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在第二天,黃宏瑜給在場除了江寒遠之外的所有人都買了早飯的時候,江寒遠知道換牌的真相,追殺了黃宏瑜兩層樓。
在離校長辦公室不遠處,他們偶遇了跟着江壽天一起從校長辦公室走出來的孟培,他們當即被叫住,昨晚在寝室喝酒的人都被“請”到了校長辦公室。
孟培沒有轉學,也沒有再做違反校風校紀的事,而是化身了老師們的貼心小棉襖,看見江寒遠有點什麽小錯小違規,便會及時報告到上級。
班主任已經處理過好幾次了,這次孟培逮到了他們在寝室裏喝酒,大概覺得這件事比較嚴重,選擇直接告訴校長。
一排人整整齊齊地站在校長辦公室。
“校長我們錯了。”黃宏瑜是班委,也是活動的策劃人,帶頭認錯,“我們确實在寝室裏喝了酒,我們不狡辯。”
一排人盡量拿出誠懇的态度,包括江寒遠。
單獨處罰江寒遠的話,江壽天有的是辦法,但這麽多人一起,令他這個必須公平對待衆人的校長犯了難。
“你們喝了多少?”
“一人三瓶,果啤。”
這幾個人,單拎一個出來,家裏都是晉市有頭有臉的人物。
江壽天太陽穴一陣疼痛,心裏覺得孟培這孩子有些難伺候,這種事情明明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他非要折騰到他面前來,讓事情變得很難做。
處罰肯定是要處罰的,要合理且不能太狠。
最終決定全校通報批評和升旗儀式當着全校念檢讨以儆效尤。
江寒遠在寫檢讨的時候特意帶上了孟培的大名,并叮囑顧泊舟也必須帶上。
“在此特別感謝孟培同學,将這件事告到了校長處,讓我們及時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江寒遠下筆力道極重,“果啤傷身,也傷心,我們不應該喝酒,哪怕是有啤酒味的果汁也不行,更不應該在寝室喝酒,這種聚衆活動不可取,我們在寝室只能做兩件事,睡覺和學習,同學之間不該有交流……”
顧泊舟寫到一半停下來,“這樣寫能行嗎?”
“不行也得行,不然我咽不下這口氣。”江寒遠氣的不行,“我又不會像孟培那樣,什麽事都告老師,像個小學生,他不如直接來找我打一架!”
“不能打架。”顧泊舟像個老頭子似的說,“打架才是傷身又傷心。”
“孟培之前那麽整你,你都能原諒他?”江寒遠挑眉,玩笑道,“要不我們趁哪天放學,把他堵在小巷子裏,暴揍一頓解氣。”
“不行,”顧泊舟還是那老頭子語氣,“不能用暴力解決問題。”
“嗯,言之有理。”江寒遠捏了一下指骨,發出咯咯的聲音,“你忘了我給你講的那個獅子的故事了?不能失去獸性,但要用理智控制獸性。”
“要暗自成長,直到可以輕而易舉地戰勝對方。”顧泊舟把江寒遠說的那些連江寒遠自己都不一定理解的道理記得一清二楚。
“那有一天,我不小心得罪你,你會怎麽辦?”江寒遠笑着問。
“不知道。”顧泊舟停頓了一下,“你做什麽都不會得罪我。”
“真的?”
“真……”顧泊舟看着他說,“不對……”
江寒遠追問:“你不會生我的氣?”
顧泊舟很認真地思考江寒遠抛出的問題,得出一個結論,“我會的。”
“說出來,我好避雷,”江寒遠繼續寫檢讨,“萬一哪天不小心得罪了顧少爺,我才知道我哪兒做錯了。”
“江寒遠,你如果騙我的話,我會很生氣。”顧泊舟說。
這大概是顧泊舟第一次給江寒遠說重話,讓江寒遠不得不直視他此刻認真到仿佛可以直穿人內心的眸子。
江寒遠沒來由地慌了神,把“對”字寫成了“錯”。
現在說再多也沒用,該念的檢讨還是要念,該丢的人還是要丢,不過他們丢人只是一瞬間,愛打小報告的孟培丢人丢大發了。
大家普遍是年齡越大越看不起愛打小報告的人,除了孟培的幾個鐵哥們,久而久之,沒人願意和孟培一起玩了。
孟培又開始不老實起來,這次他的不老實在校外,不知道在幹些什麽事,不過沒有煩擾致遠高中的人。
天氣越來越熱,從某一天開始用起來的空調,沒有再關閉過。
上完體育課,一堆男生圍在空調口散熱,江寒遠嫌臭,回到位置卷起衣擺自己給自己扇風。
顧泊舟回來的時候,帶了兩瓶在超市買的冰水,給江寒遠一瓶。
“都打了籃球,你怎麽看起來不熱?”江寒遠羨慕了。
“熱過了。”顧泊舟用手背擦了擦汗,“今天你回家嗎?”
到了快放周末的下午,又是熟悉的問題。
“不太想回,你呢?”
“我這周必須回家一趟,看看我媽媽。”
江寒遠自從住校後,為了減少和江壽天碰面,周末都很少回去。顧泊舟倒是經常回去,但确認他媽媽沒什麽事後,就會回學校。
總的來說,他們目前的家庭,不如不回去。
“那我也回去拿點換洗衣服,天兒越來越熱了。”江寒遠拿出手機聯系司機。
“你們今晚上別着急回去,”黃宏瑜隔着老遠聽到他們在商量,“今天我生日,晚上我們去唱歌!這次沒有孟培打小報告了!”
這話是說給他們聽的,也是說給孟培聽的,黃宏瑜比他們還要記仇。
孟培當然聽到了,氣得臉都扭曲了。
“好啊,沒人打小報告,我們可以玩得更盡興,”江寒遠及時補刀,“除了我們還有誰?”
“應該除了孟培都會去,”黃宏瑜故意把話說得很刁鑽,“孟培天天忙着‘搞事業’,和我們不是一路人。”
黃宏瑜在氣人方面是有一套的,孟培直接早退,比他們更早放學。
黃宏瑜的人緣好,去唱歌的人很多,坐了一個最大的包間,他們是未成年人,KTV老板很有良心,沒有賣他們酒,他們也沒有強制要求,喝飲料唱歌一樣很開心。
他們早就說好了為了省事,生日不互相送禮物,省去了大家一起來送禮的環節,節約了很多時間。
第一首歌由壽星開嗓,很多人沒有聽過黃宏瑜唱歌,本來很期待,但在黃宏瑜唱出第一句時,現場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中。
一曲結束,陶醉在自己的歌聲中的黃宏瑜做了一個拉麥的動作。
江寒遠帶頭鼓掌,讓衆人從沉默中回過神來,跟着鼓掌。
“下一個人來給我們洗洗耳朵,呸,來給我們熱熱場子。”學委把麥克風往邊上傳。
“這首歌我不會。”麥克風又被傳給了下一個人。
“啊,我等會再唱。”
麥克風傳到了顧泊舟的手裏,大屏幕裏顯示,這首歌叫做《陪你度過漫長歲月》,他知道江寒遠很喜歡陳奕迅的歌,于是把麥克風交給江寒遠。
黃宏瑜見江寒遠拿起了麥克風,吹了聲口哨,“歌神要開嗓了。”
除了黃宏瑜,沒人聽過江寒遠唱歌,平時學校的活動挺多的,大家心裏默認唱歌好聽的就那麽幾個人,沒有江寒遠的姓名。
江寒遠喜歡聽歌,不代表喜歡唱歌,特別是一堆人把視線放在他身上想聽他唱歌的樣子,讓江寒遠很不适應。
但這首歌他真的喜歡,顧泊舟把話筒遞過來的時間又恰到好處,前奏正好結束,他拿起麥克風就能唱。
“走過了人來人往,不喜歡也得欣賞。”江寒遠極其慵懶地開嗓,張弛有度,“不當你的世界,只做你肩膀。”
他開嗓的瞬間,全場又沉默了。
有人小聲問了句,“是開了原唱嗎?又不太像。”
KTV的包房自帶混響效果,這首歌的節奏偏快,江寒遠的每一個音都很準,很容易抓住在場的人的耳朵。
在江寒遠身邊坐着的顧泊舟,忍不住贊嘆道:“真好聽。”
江寒遠揚起嘴角,唱得認真了些,“拒絕成長到成長,變成想要的模樣,在舉手投降以前,讓我再陪你一段。”
在高潮部分的時候,會唱這首歌的人跟着一起唱起來。
江寒遠不想大家在KTV太沉默,幹脆站起來領唱熱場,“陪你把沿路感想,活出了答案。”
“陪你把獨自孤單,變成了勇敢。”江寒遠随機把麥克風給了一個人,那人順利接唱。
“一次次失去,又重來,我沒離開,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江寒遠的視線落在每個人的臉上,想找下一個接唱的人。
不知不覺落在了顧泊舟聽得入迷的臉上,下意識地把下面的歌詞唱了出來,“未來多漫長再漫長,還有期待。”
“陪伴你,一直到故事給說完。”
這句歌詞是看着顧泊舟的眼睛說的,就好像是對顧泊舟一個人唱的。
這個想法讓江寒遠連忙把視線移開,把話筒交給了黃宏瑜。
他們都在誇他唱歌好聽,只有顧泊舟一直在看着他。
江寒遠不敢深究顧泊舟的眼神是什麽意思。
好像不是他認為的意思。
又坐了會兒,江寒遠覺得包間裏太悶,有點透不過來氣,于是借口出去上廁所,找了個有窗戶的地方站了兩分鐘。
KTV的玩法有很多種,他們屬于純粹來唱歌的,但不代表所有人都是。
江寒遠往回走的時候,餘光撇見了一個包房裏似乎有人。
那兩個人臉對臉貼在一起,好像在接吻。
可那是兩個……男人。
江寒遠做了一件從沒做過的事,他後退兩步,在包間外面多看了一眼。
一個男人正捧着另一個男人的臉,忘我地擁吻着。
江寒遠以為自己會覺得惡心,但真的看清了,他反而覺得有些慌亂,在心裏說了幾聲對不起,逃也似的回到了包間。
黃宏瑜被江寒遠反常的表現吸引,問他,“你去偷東西了,還是去偷東西了,怎麽一臉做賊心虛的樣子。”
“嗯,我去偷東西了。”江寒遠拿杯子的手又點抖,他寧願承認自己偷東西,也不願意承認自己看到了什麽。
江寒遠喝了半杯水平複了一下心情,看了眼在給女同學講題的顧泊舟。
他現在已經有了足夠的吸引異性的資本,禮貌的舉止,不俗的外貌……
但為什麽,他剛剛看到兩個男人接吻,會想到顧泊舟的臉?
江寒遠又喝了一杯水,心情再難平複。
大多數人家裏有門禁,不能玩得太晚,他們在九點多的時候便散場了。
這裏離家不遠,江寒遠肚子有點餓了,選擇走回去的同時,順便吃點什麽。
好多人和他順路,但走着走着只剩下了他和顧泊舟。
江寒遠選了一家大排檔,顧泊舟自然和他一起吃。
“有心事麽?”顧泊舟問得很精準。
江寒遠有心事,還是不能告訴顧泊舟的心事,導致他回答的時候不敢看着顧泊舟,“有,但我要自己消化,你別問。”
江寒遠發話了,顧泊舟便不會多問,只是在吃烤串的時候盡量找些別的話題來轉移江寒遠的注意力。
“你唱歌真好聽,認識這麽久,第一次聽你唱歌。”顧泊舟說。
江寒遠“嗯”了聲,“一般,不是很喜歡唱歌。”
“你總是可以把所有事都處理得很好。”顧泊舟繼續誇。
“還行,都是表面功夫,”江寒遠從不覺得這算優點,“跟江壽天學的。”
不管顧泊舟說什麽,江寒遠的回答都很籠統,因為江寒遠的思緒一直在之前那件事。
“陪你把沿路感想,活出了答案。”顧泊舟無意識地哼唱了一句。
江寒遠聽見了,撲哧笑出聲,“跑調了。”
其實顧泊舟今天是第一次聽這首歌,“那我好好學學,争取不跑調。”
江寒遠唱了一次,顧泊舟又唱了一次,這次沒跑調,還有點好聽。
“我最喜歡的《紅玫瑰》,”江寒遠哼唱了兩句,“我媽媽很喜歡紅玫瑰,豔麗孤傲,特別漂亮。”
“你喜歡這首歌還是紅玫瑰?”顧泊舟問。
江寒遠手指在桌面點了點,“都喜歡。”
回到別墅區的時候,顧泊舟說:“我先送你回家。”
“幹嘛?”江寒遠笑了笑,“我是有心事,又不是不會走路了,你不用繞路送我。”
顧泊舟執意要送他,他便由他去了。
很快到了黑燈瞎火的家門口,顯然江壽天沒回來,不用應付江壽天,江寒遠頓感輕松不少。
拉開大門的時候,江寒遠回頭說:“你回去吧,我不送你了。”
顧泊舟搓了搓鼻頭,“好像有化肥的味道。”
“嗯,江壽天養的樹,”江寒遠看了眼許久不見的樹苗,長高了不少,“用的不知道什麽催熟劑,難聞死了。”
“我先走了。”顧泊舟說,“明天可以一起去學校嗎?”
江寒遠點了點頭,想目送顧泊舟離開。
顧泊舟收到江寒遠的目光,于是邊揮手邊後退,江寒遠真怕他下一步跌在地上了。
他今天穿的很簡單,白T和黑色運動褲,幹淨到引人注目,臉上寫滿了對江寒遠的擔憂。
在某一秒鐘,江寒遠擔憂了整晚的事情,好像不足以稱為事情。
兩個男人的親密接觸,他對顧泊舟別樣的情緒。
江寒遠不是一個喜歡糾結的人。
既然不能确認的事情,不如做點什麽讓他确認。
“顧泊舟。”江寒遠叫住他。
顧泊舟停下腳步,江寒遠沒有猶豫地走向他,揪着他的衣領。
這動作做得像要打人似的,要是換做別人這樣揪着他的衣領,顧泊舟一定會護住頭部,而江寒遠這樣做,他只會傻愣愣地看着他。
江寒遠一咬牙,一狠心,墊起腳,重重地吻在顧泊舟的額頭上。
從吻他額頭,到松開他的衣領,到轉身回去,只有幾秒鐘的時間,根本不給顧泊舟反應的機會。
在江寒遠回去之後,顧泊舟對着已經沒人的前方,腦袋空白地說:“晚安,江寒遠。”
顧秋雨在家。
顧泊舟回去的時候,難得看見的是清醒的顧秋雨。
顧秋雨身邊坐了一個男人,那個男人名字叫做顧正德,是他血緣關系上的生父。
“回來了?”顧秋雨打扮精致,笑意盈盈,“你爸爸來看你了。”
顧正德一臉的不耐煩,“這麽晚才回來?讓我和你媽等這麽久。”
顧秋雨拍撫着顧正德的背部,看起來體貼又溫柔,好像他們是最親密的一家三口一般。
不是這樣的。
顧泊舟知道,顧秋雨現在十分厭惡顧正德,為什麽又要笑意盈盈地面對顧正德?
“有什麽事?”顧泊舟硬着頭皮站到顧正德面前。
“不用在致遠讀書了,”顧正德站起來,父子倆現在身量差不多高,但顧泊舟現在的氣勢遠遠不及顧正德,“過幾天到國外去,我給你安排好了學校,你現在的進度落後你兩個哥哥很多,顧家不收廢物。”
顧正德的意思很明确,要讓顧泊舟認祖歸宗了。
顧秋雨欣喜不已。
“我不去。”顧泊舟的拒絕更加幹脆,“我就在這裏。”
顧秋雨的笑容僵在臉上,神色緊張地看着顧正德。
顧正德沒有生氣,而是說:“随你。”他好像只是在傳達一個消息,而顧泊舟的任何回應對他都造不成影響。
顧秋雨不停地替顧泊舟說話,顧正德都沒有停留,徑直離開。
這偌大的屋子,又只剩了各懷心事的母子倆。
顧秋雨跌坐在沙發上,渾身都在發抖,“你知道我廢了多大的力氣,才為你争取到了這一切嗎?你說不要就不要?”
“我不想要。”顧泊舟跪在顧秋雨面前,“媽,我不想要這一切,我更希望你過自己想過的生活。”
“我想過的生活?”顧秋雨呢喃着,眼神潰散,“我也想問問自己,我想要的到底是什麽樣的生活?”
“我的錯誤,從顧正德騙我那一刻就不能再彌補了!”顧秋雨的聲音越來越大,“我生下了你,我回不去我曾經的村子裏!所有人都知道我的錯事!”
“媽,對不起。”顧泊舟低頭道。
“你為什麽不要!你想過上人人喊打的日子嗎!”顧秋雨邊嘶喊邊拿起手邊的東西砸向顧泊舟,“你有什麽資格不要!錦衣玉食的生活!這是你努力一輩子能獲得的嗎?!你是顧正德的孩子,你憑什麽不要!憑什麽!你必須要,你要把他所有的一切都拿過來!那都是你的!”
“我沒多少時間了,你必須去國外,你要努力成才,你要讓那些看不起你的人都仰望你!”顧秋雨哭得有些喘不過氣,“顧泊舟,你是我唯一的驕傲啊!”
枕頭、遙控器、瓷器、灑落一地。
顧泊舟感覺到了頭頂的濕熱,順着額頭滑落,血紅模糊了他的視線。
“媽,我真的不想要。”顧泊舟微弱的聲音淹沒在顧秋雨的嘶吼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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