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大道之音驟然響起的時候，塗山綏立刻靜下心來，循着那道冥冥之音，去感受周邊靈氣的變化和流轉，慢慢地竟然就入定了。

孔宣倒是比他還要快速進入了狀态。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聽聖人講道了，自出生起他便在鴻鈞身邊長大，對他的性格脾氣思維方式還算是有一定的了解，聽起來倒是領悟得很快。

但孔宣自己心裏頭也明白，在巫妖大劫結束之前，自己不可能長大，也沒有機會參與到洪荒的重大事件中去，對于修行一事，倒也不是很着急。

淮真聽鴻鈞講道，跟和尚念經也差不多了，除了感覺聲如洪鐘，聲音悅耳之外，其他的一句話都聽不懂，便摸了摸肚子，讓小崽崽安靜一會兒，很快便睡着了。

“真真，醒醒了。”

淮真睜開眼：“講完了嗎？”

孔宣點了點頭：“快了，聖人讓我們準備一下，去一個地方。”

淮真立刻打起精神來：“去哪？幹嘛去？”

話音剛落，鴻鈞的聲音就傳了過來：“出陣，然後右拐，大約十幾丈的距離，有個小亭子，就去那兒，然後在那等一會兒。”

淮真立刻收起吊床，牽着孔宣的手，抱着小白狐，就按照他所說的方向走了過去。

道壇上，衆人也都在躍躍欲試，等待着聖人發話。

馬上就要進入這次講道的關鍵環節了——鴻蒙紫氣，有緣人得之。

無暇站在帝俊身邊，看着暗潮湧動的人潮，心裏卻是一片平靜。

早就已經知道結局的事情，還有什麽好期待的？

三足金烏和三清，早已經是聖人座下弟子，鴻蒙紫氣必然少不了他們的，剩下的兩份，她記得，一份是被聖人後來的弟子、也是唯一的女弟子女娲所得。但時至今日，無暇仍是沒有聽說，關于女娲的任何消息。

前世的時候，無暇也只知道，女娲在昆侖山修行，天資聰穎，根基也是得天獨厚，在聖人的弟子之中，是最早一個得到聖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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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即使身為妖族，在巫妖大劫之時，她也只能被禁锢在女娲宮，不得踏出半步，更無法給予妖庭任何的幫助。

無暇心想，鴻蒙紫氣之争既已提上日程，今天來的這些人裏面，必然有一位是女娲。但是她修為太低了，在場的女妖裏面，她沒有一個能夠看透。

而最後一份鴻蒙紫氣，聖人原本是屬意紅雲道人的，但是不知為何，紅雲卻将這份鴻蒙紫氣贈人了。那人叫什麽名字，無暇已經不記得了，只知道，鴻蒙紫氣之争後，那人便一路西行，去尋找自己的大道了，直到巫妖大劫，都未曾再聽到他的消息。

不過，因為紅雲與鲲鵬坐在一起，位置緊緊相鄰，鴻蒙紫氣是在飄到兩人跟前的時候，被紅雲贈予了別人，引起鲲鵬的極大不滿。

既然紅雲不想要，那，距離鴻蒙紫氣最近的鲲鵬，無論如何也是手到擒來，卻未曾竟是如此橫生枝節，鲲鵬與鴻蒙紫氣失之交臂，從此萬裏追殺紅雲。

但現在，事情多少有了些變化，就不知道，鲲鵬今天是否會出現了。畢竟，巫族的大軍，可是在山下等着他自投羅網呢。

這時候，帝俊突然開口說道：“一會兒你去道壇後面，在那裏躲一會兒，等人少了，你就下山回妖庭去。”

無暇看着他，心裏一暖：“我知道。”

人流開始攢動的時候，帝俊又推了她一把：“快去。”

無暇身上帶着高階的防禦型的法器，見縫插針地在人群中游走，倒是順順利利地到了帝俊所說的地方。剛松了一口氣，眼角就瞄到一個熟悉的人影，還有一根毛茸茸的白色的大尾巴。

淮真和九尾狐。

這兩樣，她都絕對不會看錯。尤其是九尾狐，那本來是她的！

想起來這件事，無暇就恨得直咬牙。在發生鲲鵬這件事之後，無暇就有些茫然，妖庭這些年都發生了些什麽，她很多細節都不清楚，已經很久沒有能夠對帝俊提出過建設性的意見了。直到那天，她從小妖們的閑談中得知，附近山上，有人看到了一只雪白的狐貍。

無暇突然就想到了九尾白狐。

算算時間，天地間第一只九尾白狐，也差不多是在這時候誕生的。

這個新生的生靈族群，在後世以美貌著稱，但在巫妖大劫的時候，卻因其特殊的天賦技能，給予了妖庭莫大的幫助。

但是九尾狐天性涼薄，上一世是因着東皇太一對他有恩，這才幫了忙。所以無暇想着，既然他已經降生在天地間，不如帶回來養着，這樣，無論如何，九尾狐也不會在巫妖大劫的時候抽身離去。妖庭，也必然會多一大助力。

然而，她派出去那麽多小妖去尋找，卻是一無所獲，九尾狐，竟然到了淮真手裏！

無暇站在那裏，直到前面的人影看不見了，這才回過神來，躊躇了一會兒，悄咪咪跟了過去，還給自己用了個隐匿的小術法，想看看他們在做什麽。

淮真到了約定的地方，就沒再聽到鴻鈞的指示了，便坐在那裏等。

孔宣卻是知道的，鴻鈞一早就傳話給他，讓他幫忙看着點，無論如何，都要将鴻蒙紫氣送到淮真手裏。

大約兩刻鐘之後，孔宣就察覺到了鴻蒙紫氣正在向這邊飄來，立刻拉着淮真的手站了起來，興奮地說道：“鴻蒙紫氣向這邊飄來了，咱們快去搶！”

淮真微微驚訝：“可是——”鴻蒙紫氣不是有特定的人選嗎？難道鴻鈞又不按套路出牌，直接向給雞撒米似的，随便放出來了，誰搶得到就是誰的？

孔宣又拽了她一下：“不要白不要啊！”

淮真連忙跟了過去：“你想要啊？”

孔宣連連點頭：“肯定的啊，說不定我一下子就能直接跨越一個大境界，進階到太一玄仙了呢。那樣的話，我應該就能夠長大了吧？”

聽他這麽一說，淮真也就不再多想，立刻就跟着孔宣去幫忙搶鴻蒙紫氣了。

無暇一聽，頓時精神振奮起來，悄無聲息地跟了過去。

這洪荒大陸上的機緣，的确很多都不屬于她，她也搶不來，但有兩樣，她搶到手了。一是帝俊，二是鲛人族的至寶。

帝俊是她從羲和手裏搶到的，自然也付出了代價，就是她的修為。

在她與帝俊成契之後，有一次修煉的時候，竟然糊裏糊塗誤食了某種據說可以短時間內增強修為的靈果，導致氣海受損，從此再也無法前進一步。

偏偏她還不能跟人說，萬一說了，她身上的因果就體現出來了，到時候，她要如何跟帝俊解釋，這一切皆是她的算計？

而鲛人族至寶，是她從淮真手裏搶來的。那時候，淮真生父生母皆已過世，淮真也回到鲛人族領地生活了一段時間了。

有一次，無暇無意中從長老們口中說起這個寶物，得知那是淮真生母特意為她尋來的，能夠讓體內的靈氣轉化更為順暢和純淨，據說還有可能是混沌時期的大能遺物。

族內的不少人，對這件東西都很垂涎，畢竟，這件法器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鲛人的先天不足，能夠加快修煉進階的速度。但，在淮真身上卻是沒什麽用處。礙于降靈的面子，大家也就只是私底下說兩句，卻沒人真正敢去搶。

無暇聽說之後，眼饞了許久，最終還是忍不住，在一個夜晚，去淮真那裏，偷了過來。後來又在父親的幫助下，将上面屬于淮真的印記，全都消抹了。

這件法器，到現在還在她身上，已經成為無暇的本命法寶之一，然而，她卻并未因此而受到什麽懲罰。那時候無暇就知道了，淮真也是這個洪荒大陸上一個很不起眼的蝼蟻，她的一生，不會影響到洪荒大陸任何一個關鍵事件的進程和發展，她的生死和機緣，也根本無人在意。

所以，也就意味着，淮真的東西，她盡可以去搶。

又往前走了幾步，果然看到一團紫色的氣，飄飄忽忽地、慢悠悠地在哪裏晃蕩着，仿佛不知道自己該去往何方。

淮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原來鴻蒙紫氣是小龍蝦味兒的啊。”

孔宣：“……快抓住它，咱們就可以回家吃麻辣小龍蝦了。”

淮真立刻從發髻上拔下簪子，幻化成劍，又問道：“怎麽抓？萬一我一沖上去，它就‘嗖’地跑了呢？誰知道會不會有旁的人在後面守株待兔呢？”

孔宣料想着是沒問題的，聖人都這麽說了，這地方就不會再有別人出現，但為了不讓淮真起疑，還是早點抓住的好，便道：“咱們三個一起上吧。”

塗山綏點了點頭，并沒有意見，卻是突然察覺到了什麽似的，往身後看了看。

淮真立刻問道：“怎麽了？”

塗山綏不太确定，便也沒有多話：“沒事，先抓鴻蒙紫氣要緊。”

鴻蒙紫氣的動作并不快，就是飄忽的很。而淮真也不敢用力，怕自己這一劍下去，就把鴻蒙紫氣給打散了。

孔宣又道：“你不要那麽小心翼翼嘛，鴻蒙紫氣是混沌時期的至寶，就咱們這點修為，怎麽可能傷的了它？”

淮真一想也是，連忙就加大了攻擊的力度和頻率，甚至刻意控制着靈氣的方向，将鴻蒙紫氣向孔宣身上壓去。

眼看鴻蒙紫氣就要落到孔宣的小腦袋上了，無暇突然橫空出現，将孔宣一掌拍到了一邊。

淮真一愣，在看清楚截胡的人是誰之後，頓時大怒，手裏的劍也不再玩笑似的，而是按照鴻鈞教她的法子，招式瞬間變得淩厲起來。

塗山綏也撲向了無暇，卻被彈了回來，随即意識到，她身上帶着法器，便立刻提醒淮真：“是防禦型法器，真真你快試試，能不能用劍給她破了。”

淮真立刻應道：“我知道了。”

無暇嗤笑了一聲，并沒有将這三只看在眼裏。

修為最高的孔宣，距離玄仙尚有一步之遙，淮真只有太乙真仙的境界，剛出生沒多久的九尾狐，也不過才真仙，要對付這三個，簡直不能更輕松了。

但是無暇也一向謹慎，她的修為卡在了玄仙沒錯，但是氣海受損之後，她就很沒有安全感，到哪都帶着防禦型的法器。所以，推開孔宣之後，她立馬就用法器将自身關鍵處籠罩，然後忙不疊地去搶鴻蒙紫氣。

淮真忙裏偷閑，看到孔宣并沒有受傷，而且很快就站了起來，再次攻向了無暇之後，也就不再擔心，拿着劍猛地刺了過去。

“咔嚓”一聲，無暇的防禦法器頓時四分五裂，鴻鈞鑄造的劍，毫無意外地刺進了無暇的胸口處。

淮真吓了一大跳，頓時不知所措。

孔宣并沒有理會無暇的生死，第一時間就去抓鴻蒙紫氣，塗山綏也暗中用靈力相助，兩人一同将，飄在那裏的鴻蒙紫氣，送到了淮真眼前。還以為很難搞來着，正準備加把勁，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這傻東西飄走了，卻沒想到，鴻蒙紫氣到了淮真跟前，只待了一瞬，就從她眉心蹿了進去，絲毫沒有嫌棄它的主人不過是個太乙真仙境界的廢物。

孔宣和塗山綏這才舒了一口氣。

淮真依然站在那裏，還沒有回過神來，像個二傻子似的。

完成了任務，孔宣才不管新無暇的死活，走過去主動牽了淮真的手：“咱們回去吧。”

淮真傻愣愣地，一直盯着地上無暇的屍身，語氣飄忽：“她，死了？”

塗山綏過去看了一眼，回道：“死了，你別多想，這是正常的。聖人打造的法器，本就不是凡品。不過主要問題還是出在她身上這個防禦型法器上面，我看着還挺好的，品階也挺高，起碼我看不出是什麽境界的，起碼也玄仙了吧？真是奇怪，竟然這麽不堪一擊……”

孔宣還在研究那個破碎的法器，淮真卻一個字都聽不進去，心情五味摻雜，也說不出此刻心裏究竟什麽感受，之前她不止一次想過，等自己修為高了，一定要回去打無暇的臉，一定要讓她顏面無存……

然而現在，人死了，她卻絲毫都高興不起來。

孔宣自是知道她的心結，淮真從來就不是一個殺伐果斷的人，甚至很可能她還是她第一次殺人。但此刻，孔宣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了。

塗山綏倒是不管不顧，說道：“死就死了吧，反正鴻蒙紫氣之争，死人多正常啊。就算是妖後，她非要來搶咱們的鴻蒙紫氣，技不如人被打死了也是正常的。”

淮真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依舊悶悶不樂的樣子。

塗山綏上前将她的劍從屍體上拔了出來，将之變回發簪的模樣兒，用尾巴卷着拿過去，遞給了淮真。

淮真對着他勉強笑了一下，随之将他抱了起來，一手牽着孔宣，慢騰騰地回到了最初約定好的地方。

孔宣皺了皺眉，用靈識狂呼鴻鈞：“無暇死了！”

鴻鈞正在觀察着弟子當中還有哪個笨蛋沒有拿到鴻蒙紫氣，乍一聽到這個消息，并沒有什麽反應，眉目不動：“死了就死了，帝俊死了道侶都沒急，你急什麽？”

孔宣學着他的語氣，“呵”了一聲：“帝俊急不急我不知道，你的道侶不高興，你都不來安慰下嗎？要你何用！”

趕在鴻鈞暴躁罵人之前，孔宣又道：“是真真殺了無暇。”

鴻鈞立刻就從道壇上消失了。

此時，帝俊也突然察覺到了，無暇的靈力瞬間有急速的大幅度波動，随即突然就消失了。而這時候，他的鴻蒙紫氣還未能完全吸收，猶豫了片刻，帝俊一擡眼，又看到正站在前方，為自己阻擋其他對手的太一，瞬間又立刻下定了決心，先将鴻蒙紫氣吸收了再說。

“剛剛哥哥走神了，可是發生了什麽事情？”順利吸收了鴻蒙紫氣之後，東皇太一才走回到兄長身邊，問道。

帝俊摸了摸胸口，立刻又向着道壇後方走去，一邊說道：“無暇可能出事了，我剛剛突然就感覺不到她的靈氣波動了。”

太一也立刻跟了過去。

帝俊又說道：“本來今天我并不想讓她跟過來的，但是無暇說想看看鴻蒙紫氣究竟是什麽樣子的，我便只能将她帶來了……”

太一安慰道：“哥哥先別擔心，說不定是誤入了道壇內的某個小陣法裏面。”

他自然是不關心無暇死活的，但也不希望她在道壇內出事，憑白給師尊帶來麻煩。

到了約定的地點，果然無暇并不在那裏。帝俊便拿出來一個小法器，是用于追蹤的。這是他出門之前，特意為無暇準備的，就是怕她在混亂的現場出事。

法器很快亮了起來，看來依舊追蹤到了無暇的靈氣，的确在這裏出現過，但是殘留已經很微弱了，代表她離開這裏有一會兒了。

帝俊也沒耽擱，繼續循着靈氣的方向找了過去。

然後，兄弟兩人就看到了，在前方，淮真正撲到聖人懷裏，哇哇大哭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鴻鈞：讨厭的人死了不是應該高興嗎？

淮真：我喜極而泣！

鴻鈞：哦，你自欺欺人的樣子也挺可愛的。

淮真：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