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姜秉兒猶豫了下,點頭:“是備飯了……”但是沒有你的份啊!

雲溪奉得了這一句,嗯了一聲直接走了進去。他摘了鬥篷,與劍都放在外庭的石桌上。

他甚至觀察了一眼知道水井的位置,自己挽起袖子去打水,慢條斯理地洗手。

姜秉兒全程幾乎是目瞪口呆看着他這一系列流暢的動作。

等等,他是不是太不把自己當外人了?

雲溪奉對上她的視線,低頭看了眼木盆,将盆中水倒了又重新從水井裏打了一盆來。

明明沒說話,姜秉兒仿佛懂了他的意思。

姜秉兒咬緊牙關,到底是怕浪費水,噠噠跑去虎着臉洗完了手。

正堂裏三張桌案并在一起,一共擺了七份餐碟筷。

姨娘和嬸娘還在門口笑眯眯等姜秉兒,迎頭先走來的卻是雲溪奉,兩人腿一軟,面色發白。

姜二爺端着火腿肘子笑呵呵從廚房走來,一眼看見門口的兇神,腿一軟,險些跪在門檻上。

還是雲溪奉反應快,率先一步接過火腿肘子的餐盤。

他環視一圈,目光落在姨娘身上。

“放哪兒?”

姨娘對上雲溪奉的視線不敢不說話,說起來也是結結巴巴地:“就,就放在羊腿旁。”

雲溪奉順勢将火腿肘子放在餐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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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秉兒後來一步,廳堂之中的氣氛已經僵硬到沒人敢說話的地步。

全都圍着餐幾站着,沒人敢坐,沒人敢動。

姜秉兒跨過門檻,迎面就是姜二爺和姨娘幾乎求救的視線。

這位兇神怎麽來了?

姜秉兒也不知道啊。但是人家說餓了,人都進來了,她能把人趕出去嗎?

換做以前她敢,甚至還敢順道踹他一腳。現在不敢,根本不敢。

“坐吧。”

人都來了,能怎麽辦呢,姜秉兒背過人悄悄搓了搓臉蛋,轉過來時已經是自然的笑臉。

“将軍請上座。”

雲溪奉靜靜看着她,等她露出客套的笑臉,等她說出這話時,移開視線。

“不敢。”

他語調淡漠,卻微妙含有一絲嘲弄。

“我一介贅婿,不敢在家主面前造次。”

姜秉兒腿一軟。

一家子姓姜的都得了一個病,叫看見雲溪奉就腿軟。

腿軟的一家子連同三個小的,根本不敢擡頭看坐在次右位的雲溪奉,全都動作整齊,齊刷刷低着頭扒拉飯。

姜秉兒饞火腿肘子,環視一圈,姨娘嬸娘只敢吃自己盤中菜,都還只敢吃手跟前的,小叔就更了不起了,只敢扒拉白米飯,菜都不敢吃一口。

稍微好點的也就是夏兒阿蠻阿固,三個小的還不懂什麽,雖然氣氛讓他們戰戰兢兢,但吃東西還是很香的。

幾個主菜,偌大一條羊腿,火腿肘子,連帶荷葉雞都沒人敢伸筷子。

姜秉兒咬着自己的筷子,她手邊還有一雙銀頭筷,幹幹淨淨。十分渴望沾染一點火腿肘子的味道。

可是……她小心瞥了眼坐在一側的雲溪奉,還是選擇老老實實吃她面前的。

要她在雲溪奉面前主動去夾菜,這種惹人注目的事情她才不敢做。

本該是恭賀喬遷之喜的慶祝,偏生桌子上安靜的落針可聞。

姜秉兒埋頭吃了兩口,一只盛着肘子的瓷盤放在她的手旁。

雲溪奉收回手,無視一桌人被刺激到的震驚表情,繼續吃他的。

姜二爺還被白米飯噎住,頭也不敢擡趕緊使喚阿固去跑腿拿茶壺來。

阿固還是聰明,拎了茶壺來先給雲溪奉倒茶。

一頓飯吃得是姜家人胃疼,也就雲溪奉一個人吃得還算不錯。

用過豐盛的晚膳,還有解膩的果子茶。

輪到收拾桌子,雲溪奉在他們收拾菜盤時,順手也将三張桌子搬回原位。本來姜二爺要來收拾的,回頭一看見雲溪奉在動,吓得矮身繞回廚房,燒柴火都不敢出來了。

姜秉兒嫌棄他在正堂惹得全家人緊張,領他到旁邊的暖閣去坐了。

三個小的幫不上什麽忙,也都齊刷刷坐在旁邊的小杌子上,一人手裏捧着個橘子啃。

姜秉兒去廚房交代了一句,尋點草料順便給雲溪奉把外頭的馬喂了,而後轉身回到暖閣。

暖閣不大,一眼就能看見的雲溪奉和三個崽子。

三個小崽子一人手裏捧了個玉牌,正在比較誰的好看些。

姜秉兒見過的玉牌算不少,三個小崽手中的都是上品。夏兒在門口就得了一塊,那麽另外兩個是誰給的,不言而喻。

“将軍下了值,還沒回家去的吧?”

暖閣不比外頭,只準備了兩把交椅,另有一張小憩的軟塌。

雲溪奉坐了一把,姜秉兒不敢去和他并肩,自己也尋了個小杌子,陪着弟弟妹妹坐在一側。

剛剛人多,這會兒在暖閣中,她總莫名聞到一股血腥氣,這種事她也不能問,只問點她能問的,還不敢直說,拐彎抹角。

“今兒來,是有什麽事嗎?”

雲溪奉放下茶碗。

姜家的茶一如姜大姑娘,看着清澈,入口苦澀,後味甘甜。

“我派人去尋了,那人過于狡猾,藏匿起來還未找到。”

聽他說的是正事,姜秉兒挺直了後背認真聽。

她想要認真聽時,目光總會聚焦在某一處,側耳傾聽的模樣很是可愛。

雲溪奉掃了她一眼,繼續補充。

“那人這麽警惕,信的內容許是看過了。”

姜秉兒已經有了心理準備,還是咬緊牙關,懊惱地低下頭,憤憤地絞着衣襟帶子。

怎麽會有人放着碎銀子不偷,專門偷拿信函的!

現在好了,如果消息外洩,算是玷污了大将軍的清譽,也算是直接樹敵,他們一家的處境是有些危險的。

“那,那怎麽辦?”

姜秉兒到底沒經過這種事,下意識地将求救的目光投向雲溪奉。

雲溪奉移開視線,沒和她對視。

“以防萬一,我會時常過來。”

時常過來……

這可給姜秉兒弄不會了,一時間頭腦裏想了好多,最終只是嗫嗫低語。

“這……不太适合吧。”

姜秉兒下意識将三個弟弟妹妹攆了出去,關上門,轉身真情意切地說道:“将軍,您高高在上,常來這種小地方恐怕反倒是個麻煩。更何況……”

姜秉兒迎着青年愈發深沉的眼眸,還是心一橫說道:“我們算是沒什麽關系,你來不好。”

雲溪奉聽着她說話,發現她從來都只會說些氣人的話。

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從來說不出一句讓他高興的。

“休書都沒給我手上,就想着撇清關系?”

雲溪奉眼一眯,震懾人的威壓讓人站都站不住。

姜秉兒後背發涼。

“那,那不是意外被偷了嗎?”

“姜栖栖。”

雲溪奉擡起手指揉了揉額頭,面色淡漠地盯着她。

“七出三不去,你到底懂不懂?”

姜秉兒還真低頭掰着手指算了好一會兒。

唔,七出,好像是……不順父母,無子,還有什麽來着?三不去又是什麽?

她父母恩愛,府中事少,就一個崔姨娘還是爹娘一致同意接到府裏來的。旁系的府上有什麽,她也不太懂。

姜秉兒猶豫了下,小心翼翼問:“唔,你的意思是,讓我以不順父母的理由重寫休書嗎?”

雲溪奉咬緊後牙槽,眼神幽幽。

好一會兒才忍住他的心思,移開視線,盯着牆面上挂着的一副畫卷。

“七出,不順父母,無子,淫,有惡疾,多言,竊盜。我自問不沾其中任何一點。”

姜秉兒眨了眨眼,七出,怎麽只有六個?

“而三不去是……有所娶無所歸。”

雲溪奉站起身,他垂眸盯着姜秉兒。

“你曾經說的話,果然是騙我的。”

他淡漠地瞥了姜秉兒一眼,從她身側擦肩而過,拉開門直接走了。

外頭傳來姨娘惶恐又小心地寒暄,似乎有些什麽動靜,很快腳步聲越走越遠。

姜秉兒還站在原地。

她小的時候不學無術,正經書讀的少,連什麽七出三不去都不太懂。

但是有所娶無所歸,她有印象。

很久以前的事了。她要招婿,家裏人找了一圈适合的小郎君,不是這裏不好,就是哪裏不好。再不濟哪哪兒都好,姜秉兒自己看不上。

姜父姜母就說,若不是出身不行,阿雲是個适合的人。長得好,孤身一人,性子淡漠,但是聽姜秉兒的話。最重要的是,姜秉兒就愛貼着他玩。

姜秉兒聽說給她定下的人是雲溪奉,當晚提着燈闖進雲溪奉的房中。

少年被問他家中怎麽過喜事,他不過是一臉冷漠又厭惡地說,他沒有家了。

姜秉兒那會兒小,滿心天真,笑吟吟蹲在他面前捧着腮,笑的一臉單純燦爛。

“和我成親後,我就是你的家了。”

娶一個沒有家的兒郎,就絕對不能抛棄他。

姜秉兒愣在原地很久,反應過來後急忙匆匆追了出去。

正堂大門開着,中庭沒人,一路追到外庭,石桌上的長劍鬥篷沒了,出門一看,拴在樹上的馬也不見了。

空蕩蕩的街頭,一側是緊閉大門的人家戶,一側是窄窄河流的堤岸上一排垂柳。

姜秉兒腳尖抵着地,來來回回地蹭。

走得真快。

腳尖一顆石子,她直接一腳踢出去,轉身進門。

“哎喲!”

姜秉兒詫異回眸。

卻是小紀一瘸一拐地繞了出來。

“大姑娘好,大姑娘,屬下瞧見将軍走了,多嘴問一句,将軍擦藥了嗎?”小紀拱手賠着笑。

姜秉兒一愣:“什麽擦藥?”

“将軍沒說嗎?今兒将軍……”小紀猶豫了下,擡手捂着嘴壓低了聲音,“将軍受了點傷,姑娘這裏隐蔽,沒有仇敵知曉,将軍是打算來姑娘這兒養一晚上傷的。”

小紀迎着姜秉兒慌亂地眼神,一拍手滿臉焦急:“壞了,将軍回家後肯定不會擦藥的。府裏有些不幹淨的人,這事兒肯定不能外傳啊!”

姜秉兒聽他說了這麽一番話。雖然不知道雲溪奉到底遇上了什麽事,可是他身處高位,自然一舉一動都有人盯着。

更何況,他得罪的人太多太多。

“你叫他回來。”姜秉兒想明白這一點,立刻吩咐道,“府裏有空房,給他騰一間。你順便将所需藥材弄來。”

“好嘞,姑娘是個爽快人!”小紀說完,又滴溜溜轉了轉眼珠子,“但是我這麽去請将軍,空口白牙沒憑證啊。姑娘好賴給說一句話,讓将軍相信是姑娘請他回來的。”

姜秉兒想了想:“你就說……”

才三個字,她忽然想到什麽,警惕地盯着小紀。

小紀立刻明白了姜秉兒的意思,擡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我爹當年是太傅的學生。我的小命是将軍救得。将軍将我留在身邊兩年多了,絕對可靠。将軍找人都不瞞着我的那種。”

提起雲太傅這一層關系,姜秉兒想着小紀應該是信得過的人。

她不再猶豫下定決心。

姜秉兒盯着河堤邊的垂柳,頗為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

“你去請他回來,就說……”

“我不休他了。”

作者有話說:

七出:妒這個字你愣是沒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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