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臘月二十七,商影出了件大事,被杜绮婷當做左膀右臂的展顏被革職處理,頂上這個職位的是她的死對頭聶嬈。
原本換掉展顏以後那邊還準備派個人過來,杜澤臨從中作梗用了些手段,順便把杜绮婷安插在內部的眼線一同拔除,杜绮婷退無可退,損失慘重,見風使舵的牆頭草眼見這大小姐怕是掀不起什麽風浪了,一致倒戈。
有人感嘆風水輪流轉,有人上前讨好聶嬈,她卻大方擺了場宴席請客吃飯,與平常別無二致,肩上的重擔卸了不少。
何齊銳養的那只貓黑白相間可愛讨喜,在聶嬈家裏存了有些時日,毛總算都長齊了。
把貓寄養在她這兒的那天,何齊銳一本正經地問她,是不是想貓的時候就能看到你?她“嗯”了一聲應付着,誰料他下句話就開始耍流氓了,意味頗深地笑着問,那是不是半夜想貓了就能看到沒穿衣服的你?
她沒好氣地笑着回敬,半夜能看到沒穿衣服的它。
寒冬臘月,地凍天寒,貓也不好放生,只好存在家裏每天按時按點地喂食,聶嬈以前三餐都是過了點才去想吃什麽,養了這麽個家夥飲食習慣倒規律了許多。
眼見着時間一天天過去,不多久就到了除夕,聶嬈踐諾陪他回了家。
何齊柔搬了個小板凳坐在院門口織圍巾,一個花樣十二針,手法娴熟,一看就是老手,見何齊銳他們來了,連忙把繩線繞了幾圈收進紙盒裏,回屋把成績單拿出來跑到門前,遞給何齊銳看,目光怯生生的,生怕何齊銳像電話裏那麽生氣。
看來是真吓到了。
何齊銳看到她的成績從喉間擠出一聲,沒說什麽,徑直把年節帶的禮給齊晗送去,小姑娘盯着何齊銳的背影半天沒回神,轉過頭來急急問聶嬈:“小嬈姐,我哥這是什麽意思啊?”
聶嬈溫柔笑着揉揉她的頭:“還能怎麽,原諒你了。”
何齊柔笑逐顏開,指着成績單上名列第一的人名得瑟起來,“本來我能超過她拿第一的,考前一晚上沒睡好,才讓她奪了去。小嬈姐,你不知道她多愛裝,誰都瞧不起,每回同學找她問題,教人題教最複雜的方法,顯得自己多高深。”
聶嬈拍拍她的腦袋,半是勸慰半是教導地說:“因為人品問題或者反社會的三觀讨厭一個人,沒什麽好說的,因為性格或者什麽自己沒有的東西讨厭一個人,沒意義,只能給自己添堵。太拿自己當回事容易鬧笑話,再說十幾分差得也挺多的,找找自己的差距在哪裏。”
“等你走進社會就知道了,對于自己看不順眼的人心眼要大一點,人為了面子多少有些表裏不一,你知道她留了一手不真誠,大不了以後不來往是了,真正要防的是那些不動聲色耍陰招的人,平時裝得好,信她的人多,被暗算了都沒處評理。”
說完她也不啰嗦,腳一動就找何齊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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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過年的,齊晗用豆腐做了一桌菜,唯一帶了葷腥的是鲫魚豆腐湯,應了年年有餘的景,本來周圍清靜年味淡,這樣一來一點都不像在過年。
齊晗早把兩個孩子放養了,就算過年不來探望她也不計較,神智還在,可心裏已經沒了溫度,冷淡得很。
南方的冬天不是特別幹燥,但一樣冷得徹骨,一屋人都不抗凍,何齊銳起身關了窗,開了油汀,稍微暖和了一點。
齊晗不給他們布菜也不講那些虛禮,在何齊銳介紹過聶嬈的情況下,開口尤其直白,不兜圈子,幹脆地問:“你們什麽時候領證結婚?”
聶嬈的筷子一頓,何齊銳倒是神色如常,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不清楚,聽她的,看情況。”
齊晗也就一問,過了一會,直接給他們分房間:“我這地方不大,晚上齊柔和我睡,你們就住一塊吧,怎麽睡,你們自己看着辦。”
聶嬈嗆得咳了一聲,何齊柔聽了也犯尴尬,吮着筷子沒打算這餐吃飽,只有何齊銳“嗯”了一聲,又陷入了微妙的沉寂。
飯吃得不但不熱鬧,還靜得出奇,席間聶嬈擡頭看了何齊銳好幾眼,他見到了一笑,舀了一碗豆腐湯,跟她換了碗。
飯後老佛爺繼續閉關修煉,何齊銳收了盤子去廚房洗,聶嬈也跟了進去。
水流嘩嘩響,盤子斜放在底下沖洗,裏面幾乎沒油水,洗潔精都用不着。
何齊銳拿着鐵絲球仔細刷着,聶嬈從水池裏拿起洗好的筷子瀝幹,放進筷簍裏,沒什麽語調地說:“感覺你媽她不怎麽喜歡我。”
“以前還有戲可唱,後來年輕人都跑去聽音樂會了,傳統文藝沒落,戲班解散,戲院都給拆了,她沒有盼頭,精神狀态不好,不是針對你。”
“她……對你和齊柔也這樣?”
“從她進醫院那陣開始就得操心了,只不過顧齊柔再顧這邊有點顧不過來,好在她老人家身體還不錯,能自己生活,她也不喜歡家裏來人,我有時候過來偷偷看一眼,逢年過節才光明正大的來。”
聶嬈沉吟了一會:“我們家也是兩個孩子,我爸媽白天上班,我哥就帶着我,也不怎麽管我,他和男同學看鬼片非把我拴在身邊逼我一起看。他們一幫男生看完吓得出門倒水都不敢,抽了半天簽把我推出去了。可在學校裏真有被哥罩着的感覺,到後來,他也就是我唯一的親人了。”
何齊銳關了水,兩手在抹布上抹了抹:“我小時候可沒欺負過她,齊柔這姑娘從小就愛撒嬌,惹人疼,就是玩心大,喜歡憑着聰明做事,自制力差了些。”
聶嬈看着他那表情,想說什麽,最後又沒說。
收拾完廚房三個人去外面轉悠,院子周圍的地界荒,平時就人跡罕至,到了除夕,更是家家戶戶都守在電視機前看沒什麽新意的晚會節目。
那裏面出場表演的,都是熟人,更沒看頭了,一說買煙火,何齊柔比誰都跑得快,一馬當先沖出屋,何齊銳在門口給聶嬈胡亂圍了一圈圍巾。
不知道哪裏好笑,兩個人傻兮兮的對着樂了一會才出門。
買了煙火和廉價的香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黑夜給了他黑色的眼睛,而行人看不清他俊朗的面孔。
馬路不是很寬,三個人權當散步,何齊銳咬着煙牽着聶嬈,令一只手替小姑娘拿着一把仙女棒,小拇指上還勾着一袋雜七雜八的爆竹。
何齊柔在前面蹦跶着開路,想玩了,踮起腳拿他叼在嘴間的香煙,用火柴棍點燃,自娛自樂,一路上都很開心。
何齊銳的手很暖和,聶嬈被他很自然地牽着,看着前面跑得很快的小女孩問他:“過了年六月份她是不是就要高考了?”
他語氣平平地陳述:“去年她考過一次,自己覺得成績不滿意又來了一年。”
聶嬈問:“差多少?”
何齊銳說:“二十分。”
她嘆了口氣,覺得有些可惜:“平均下來沒門也就三分多,耽誤一年。”
白色的霧氣從他鼻孔和嘴巴裏冒出來,他看了眼不遠處歡樂畫着無窮符號的何齊柔:“也就一年,沒什麽耽誤不耽誤,她是接受不了,安慰的話是說給已經放棄的人說的,心有不甘的人不适合聽。”
一步之遙,擦肩而過,不是三言兩語的安慰就真的能獲得解脫。
話音剛落,何齊柔風風火火跑過來,從他手裏又拿了一支,引燃以後就跟着他們慢悠悠走,靜靜的,再沒有離開。
她好些年沒玩過這些東西了,自以為沾了聶嬈的光,高興的勁頭很足,拉着聶嬈往她手裏塞了一支。
聶嬈難卻盛情,駐足路邊,停下來把手裏的仙女棒燃完。
何齊銳滿目柔情地看着笨拙地揮舞火花的聶嬈,和在一旁大咧咧做指導、笑得兩眼彎彎的妹妹,六年來,頭一次覺得這麽美好。
回去後,倆人真要睡一屋,何齊銳讓聶嬈先去洗澡,他去收拾東西打地鋪,何齊柔非常慷慨地把自己的涼拖鞋捐了出來,意味深長地偷笑。
冬天冷,頭發也沒什麽油,聶嬈沖了一會就出來換他去洗,進屋以後看了看他打的地鋪,底下是一床墊絮,草草鋪了一層,連床單都沒有,上面擺着枕頭棉被。
發着橘黃火光的電火爐擺在旁邊,一不小心就會踢到,這麽簡陋的條件,她怎麽好意思讓他睡地上。
過了一會何齊銳進來,只見她坐在床邊,睜着圓溜溜的眼睛盯着他,看不出臉上寫着什麽。
他一笑:“怎麽了?”
聶嬈掙紮了一會,心一橫,硬着頭皮道:“你別睡地下了,我不介意和你擠一擠,上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