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年輕人的注意力是有限度的,對待新同學的新鮮感只有幾天,幾天之後,班裏熱議的話題變成了一周之後的校運動會。

獨樂樂不如衆樂樂,這種集體活動很容易勾起他們的求勝欲,特別是這些從小到大就在學各種技能的小年輕們。

致遠高中的校運動會種類很齊全,除了常規的項目,還有足球、籃球、游泳等需要場地的項目,幾乎人人都可以參加。

報名那天,黃宏瑜周邊圍滿了人。

“我知道你們很急,但你們先別急,你們別都搶游泳比賽啊?動機到底純不純啊你們!”

“王景碩,你跑一百米屈才了,怎麽也得跑個三千米意思意思 。”

黃宏瑜很了解全班人有什麽長處,在他的安排下,大部分人或多或少報了一兩個項目。

江寒遠只對籃球感興趣,大概率只會報籃球比賽,但黃宏瑜覺得他跳高能行,給他加了個跳高。

“男生的接力跑還差一個人,班裏還有誰沒報項目嘛?”黃宏瑜巡視一圈,最後把視線落在認真看書的顧泊舟身上,“

王景碩也說:“小身板爆發力強,顧泊舟你要不要參加試試?”

在江寒遠看向顧泊舟的時候,顧泊舟才放下手中的筆,猶猶豫豫了幾秒鐘,說:“我沒有校服……”

“這不是事,我有多的,我借給你。”黃宏瑜說。

王景碩看了眼他,又打量了一下顧泊舟,笑着說:“黃宏瑜,你的衣服大得跟牛似的,顧泊舟能合身?”

黃宏瑜覺得他說得對,轉而對向江寒遠,“江寒遠,我記得去年你是百米跑冠軍,今年不想報百米跑的話,來參加接力跑?”

江寒遠覺得無所謂,“把我名字寫上吧。”

這時班主任提着一個袋子走進教室,什麽都沒說,把裝滿衣服的袋子放在顧泊舟的桌子上。

致遠高中在不同的正式場合有不同的着裝要求,所以總共有四套校服,四套校服占滿了顧泊舟那張小桌子,他緊張得說不出話。

江寒遠看懂了班主任的眼神,但顧泊舟缺少眼力見兒,在顧泊舟準備說話時,江寒遠拉了拉顧泊舟的胳膊,湊過去說:“李老師送你的,你收着就行了。”

顧泊舟赫然轉首,兩人臉對着臉湊得很近,江寒遠随時很困的眼睛睜大了些,這幅錯愕的樣子正好落進了顧泊舟澄澈的眼睛裏。

江寒遠沒多停留,很快坐好。

班主任詢問了黃宏瑜報名情況,鼓勵大家多多參加活動。

黃宏瑜又看了眼顧泊舟,“顧泊舟,你現在有校服了,要不要參加什麽項目?”

顧泊舟的膚色偏白,長期營養不良的白可以用蒼白來形容,他動了動嘴唇,攢了很大的力氣才把想說的話傳遞給最後一排的人,“我報一百米……”

“一百米?你?”黃宏瑜不可思議道。

顧泊舟對那些因為他而開始的笑聲已經免疫了,等他們笑夠了,又問:“可以嗎?”

“可以是可以,但你跑百米跑這種需要爆發力的項目,可能有些吃力,不如你和江寒遠換換,你去接力跑,江寒遠百米跑。”

班主任覺得黃宏瑜的安排很合适,“江寒遠你覺得呢?”

“我都……”江寒遠話還沒說完,又和顧泊舟對視上了,很奇怪,顧泊舟明明有嘴,但那張笨拙的嘴還沒眼睛會說話。

顧泊舟好像在用真誠且不會撒謊的眼睛對他說:我真的很想試試。

江寒遠把話憋回去,改口說:“我只想跑接力。”

出于民主精神,班主任說:“既然顧泊舟想試試,就讓他試試吧,顧泊舟你最近好好練練百米跑,不懂的問問江寒遠,他很擅長短跑。”

江寒遠的短跑是在初中和別人打群架逃跑時練出來的,的确很擅長。

顧泊舟露出了這麽多天來第一個笑容,他嘴角弧度上揚的時候,眼睛跟着彎了彎,說了好幾聲謝謝,然後接着看書。

江寒遠覺得顧泊舟笑起來時,沒那麽木頭了,起碼像個正常人。

放學後,顧泊舟頭一次沒有第一個離開教室,而是抱着書包坐在位置上,偶爾會看看江寒遠。

因為江壽天從小“精英式”教育,江寒遠是一個能看懂別人眼色的人,顧泊舟這眼神明顯是有話對他說。

面對這種情況,最省事的解決方法有兩種,第一種直接無視他的眼神起身離開,第二種當機立斷問他什麽事。

按照江寒遠的性格,很大可能會選第一種,但細想這麽多天來,他們的每次對話都是江寒遠主動的。

顧泊舟這人多大的腕兒?能讓我一直主動搭話?

有點不服氣的心思在作祟,江寒遠故意慢慢地收拾東西,等班裏人走得差不多了,他的幾本書還在來來回回地擺放。

他就是要等顧泊舟主動開口。

在教室裏只剩他們兩個人後,江寒遠才知道自己低估了顧泊舟的耐心。

顧泊舟坐姿端正,裝都不裝了,直接不加掩飾地看着江寒遠。

原來顧泊舟的木魚腦袋是可以立起來的。

江寒遠也看着他,兩人好像在進行耐力比賽,都在等着對方先開口。

江寒遠不可能像顧泊舟那樣有耐心,沒過幾分鐘就失去了比賽興趣,啧了一聲提起書包。

他從左邊的縫隙離開位置,路過顧泊舟桌前時,顧泊舟伸手牽住了他的袖角,仰頭看着他,眼裏瑩瑩澤澤,嘴像被水泥封住似的,不肯開口。

江寒遠活了快十七年,沒見過這麽慫包的男的,對顧泊舟的感覺快要從無感變成厭惡了。

“可不可以麻煩你一件事?”憋了太久的話總算從顧泊舟嘴裏說出來。

江寒遠把書包丢在顧泊舟桌上,“說。”

“可不可以,教我跑步。”

江寒遠:“……”

顧泊舟見江寒遠的臉色不太好,以為自己說錯話,又把頭低了下去,“對不起,我只是怕拖大家後腿。”

“誰教你和別人說話低着頭說了?”江寒遠的語氣比臉色更差,他‘啪’一下,手撐在桌子上,彎下腰說,“頭擡起來,對着我再說一次。”

顧泊舟被吓了一跳,他正視着近在咫尺的江寒遠,把剛才好不容易說出來的兩句話又說了一遍。

江寒遠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笑了,“跑步有什麽好教的?腿邁得快點不就好了,再說了,你又不是參加接力跑,百米跑是個人項目,成績差了就差了,也沒人怪你。”

“我……第一次參加校運動會。”顧泊舟說,“不想表現得太差。”

江寒遠想起了顧泊舟比他小兩歲的年齡,收起了笑容,說:“即使不表現得太差,你現在的身體條件不可能表現得太好。”

顧泊舟不想錯過這個機會,極快回答,“我媽媽對我說,決定了去做某件事,一定要拼勁全力去做,不能給自己留遺憾。”

媽媽說……

江寒遠想到了自己的母親許慧,一個很聰明的女人,年輕時候的觀點和這句話的意思不謀而合。

許慧這輩子做過最錯誤的事,就是愛上了表裏不一的江壽天。

正因為她拼盡全力去愛了,結果落了個滿是遺憾的下場。

現在她也看開了,盡量避開江壽天,只要江壽天在家,她絕對不會出現。

江寒遠不想上一代人的恩怨給自己徒增煩勞,甩了甩頭,“我又不是做慈善的,你把我書包裏那幾本練習冊做完了,我就考慮幫你。”

書包裏是他剛剛為了打發時間,随手塞的幾本嶄新的練習冊,老師沒要求做。

顧泊舟高興的反應像是江寒遠已經答應似的。

江寒遠連聽了好幾聲謝謝,兩手空空地從後門離開。

想了一晚上,江寒遠覺得自己閑着也是閑着,不如從閑着的時間裏花一點時間給顧泊舟指導一下,橫豎離校運會也沒幾天了,耽誤不了什麽事。

而且他每每想到顧泊舟仰頭看他的樣子,都會想到小時候養的一條柯基,柯基腦袋揚起來時,他能從那雙狗狗眼裏,看出它是渴了還是餓了。

還挺有趣……

他過了一晚上,完全忘記了自己給顧泊舟布置過任務。

當他坐在位置上,看着顧泊舟把幾本已經寫完的練習冊推到他面前時,他傻眼了。

一人,一筆,一晚,一個奇跡,顧泊舟整晚沒睡寫完了這些練習冊。

“你可以答應我嗎?”顧泊舟說。

本來就打算答應的江寒遠順勢點了點頭。

顧泊舟坐得更直了,嘴角藏不住笑容。

在上課時,江寒遠随手翻開一本數學練習冊,發現裏面字跡雖然工整,但錯誤連篇,好多大題顧泊舟非常實誠地寫上“對不起,我不會做”。

連看了好多“我不會做”後,江寒遠樂得不行。

看來顧泊舟跳級不是因為是天才,而是另有隐情。

整晚沒睡的後遺症是根本聽不了課,顧泊舟好幾次腦袋要砸在桌上了,又靠着強大的毅力立起來,搖頭晃腦,愣是不肯放過自己。

下課時,他也不睡,而是對着書本發愁。

江寒遠瞅見他的書面上有很多不受控制而劃出的筆痕,轉頭對着窗外笑。

他不是愛嘲笑別人的人,真的,除非忍不住。

眼睛好不容易躲開了好笑的事,江寒遠耳朵又聽見了某人肚子裏發出的咕咕咕的聲音。

江寒遠撐着腦袋,看向他問:“沒吃早飯?”

顧泊舟捂着肚子說:“來不及吃。”

江寒遠從桌肚裏掏出早上沒喝的牛奶,遞給他,“喝了。”

“這個……”顧泊舟看着瓶身,“很貴吧?”

“貴不貴都是給人喝的,快拿着。”江寒遠皺眉。

江寒遠發現他只要皺眉,顧泊舟的動作會變得利索不少。

顧泊舟道謝後,把吸管插上,喝着還有些溫熱的牛奶。

“你應該多喝牛奶。”江寒遠說。

顧泊舟發出了一個帶有疑惑的單音節。

江寒遠笑着說:“多喝牛奶能長高。”

聽出來江寒遠的調侃後,顧泊舟白皙的皮膚從耳朵開始變紅,再漫布整張臉,白裏透紅的樣子讓整個人有了不少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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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前幾章,估計好多人站反攻受吧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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