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二天何齊銳穿着一身拉風的GIANFRANCO FERRE風衣,圍着紋理細膩又長又寬的大圍巾,Marc Jacobs的墨鏡,一進門吸引了一群人的眼球,他經過胡舒元的辦公桌,骨節在她桌上扣了扣:“把Bonnie的檔案資料給我找一份。”

胡舒元倒完茶葉剛回來,屁股都還沒坐熱,聽到他主動和自己說話一愣,旋即難為情地說:“只有Bonnie姐可以看我們的資料,我們沒權限查她的資料。”

今天的何齊銳格外不像人:“到人事部軟磨硬泡總能拿到最基本的,要不要得到是你的能力問題。”說完他又恢複了點人性,“得手了哪天你加班我請你們全組吃夜宵。”

胡舒元想都沒想到有生之年偶像能請自己夜宵,把唇往裏收了收,摸着臉,腦海裏電光火石間閃出一個歪主意,把水杯往桌上一放,往外跑,過了半小時還真弄回來了。

出生日期、家庭住址他想知道的都在上面,還有她每一年負責的主要項目、工作總結,不算細致,但很完整。

他無意窺探她的隐私,只是用指腹撫着那一行一行的文字,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有多溫柔。

中午的時候他收到了聶嬈發過來的郵件,附件是她選出來的一些酬勞多、言辭懇摯又靠譜的要約,正文言簡意赅地指導他做選擇,要他确認一下給她回複,她再把合同發過來。

他想給聶嬈打電話,又怕打擾到她,思量再三還是以郵件的方式回了過去。

沒幾天,《絕戀狙擊》的發布會在北京拉開帷幕。

桌椅前橫着黑色栅欄和舞臺隔開,背景板印着全體成員排排站的宣傳海報,記者們舉着吃飯的家夥互相推攘着,拍到合适的照片秩序才稍微好一點。

主持人指揮着臺上的一衆被訪者起立:“讓我們先照顧下右邊的媒體朋友,接下來是中間,然後是左邊。”

照完相大家都坐下來,主持人遞了支挂着廣告牌的話筒給離自己最近的主角王致寧:“讓我們演員先介紹一下在劇裏飾演的角色好嗎?”

王致寧是今年大熱的老演員,很随和地笑着介紹:“我在劇裏飾演的是一個被父母流放出國的闊少爺,在異國和女主邂逅,先是不打不相識的冤家,後來一連救了她兩命,在這個過程中撞出了火花,抱得美人歸。”

主持人是個親切又會聊天的美女:“那你演技好厲害,因為在劇裏要演出一個有氣場的硬漢形象,但是生活中你又這麽随和,會不會有哪裏不适應?”

王致寧開起玩笑,“不能本色出演對演技是一大考驗,但這麽多年我也在不斷挑戰自我尋求突破,其實演起來挺占便宜的。”說到這裏他抓住右邊何齊銳的手,有意把焦點轉到他身上,“說起來我比何老大要小兩歲,本來該叫他一聲哥的,但在劇裏,臺詞上寫的就是‘小子’,嘴瘾過得很痛快。”

主持人馬上心領神會地把目光放到何齊銳身上,妍妍笑着說:“那我們的老大有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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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之所以這麽稱呼何齊銳是因為在劇裏演了一個組織頭目,王致寧所說的“救兩命”都是從他手裏搶的人,他對三番五次要殺的女人産生了感情,落得了粉身碎骨的下場。

問到他的時候他腰板挺得很直,坐得是臺上所有男人裏最端正的,禮貌地把話筒從主持人手裏接過來,淡淡一笑,四兩撥千斤地調侃:“忘了讓他在戲下叫我一聲哥。”

主持人好奇:“平時他怎麽稱呼你的?”

何齊銳和王致寧對視一眼,會心一笑:“片場裏面無輩分,大家是同事,也是哥們。”

一同出道的情分。

主持人對何齊銳很有好感,冒昧發問:“我能問個題外話嗎?我有看過你以前的片子,出道八年很久了對嗎?然後銷聲匿跡了,我想知道好多年沒有演戲,你是怎麽做到一上場就演得這麽到位的。”

何齊銳始終很謙虛:“不是很就沒演,是很久沒露面,大家對演員的看法喜好各異,和自己喜歡的人相處就好了,比我演技好的演員很多,我演得不一定多到位,但走了心的作品總比照着臺詞念要強。”

……

采訪結束後倆人在洗手間解手,順便聊會兒天。

女生們在洗手間裏講八卦偏愛洗手臺,洗完手補個妝,邊抿嘴唇邊說閑話。男人也喜歡在洗手間裏聊天,褲子一脫也不見外,在小便池裏邊撒都能邊聊。

現在不管女廁所還是男廁所都設了隔間,但只有男廁所裏萬年不變地修着沒隔板的小便池。嘿,親近。

兩個大男人面朝前,誰也不看誰,只有此消彼長的水聲,抹了王致寧抖了個激靈,率先提起褲子,挑了挑眉:“聽說你現在聶嬈是你的經紀人?”

那天聶嬈去劇組探班大家都知道的,只不過那時他被吊在威亞上,下不來,沒法打招呼。

聶嬈給他當助理的時候還不叫Bonnie,領兩千塊的薪水過兩萬塊的生活,吃得可以不好,穿的一定要有品味,能撐門面不丢臉。

她拼,一個人分成兩個人用,非工作時間都不懈怠,随口說的事情她都拿本子記下來。她精,那些按心情來的事,你第一次罵過她,不一定第二次她就非照你說的做,審時度勢,回頭你再想挑刺卻發現她幫你做的多麽順心舒坦,越看越招人喜歡。

許多年後,他名氣越來越大,發給助理的薪水越來越高,卻再沒找到一個比她更合心意的助理。

何齊銳慢條斯理地系好皮帶,看着一臉挖牆腳樣的經年老友,欣慰一笑,以一種很拽的姿态問:“是我的,怎麽了?”

***

不眠不休地熬了兩個月的後果就是頭昏腦脹的失眠,明明困得要命仍然睡不着,日夜不分,黑白颠倒,非得吃安眠藥才睡得着。

連續吃了一周後又醒了,只能爬起來,無聊地盯着上面的小字說明看,發現這藥還能治精神分裂。

聶嬈心裏咯噔一下,扔垃圾桶裏,打死都不吃了。

于是她倆禮拜的任務就是調整作息,逼着自己按時按點睡覺,症狀有點好轉後又是整天整天的昏睡,覺這麽都睡不夠,特別容易疲憊。

她當是在家裏宅久了,太長時間沒運動,心裏忽地閃過一個念頭,換了衣服出門遛彎。

天寒地凍,門前都是光禿禿的樹幹,枯草遍地,景色蕭瑟,她走着走着看到一個公交站牌,正好有通往碼頭的公交。

以前去江邊都是開車去,想沿江走又不知道車往哪停,冥冥之中天意如此,眼下她腦子一熱就搭上了公交。

沿江建了一個公園,一期二期工程,從來沒徒步來過這裏,壓根不知道江有多長,公園裏都是一樣的路,十步一條長凳,哪哪都是行人。

老人,小孩,一家三口,放眼放去只有她是孤家寡人。

越走越不對勁,這路像沒有盡頭似的。

她開始只是想出門走走,沒想走這麽遠,身上沒錢,手機電量也只剩百分之十了,再過一會,可能真的要迷路了。

她趕緊找了個八成住附近的老人問最近的出口在哪。這麽多人,老的少的,總有走不動打退堂鼓的,要真沒個能出去的口子,這公園的設計師肯定是賺的黑心錢,沒業界良心。

果不其然有路,但有點遠,等她找到口子,腳疼得一步路都不肯多走,可出來了還是不知道自己在哪裏。

出了公園能看到繁華的大樓,川流不息的車輛,每個人都行色匆匆,她一回頭,把目标鎖定在了身邊一輛剛打着引擎的黑色路虎上。

她敲敲側面的玻璃,組織好語言,打算問路。車窗降下來一半,露出叼着根煙的男人,板寸,長得糙,看起來很有野性,她一下就不想問了,讪讪抿唇。對方卻認得她,笑了一下,聲音低醇地說:“不記得我了?我是王致寧的哥哥。”

聶嬈記得這人,在她還是小助理的時候他幫自己搬過東西,副導演說她的時候他還幫自己撐過腰。但此刻她看着那張無法和記憶重疊的臉,着實愣了一會。

她還沒說什麽,對方已經主動請纓:“你去哪,我帶你一程吧。我約了人,但被放了鴿子。”

聶嬈下意識想拒絕,可考慮到自己的處境又沒法逞強,上了車,報上地址。

立冬以後天色暗得愈發快了,日月共存也常見,光線有些昏暗,薄暮将臨。街燈也一盞盞亮起,四周的聲音也沒白天那麽嘈雜,凝固的氣氛總讓人忍不住想搭讪寒暄。

他說那麽多,聶嬈不好意思不應,簡單談了談能說的日常工作,不算太尴尬。

等紅綠燈的時候王國倫敲了敲方向盤,不由自主望向她婉然的側臉:“我記得當初你還是個助理,沒想到時間這麽不經用,一轉眼你已經是這麽厲害的人了。”

聶嬈逆光,表情被隐去:“人總是要進步的。”

王國倫笑了笑,“還記得第一次聽到你名字的時候不知道是哪個字,就覺得挺有趣,不就是妖嬈的嬈嗎?可被你一說竟然有了幾分指點江山的霸氣,女堯,現在倒真成了女強人。”

聶嬈攏了攏亂飛的碎發,把窗戶升了上去:“名字是父母給的,凡是希望都美好。王總的名字想必也一樣。”可惜生活艱辛百倍,有多少名不副實。

“非也——”王國倫拖長了調,文绉绉的反駁了一句,“你聽我名字的諧音,是不是像‘亡國’‘淪’”他在一組詞中間頓了頓,玩着文字游戲,含義即刻變了味,“就像當年那個時代,一家生了三個兒子,分別取名愛國、愛民、愛黨,乍一聽是不是特有正能量,可是連着讀就不對勁了。”

連起來讀……

她輕笑,綠燈也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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