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緩過那陣深入骨髓的疼痛,何齊銳嘗試着将手從腿上移開,站起來,目光撞上聶嬈那張冷峻的面容。
她用力把櫃門推開,指着衣櫃內壁上那些照片,咄咄逼人地審視着他,聲音冷得像結了層冰:“你從什麽時候開始監視我的,杜绮婷讓你做什麽,你說的那些話有多少是真的?”
電光火石間,她能想到的就是何齊銳和杜绮婷串通起來對付她和杜澤臨。兩人在好幾年前就來往密切,頻繁的交集創造了無數種可能。一個對分公司的當家人懷恨在心,一個虎視眈眈觊觎着權勢。像這麽特殊的關系,她早該留意的。
她出于信任,被感情所惑,只是在腦海裏草草濾了一遍,疏忽之下沒去驗證他所說之言的真實性,盲目地整合給了杜澤臨。
萬一出了什麽差池,要怎麽對這亂子負責?
何齊銳半天才收回眼裏的茫然無辜,眯着眼睛低聲問她:“你就沒往別的地方想過?”
她腦袋裏的弦繃得緊緊的,一碰就能斷掉,很是嚴肅地說:“你說清楚這些照片到底是怎麽回事。”
何齊銳為自己洗冤:“是誰先找上誰的,我為什麽要替別人監視你?”
聶嬈認定了他有罪,一臉防備地望着他,一副不容反駁的口吻:“你也可以是将計就計,碰巧趕上了機遇。”
她說完這話何齊銳神情一滞,旋即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所以你是有目的地問我的那些事,不是因為你好奇想知道?”
聶嬈自知失言,也對自己的猜測産生了動搖,她倒不騙他,大大方方地承認:“對。”
何齊銳給她氣笑了,只是那笑慢慢收了起來,最後沒什麽脾氣地說:“行,你的目的達到了,接下來該幹什麽幹什麽吧。”
聶嬈沒弄清原委誓不罷休,固執地追問:“照片怎麽回事?”
何齊銳氣定神閑地看着她:“等我什麽時候想解釋了再說。”
一言不合不歡而散,她沉默,不想跟他争得面紅耳熱,把他一個人扔在了公寓,何齊銳一屁股癱坐在地板上,捂着從剛才疼到現在的腿,閉着眼睛忍。
聶嬈回頭望了眼身後結實的防盜門,既憂慮又擔心,憂慮的是怕這裏面真有什麽問題,擔心的是他腿腳不方便,身邊連個能照顧他的人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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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晗那樣子肯定請不來,何齊柔又在上學,胡舒元的性別身份都不合适,他的朋友又都是大男人,能幫上什麽,可不就是自生自滅嗎?
想到他衣食住行樣樣成問題,還有一瘸一拐去超市被粉絲拍的樣,她腳一旋踵便去了家政服務中心,給他請了個五十歲的阿姨。
她雖然性子不柔順但也知道分寸,沒讓人家去照顧何齊銳的私生活,只是拜托人家做好一日三餐按時按點送上門,做點對傷員恢複有益的湯菜,不算正常酬勞,路費和辛苦費加起來也給足了小一千。
心裏堵着一口氣,她不願意太早妥協,直到晚上才給他發了個短信把給他請阿姨的事說了一聲,順便提醒他每過一段時間去醫院換一次藥,結果自然是沒有回音。
聶嬈心想不理拉倒,給臺階不下那就耗着吧,誰離開誰不成。
她私下裏又把何齊銳說的那些事找知道底裏的人核實了一遍,更想不通照片是怎麽回事了。
她沒管林文嬌的幾天這姑娘一反常态的老實,每天準時跟着通告走,不闖禍,不擺架子,嘴裏哼着小曲兒,跑到她家來做飯,煮了一鍋牡蛎。
“哎呀,我好像把你竈弄壞了,怎麽打不着火了。”林文嬌操着鐵鏟子跟幹了壞事似的,緩過神反複擰着開關嚷。
聶嬈在剝松花皮蛋,摳下一大塊殼,把皮蛋擱在盤子上,拉開隔斷的抽屜,從裏面拿了一支打火機,再到廚房讓她騰地方。
林文嬌捋着圍裙的折痕讷讷說:“Bonnie姐,要修了。”
“不是你弄的,之前就壞了。”聶嬈說着扭了下開關,打火竈內芯滋滋打着火花,噼啪作響。
她按下打火機靠近,火苗一下竄起來,她及時收手,成功點着,又打開小油壺看,果然沒多少油了。
林姑娘的破壞力不容小觑,把廚房弄得一團糟,刀也不收好,多餘的蒜瓣七零八落地散在砧板上,水池邊上幾灘水,聶嬈從來不嫌她笨手笨腳,只要她能學會,一句責備的話都不會說。
林文嬌心虛地呆在一旁看她收拾殘局,瞅瞅這,又瞅瞅那,把圍裙一脫就要跑,聶嬈攔住她,讓她自己把牡蛎盛出鍋,順便跟她說:“明天帶你去跟賈仲超見個面,穿得鄭重點。”
那天賈仲超來公司找過她,說何齊銳跟他說了林文嬌的境遇,估計何齊銳跟他打招呼的時候自己還沒和這家夥鬧僵,她又不好意思拂了賈仲超的情。
見一面別的好處沒有,曝光度是肯定夠了。
林文嬌聽她這麽說,茫然看向她:“幹嘛啊。”
聶嬈把鍋鏟交到她手上,又抽了她手裏的圍裙給她套上:“沒讓你們真處,只是交個朋友。”
這意思再明白不過,又是炒緋聞蹭熱度,換湯不換藥。
林文嬌不樂意了,跺着腳說:“我最煩這個了,就算我不在乎路人怎麽看,可我怕有的人想歪啊!”
以前說要給這姑娘找緋聞男友的時候她哪像今天這麽純,她知道聶嬈給她物色的對象從來沒什麽萬花叢裏過的登徒浪子,都是些教養極好的名門紳士,所以她向來興致勃勃地當游戲選角色一樣,今天怎麽洗心革面了。
聶嬈不動聲色注視着她,那目光夠犀利。
林文嬌難為情地捂着忽然桃紅的臉蛋據理力争:“我又不是男明星,一堆女粉絲成天關心我談沒談戀愛結沒結婚,你至于這麽怕我跟人談嗎。”
“我不幹涉,但你至少交代一下在和誰談,作為你的經紀人,這我得知道。”聶嬈抱着胳膊頗有威嚴地看着她。
不是她不招,是事還沒成呢。
林文嬌嘴上應付着:“一廂情願又不甘心倒貼,離确立關系還早着呢。”
生米煮成熟飯那就晚了。
聶嬈欲開口,忽然聞到股什麽燒焦的味道,趕緊扒開她,神色緊張地奪了鏟子在鍋裏操動了幾下,底下沾在鍋上的都糊了。
她鎮定地往裏沏了點水,等鍋裏又咕嘟冒泡的時候跟林文嬌囑咐:“我在乎的不是你跟人談這件事,是你談的這對象是什麽人,你應該獲得尊重和理解,但不能讓我面對你的時候只剩下尊重和理解。”
林文嬌跟她嬉皮笑臉的:“我這不是有你罩着嗎?不怕這些。”
聶嬈伸手揉揉她的腦袋,摟住她,跟她交心:“阿嬌,談戀愛這事上我沒什麽經驗,可感情的事講究兩廂情願,哪怕他不把你放在眼裏你也不能委屈自己。在我眼裏你就是妹妹,如果不是你死活不願讀書,我也沒必要跟你講那些糟心的道理,總有一天你會長大的,會明白身邊的人事多麽值得珍惜,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能陪你的只有自己。”
林文嬌悶不吭聲,害羞地抱住她。
聶嬈無聲關掉火,回抱了她一下。
當天晚上下起了暴雨,之前蓄足了勢,電閃雷鳴,聶嬈在床上看書,準備等不打雷了再去洗澡。
林文嬌今晚和她住一塊,講究得很,吃完飯不到半小時就沖進浴室往頭上塗泡泡,洗得幹幹淨淨的往她床上爬。
聶嬈擋了她一下:“你別挨我,沒洗澡一身灰。”
“我是為了洗那一身油煙味。”林文嬌把一邊的枕頭抽走,一屁股盤腿坐在了她旁邊,稀奇地湊近了,看她看的什麽書,樂呵呵的,“我還以為你會看那些暢銷作家的雞湯呢。”
聶嬈把書擱在一邊,把後背的靠枕分了一個給她。
林文嬌扭捏了一會,用忽閃忽閃的眼睛看着她認真問:“Bonnie姐,你說我現在努把力再去念個書怎麽樣?”
她聽了聶嬈的話,覺得挺慚愧的。
不學無術,只怪天命,勞心勞力混了那麽久,本以為有點名氣便能促成自己的成功,沒想到一年到頭改不了天性裏的劣根。
她不怪自己沒本事,只是後悔這幾年太貪玩,把大好年華虛度了過去,真心羨慕那些腹有詩書氣自華的老牌女星。
聶嬈看了看她放光的眼睛,輕彈了一下她的額頭:“你啊,總覺得沒嘗試過的才是最好的,看到人家得到了好處也想沾喜氣,可你看得進去那些書嗎?放棄了自己選擇的東西是會遭天譴的。”
“呸呸呸!”林文嬌連呸三口,“你直說不行,非詛咒我,萬一說中了可怎麽辦!”
聶嬈笑笑,捏了捏她的臉。
林文嬌擡眼看着她,有些依賴又有些期盼:“之前都是我不好,那陣子心情差,說的那些話你別放在心上,就算這回我依然紅不了,你也別離開我好嗎?”
聶嬈心裏泛酸,答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