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冰冷的寒氣徹骨,砭入肌膚便是止不住的寒戰,漫天涼透襟腋的森冷濕氣淩冽逼人,何齊銳一直在聶嬈家樓下等她。

那天從北京回來,聽胡舒元說她放了一月年休假,這幾天都在家,于是他登門找她為照片的事道歉,順便把心聲也說出來,誰知下午來敲門她卻不在。

每棟公寓前都有個花壇,他蹲在凹凸不平的紋路上等了許久,閑時拔了幾根雜草攪在手中玩,終于一小時後,刺眼的燈光掃過來,他從花壇上跳下來,不避不讓地對着那道光看去,一閉眼都能看到一團黃色的光斑。

可來的卻不是她的車。

他失望垂眼,正欲蹲回去,腳步驀然一頓,再次擡眼車裏不再是一片黑暗,車裏昏黃的照明燈亮了起來,透過擋風玻璃能看清人的面容。

坐在副架的女人已經解了安全帶,手卻還抓在上面,笑靥如花,和送他回來的男人談笑風生,像是老相識,暖融融的氣氛叫人難以打攪。

他一言不發看着這一幕,想扭頭走,可看到許久未見的人,又舍不得。

他們獨處的時間太寶貴,每次才跟她說上兩句話她就匆匆去找了別人,他什麽時候被人這麽冷淡的對待過,不去争取,他都不指望她多看自己一眼,怎麽責怪她跟別人走得近。想到這裏,他一動不動地伫立在原地,看着她下了車,呼了一團白茫茫的霧氣。

聶嬈揮手和王國倫告別,感覺到腳下起繭,隐隐泛着寸步難行的疼,她蹬掉一只鞋想看看,一擡頭卻看到了在樓下等她的何齊銳,趕緊把鞋穿上了。

何齊銳看着她拖着沉重地步伐走過來,聶嬈裝作安然無恙的樣子問:“什麽時候來的?吃飯了嗎?”

“沒有。”他想見她,怎麽會吃了飯才來?

聶嬈擡頭看看已經黑下來的天,又想想冰箱裏還有沒有菜:“跟我上來吧。”

住得越高越能感受到電梯的作用,聶嬈一回家就脫了鞋,如釋重負,對着第一個來她家做客的男人說:“平時沒人來我這裏,你直接進來吧。”

說完她趿拉着鞋先把卧室的門拉上,然後進了廚房,先打開冰箱,又翻箱倒櫃找了半天工具。

這兩天她一直處在冬眠狀态,每天只吃兩餐,早上吃一頓,午餐和晚餐并在一起,大概在三四點,囤的食材并不多。

家裏還有兩根莴筍,一根黃瓜,同事去山裏拍戲帶回來的臘排骨,剩下的只有一堆速凍食品,半成品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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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急着處理食材,把何齊銳撂在了一邊,先把莴筍洗了,皮剃幹淨,從中間截斷,菜莖分離,葉子三公分左右切一刀,下面只取較細的那段切成數截,拍了兩顆蒜,切丁,然後點火倒水,等水煮沸倒進排骨,才歇了一會,出去找何齊銳。

他家教極好,做客的時候主人不在絕不亂翻亂看,聶嬈找到他的時候他就在客廳,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景色。

這裏原本是個陽臺,裝修的時候聶嬈沒給安門,還花錢把陽臺兩邊打通,砌了點水泥拓寬了,正門的牆也打掉,安了面落地窗,當時花了不少心力財力。

何齊銳見她出來,看着她問:“你有男朋友嗎?”

聶嬈一愣,當他只是看到王國倫送她回來,爽快地答:“沒有。”

“那你知道我喜歡你嗎?不管看到多少陰暗的東西,只要看見你,我就覺得這個世界還沒那麽糟糕。”他不急不緩地表白,認真凝望着她,沒有半點摻假的成分。

聶嬈沒想到他會說得這麽直白,抱歉地說:“我沒有談朋友或者結婚的打算,你不知道我走到今天這步犧牲了多少東西,也不會知道跟我在一起會受到多少牽連。”

她擡眼看他,“你還有一個妹妹要照顧,萬一因為你談戀愛喪失了粉絲的支持怎麽辦。”

何齊銳面無表情地看着她:“你拿我和林文嬌炒作的時候這麽想過嗎?”

聶嬈申辯:“那不一樣,你別混淆視聽,過段時間又會有确認不實的消息,難道你談個戀愛還打算否認嗎?”

何齊銳沉吟,開口:“我覺得有必要和你聲明幾點。第一,齊柔已經是成年人了,我不認為我的妹妹需要一直躲在我的庇蔭下。第二,作為一個成年人,無論未來發生什麽,後果我一力承擔,你沒必要替我着想,只用考慮你喜不喜歡。第三,你在質疑我和我的粉絲,認為人品之外的事情也能對我造成影響。”

聶嬈被他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對他的感情也很微妙,一時難以決斷,揉了揉眉心:“你讓我好好想想。”她松手看他,“你要我做你女友,三天兩頭見不着面你能忍?好不容易見面一個電話就被叫走你能忍?又窮得一貧如洗你能忍嗎?”

他深情款款地看着她,眼中暖光明滅:“有什麽不能忍的。”

我無條件信任你、包容你、支持你、保護你,不管活在這世上多苦多難,我都不會讓你一個人面對了。

聶嬈臉色緋紅,別過臉:“我不想讓人知道。”

何齊銳撫着她未施粉黛的臉,溫柔一笑:“都聽你的。”

***

一年一度的元旦節,《絕戀狙擊》一經播出,好評如潮,網上的點擊率一下突破了一千三百萬,何齊銳的演技被認可,因為他扮演的神情角色,許多人支持的是原配,喜歡的卻是他,公司給他注冊了微博,讓聶嬈打理。

杜澤臨的身體稍微好轉,可生病期間是非也多,聶嬈的假又沒休完就去那邊抵禦外敵了,把微博扔給他,要他自己留意着,多發日常少說觀點。

何齊銳有名分後調戲起她簡直肆無忌憚:“我的日常就是想你怎麽辦?”

聶嬈忙得焦頭爛額,抽空看了眼手機,回了他兩個字:滾蛋。

何齊銳笑,說是這麽說,但在微博上發的內容都很正常,無非是一些劇照和街拍,而下面的粉絲已經瘋了。

有欲哭無淚的:“評論來得太快,像龍卷風,一秒前我以為我第一,現在應該在前兩千五吧。”

有灰心喪氣的:“上我銳總熱門比上銳總還難。”

有誇他長得好看的:“帥出一道光!睫毛納麽長,你是睫毛精嗎?!”

有複習過程中偷完刷到他微博的:“我發誓,評論完這條我就關機。”

有文藝範的:“一生懶惰,卻在喜歡你這件事上很用心。(愛心)”

有放棄矜持的:“為什麽都隔那麽遠拍的!誰有銳總自拍!适合舔屏那種!”

……

接下來幾天何齊銳收到了很多雜志封面約拍,廣告約拍,劇本約拍,胡舒元喜極而泣,高興得直蹦跶,頗有“我家愛豆初長成”的欣慰感,可最希望看到的還是自己私藏的寶貝被很多人發現後,站在他身邊的都是懂他的人。

他走到今天真是太不容易了。

前幾天何齊銳養了只貓,準确地說是撿了只眼睛都睜不開的貓崽,毛禿了,氣息奄奄,何齊銳就用吸管一點一點給它喂奶。

他帶着針織帽,用圍巾掩住了口鼻,看不清神情,可是動作非常耐心溫柔。

貓崽嗆奶,他就用手指蘸了奶水,任由它舔,凍了幾夜的小家夥漸漸松了蜷起的爪子,表情十分餍足。

胡舒元偷拍了一張,被他要走,發在了微博上,上了熱門,有了“貓奶爸”的名號。

是一張貓被他抱在懷裏睡覺的圖片,文字是最原始的“分享圖片”,一個表情都沒有。

從圖裏可以看到他是躺着的,一只手蓋在奧利奧背上,貓咪已經惬意地睡着,胖乎乎的貓爪子勾在他打底的針織衫上,明明沒有露臉,還是能想象出鏡頭外的人寵溺的表情。

下面跟了幾千條評論:

“一定是男孩子!是女孩子我就去跳崖!”

“麻蛋明明沒說一句話還是覺得好寵!”

“要哭了,我居然在羨慕一只貓,有生之年我第一次想變成一只貓。”

因為這條微博,很多沒看過他作品的網友也關注了他,公司趁着這勢頭,剪輯了幾個他以前作品的短視頻,廣泛傳播開來,他的微博開通沒一個禮拜,粉絲一下長到了八百萬,并以一小時一萬的增長速度不斷攀升,迅速紅了起來,再不敢什麽都不戴就出門了。

元旦過後下了今年的第一場雪,四處銀裝素裹,一腳踩在皚皚雪上發出“咯吱”的聲音。

這天天朗氣清,他出門,看到有人在雪地上寫他的名字。

他停住腳步,蹲下身用手指畫了顆心,在右邊繼續劃了“B”的一豎,猶豫一陣,又機智地換成了她的縮寫“NR”,寫完他擡頭去看朝氣蓬勃的初陽,發自內心地微笑。

這裏有暖陽、初雪,和他的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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