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山下先生臉色一變,大聲叫着妻子的名字往卧室的方向跑去,山下明悟還有些發怔,看着兩名偵探也跟着跑出去時才意識到什麽的,臉色青白的跟在身後。

他哭叫着:“不是吧不可能,我媽媽怎麽會殺了爺爺。我媽媽會死掉嗎?!”

他凄厲的慘嚎着,納茲朝天翻了個白眼,只覺得很吵。山下夫婦的卧室在一樓,先進門的山下先生大叫一聲,帶着濃重的哭腔。等納茲和绫辻進門的時候,就見到山下先生抱着一名驚魂未定臉色憔悴的中年女性又哭又罵。

“你這是做什麽啊!都說了爸爸的死不關你的事,為什麽要自殺!”

山下夫人的左手腕有一道淺淺的刀疤,地板上是剛才被丈夫搶走扔掉的水果刀,她精神恍惚着,任由着丈夫用手帕給她包紮傷口,制止了他要叫醫生的話,還是仆人見情況不對拿來了醫藥箱。

她撲倒在丈夫懷裏,聲音嘶啞的說:“是我,是我殺的,都是我的錯……”她不停的重複這些話,整個人已經魔怔。

“行了行了,別搞得好像真的死人一樣。”納茲掏着耳朵,看着抱成一團的一家三口,父子倆一個哭得比一個慘,這方面也是遺傳吧。

“如果真的是山下夫人幹的,她現在已經死了,不可能被救下來的。”納茲嘆了口氣。

“您、您這話是什麽意思?”山下明悟臉上布滿了淚痕,傻愣愣的問着。“啊,對了,是異能,百分百死于意外……媽媽你沒死,媽媽不是殺人犯嗚嗚嗚……”

納茲頭很疼,這家人怎麽一個比一個情緒化,然後被绫辻用煙杆敲了下腦袋。“不要無端制造他人焦慮的情緒。”顯然是将噪音的原因歸到納茲身上了。

納茲沒法兒反駁,只能哼哼的哦了一聲。

“那、那為什麽绫辻偵探剛才說是我老婆殺了……”山下先生很是不解。這大起大落的,他腦子一下子轉不過彎來。

绫辻啧了一聲,好像将這一家人的喜怒哀樂當成無聊的話劇一般,納茲開口替他解釋:“因為我搭檔覺得這案件不是普通的金像失竊那麽簡單,但如果只是找出犯人的話,知道偷走金像的是山下夫人,你們只會覺得對方是得抑郁之類的精神疾病,不會追究,而是選擇給她看病吧。”

山下先生點頭。他還是搞不太懂這之間有什麽問題:“您們也看到了,我的父親明明是正常的壽終正寝,他都94歲了,我這裏還能找到當時下定論的醫生,人一定不是我妻子殺的,她只是經常做噩夢,精神不好,出現了幻覺。”

“不是,是我殺的,都是我的錯,我不應該活着!”山下夫人低聲抽泣着,她是位保養得很好的婦人,年輕時顯然也是個大美女,年過五旬看上去也就三十出頭。即便是病中,也沒有消減她的魅力,美人垂淚的樣子看得山下先生熱淚盈眶。

他緊緊的抱着妻子:“不是,都是我的錯,早知道當初就不回來了!是我太沒用了,沒有保護好你,禮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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绫辻打斷了他的哭泣,他冰冷的聲線猶如大雪封城一般,将室內的哭泣聲和悲傷全部都化為了冰點,在他開口後,那一家三口還有一邊低頭擦淚的傭人也都齊齊打個寒蟬,不敢發聲。

“貴夫人之所以飽受噩夢和癔症之苦,是因為那副畫像。”绫辻看到山下夫人因為‘畫’這個字而身體明顯的顫抖一下。

他微微斂下眼簾,繼續道,“那副畫的氣味之所以難聞,是因為使用的顏料摻入了大量人血和甘沙。甘沙是一種只能在沙漠中生長的珍稀藥草,是六年前發現的新品種,磨成粉和人血攪合在一起,就會形成針對與其血的血緣親人的致幻物。”

“咦?這聽起來不太科學。”納茲詫異不已,“只會對血親起效果?聽起來跟小說裏的情節似的。”

“誰知道。”绫辻頂着納茲的壓力點燃了煙杆,挑釁般的吸了一口,煙霧吹在他臉上。“發出這份學術報告的學者飽受質疑,還因此名聲掃地。相信的人不多,盡管科學界為他正名也是如此。”

绫辻揚起嘴角,冷笑:“還曾經聽到有人說,其實那種藥草并非真正的植物,而是妖怪死後褪下的皮,紮根沙土之後能夠裏面生長出新的妖怪。但是,這種致幻劑确實存在。我剛才之所以說偷了金像的山下夫人是殺人犯,是因為……”

“因為長久吸入這種摻和我祖父血液顏料畫成畫卷的我,已經相信自己是殺人兇手,并不是金像是我殺人的證物,而是正因為金像被我偷走,我才變成了殺人犯。”山下夫人突然開口,說出了這番話。

绫辻聳了聳肩,道:“看來這裏終于有個腦子不是那麽無藥可救的人了。”

山下父子:……?

納茲:……別問號了,我們都被內涵了。

山下夫人的理智清明不少,将散落的鬓發別到耳後。“你們願意聽一個故事麽?”

兩個小時後,完成委托的兩名偵探準備離開,納茲接過山下先生遞過來的一個裝了銀行卡的信封,他的表情算不上多喜悅,而是和山下父子還有他身後的傭人一樣,都露出一副仿佛還在做夢般神游的表情。

他牽強的笑着和他們道別,回程時開車的換成绫辻,因為绫辻說怕精神恍惚的納茲把車開進溝裏去。

納茲坐在副駕駛位上,雙手捂臉,不敢置信的說:“好大一個陳年老瓜。不是,現在的老頭子也這麽會玩的麽?”

早在進入那間祠堂時他們就感覺到不對勁,所有的牌位上姓氏都是小田松,委托人卻姓山下。而從山下夫人嘴裏聽到的故事,揭開了原因。

簡單來說就是,山下先生是入贅到夫人家裏去的,二人的婚姻就猶如邁入he結局的羅密歐與朱麗葉。山下先生死去的父親小田松先生,和山下夫人死去的祖父是一輩人,那時候兩家還是門戶相當的地主世家。

他們兩個算是從小一起長大,與其說是關系好,不如說是小田松先生一直明戀山下祖父,可山下祖父是個大直男,不僅毫不客氣的拒絕還在成年後和喜歡的女性結婚生下好幾個孩子。

小田松先生為此痛苦不已,人到中年還是孑然一身,而山下先生則是他某次醉酒睡了女仆意外生下的私生子。

過了幾年心上人的妻子染了重病,山下祖父散盡家財最後還是悲傷的送走妻子,而小田松先生知道後頓時樂開了花,聲勢浩大的重新追求心上人,但山下祖父态度堅決,是屢戰屢敗,撞得灰頭土臉,直到人家死了連手都沒摸上一次。

若是這樣也就罷了,頂多就是小田松先生捧着一顆碎掉的心哀悼自己從未有過的愛情,然而這時候發生了一件讓他非常震怒的事情——兒子和心上人的孫女相愛了,感情還如膠似漆。

大概是覺得紮心吧,無法忍受這種落差的小田松先生用逐出家門威脅兒子與人家分手,結果……山下先生拍拍屁股直接入贅到人家的家裏去了。直到四年前,小田松先生病重,不想把這麽大的家産拱手讓給分家,只能捏着鼻子把兒子一家三口喊回來,當然山下先生也沒有改姓。

山下夫人之所以說是她害死了公公,也是因為公公活着時總說他如果死了一定是被她那張和心上人幾乎一模子刻出來的臉氣死的。畢竟天天看着人家頂着心上人的臉和自己看不上眼的兒子恩恩愛愛喂狗糧,反觀自己簡直就是大寫一個慘字。

最後小田松先生沒一年就真的死了,至于那副畫,則是他不知道從哪裏知道了一個傳聞,說是用心上人的血液摻和那種藥草畫出的畫,日夜對着就能夠在夢境裏和對方見面。

傳聞真假不清楚,倒是那個會讓血親出現致幻效果,明明比前者還不靠譜,反而卻是真的。至于為什麽臨死前要求把祠堂重新修繕,是因為他要求這幅畫要挂在裏面,舊的祠堂不配供奉那副畫。

說穿了,就是一只舔狗可憐可嘆可悲的一生吧。山下夫人的幻想症一開始其實也就是經常夢到公公罵她,後面演變成認為自己是殺人兇手,是她偶然得知那副畫裏竟然摻着自己祖父的血。

估計還夢到了些其他什麽事情,才會讓她篤定自己是殺人犯,而在其中金像其實并不重要,只要後頭山下夫人臆想症更嚴重了,她就會自殺,留下遺書承認自己是殺人兇手,金像則是兇器。

“為什麽要把畫要過來啊。”納茲心裏發毛的瞄了一眼後座的長盒子,裏面就放着那副挂在祠堂的畫。

“冷靜點,對我們是無效的。”

“不,我覺得五年不回來,這世界都靈異了許多。那位山下爺爺都死了十幾年了吧,就算是土葬又哪裏找到的血?”都化成骨了好吧。

“我查了一下,他去世前的幾年裏,每年都會去捐血,是個熱衷于公益的人。”

确實在祠堂裏,有看到绫辻擺弄過一次終端。納茲露出難以言喻的惡寒表情:“醫院的血袋一般不是過期就會處理掉嗎?難不成他在期限前就把血袋給偷出來了。而且,竟然還保存了那麽多年,是變态吧。”

“你中間去了次洗手間,我問過山下先生,在整理他父親遺物的時候确實在房間裏找到了大量山下祖父丢失的物品,包括但不限于用過的紙巾、吃了一半扔掉的食物、內衣、筷子、鞋子等。”绫辻很淡定。

納茲不淡定:“被這種人喜歡,也太可怕了吧!而且……”撇了撇嘴,“山下先生長相完全繼承了母親那邊,他老爸長得可太挫了,加上這種變态癖好,就算跪舔幾百年也不可能打動人家的心。”

因為牌位上貼着照片,所以看到了,長得……大概就是青蛙?野豬?滿臉坑痘,還特別猥瑣,一看就不是什麽正經人。

而且反對兒子的戀情不說,在人家入贅後還拼命打壓本有點起色的山下家的家業,兒子一家回來後還各種死作的精神折磨他們,足見品性也不咋地。

納茲砸吧砸吧嘴,瞄了眼绫辻,大聲的說:“癞蛤蟆想吃天鵝肉當然不行啊,長相人品沒一個能挑的,瞎了眼都不會看上他,而且既然都堅持那麽久了,還能夠酒後亂性生個孩子出來,我看他那心也不是多純,頂多就是得不到變成了執念,執念之中變态……哦,雖然本來就是個變态。”

看绫辻不理他,只是認真開車,納茲不甘寂寞,更加大聲的說:“我就不一樣了,這張臉可是連續五年被評為全國最想被抱的男人的第一名哦,不僅如此我還孔武有力,身材一級棒,樣樣全能,格外專情。”

他單手按着胸口,另一只手伸出三指并着,指着車頂說:“就算喜歡的人不喜歡我,我也不會搞三搞四的,喝醉了也不會認不出人,對他以外的人完全起不來……你倒是理一下我啊!”

绫辻冷漠的說:“哦。”

納茲憋屈的埋着頭,聽到绫辻來了一句:“那排名挺有意思的,看來你很驕傲。”

納茲的頭發,炸了,連忙道:“不不不沒有,我只覺得很煩,你不知道那些人有多瘋狂,走哪都像猴子一樣被圍觀,還有還有……”

绫辻打斷了他的話:“你怎麽知道起不來?”恰好是紅燈,他停了車,鏡片下的雙眼不帶感情的盯着冷汗直冒的納茲,笑得格外的陰森。“難不成試過?”

納茲深深吸了口氣,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這種事……不用試也知道……那個,我們還是聊聊這副畫吧。”

他想了想,道:“用死去之人的血作畫,和那封用血來寫信的信封……也太巧了吧。而且,告訴山下夫人,那副畫有她祖父的血的告密人,又是誰?”

更巧的是,這次委托竟然被他們事務所接到。接連的巧合摻雜在一起,猶如編織一張無形巨網,引導着獵物踏入其中。

作者有話要說:

绫辻說的那個效果……半真半假,也算是騙了納茲吧

作為補償,當晚只能奉陪到底了

其實山下夫人的幻想症是京極夏彥幹的

——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永夜不晝 5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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