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男人的胸膛熾熱滾燙,聶嬈兩個手背抵在他肩窩,那股溫熱的氣流把她鬓角的碎發吹得順風飄起。她的臉是冷的,感受到噴薄的氣息,心跳空了半拍,接踵而至的是不可抑制地狂跳。她緩過神,推了他一把,掉頭就走。
這是跟他開玩笑沒掌握好分寸玩大了。和把刀架人脖子上,那人活蹦亂跳把脖子抹了一樣,都是過失。
何齊銳形影不離地跟在她身後。
來來往往全是剛才看見的那些人,她照樣怕撞見,興許是做賊心虛,看到有眼神游移到處瞟的,都要避一避,突然一停,一下撞上身後的人,渾身一顫,汗毛都豎起來了。
她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吞咽聲,閉眼冷靜了一會,轉身,拿着談判的架勢和他認錯:“我不該打探你的隐私,你高擡貴手放過我行嗎?”
本就不是什麽值錢的籌碼,對她來說很珍貴罷了,他目光狡黠:“我還沒吃飯,陪我吃一頓我告訴你。”
聶嬈一動不動地審視着他,像要把他看穿。
這人乍一看是個悶葫蘆,可再看看使的那些套路,得心應手。
不聲不響地耍着心眼,看起來倒挺真誠。
老實說,她幫杜澤臨把這事查清了也只是份功勞而已,不然吃白飯,心上過意得去,并沒有實際的酬勞,而她找他打聽卻在空手套白狼。
想到這裏她遲疑了一會,擡眼,一臉防備地看着他,說:“就吃飯。”
何齊銳也沒想幹別的,點頭,真把她帶到的附近的小飯館。
沒什麽特色,就是貴。一碗只放了兩只海蝦的面,五十八塊。
橫店大小是個旅游景區,但凡宰人的地方沒有不貴的,可累了、渴了、餓了,照樣得當冤大頭。
這家日本面館不大,沒幾種面,也就是午餐肉、海鮮和各種蔬菜組合搭配,偏偏人滿為患。為什麽?
別的店也家家爆滿,有的甚至要排很長的隊,門口放在兩排凳子,坐着等店家叫號,一坐就是一個鐘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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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嬈行事利索,他了然,進去以後先問她要不要吃,她搖頭,他也不客氣,給自己點了一碗,催着服務員倒了兩杯大麥茶。
她這半個小時都過得很煎熬,兩個不太熟又天天見面的人坐在一起犯尴尬,怪別扭的。
何齊銳不緊不慢地吃,不咬斷,不發聲,全程沒擡眼,只等吃完了才抽紙擦了擦嘴,興味索然地說:“想問什麽?”
聶嬈怕他反悔似的,忙問:“你和董權躍是什麽關系?”
他把手上的油抹在紙上,臉色沒大變化,卻語出驚人:“如果我爸沒死,商影分公司的老板就不會是他了。”
對上她不可思議的目光,他又娓娓講述了這幾年的經歷。
當年何宗達和董權躍的關系可以說交情匪淺,即使在這個位置沒定下來前,也一直保持着茍富貴勿相忘的态度,直到董權躍不知從哪知道了杜家的大小姐竟然願自降身價給何宗達做情婦,倆人一下撕破了臉。
董權躍怒斥他人品不佳,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不仁不義稱不上兄弟。可誰知道指責別人的人又是怎麽個人模狗樣?
那些拼死拼活賺來的成果,絲毫不肯拱手讓人。這麽多年,他明面上哄着昔日好友的兒子,背地裏下絆子的事沒少幹。
後來何宗達死了,杜绮婷來找他,問了幾次董權躍的情況,像在私底下查何宗達的死有沒有蹊跷,一查就是一兩年,最終确定車禍的确是意外,不然董權躍也不會一步步走到今天。
杜绮婷是真美,不只是姿色不俗,是令人過目不忘的美,那時不過是二十出頭的年紀,卻愛上了一個四十多歲、有家室的男人。
沒人知道她圖什麽,也沒人清楚她為什麽沒嫁過人。
至于何宗達當初為什麽會出軌,也成了永遠不為人知的故事。
董權躍說他是半輩子沒見過那麽多錢,杜绮婷說他們是真心相愛,兩邊各執一詞,亡者卻已長眠。
死亡是純潔的、原始的,生前那一樁樁驚世駭俗的事,沒有人再追究了。
杜澤臨接手商影後董權躍沒了忌憚,恨屋及烏,把心裏的怨氣都撒在了何齊銳身上。放在身邊看不順眼,就想方設法把他拉下來。封殺他、雪藏他,托人暗地裏對付他,等他沒人形的時候再将折磨人的手段統統在他身上用一番。
人心能偉岸到什麽程度,亦能肮髒到什麽程度,他也是個設局的高手。
如今杜家家族內部紛争不斷,他拿不準商影最終會被收複,還是繼續歸杜澤臨管,這些天風雲變幻,很是不安寧,他害怕萬一杜绮婷東山再起,知道了他對何齊銳做的那些事,讓他一家老小死無葬身之地。惶恐之下,趕緊把何齊銳從土裏扒出來,拍拍灰,撣撣塵,順便封個口。
有程勢爵這麽個前車之鑒,聶嬈不是不知道這圈子裏龍蟠虎踞,□□諸多,知道真相還是免不了膽寒。
她看着何齊銳,背後冒出涔涔冷汗。
卷進了這局裏,想再出去,怕是難。
何齊銳把她送回酒店的時候不過八點,她卻感覺到萬分疲乏,側躺在床上,枕着胳膊想了很久。
這幾天她都沒怎麽睡,兩三點還在床上翻,好不容易睡着了,又一直沉在夢裏,都是些激烈的夢,逃亡、探險,白天驚醒的時候滿頭大汗,眼底都是青的。
昨天何齊柔睡在她身邊,睡得那麽香甜,讓她有些羨慕。
剛來商影的時候,杜澤臨的地位還不是很穩固,難免有別有用心的人栽贓嫁禍。面對污蔑,杜澤臨一向選擇相信她,可她初涉泥潭,一點思路都沒有,長期以來,那些麻煩困難而棘手,她經常半夜想到什麽,抄筆記下來,等白天清醒的時候看一眼再撕掉。
那些日子她不敢寫日記,害怕承受不了高強度的作業量,寫下一些策反的情緒,也怕記下什麽涉密信息,被心懷鬼胎的人看了去。
杜澤臨會讓她帶兩三個藝人,當做障眼法,都是已經被炒得很熱的人,不需要費什麽功夫就能大紅大紫,接着他會給她升很高的一截。她學歷不高,考上數萬人憧憬的一所大學沒去上,說什麽風涼話的都有,就是在這時候她認識的展顏。
她貪慕權勢是假的,展顏攀龍附鳳是真的,買衣服鞋子從來不買便宜貨,粉底口紅淨是奢侈牌子,來接她的車占了豪車排行榜的前幾列,混吃等死,坐吃山空,金主破不破産都不關她的事,為了吃穿用度上那些高檔東西,什麽都能豁出去。
那時聶嬈是真單純,私底下還勸過她幾回,展顏表面上答應的好好的,回頭該怎麽樣還是怎麽樣。
過了幾天,說聶嬈借杜澤臨上位的小道消息傳遍了公司,愈演愈烈,到後來什麽雙面間諜都出來了。
聶嬈還沒背負過這樣的惡名,直到有一回,她和展顏出去逛街,一回頭發現她在偷拍自己,展顏被她看見,慌張地藏了一下,又裝作什麽都沒發生地拿出來,對着她笑。
從那一天起,她就和這個對她用心機的人疏遠了。
也是後來某個機會,她不但知道了展顏拿杜绮婷的錢,報告杜澤臨的近況,還知道了一些沒幾個人知道秘密。
之前公司一個經紀人大意了,在媒體面前說了些對藝人不利的話,那陣在網上鬧得沸沸揚揚,她卻趁機捅了這個經紀人一刀,接手了另一個在香港發展得很好的藝人。
那個經紀人走投無路,她卻假惺惺地勸她不要和公司作對,說商影已經烏煙瘴氣,這風氣就這樣,你得學會在這種情況下找活路,那副落井下石的嘴臉看得直叫人心涼。
這樣的品行,別說做朋友,連接觸都不想有。
聶嬈的品性裏除了敬業這一項,也有了謹慎和細心。
可光是這樣,還遠遠不夠。
林文嬌不夠出名,很多號稱可以投資千萬的大老板都不過想騙床而已,他們笑容猥瑣,手裏也不老實,眉毛一挑一挑,滿嘴都是小姐和美女,淫詞豔語脫口而出。
聶嬈不放心林文嬌一個人,常常陪她去應酬,有回那群禽獸還給林文嬌下了藥,她覺得不對伸手去扶,林文嬌傻呵呵地攀着她的脖子對她媚笑。
可是已經晚了,嗤拉一聲,林文嬌腰上的衣服就被撕了一截,那人連她的便宜都想一起占了,壓着她就來硬的,要不是遇上警察掃黃,後果不堪設想。
那時她便深谙,這水,不但深,還渾。
防不勝防的明槍暗箭、看不清楚的勾心鬥角、無人細究的不可抗力……恨不能一夢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