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姜秉兒腦子一懵。

她家姨娘年紀不大,才二十九歲,年輕漂亮,又是細細弱弱的南方人。她早先就擔心姨娘的安全,出門總要讓姜二爺跟着。

明明是一家六口人出去的,怎麽還是會出事?

她身上還穿着沾滿糧食的圍裳,顧不得其他,幾乎是越過陶壇腳步匆匆跑了出去。

将夏兒留在家裏,令她鎖好門,姜秉兒跟在嬸娘腳後兩個人一路狂奔。

崔姨娘生得貌美,帶着孩子出行雖然招人眼,可不少人都誤會了同行的姜二爺和嬸娘。猜崔姨娘是姜二爺的妾。看的人多,也沒什麽不規矩的人。

這幾天他們玩的還算高興。本以為不會有什麽意外,今兒在街頭卻出了個大意外。

崔姨娘帶着阿蠻在街上買炸果子,姜二爺估摸着沒事,就領着嬸娘和阿固在旁邊給夏兒阿固選料子。聽着吵雜擡頭時,幾個五大三粗的家丁拽着崔姨娘胳膊,把她往一處小轎子裏塞。

崔姨娘哪經歷過這,吓得花容失色,哭得眼淚鼻涕一把,拼命喊救命。

阿蠻死死抱着崔姨娘不撒手,直接被家丁也抱起來塞到轎子裏去。

姜二爺一看人都吓傻了。雖然崔姨娘只是個姨娘,但是這麽些年下來和家人沒啥兩樣。哪裏能真的眼睜睜看着人被搶走。

立刻挽起袖子大喝一聲沖上去要把人拽回來。

姜秉兒跑得周圍都是殘影,上氣不接下氣,咬緊牙追問:“小叔是不是打不過那些人?!”

嬸娘閨閣女子,一路疾跑累得臉色都發白,還努力在前帶着路,提到姜二爺眼淚直落。

“他哪裏打得過那些人!被打得爬不起來,阿固在照顧他呢!”

繁華街頭,熱鬧無比。圍了不少人對着其中指指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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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秉兒下意識就猜着這裏面圍的是誰,硬擠了進去。

靠近路邊的一根立柱,姜二爺衣衫褴褛,鼻青臉腫的靠在立柱旁,哎喲哎喲地直叫喚。

一看見姜秉兒和他媳婦,又委屈又愧疚,低下了頭。

“小叔!”姜秉兒幾乎是撲到他面前,先看了看他,看起來都是皮外傷,就是傷在臉上看着可怖。

旁邊還有個好心人說:“姑娘,你這小叔沒啥大問題,剛剛陳大夫來幫他看過了,沒傷骨頭沒傷內髒。”

姜秉兒松了口氣,手還顫着。

“秉兒,小嫂……”姜二爺也知道時間緊迫,趕緊抓着姜秉兒說道,“阿固追上去了!但是不知道那是誰家門戶!”

嬸娘扶着姜二爺,哭得眼淚連連。

姜秉兒起身環顧一圈,還是那好心人,她躬身行禮。

“這位大嬸,可知道是誰當街搶人嗎?我家姨娘和弟弟被抓了!”

此處是熱鬧街頭,人很多。可聽了姜秉兒的話,大都是移開視線搖搖頭,還有的嘆氣。

“姑娘你一看就是外來的。別找了。就你這樣的漂亮姑娘,找去了也是給人家添一房姨娘。”

姜秉兒聽這麽說,大概猜出那人是有權有勢的門第,甚至是經常為惡的。

“還請好心人給予指點,我的家人很重要。”

姜秉兒摸摸衣衫,出來的急沒帶銀錢,索性解了自己一對珍珠墜子塞到那大娘手中。

那大娘也不忍心,沒要她的墜子。

“外地姑娘,在京中無權無勢的,就算知道了你也沒得法。”

“總是要得個消息的。”姜秉兒面色蒼白。

那大娘猶豫了下,低聲說道:“是趙閣老的兒媳弟弟。柳馬巷子的董大爺。”

“姑娘,我勸你啊別去。那董大爺最愛找外地來的姑娘小婦人,沒權沒勢的,說綁走就綁走,你就算去告到衙門,衙門的門朝哪邊開,你都不知道的。”

“更何況,趙閣老的面子,當官的哪個不給幾分?要我說,就算了吧。”

姜秉兒謝過那大娘,跟嬸嬸說:“帶叔叔去看看傷,我去柳馬巷子。”

“別,”姜二爺哪裏能讓侄女一個人去,他龇牙咧嘴地爬起來,“我雖然打不過,但我也得去。”

嬸娘急得哭,卻忽然想到什麽,慌忙抓着姜秉兒。

“那位,那位……”

“咱姑爺……”

姜秉兒腦袋一懵,忽然想到家裏還有這麽一個人。

在京中有錢有勢的。

雖然是姜家他這個姑爺是虛假的名頭,但是,但是他既然放過了姜家,也會稍微照拂姜家一二吧。

當年崔姨娘可沒少……沒少給他藥。

“我去柳馬巷子,阿嬈跟着我,秉兒,你去找姑爺。”

姜二爺推了一把姜秉兒:“這個時候別管什麽恩恩怨怨,救人要緊!”

“咱就是說,只要能把人求來救人,該低頭咱就低低頭。”

姜秉兒被推了一把,踉跄了一下。

回頭,一身狼狽的小叔和嬸嬸攙扶着,求了好心的人指路,跌跌撞撞去找柳馬巷子。

那些看熱鬧的人逐漸散去。

姜秉兒不再猶豫,又問那位大嬸。

“大娘,請問一下,雲将軍白日裏是在什麽地方?”

那大嬸聽他們話都聽傻了眼。

“雲……大将軍嗎?”

姜秉兒點點頭。

那大嬸猶豫着說:“可是那位兼任都司指揮使的大将軍?”

都司指揮使?姜秉兒有些迷茫。但是雲将軍只有一個,應該是他了。

立刻點頭。

“乖乖……如果你們認識這位的話,那人有救了。”

那大娘熱情地給姜秉兒指路。

“将軍在京中任職都司指揮使,都司在皇城邊呢,你沿着中街一直走到頭,問都司在何處,就行了。”

姜秉兒得了大娘的幫助,将珍珠墜子塞給那大娘,匆匆道了謝,轉身就沿着中街一路跑。

她體力還算不錯。從小騎馬爬山打馬球什麽的,比旁的閨閣少女要多兩分體魄,但是一路狂奔着實讓她吃不消。

跑到後面,她腹痛難止,咬牙按着腹部跑。

都司,都司。

她跑了一路,又問了兩個人。順着左邊大道跑進去,又沿着一條巷子跑。

很快就看見一列侍衛提着刀在巡邏。

她眼睛一亮,幾乎是跌跌撞撞撲了過去。

那些侍衛忽地見一個狼狽的漂亮姑娘撲來,一面想接住,一面又緊張她的身份。

姜秉兒沖過去迎接她的就是六七把鋒利的長刀。

“我找雲溪奉!”她聲音都在顫抖,“雲溪奉……雲将軍他在嗎?”

侍衛彼此對視一眼,警惕她的身份:“你是何人?!”

“我……”姜秉兒口幹舌燥,又喘得急,頭暈,眼前有些發暈,她努力口吃清晰說道,“我姓姜,我是雲溪奉的……家人。家裏出事了,我找他。”

“幫幫忙,幫忙找一下他!拜托了!”

她真的很着急,跑得發髻都有些松散,穿着滿是碎糧的圍裳,額前全是細細的汗珠,狼狽,卻漂亮到讓人移不開模樣。

其中一個侍衛想了想,還是轉身跑上臺階,進去通禀。

姜秉兒仰着頭,在她的身前,是左右兩處石柱,上有雕刻字跡,又有橫匾。

這裏戒備森嚴,不只是一列侍衛,在臺階上,都司府門口,還有一些守衛。

姜秉兒努力平複呼吸,可不管用,她呼吸依舊急促,身體幾乎是不聽話的發顫。她緊張到渾身無法放松。

那幾個侍衛猶豫了片刻,握着長刀退後了兩步,給足了姜秉兒空間。

她一動沒動,只緊張地盯着府門。

很快,馬蹄聲從一側響起。

姜秉兒回眸。

騎在高頭大馬上的俊美青年疾馳而來。

侍衛們紛紛收刀行禮。

姜秉兒看清楚馬背上的人,眼淚一下落下。

“阿雲……”

雲溪奉駕馬從姜秉兒身側而來,他彎腰一伸手,将地上的姜秉兒單手抱上馬背。

“別怕,我在。”

雲溪奉單手緊緊摟着姜秉兒,将她牢牢抱在自己懷中。

兩人心跳交織。

馬匹狂奔。

風在耳邊劃過。

姜秉兒見到雲溪奉眼淚就憋不住了,紅着眼眶攥緊他衣襟,帶着哭腔求救:“救救姨娘,救救弟弟,求求你……”

雲溪奉沒說話,在他馬匹身後響起響亮的鳴哨聲。

姜秉兒埋在他懷中,并未發現雲溪奉的馬後追來不少騎着馬的司衛。

她趴在雲溪奉的懷中,将事情盡量簡潔說明。

現在最主要的問題是得快點去柳馬巷子。

雲溪奉自然懂得這個道理,馬頭一轉,立刻趕到柳馬巷子。

柳馬巷子裏住着不少人家。董家只是其中一家。

雲溪奉的人知道地方,更何況遠遠就能看見姜二爺一家三口在一戶人家前拍門吶喊,急得原地直蹦。

雲溪奉勒住缰繩,姜秉兒不用人扶直接跳下馬背,急匆匆過去。

“如何?”

“大姐姐!”阿固滿臉眼淚,小眼睛哭得通紅,看見姜秉兒就有了主心骨,手一指那戶人家的門口。

“我跟到這裏,想把姨娘拉出來,他們打我。不讓我跟。”

“姨娘和弟弟被擡進去了!”

雲溪奉翻身下馬,他的身後,十幾個屬下緊緊跟着下馬圍了上來。

姜秉兒急不可待,轉身繼續敲門。

“阿固。”雲溪奉走上前來,順手摸了摸姜固的頭,“你做得很好。”

而後一擡手,身後的錦衣長刀下屬們團團圍了上來。

姜秉兒還沒反應過來,被雲溪奉擡手拉到他的懷中,給那些獰笑的下屬讓開位置。

其中一人一腳踹開厚重的大門。

守門人知道外頭有人,沒想到有這麽多人。

主人惹是生非不是一天兩天了,他也十分熟練說道:“我家大爺是趙閣老的兒媳……”

話還沒說完,直接給一個司衛一腳踹飛。

“管你主人是誰,今兒他小命沒了!”

司衛們立刻沖了進去。

姜秉兒幾乎是瞪大了眼,被雲溪奉攬在懷中踉踉跄跄跟了上去。

董家的下人慌慌張張圍了過來,一看見身着錦衣的司衛們四散進了家中,吓得眼珠子都不會轉了。

很快,姓董的主人已經被司衛提着甩了出來,扔在地上疼得直叫喚。

雲溪奉環視一圈,淡淡說道。

“都司府辦案,不順從者,殺無赦。”

都司!

董家下人腿一軟,跪倒在地直喊冤枉。

雲溪奉卻是低下頭,放低了聲音,生怕吓到她似的。

“我在這裏等你,去接姨娘吧。”

姜秉兒踉踉跄跄往前走了兩步,忽地,她回過頭。

一身煙紫色衣衫的男人,手持長劍逆光而站,他是令人害怕的都司指揮使,是讓人心顫的暴行大将軍。

于她而言該是陌生的,卻還是她最熟悉的阿雲,最讓她安心的阿雲。

姜秉兒提着裙轉過身。

接姨娘弟弟要緊。

崔姨娘和阿蠻被塞到轎子裏一路送到董家來,還在被幾個仆婦按着綁繩子呢,就被救了出來,抱着姜秉兒一頓哭。

姜秉兒一手攙着崔姨娘,一手牽着阿蠻從後院出來。

雲溪奉還站在原地,似乎有些無趣地盯着遠處的茂盛樹冠。

董家的主仆跪了一地。

幾個司衛笑呵呵的用劍柄這個戳戳那個拍拍地,跟玩兒一樣。

崔姨娘吓破了膽子,不知道自家姑娘怎麽來救她的。出來一看見雲溪奉就懂了,眼淚幾乎是從眼眶裏飙出來的,松開姜秉兒的手,嗚嗚哭着就撲了上去。

“姑爺啊!我們家的好姑爺啊!你救了姨娘和弟弟一命啊!好姑爺啊……”

哐當一聲,有個司衛的劍砸在地上。

飽受刺激的司衛們面面相觑。

其中一個和雲溪奉關系好的,小心翼翼問:“大人,這位是……”

雲溪奉心情很好,扶住姨娘,擡眸看向姜秉兒。

姜秉兒與他對視的一瞬間,仿佛看見了屬于當年阿雲眼底的一些壞意。

她暗覺不妙,剛要張嘴,就聽見這位權傾朝野的大将軍,都司指揮使大人,在他屬下面前,當着衆目睽睽的面,朗聲問她。

“家主,我能說嗎?”

作者有話說:

有的關系藏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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