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腕表

蘇錦上學去了, 唐悅在準備去查看一下她給的那個地址。

說不上什麽緣由，或許是為了蘇錦死心, 又或者是其他的東西, 唐悅覺得這一趟非去不可。

現在國家富強, 雖說也有那種家裏窮得不讓孩子上學，甚至不讓上初高中的, 那也是極少數極少數。

唐悅先從蘇錦那裏得知，對方有個奶奶, 已經出不了遠門了, 家人在前些年就已經在外面失聯，就剩下一個小姑娘緊巴巴的過日子，沒事割苦蒿曬幹賣錢, 暑假不寫作業用着兩個月的時間去幫忙洗碗掙學費, 因為年紀太小，飯店怕被報警說雇傭童工，就沒敢繼續讓對方留下來。

她說的玩電腦手機，也是沒活幹的時候, 工作人員看小姑娘太辛苦了，就把自己的手機借給她玩，一般玩半個小時就還給她。

小姑娘上手的很快，先是注冊了一個自己的QQ，無聊跟人聊天。在學校時每周都有一節微機課，小姑娘平時就是用微機課的電腦看外面的世界。

她很聰明，也很貧窮。

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 把自己一腔無處發洩的情感訴諸了一位和她年齡差不多的網友。

這個網友同情心如潮水，立馬攢了自己的零花錢給對方寄了過去，剩下小部分來維持自己生活，把一個圓潤的小姑娘又給折磨成小可憐了，這一次是她自己動的手。

唐悅聽後反正是覺得自己腦子在冒煙，有點上火，還好那個網友沒有火上澆油，不然一股子噴發了都得死！

她一邊刷着微博看北姜的最新消息，一邊照着地址打了個車去了。

唐悅先是跑到了那個網友小姑娘曾經在飯店洗碗的地方，在裏面點了稍微貴一點的飯菜後，跟服務員随意聊了些閑話，服務員看着她臉生，但看在她消費了這麽些東西以後，也熱情的唠着嗑。

唐悅狀似無意的提起認識的一個小姑娘，特聰明能幹，只是家裏有點窮。

“我是她遠方表姐，”唐悅憂思道，“表妹家裏現在也不比以往了，小時候我還抱過她，像小團子那麽可愛，後來他爸媽出門工作了好幾年沒回來，家裏就一個奶奶，哎，我聽說了特意回來看看她，想看看什麽情況。”

“表妹真的不容易。”

經過唐悅這麽輕言細語的說了些，服務員眼前一亮，她細細的打量着唐悅，見唐悅穿着打扮得有模有樣的，想來家境是非常不錯，而她口中的那個表妹，跟曾經來過她店裏的小姑娘家庭極為相似。

當她一說起這個時，服務員還心生警惕，以為是那個看不慣他們店裏繁榮能招攬客人特意來套話呢，這個女人一看就不是那種托。

“你說的這個小姑娘……”服務員大媽略微思索了下，将半年以前的那個小姑娘說了下。

跟唐悅意料得差不多，只是沒想到還要更窮一點。

她身上的衣服能看出來已經洗得發白了，一張小臉雖說還挺好看，但沒經過好好養的階段，跟平常的那些愛打扮喜歡吃的女孩不一樣，有種很純粹的鄉土氣質（。

服務員大媽當然記得她。

當時還心痛了好久，問了成績以後頓時捶胸頓地恨不得把她當成自己的女兒一樣，但現在生養一個孩子多不容易啊，所以她只能平時稍加照顧一下，對方還有幾十歲的奶奶呢。

“那……你知道她現在在那個學校嗎？”

“青竹中學，他們是封閉式學校，只有周五才放假。”

唐悅點了點頭，半響吃飯過後将錢付了轉身離去。

她先順着導航來到這邊學校踩點，之後在酒店住了兩個晚上，等周五時間到了，就等在學校外面的路口站着。

蘇錦給過她照片，如果站在唐悅的面前，唐悅會一眼找到對方的。

同學熙熙攘攘背着小書包開始回家，外面有停的車，面包車、長安車、私家車和公交車。

等同學們走得差不多了，學校裏的人影也漸漸少了起來，唐悅心中還在想是不是她回家了，立馬有個女孩從裏面走了出來，她看上去性格有點孤僻，也不跟別的朋友打招呼，垂着眼睛一言不發的往校門口走。

她通常回家都只會走路，不會坐車。

回去一次的錢相當于她在學校裏可以用一天的生活費。

只是今天……

小女孩看着突然在她面前站定的女人。

又看了看她的臉，一下愣住了。

不怪乎其她，她從來沒有見過身邊有氣質這麽好，還長得這麽漂亮的女人。

而這個女人，今天走在她前面，仿佛是故意在等着她的。

“我是蘇錦姐姐唐悅，你可以叫我悅悅姐。”

唐悅開口，“你叫什麽名字呢？”

等那聲蘇錦一出口，如旋風轉到了小女孩耳朵中，她臉色微微蒼白，一張不大的巴掌臉迅速垂下來，準備繞過唐悅。

唐悅步子往旁邊一挪。

小女孩似乎知道今天躲不過了，她站着，雙手緊緊的抓着書包，前所未有的緊張和忐忑讓她如臨大敵。

半響，她磕磕巴巴的說：“我，我叫林喵喵。”

“那可以帶我回家嗎？”

唐悅蹲下身來摸了摸她幹枯的頭發。

“姐姐很善良的，不會欺負你。”

此時此刻，這般場景，有點類似于大灰狼拐賣小紅帽的電影鏡頭。

林喵喵眼神閃爍，她當然知道蘇錦有個姐姐，因為在QQ裏，蘇錦經常跟她聊天說起。

說她溫柔、善良，說她漂亮。

說她讓人一見，就能産生出無限的柔情。

當然對于小孩這種事體會不到的。

但仿佛在此時，林喵喵卻從中生出了一抹小小的嫉妒，嫉妒蘇錦有這麽好的姐姐。

要是她也能有的話，那該多好，要是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還能對她這麽好的話……

唐悅分明從她目光裏充斥着掙紮，她一雙不算特別清亮的眼睛，瞳仁純黑無比，眼白很少，睫毛不算長，剛剛好能夠讓這個小女孩不那麽讓人難以接近。

最終，林喵喵帶着她回了家。

唐悅攔了一個車，她沒上。

她非常固執，固執到唐悅有點頭疼，索性一把把她給抱住，抱上了車。

林喵喵掙紮了一下，始終躲不過唐悅的懷抱，只得放棄。

她身上好香啊，不知道是什麽味道的，有點像茉莉花茶，又似乎不是。

蘇錦身上會是跟她一樣的香味嗎？

蘇錦會跟她一樣溫柔嗎？

蘇錦——

“地址在哪？”

唐悅柔聲道，“我送你回家。”

林喵喵雖然性格孤僻，但也拒絕不了別人對她的好，只能吶吶的說了一個地址後，就抱着自己的膝蓋不在說話。

她看上去真的很冷漠。

冷漠到不應該是一個小孩子身上能夠出現的。

唐悅想，她肯定發生了什麽比較重大的事情。

蘇錦寄錢可能不那麽安全，但如果對方家裏真如她所說，那麽她也就沒有騙蘇錦。

但互聯網上那麽多的騙子，蘇錦運氣好，遇到了一個真誠的小姑娘，她得讓蘇錦看明白一下是不是一個值得她把零花錢的大部分都給這個林喵喵。

坐車不到半個小時的路程，一個小孩子走了能就要花上一個小時接近兩個小時，林喵喵下車的時候，對着唐悅認真道：“我以後會還你錢的，也會還蘇錦的錢。”

“現在不說這個。”唐悅朝前看了看，這是一個小村子裏，村莊袅袅青煙正不斷朝天空上飄去，那是城市裏很少見的明火狀态。

村莊裏面有一個巨大的土門，現在是大開着的，從唐悅那個角度可以看見其中貌似還有人在經過，有個人現在從裏面出來了。

她看見林喵喵身邊的唐悅，愣了下，笑道：“喵喵帶朋友來啦？”

她可能有點眼瘸。

唐悅并不介意。

林喵喵沒有搭話，直接不理她進了門，唐悅跟在身後和她一起，看見那個女人也并不驚訝，仿佛早就是習慣了林喵喵這樣。

門後別有洞天，那是一個超級超級大的院子，四周都有人家，只是房子有點破敗，青磚綠瓦的偶爾還有狗叫聲不斷，中間從門內進去是前面就一直是一條大路，路的盡頭是是一個磨豆腐的石磨，這個已經很古老了，現在都是用機器。

林喵喵繞過石磨從左側邊走了進去，唐悅才發現那是一個小通道，裏面是一個房間內部。

地上還是最平的泥土地，放到十多年前，唐悅還不會怎麽驚訝，可到了現在，她就有點拿不準這是怎麽回事了。

她一再給自己洗腦，這是書中的世界，作者也是設定的跟現世是差不多得，可能朝前了十多年。

但此時無疑帶給她巨大的震撼。

前段時間她還可以安慰自己這也許是世界邏輯的補齊。

林喵喵從房間裏拿出一個小板凳給她坐，她自己坐着門檻上的石頭。

“你奶奶呢？”

唐悅道。

她看見林喵喵從土房裏面抱着一只上了年紀的老貓，那老貓已經老的不成樣子了，眼神渾濁，胡子發白，絨毛黃黃的，像是很久都沒好好打理過貓毛。

它在看見有陌生人來時，喉嚨裏發出的咕嚕咕嚕聲像是在警告。

那一瞬間，唐悅猛地升起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來。

“你……”

她有點不知道怎麽說，甚至在短短反應中也沒回過神來。

“她就是我奶奶。”

林喵喵冷漠道，“你可以去報警把我們抓走。警察來過這裏，她們不會管我的，最多在報警記錄裏面多提一句：盡本分。”

“那你也是貓？”

唐悅驚詫道，“為什麽你手上沒有腕表？”

“腕表？”

林喵喵目光中有着疑惑，“那是看時間的嗎？”

唐悅突然沉默下來。

林喵喵不知道腕表的事情，那她奶奶呢？

不是說每個妖族的人都會佩戴腕表？

這是怎麽回事？

她感覺有一團濃霧正籠罩着她，一時撥弄不開。

唐悅将目光移向她懷中抱着垂垂老矣的貓。

老貓掀起上眼皮，有氣無力的喵了一聲。

林喵喵正在等着她的裁決。

“你爸媽呢？”

唐悅問：“家裏這麽困難，就不回來看看嗎？”

“爸媽出去很多年了，”林喵喵眸光裏有些暗淡，“估計這輩子都不會回來了。”

“為什麽？”

林喵喵面露痛苦：“像奶奶一樣。”

楚川跟唐悅說過，返祖之後會有妖族身份象征腕表，但他們既然有這種跡象，為什麽組織那邊不給安排後續？

她暫時找不到答案。

林喵喵去後山扯了吧野菜，她自己以前種了點茄子，家裏還有點柴，但沒肉了。

她有些拘束的看着唐悅：“不，不好意思，家裏沒什麽吃的。”

唐悅幫她點了柴火，她就在上面做飯做菜，做飯做的井水幹，做菜把茄子切成片，野菜用油炒。

兩個人吃的時候，她從土牆房間裏拿了把貓糧喂了老貓。

林喵喵對待老貓的時候異常沉默，老貓有時候控制不住自己把牙磕在了她的手心，她也沒說話。

只是用另外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蘇錦沒辦錯事，只是方式有點不對，要真的那麽同情的話，就應該直接跟她說，而不是隐瞞着自己一個人偷偷做，還把自己搞得那麽凄慘。

唐悅來的時候悄無聲息，走的時候也悄無聲息，回去之後在公司分了個部門出來，專門用來資助這些類似的家庭貧困的學生上學。

國家每年也會給，但畢竟是少部分，解不了遠渴。

唐悅自己去查了她的成績後，讓助理把這事情辦的妥妥當當才算真真正正的放下了心。

她也開始重新去上班，将自己的公司徹底穩定下來後，做了甩手掌櫃晚上慢悠悠的順着路準備回去。

那條路有點黑，唐悅還猶豫了下，往旁邊環視一圈。

從她出了公司門口，就一直有感覺，心裏隐隐帶着不安。

這是一個十字路口，沒有紅綠燈，車輛也很少，唐悅直接轉身走了。

剛走兩步，腳步聲從後襲來，一瞬間一張帶着潮濕溫潤的手帕捂住了她的鼻子！唐悅頓時屏住呼吸，那些帶着淡淡香味的空氣還是從鼻中吸了進去，她登時想反身來了個過肩摔，結果手腳有點使不上力氣，腦部昏沉，身體不由自主的軟了下來。

短短不到一分鐘時間，她的意識迅速陷入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