也覺得兩個人在這裏飚演技扮演恩愛夫妻并不太合适，也沒必要，便生硬地轉換了話題：“大家都還在等着開宴呢，你要問師尊要什麽？”

無暇見實在躲避不過，便也只好說道：“我想要問聖人要一樣東西。”

帝俊不動聲色，站在那裏像是木樁一樣，反正師尊也沒有趕他走。

鴻鈞倒是絲毫不意外，說起來，這也算是個聰明的女人了，知道妖庭和身邊這個男人不是她最終的依靠，便早早為自己選好後路了。

“什麽？？”

無暇咬了咬下唇：“淮真的一滴血，以及，還未出生的小殿下的一滴血。”

淮真訝異地擡起頭來，表情頓時一言難盡。

這倒不是什麽大事，但鴻鈞莫名地就很不爽：“換個。”而且，一旦給了，不就證明她的猜測是錯的了嗎？到時候，誰知道這女人會不會狗急跳牆，做出點別的什麽事情來？

鴻鈞既不想她現在死，就更不能讓她察覺到淮真特殊體質的真相。

無暇心心念念的淮真的特殊體質，根本不是生下一個根基尤為特殊、好到天怒人怨的孩子，而是，她身體裏面的特殊的純淨的靈氣，保護這個孩子在未出生的時候，不會受到魔氣侵擾，像個正常的胎兒一樣，在母親的肚子裏慢慢長大。

無暇被拒絕得如此利落，頓時就有些不知所措。她想過貿然做這件事情的難度，所以思來想去，最終決定用交易的方式來取得這滴血。而且為了以防聖人起疑，她還多要了一滴淮真的血，甚至她連借口都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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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萬沒想到——

“可是……”

“沒有可是。”鴻鈞一臉冷漠，“我允你一件事，卻并非是任何事都可以，跟淮真有關的，都不行。”

無暇一下子洩了氣，心中憤怒又悲哀，一股狂烈的絕望席卷她心頭，卻是不敢表現出來，只道：“是，我明白了，請聖人再容我考慮一陣子。”

說完，就主動退了出去。

本來，她還想着将那只九尾狐讨過來的，但是此刻此景，她什麽想法都沒了，心中一片抑郁，甚至都不想再跟淮真和鴻鈞說話了。

帝俊也連忙作揖告別。

鴻鈞轉頭去看淮真：“走吧，去宴席。”

“她要我和崽崽的血幹什麽？”

鴻鈞垂下眉眼：“誰知道呢？這事我會處理，你不用多想。”

“我也沒多想啊，就是覺着，你這麽不給面子地拒絕了她，反倒像是心裏有鬼似的。”淮真看着他，吐槽了一句。

不過，又想到大佬一向冷漠無情，做事從來不考慮別人的感受，他不樂意的事情說不行就是不行，又覺得自己想多了。

淮真糾結了片刻，又狐疑地問道，“難不成我和崽的血，還能是什麽大補丸？吃一口就能飛升到大羅金仙那種？那我咬自己一口行不行？”

孔宣聽了，立刻興致勃勃地說道：“我先咬一口！說不定就能長大了！”說着，就抓住了淮真的手腕，低頭咬了上去。

淮真低頭看着傻孩子：“……你還真信啊？”

鴻鈞也沒有制止他，冷眼瞧着孔宣果真咬了淮真一口，迅速為她止了血，用靈力将傷口修複，然後嗤笑着拉扯孔宣的包子臉：“啧，怕是沒救了，大補丸都救不了你。”

孔宣氣憤不已：“閉嘴閉嘴閉嘴！都是假的！是你騙我！要是真的那麽厲害，真真怎麽還是這麽廢物？！”

淮真：“……絕交吧。”

“真真我給你做肉幹吃呀，牛肉幹，鹿肉幹，我都學會了！”

淮真咽了咽口水，猶猶豫豫地說道：“那就暫時原諒你了。”

塗山綏窩在窗臺上，失望地嘆了一口氣。原本他也打算咬一口來着，大羅金仙倒是沒指望，哪怕化形也好啊。

鴻鈞嘲諷地笑了一聲，完全不給面子：“就你們這樣的，出門被人烤了吃了都不稀奇。”

淮真也很擔心，語重心長地教育道：“天上怎麽可能掉餡餅嘛？不要老是想着找捷徑，踏踏實實地好好修煉才是正道。”

兩只小蠢貨成功地轉移了淮真的視線，不再讓她糾結自己血液的問題。

雖然只是暫時的，也足夠讓鴻鈞想好理由來搪塞她了。

這一天的拜師宴，除了無暇和帝俊，其他人都吃的很高興，誇贊孔宣靈火用的好，且看到他滑行了，哪怕還只是一個三寸丁，也都奉上了貴重的賀禮。

客人走了之後，淮真羨慕地看着孔宣的乾坤袋：“你又發財了啊……”

孔宣笑彎了眼：“嘿嘿，誰叫我可愛呢？”

回到妖庭之後，也不等帝俊問起來，無暇便主動說道：“我要的東西，關乎鲛人族的未來，具體緣由……”

無暇嘆了口氣，又道：“無所謂了，反正聖人已經拒絕了。”

帝俊不解其意，卻也多少有些明白了：“師尊與夫人成契，當中還有別的緣由？”

“要不然呢？陛下可站在自身考慮一下，若是讓您與淮真成契，陛下會同意嗎？”

這個問題太犀利了，要命題，帝俊拒絕回答，也就沒再多問。

少了這件煩心事，妖庭又恰逢雙喜臨門，妖皇十分高興，接連幾天出門，臉上都帶着笑意。

然而，好心情并沒有維持幾天，妖皇突然就笑不出來了。

大巫帝江帶着幾個兄弟過來了，站在妖庭大殿之中，極其憤怒：“若是妖皇不能給咱們一個交代，大巫說了，這事不可能就此揭過去。”

妖皇坐在那裏，眉頭深深皺起。

東皇太一匆匆趕來，還不清楚發生了何事。

英招立刻上前，悄聲将事情大略跟他說了一下：“……鲲鵬殺了一個女子，偏生那女子是大巫帝江的弟子，一出事大巫就趕到了，正看到鲲鵬剜了那女子雙眼……”

太一也忍不住皺起眉，沉下臉來：“荒唐！”

英招不敢多言，連忙垂下眉眼，又繼續說道：“鲲鵬被兩位大巫聯手重傷，但仍是逃走了，所以巫族這才找上門來了。”

作為妖庭的妖帥，主要職責本就是維護各大小族群之間的安定平穩，起碼要保證表面上的和平，但鲲鵬此舉，簡直就像是刻意引起巫妖兩族之間的紛争。本來兩族之間勢力相仿，卻因理念不同，大小摩擦不斷，但表面上都還過得去，大家彼此之間也能相安無事。

鲲鵬做出這樣的事情之後，無異于給了巫族爆發的借口。

但是作為同事來說，英招仍是希望能夠盡力保住鲲鵬。不管怎麽說，對于妖庭來說，他仍是不可缺少的力量。

東皇太一也坐到了兄長身邊，傾聽大巫的要求。

大巫帝江對此十分生氣，來使的目的也很明确——鲲鵬必須死，若是他不死，兩族的關系，必然更加緊張，甚至很可能因此而交惡，兩族紛争必然不斷。

帝俊坐在那裏，心再次沉了下去。偏偏是這個時候！

太一剛剛進階大羅金仙大圓滿，境界都尚未來得及穩固。妖庭之內的大羅金仙，至今不過六位，勉強算是能夠與十二大巫實力相當。

鲲鵬就是□□裸地在打巫族的臉，仿佛告知大巫，妖庭的實力提升了，想法也多了，你巫族，該讓賢了。

帝俊恨不能将鲲鵬碎屍萬段，然後拿去給巫族交差。

等巫族使者說完之後，帝俊才開口道：“還請大巫坐下來詳談。此事我也是剛知曉，尚有些細節不清楚，望大巫能幫忙解惑。”

帝江沒有做聲，站在他身後的後羿冷笑一聲，很不給面子地嘲諷道：“妖皇陛下是想要讓我描述一下鲲鵬是如何傷害我族之人的嗎？”

太一在這時候開口了：“大巫何必如此咄咄逼人？鲲鵬做出這樣的事情，我與兄長也着實震驚又憤怒。但無論如何，鲲鵬也是我妖庭的子民，總不能聽信幾句話，就将他就地正法吧？我想各位來到這裏，也是為了能夠順利解決問題的吧？”

後羿又冷笑道：“我們自是知曉鲲鵬是妖族子民，所以特地來此，希望妖皇将人交給我們巫族處置。解決問題的法子只有一個，那就是将鲲鵬交由我們巫族處理。”

帝江虛虛地擺了擺手，讓後羿先安靜一會兒，然後一揮手，大殿上頓時出現了一具女子的屍身，躺在透明的靈氣凝聚而成的棺材中，盡量完好地保存了她的屍體。

“這是我那名死去的族人，妖皇和東皇盡可以仔細看看，上面的招式和殘留的靈氣，是否屬于鲲鵬。而且，事發當時，現場并非只有她一人，還有另外兩名少女，不過她們也皆被重傷，需要過幾日才能開口說話。”

在場的妖庭衆人齊齊看了過去。

靈氣棺裏面，是一個身穿白色裙裝的女子，年紀并不大，修為大約剛剛進階太乙玄仙，就算是在人才濟濟的巫族，也算得上可造之材了。

而此刻，她全身的衣衫被血染紅，衣衫發絲十分淩亂，還沾染了不少花草樹葉的汁液，以及塵土，滿臉都是血污，眼睛被摘了去，剩下一個空蕩蕩的洞，格外突兀。除了傷口被用靈氣包裹，止住了血流之外，其他的地方顯然還沒有被整理過，保持着被鲲鵬殺死時候的樣子。

幾位妖帥在争執中總算是弄明白事情的全貌了，再看到這少女慘死的樣子，如此美貌且實力強大，怎麽想都是巫族年輕一輩裏的重點培養對象。

別說是這樣的人了，這時候，哪怕鲲鵬殺死的是巫族的一個普通少女，都有可能引起紛争，這下，恐怕更是難了。

其餘幾個妖帥，相互對視了一眼，心裏也都暗恨鲲鵬不長眼，但最終是要保還是棄，還得看妖皇的意思。

帝俊踟蹰良久，也知道這事無法善了，擡眼看向弟弟，詢問他的意見。

太一也正看了過來，說道：“哥哥若是有主意了，那邊說出來吧，若是大巫願意接受，那自是最好的，若是不願意，咱們再行商議。”

這話無疑是在給他打氣，無論兄長做出什麽樣的決定，他都會無條件地表示支持，不論是精神上還是武力上。

帝俊頓時安心不少，轉過身來看向帝江：“此事過錯的确全部在于鲲鵬，妖庭的職責是維護洪荒的安定平和，鲲鵬破壞了這一規則，自然要受到應有的懲罰。”

後羿冷哼了一聲，在沒有看到鲲鵬之前，這些話，他一個字都不信。

帝江擡起頭來，表情淡然地看向妖皇：“客套話就沒必要說了，妖皇陛下只需将鲲鵬交由我們即可。”

帝俊看向英招，後者對着他搖了搖頭。

鲲鵬壓根兒就沒回來，看這樣子，想必也不會回來了。

但這事兒的麻煩之處就在于，如果他們說鲲鵬不知去了何處，難免有包庇的嫌疑。但要是要他們承諾，将鲲鵬抓回來帶去交給巫族的人，未免又顯得妖庭太不厚道，沒有人情味，簡直左右為難。

太一卻是沒想那麽多，直接說道：“出了這麽大的事情，鲲鵬此刻料想早已經逃走了，短時間內想必不會再回來了。”

帝江看着他：“東皇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巫族必然會派出人馬追捕鲲鵬，妖庭會在适當的時機給予幫助。”

“然後呢？你們就沒責任了嗎？”

東皇太一看着他：“不知道大巫想要妖庭承擔什麽樣的責任。這件事情說白了，本就是鲲鵬的私人行為，與妖庭有多少的關系？這既然并非是妖庭授意，那說起來，也始終還是私人恩怨。只不過因為他是妖庭的子民，妖庭必須要面對這件事，但不代表，妖庭必須為鲲鵬的個人行為付出代價。”

頓了頓，東皇太一又道：“妖庭子民千千萬萬，每個人都有獨立的關系和恩怨，難道妖庭都要為此負責嗎？既然是私仇，妖庭當然也只能做到不偏不倚不摻和。”

一瞬間，整個大殿都沉默下來。

妖帥們面面相觑，東皇陛下這話到底幾個意思？既然沒有将鲲鵬逐出妖庭，又如何說此事與妖庭無關呢？

但是聽上去，似乎也很有道理。

不過仔細一想，大家又都覺得，竟然還有這樣的操作！

東皇陛下果然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

巫族這邊的幾人也有些不解其意，他們本以為，折損了一個優秀的年輕後輩，已是無可挽回之事。但這件事，妖庭也不可能得到任何好處。

妖庭只有兩個選擇，要麽放棄鲲鵬，從此折損一員大将，要麽保下鲲鵬，從此妖庭的公信力度下降，所謂“治世”之道也從此變成一個笑話。

但，萬萬沒想到，東皇太一竟然還有第三個選擇。

帝江沉默了片刻，語氣很是微妙：“以往東皇陛下不愛說話，我還以為是東皇陛下沉默寡言的緣故，原來并非如此。我還是頭一回知道，東皇陛下竟然是這樣舌燦蓮花的聰明人。”

私人恩怨，這可真是個好借口。

在這洪荒大陸上，哪怕是修為最底層的小妖們，也總有跟人起争執的時候，更別說鲲鵬這種總是到處搶奪別人資源、時不時殺人奪寶的了。

東皇太一并沒有理會他的嘲諷，看向兄長，詢問他的意見：“哥哥覺得合适嗎？還需要做些什麽補充嗎？”

帝俊回過神來，連忙搖頭：“太一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大巫呢？可有別的要求？”

後羿氣的差點就要忍不住當場刀劍相向。

帝江連忙将他攔住，說道：“既然是私人恩怨，那就不勞煩妖皇陛下了。”

說完，就收起靈氣棺，帶着幾個兄弟，頭也不回地走了。

妖庭衆人也不知道該做出什麽表情，事情的發展出乎意料，覺得很爽，但又覺得不太真實。

太一道：“大家都回吧。”

站在下首的飛廉一臉懵逼：“東皇陛下，他們真的會就此放棄嗎？”

“你覺得呢？”

“不會吧？這不僅僅是死了一個優秀後輩的問題，還有巫族的臉面呢。”

“你都知道的事情，帝江難道是傻子？”帝俊心裏正煩躁，頓時就很沒好氣。

說完，帝俊就站了起來，率先走人，太一也立刻跟了上去。

場面話是說完了，事情卻根本沒得到解決，他們還得防備着，巫族接下來可能會有什麽後續反應。

作者有話要說：  鴻鈞：吃了大補丸還是這麽點大，一輩子做個三頭身吧。

孔宣：騙人的！我才不像無暇那麽傻！

淮真亮出手腕上的牙印：再說一次？

孔宣：……嘤嘤嘤，又欺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