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上車沒多久,江寒遠就靠在顧泊舟的肩頭睡着了,睡着的他一點動靜都沒有,偶爾汽車的颠簸會讓他頭左右歪斜。
顧泊舟扶正江寒遠的腦袋,對着司機說:“開慢點。”
司機立馬将車速放緩,盡量讓車體保持平穩的節奏。
顧泊舟低頭看着江寒遠的睡顏,直到到目的地快下車的時候,毫不猶豫地把江寒遠的腦袋從自己的肩頭推開。
江寒遠揉着脖子睜眼,睡眼惺忪道:“到酒店了?”
顧泊舟聽見他開口就是酒店兩個字,沒理他便下車了。
江寒遠趕緊下車跟上他,才發現是到一座陌生的大別墅了,這應該是顧泊舟現在住的地方,剛進門便有兩個在別墅裏工作的傭人迎了上來。
“帶他去我房間的浴室。”顧泊舟看了眼跟在身後的江寒遠,“讓他自己洗幹淨。”
“好的,顧先生。”看起來比顧泊舟年紀大不了多少的國字臉男人畢恭畢敬地回應道。
江寒遠自從踏進了這座裝潢過于豪華的別墅裏後,酒醒得差不多了,跟着國字臉男人向顧泊舟的房間走去。
男人介紹自己道:“江先生,我平時負責別墅內的日常管理工作,您叫我阿鋒就好。”
江寒遠沒什麽想說的,對阿鋒好像知道自己是誰的樣子也不太驚訝,只好點點頭算作回應,一路沉默地到了顧泊舟的卧室裏。
顧泊舟的卧室應該不是主卧,面積不大,裝潢也不像外面那樣富麗堂皇,很簡單的陳設,牆上幹幹淨淨到連裝飾用的壁畫都沒有。
阿鋒叫人拿來了嶄新的換洗衣物,江寒遠大致浏覽了卧室中的各種簡單陳設,拿了東西進浴室洗澡。
再怎麽簡單的房間裏配套的浴室都比他自己租住的房間要大,只能說錢有時候真的是好東西,起碼能讓人物質上富足。
哪怕有大浴缸可以用,但因為沒有征求過顧泊舟的同意,于是江寒遠只能用淋浴簡單沖洗了一下,出房間的時候,外面空無一人,但床頭櫃放了一杯還冒着熱氣的牛奶。
江寒遠坐在床邊端起牛奶,掃到了牛奶旁邊的便簽上面的字。
【江先生,顧先生說讓您一定要把這杯牛奶喝完】
江寒遠以前有早晚喝牛奶的習慣,在連一碗面都快要買不起的時候,這個存在了十多年的習慣消失不見了。
江寒遠小口小口喝着鮮醇的牛奶,眼睛時不時要看看門口。
顧泊舟這麽晚去哪裏了,他不需要休息嗎?
他用一種堪比龜速的速度喝完了牛奶,仍然不見顧泊舟的蹤影,也許是很多年前晚上喝完純牛奶就犯困的基因在動,江寒遠的眼皮打起架來,連什麽時候倒在床上睡着的都不知道。
次日清晨,江寒遠是被一陣一陣的頭疼給鬧醒的。
他很多年沒睡過這麽大的床了,宿醉的頭痛讓他不想起床,但他有些認床,醒了之後無論如何都睡不着了。
更何況……他感覺到身旁躺了一個人。
江寒遠一直側着身體不敢動,他怕一轉身面對着顧泊舟,或者不小心把顧泊舟吵醒。
“醒了就別裝睡。”顧泊舟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江寒遠一點點地轉身,看見顧泊舟平躺在床上,眼睛閉着,沒有要睜開的意思,于是他看得更加明目張膽。
顧泊舟濃密的睫毛、挺立的鼻梁還有略顯單薄的嘴唇,江寒遠已經逐漸适應顧泊舟成熟的模樣。
在顧泊舟睜眼的同一時間,江寒遠趕忙把眼睛閉好,身邊的重量減輕,顧泊舟離開了床。
江寒遠在聽見顧泊舟走遠的腳步聲後,有些懊惱地起身,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些什麽,為什麽慫得連和顧泊舟獨處都不敢。
“現在才六點,”顧泊舟穿了身居家的絲質睡衣,有些才睡醒的慵懶感,“不睡了?”
江寒遠看着坐在窗邊的單人沙發上的顧泊舟,搖搖頭,“認床,睡不着了。”
“需要把你家裏的床搬來嗎?”顧泊舟問。
江寒遠一時不知道顧泊舟是在開玩笑還是在認真說。
顧泊舟好像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麽,“我認真的。”
江寒遠再次搖頭,“不用,我又不是一直住這裏。”
“我沒說不是。”顧泊舟說,“現在開始,你和我一起住。”
江寒遠頓了頓,很快接受了這個現實,“好,住到什麽時候?”
“我膩了為止。”
“好。”江寒遠答應得很爽快,“等你膩了,我就不欠你了。”
他的本意是指債務的一筆勾銷,而落在顧泊舟耳裏是別的意思,顧泊舟站起來,走向江寒遠,“你一直不欠我什麽,你一直沒做錯什麽。”
江寒遠仰頭看着他。
“當年是我甘願當傻子,”顧泊舟冷聲道,“而你只是覺得我這個傻子好玩而已,我倒是要謝謝你,讓我知道了一個道理。”
顧泊舟幾乎把嘴唇貼在了江寒遠的嘴唇上,溫熱的氣息在二人的唇部徘徊,“不能相信任何人,要自己掌握主權,而不是像條狗似的,對着主人搖尾乞憐。”
江寒遠挺排斥這個令他渾身顫抖的吻,他也反抗不了,直到顧泊舟把他壓在床上,一點一點地熟悉着屬于他的身體領域。
江寒遠每一根神經都在緊繃,顧泊舟的手撫過他手臂的紋身時,停頓了很久,好像在勾勒這支玫瑰的輪廓。
“紋身很好看,你自學了紋身對嗎?”顧泊舟撫摸着江寒遠的紋身,“幫我也紋一個。”
“紋身很痛,你怕痛。”江寒遠說,“你不是要聽我這些年的事嗎?但我感覺你好像什麽都知道。”
“不,我知道的很少,以後慢慢講。”顧泊舟說,“睡不着就起床,我們還有事。”
江寒遠攏緊了有些松垮的上衣領,氣息還不勻均,非常聽話地換好衣服跟着顧泊舟到了餐廳吃飯。
緩了好久,江寒遠才問:“還有什麽事啊?”
顧泊舟簡短地說:“同學聚會。”
他沒有說得太詳細,但江寒遠有一些不好的預感,吃了幾口便放下了筷子。
早飯後,顧泊舟還有一些事務要處理便回了書房,阿鋒帶着江寒遠在別墅裏大致逛了逛,江寒遠唯一記住的一點是主卧原來是顧泊舟父親住的地方。
江寒遠不明白顧泊舟為什麽敢堂而皇之地把他帶進這裏,不怕老顧總知道嗎?按照顧泊舟現在的財力,随随便便找個房子養個情人,是輕輕松松的事。
深思細想,想不通的事情有很多,江寒遠了解的只是七年前的顧泊舟,對現在的顧泊舟可以說是一無所知。
逛的差不多後,江寒遠百無聊賴地坐在沙發上,掏出手機想要聯系蔔醉,結果手機一點電都沒有了,他對手機的需求不大,最主要是用來聯系人和接受新消息,沒電了便放回兜裏,無所事事地發了很久的呆。
差不多快到午飯時間,顧泊舟從書房出來,獨自開車帶着江寒遠去了一家高檔的餐廳。
這家餐廳有些年頭了,但依然是晉市公認的頂級餐廳,非常适合上流人士吃飯談事。江寒遠已經很多年沒來過了,對餐廳裏面的布局印象模模糊糊,只能跟着顧泊舟,在服務員的帶領下,走進一間包房。
包房裏已經有一個人在了。
江寒遠掃了一眼,覺得這個高壯的男人非常眼熟,但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顧總!你可終于來了!”那男人起身相迎時的表情非常的恭敬,“哎呀,我們老同學這麽沒好好聚一下,這頓必須我請客!”
顧泊舟無視了那男人的熱情,側身對江寒遠說:“還記得他嗎?孟培。”
孟培……
孟培!
江寒遠想起來了,這個人是他們高中的同班同學,也是當年在致遠高中裏,最看不起顧泊舟的人之一。
而這個曾經把顧泊舟的自尊踩在腳底下的人,此時正對着顧泊舟點頭哈腰、卑躬屈膝。
孟培個子一直很高,人長得也壯實,臉上堆起的讨好笑容看起來非常違和,他也注意到了顧泊舟身後的江寒遠,笑容一下子有些挂不住了。
“江寒遠?”孟培的笑容僵硬道,“你和顧總還有聯系呢?”
顧泊舟繞開孟培,拉開一把椅子,卻沒坐下,而是看了一眼江寒遠。江寒遠會意,走到椅子邊老老實實坐下,不多說一句也不多看一眼。
孟培請這一頓飯肯定不是白請,必定是有求于顧泊舟。
果然,在顧泊舟坐好後,孟培開了一瓶好酒,邊往顧泊舟的杯子裏倒酒,邊說:“顧總,錢的事兒,能不能緩緩……給我一些周轉的時間。”
“可以。”顧泊舟甚至沒看他一眼,而是輕輕轉動着餐桌的轉盤,“我甚至可以再借你一百萬。”
孟培大喜過望,連忙答應。
有一盤菜轉到了江寒遠面前,是江寒遠很喜歡的一道菜,顧泊舟把一雙筷子拆開,遞給江寒遠。
江寒遠挺不好意思地接過,他是有些餓了,可是另外兩個人沒有動筷子,他也不好意思伸手。
顧泊舟在拆另一副筷子,“但這是有代價的,你挪用公款的事,瞞不住你們公司的股東,我會替你告訴他們。”
“顧總,顧總,別這樣。”孟培有些急色,“真的,再多給我幾天,不就幾百萬嗎……”
顧泊舟挑了一筷子菜到江寒遠碗裏,“不就幾百萬?那你現在還我。”
江寒遠聽到這句話,差點沒笑出聲,假裝用筷子撥弄碗裏的菜。
孟培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真沒意思。”顧泊舟總算正眼看他了,“我今天來這裏,不是為了跟你談判,你沒資格和我談判。”
“顧總……別這樣啊,我們是高中同學,高中的時候我……”孟培的聲音越來越小。
顧泊舟說:“還提高中?那我真該謝謝你幫我回憶了。江寒遠你呢,想得起來什麽嗎?”
江寒遠仍然在撥弄碗裏的菜,緩緩道:“對不起。”
孟培真的怕顧泊舟會對他做什麽,雙手合十不停地對顧泊舟鞠躬道:“對不起,顧總,我真的很對不起你,是我年齡小的時候不懂事,做過傷害你的事,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別因為那麽久之前的事記恨我啊!”
顧泊舟捏着筷子的手越來越用力,直至指節泛白,額間的青筋也因為極端的情緒而暴起,整個人變得陰郁起來。
“你們,現在都知道對我說對不起了。”顧泊舟聲音有些低沉,“犯錯的人,說了對不起,我就該原諒?”
江寒遠反而有勇氣看向這樣可怕的顧泊舟了。
在顧泊舟的情緒到達頂點時,江寒遠撲上去抱住他,把他抱進懷裏時,哽咽道:“那我不說對不起了。”
“我想說,顧泊舟,我一直一直很想你。”
江寒遠的衣角不小心掃落了一個光滑幹淨的圓盤,圓盤落在地上四分五裂時,好像一面本來可以映照所有事物的明鏡,因為變成了一片片支離破碎的殘片,難以拼接恢複成本來的樣貌。
閃着光的殘片,就像是深刻的記憶,長存在願意記住回憶的人的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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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到高中時期啦,兩個人的性格差異可能和現在較大~
可能明天不一定更新,我不能更新會在下午時說,沒說就都是早上七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