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發生了不愉快的事,給褚秀心裏埋下了不小的陰影,今晚她卻不是以受害者的身份找人哭訴的,而是因為記挂着何齊銳,所以有事要找聶嬈商量。

聶嬈邀她坐下談,褚秀看了眼端坐在床上朝她示好的聶嬈,很懂禮數地搬了寫字桌前的椅子,挪到适宜的距離坐下,沖着聶嬈尴尬地笑了笑,也不知道從哪講起。

聶嬈也不着急,目光沉靜地看着她,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耐心等着她開口。

褚秀低頭遲疑了片刻才擡眼,難為情地央求:“我和何齊銳大學的時候就認識了,當時他因為我受了很重的傷,如果二次傷害的話可能很難複原,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他拍這麽危險的戲的,所以能不能麻煩你,不要再給他找這類戲拍?”

褚秀眼裏沒有對她的敵意,反倒有些忐忑地看着她,希望她給出一個期待的結果。

聶嬈略沉吟,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一動,率先擺正自己的立場:“這部戲是我推薦給他的,但劇本他也看過,肯定有他自己的考慮,如果演員都因為演戲又危險又辛苦就拒演,誰來給觀衆帶來良好的視覺感受?相反,他越敬業越體現了他的職業素養,你有沒有站在他的角度考慮過,他是否願意放棄這個機會。”

褚秀見她這麽嚴肅,有些慌張地擺手:“您可能誤會我的意思了,我不是指責您不該給他接這部劇。你也知道,我是這部劇的編劇之一,能給他寫劇本我也很高興,也一定會認真完成,但還請理解一下我的心情,我喜歡他很多年了,只不過希望他在工作的同時能安全一點兒,如果他出了意外我會自責,會良心不安,今後也就活在愧疚中了。我相信他的粉絲也是這麽想的。除了盡職盡責,他也應該受到人性關懷,而不是做一臺盡善盡美的機器。”

她護短的時候語氣雖然還是誠懇的,但已經擦出明亮的火花了,聶嬈不聲不響地看着她,心裏着實有些動容。

人之所以為人,總該在理性之外存些私情。

畢竟只是一個請求而已,沒到斤斤計較的程度。

沉默半晌,聶嬈給了她一個相對穩妥的答複:“我會在挑戲的時候慎重一點,盡量給他選擇不易受傷的角色,”

褚秀吃下這顆定心丸,舒了口氣:“謝謝你。”

“不客氣。”聶嬈問她,“還有什麽事嗎?”

褚秀大概感受到她的心情不暢,把這當成了逐客令,忸怩地把椅子歸回原處:“沒有了,不好意思打擾到你休息了。”

“沒事。”聶嬈把她送到門口,褚秀幫她關上了門。

聶嬈走到窗邊拉開窗簾,把窗戶打開一條縫,吹着冷風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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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何齊銳是那些陳年舊事的知情人,她接近他帶着刻意和別有用心,而現在一切水落石出,她又該怎麽面對這個被她一度虧欠的夥伴,剛才她口是心非地說了那麽多,卻比褚秀更在乎他的安全。

褚秀是第二天一早的飛機,賈仲超雖然和何齊銳不在一個劇組,卻恰好也在橫店,而且和他下榻的酒店是同一家。

他把自己關在房裏一蹶不振,曠了一整天的工,從何齊銳那兒聽說褚秀要回去的消息還是精神靡靡,何齊銳敲他房門時勸他:“把心裏的話說出來,就算被拒絕也比你們不清不楚的關系強得多。”

賈仲超早知道褚秀喜歡的人是自己最好的兄弟,這些年他一面心疼一面為難,聽到這話反而淡定了,他打開房門對何齊銳說:“我不怪你薄情冷淡,反倒敬你不玩暧昧,可說真的,今兒我是徹底死心了,我和她成不了不是因為你,而是她心裏沒有我。”

他們之間隔着的不是家庭懸殊,而是一點愛情的成分都沒占,輸在力不能及的事上,他不憋屈,在他心裏,她也不是被人占了便宜就嫁不出去的人。

都不是輕狂年紀的人了,他也不會把自己無能為力的責任強塞給哥們,只不過褚秀要哪天回過頭來倒追何齊銳,他就該真的不知道如何自處了。

他打開門,望着何齊銳有些沉痛地說:“就算以後她後悔,我也不會再要她了。”

***

這部籌劃已久陣容強大的電視劇耗時又耗心力,聚集了最好的人力、最優質的資源,還有最美的取景和最精致的後期,贊助資金雄厚,打算按照電影的效果剪輯制作,前期的宣傳很足,在宣布開機時就成為了萬衆矚目的焦點,一度引起熱議。

主戰場的拍攝接近尾聲,也就意味着何齊銳的工作即将結束,他飾演的角色将在今天的分場變成炮灰,第十六集殺青。

關了旋轉燈架和軌道燈,把威亞架在光線充足的室外,何齊銳站在地面上,伸着雙臂,小劉正反複檢查着系在他腰上的鋼絲的完整性和裝備的安全性,并且确認穿戴是否舒适。

何齊銳點頭表示OK。

他要做的動作難度系數很高,應這劇的名字《絕戀狙擊》,他要背着笨重的狙擊步.槍,在完成打鬥動作的同時直體旋轉數周體現墜落感。

準備完全後技術師又強調了一遍要領才将他放上頂層,十七集上半集分場帶着一股TVB港劇的氣息。

何齊銳飾演的男二瀕臨絕境,走投無路,從随身攜帶的工具包裏摸出信物項鏈,系在脖子上,敵方直升機到達樓頂上空并展開攻擊,他一躍而下,空中轉體時打漏飛機油箱,與之同歸于盡。

他受指導以後發揮的幾乎是專業跳水隊員的水準,圍觀的其他演員都激情澎湃,可就在鏡頭卡住之後,他的腿撞在了牆上,跌落下來。

事發突然,導演從監視器前談起來趕緊去看,道具師、一衆演員、還有為采訪恭候多時的記者都圍上去看情況。

何齊銳慘白着一張臉,捂着腿,拳握得死死的,才數十秒,額頭上已經沁滿了冷汗,疼得不行幹脆全身躺在了地上,道具槍的零件散了一地。

導演連忙支開添亂的記者,撥打電話叫救護車,胡舒元則打電話給聶嬈。

褚秀走後,聶嬈也離開了片場。

她心思再沉也不會耽擱正事,通宵把事件經過整理了出來,趁着夜深人靜,加了一晚上班,早上起來給杜澤臨打了個電話,彙報了大致內容,得到指示,把幾頁手稿送給他。

杜澤臨約她談事從不在能被人輕易撞見的地方,一方面是他行事缜密,另一方面是替聶嬈考慮,如今她在商影的身份,是個惹人争議的點。

于是他們見面的地點約在了杜澤臨養身子的靜園,那邊有個藥圃,種了一片中草藥,地理位置偏遠,通訊差,除了別墅內的座機,一律沒信號。

聶嬈是在何齊銳被送往醫院的時候才得知的。

褚秀跟她說的時候她就有些緊張了,沒想到一語成谶。

從醫院正門進到大廳,挂號的四條隊伍都排成了長龍,四處都是行色匆匆的醫護人員和愁容滿面的病患,為了不在公衆場合造成影響,留在醫院的只有胡舒元和幾個編外人員。

診療室內哭得涕泗橫流的小男孩抱着家人的腰哭得凄慘,幾聲哀嚎激起一身雞皮疙瘩,聶嬈在門外聽得不是滋味,胡舒元帶着她進去見何齊銳,結果進門只看見眼皮腫成核桃的男孩,兩個人大眼瞪小眼,都是一愣。

何齊銳聽見她們交談的聲音,掀開白色的簾布,看着準備徒勞而返的人鎮定道:“我在這裏。”

***

原本高空墜落危險異常,但綁在身上的道具替他擋了一下,只是小腿骨折,沒有造成其他傷害。

拍攝進度并沒有受到這次意外影響,何齊銳的戲份已經拍完,只不過因公受傷,發給了他一筆不小的補償,他的行程稍作修整,回了之前公司分給他的公寓,胡舒元則因為用不着給他打下手,暫時分給了其他藝人。

公寓近兩個月沒人住,積了不少看不見的灰,陽臺的陽光太好,聶嬈抱了他的被子抱到外面曬,他腿腳不宜走動,就坐在卧室的飄窗上寫歌。

忙裏忙外收拾屋子裏女人身材曼妙,曲線動人,一彎腰就露出光潔的脖頸。

何齊銳那支削尖的鉛筆幾次放下又拿起,原本如新的白紙上已有幾排音符,修長的手指捏着橡皮擦偶爾改掉兩個,不小心擦糊了他又會把整排擦掉重謄。

撤掉被子之後床上很空,聶嬈幹脆把床單掀掉,扯下枕套丢進洗衣機裏洗,灌水的空隙她去衣櫃裏拿新的四件套。

何齊銳突然站起來,還沒來得及阻止她就拉開了櫃門。

身後砰地一響,他重重摔在了地上,而聶嬈充耳不聞,一動不動、驚詫又茫然地看着櫃子裏面,那整整一面她的照片。

十年前的、十年間的、十年後的……

她攥緊了袖角,腦海裏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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