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對于何齊銳來說吃到嘴裏的東西沒味,所有食物只有兩個劃分标準,軟的硬的,有營養的沒營養的,聶嬈給他找的阿姨很負責,買的肉,挑的米,都精心篩選過。

阿姨不是本地人,孩子遷了戶口來高考,試着找過很多份工作,人事部門考慮她在這個城市呆的不久都委婉拒絕了,只有家政服務中心能勉強當做容身之所。

人一旦有了經濟基礎就格外有人性,阿姨人客氣,心腸熱,來的時候總進退适宜地跟他聊兩句,何齊銳不是眼裏沒人的主,一來二去,話少但總能應付得來。

這天阿姨來給他做飯的時候順便幫他把家裏的衛生打掃了一遍,看着錯落有致只是集了點灰的雜物表揚了做這些的人。

何齊銳那時正把腿擱在茶幾上自己換繃帶,聞言一勾唇角,誠實地說:“真不是我自己收拾的,我習慣不好,懶。”

阿姨搖頭感慨:“你們這些做明星的不忙的時候是真享福,做什麽都有人幫着,都是老爺的命。”

何齊銳四兩撥千斤地打趣:“那我可得争取在當演員的時候多活幾年。”

這世上辛苦的人多,命苦的更多,他珍惜得到的東西,尤其是失而複得的。不是每個人拼了命都能獲得相應的回報。

十分耕耘,一分收獲,別人理不理解都是次要的,關鍵是自己懂這份來之不易。

看着腿上一圈圈繃帶,他想起了聶嬈。

雖然不知道她要拿他的身世做什麽文章,但他心裏是其實不那麽介意。人人都有自己的苦衷,他愛就能懂。那是一種奇妙的心靈感應,就體現在她颦蹙的眉眼和時刻不放松警惕的敏感裏。

他既希望她知道他的喜歡,又畏懼她把他當成跟蹤狂那樣的變态,于是掩飾住那份心疼,用精湛的演技瞞了下來。

門外響起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沉思。

阿姨拍了拍身上的灰,邊應邊開了門,褚秀站在門前,兩手搭在前面,拎着牛奶的提手,見到圍着圍裙的阿姨有些驚慌地叫人:“阿姨您好。”

褚秀把眼前的人當做了來照顧何齊銳的太後,阿姨把她當成了給何齊銳收拾屋子的人,兩個人相視一笑,心裏想的都不是那回事。

何齊銳拄着拐來相迎,看到她手裏那麽一大箱牛奶眼底閃過一絲詫異,紳士地接了過來放到牆角,吃力地彎腰放到牆角,明知故問:“你一個人提上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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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讀書的時候,這姑娘連躲個籃球都嬌而無力的。

阿姨已經在很多東家家裏幹過活,很有眼力地笑着說:“你們坐,我去倒水。”

褚秀不渴,但也不想和他說話的時候身邊有個長輩,她低頭看着何齊銳被包得裏三層外三層的腿,心一急,問,你這幾天都是怎麽洗澡的?一說完,她也尴尬了,擡眼怯生生看着他。

何齊銳說,前一星期都沒碰水,後來癢得不行才用濕毛巾擦拭了一下旁邊。

他說:“褚秀,你和我同歲,但這麽多年我都把你當做我的小師妹,也只是小師妹,你不能一直活在過去裏。

褚秀被他說得淚眼朦胧,脫口而出:“可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喜歡現在的你。”

何齊銳始終沒去看她:“我尊重你的選擇,承認你的付出,對于沒有辦法回應這件事我感到遺憾和抱歉。”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框下臺詞和畫面都能放進電視機裏,阿姨倒了水出來,看到的就是褚秀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心裏有了結論,于是勸了何齊銳幾句別和女朋友鬧僵,且行且珍惜之類的話,先行一步。

褚秀眼巴巴地望着他,眼裏充滿期盼。

何齊銳終于扭過臉來正視她的眼睛,冷靜而自制地說:“我不信這麽多年你看不出仲超對你的感情,我以為你能懂他的心情。他沒有的最終沒求到不可惜,你有的卻主動放棄了。”

褚秀哭得梨花帶雨,兩眼淚水漣漣:“我有的我本來就不想要啊,你難道沒有沒有把握得到卻一心想要的東西嗎?”

何齊銳眼神晦暗地看着她。

“我有,所以你才沒機會。”

***

兩個月裏杜家內讧鬥得如火如荼,很多商影的合作方都受到了牽連,聶嬈忙得焦頭爛額,連林文嬌的通告都沒怎麽給她安排。

林文嬌和賈仲超見面後沒事就約在一起打游戲,原因是賈仲超那陣子恰好接了一個游戲代言。角色可選,團隊作戰,畫面細膩精美,林文嬌迷得廢寝忘食,早把那天跟聶嬈說要念書考研的事情抛在了腦後。

沒多久劇組殺青,邀請各方人士參加慶功宴,會場設在酒店頂層。

正廳內奢華的水晶吊燈華彩奪目,四壁牆布是錦繡水墨圖,地面是大理石,四周曲折蜿蜒的走廊都鋪了厚實的手工所制的羊絨地毯。

濃烈的香水味撲鼻而來,聶嬈是從靜園馬不停蹄趕過來的,站在酒店入口之一給何齊銳打電話。

她看着大堂櫃臺處的值班人員,低調地退到稍微隐蔽的角落,等電話接通後清了清沙啞的嗓子:“我沒找到入口在哪,你能不能來接我一下。”

電話那端沒有回應,聶嬈正欲再度開口,卻聽到他低沉撩人的聲音:“你向右看。”

聶嬈下意識偏頭,只見他站在一側走廊的入口,一手插在褲兜裏,她對上那雙漆黑深邃的眼睛,時隔兩個月的芥蒂土崩瓦解,腳一旋踵就向他走去。

她不問他到底等了多久,無聲跟着他走。

酒店頂層最大的廳室中央拉着寫着慶祝名目的橫幅,盛裝出席的男女高談闊飲,都是各路明星最拿手的姿态。

繁華、奢靡、魚龍混雜,上通上流社會的天堂,下至驕奢淫逸的地獄。不乏圖謀不軌的一夜貪歡、複雜難明的人性心理,也有不少才華橫溢、顏值爆表的俊男美女。

姿容姣好的天香國色、胸圍34D的火辣女郎、竄紅飛速的黑馬鮮肉,風姿動人的花美男、氣質成熟的大叔,應有盡有。

如果只是組內聚聚還好,可今天除了慶祝殺青還來了許多同行。

什麽是同行,就是幹同一種工作的,平時誰也不認識誰,此時此刻臉上堆着笑,尴尬地強聊。聊的時候彼此試探。你願不願意加我微博,我的戲播出的時候你能不能轉發,你的粉絲能不能支持一下我,能合作咱們還是朋友,沒有利益關系那就競争。

你不知道他們心裏想的什麽,不知道他們究竟是怎樣的人品,友好善意都是浮在面上的,你逼他們顯露自私怯懦的一面就是讓他們難做人。

同時又能微妙的發現總有一面真實地展現在你眼前。

今天沒有記者在場,到的有披着貂皮大衣的野生動物保護形象大使,有穿着鮮豔暴露的清純美人,不仔細看還以為和本人是雙胞胎。

行業運作的□□就夠肮髒了,演員和演員之前還耍這些小心機,真正親近的只有願意攤着肚皮給你看的人,而大多也不願出現在這種場合。

進入會場的時候已經開了香槟,場內熱鬧,時不時便碰到熟人,聶嬈跟在他後面,碰到自己認識的還是會跟人介紹何齊銳,遇見他的朋友便默不作聲。

何齊銳的腿傷幾近痊愈,這裏也沒人勸酒,沿邊轉過一圈後他們就兵分兩路,各自開始了自己的應酬。

何齊銳只聽別人說話,略略點頭,聶嬈則和認識的女性朋友低聲攀談,偶有人找過來,也只是舉着杯中的酒水得體回禮。

室內供暖太足,中央空調的風口都找不到在哪,可渾身都能感到熱血贲張的溫度。

聶嬈一襲雪白單薄的晚禮服,裹着一層禦寒的大紅披肩,頭發端莊地盤起,顧慮到場合,悶熱難耐也不能脫,一個小時後,離席到安全通道的門外透氣。

不久何齊銳也跟了過來。門被推開,後面飄過一陣風,聶嬈扭過頭,看了他一眼。

何齊銳走過來,掩上門,開口說話:“前後給你打了幾十個電話你都沒接。”

聶嬈松了口氣:“我有兩部手機,一個和上司專線聯系,一個是平時工作用的,最近上面交代的任務比較緊,沒怎麽看那部,有要緊的事可以給我留言,我看到就會回複。”

這幾天她忙得暈頭轉向,不明情況的人一定很難理解是什麽樣的忙能忙到本職工作都不管,偏偏就是這麽忙。

商影有二十多年的歷史,前後召開的董事會、股東大會數以百計,每一次的會議內容是什麽,出臺了哪些政策,當事人做了哪些決策都要翻出來。

知道她在翻舊檔案的人越少越好,三五人的工作量都落在了她頭上,整編、核實、輸入、打印、上交,都是她一個人完成的。

一天二十四小時恨不得掰成四十八小時用,一周只睡十個小時,通宵兩天睡三個鐘頭,熬了大半個月,緊接着又是一禮拜在天上飛,剩下一個月在老宅中度過的。

這下終于能睡了,依舊睡不踏實。

虎狼之窩,規矩多且不說,一言一行十目所視十指所指。跟電腦在一起,電腦是不會算計你的,可跟那群眼珠子直轉的人待在一起,一不小心讓人扣了屎盆子,挖個坑,再一跳,證據确鑿,指不定在局子裏呆多久。

這種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容不得半點馬虎。

林文嬌玩得熱火朝天還時不時發條短信問她什麽時候給她找部戲,何齊銳完全不一樣,沒回音就不打擾,起初她還以為他在置氣,現在看來并非如此。

他低頭看着她,眼裏波濤湧動,低低地說:“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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