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姜秉兒可恥的心動了。
來自雲溪奉這個悶葫蘆嘴的承諾,讓她腦袋裏一瞬間想了不少不少的問題。
太多太多了,多到她甚至想不起來應該問他什麽。
姜秉兒的手裏被塞了個蘋果,馬鞭和蘋果都在她手中,馬匹自覺伸頭過來在她手裏啃蘋果吃。
咔嚓咔擦聲不斷,一個蘋果就被吃空了。
“不着急,慢慢想。”
雲溪奉趁着姜秉兒還在想,擡手掐着她的腰直接将她送上馬背,而後自己翻身上馬,輕甩缰繩。
沿着河邊的路過了橋,再順着另一路沿河商鋪轉過去,姜秉兒眼前景象時時刻刻在變動,很快,她被帶着到了一個荒廢的宅院。
雲溪奉直接推開破破爛爛的後門,牽着馬進去,猶如來到自己家随意。
姜秉兒咬着手指,對闖入他人家中的行為在心中悄悄表達了一下譴責,自己還是老老實實提裙快步跟了上去。
進去之後,姜秉兒有些發愣。
此處宅院荒廢許是有些年頭,滿地空曠,草木都是被烈火焚燒過後的幹枯焦炭,漆黑的杵在原本布局整齊漂亮的花圃裏。
雲溪奉随手将馬拴在半截立柱上,熟門熟路繞着焦黑的連廊走。
姜秉兒定定站在原地,又咬了一口手指。
疼。
她不由得嘆氣,而後緊緊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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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廊看得出曾經彩繪的漂亮,可惜如今只剩下一層焦炭。從中走過,仿佛能聞見一場人為的熊熊火焰在肆意焚燒。
姜秉兒呼吸有些急促,她什麽都不敢看了,埋着頭跟着前面的腳步走。
前面的腳步一停,她沒注意一頭撞上去。
青年的後背硬邦邦地,撞得她腦門疼。
“有點可惜。”
雲溪奉所處之地,能看出是一個宅院過了二道門後院裏的花園。內裏有假山石層層的疊山掇峰,能看出原本疊山周圍種植了不少四季楓,還有連接疊山掇峰與中間花池的駁岸,隔岸是上下兩層的雙疊水廊。
此處疊山石上有烈火燒過的黑色印記,種樹木草植的地方只有半截焦黑樹幹,中池空空如也,露出池中鋪着的魚鱗紋地石。
此處甚至沒有落葉的光顧,厚厚的灰塵埋沒了一切。
“以前,這裏還算漂亮。”
雲溪奉的語氣淡淡,聽不出太多情緒。
可是姜秉兒的鼻頭卻微微發酸。她趕緊揉了揉臉頰,把這股情緒推開。
她進來的時候已經猜出了,這裏就是曾經的雲家。也是雲溪奉從小長大的地方。
姜秉兒背後的連廊每一段做着漂亮的扇形空窗,她回眸看了眼空窗的距離,再回過頭來時她依稀能想象得出,尚且年幼的雲溪奉,或許會靠在連廊的空窗,遙遙看着荷花池,也許有他的姊妹在池中駁岸跳着玩,在朵朵荷葉映襯中,笑咯咯藏進層巒疊山之中,一動,晃得小楓葉落了一地。
“是挺漂亮的。”
姜秉兒走下石階,地面鋪着六方碎石,規矩整齊,沿路鋪到池岸邊。她走到池岸,低頭看了眼空蕩蕩的池底。
“這裏以前是養什麽的?”
她随意得問。
雲溪奉跟着她腳步過來,回憶了一下,有一瞬間一言難盡。
“……養烏龜的。”
饒是姜秉兒準備了不少接口的話,也沒想到雲太傅家的池子裏養的是烏龜,讓她一時語塞。
她擡頭幹巴巴看了眼雲溪奉。
活物,那可沒法說了。雲家出事距今有五六年,一池水都熬幹了,烏龜只怕就剩個龜殼了吧。或許跟池子裏貼着角落的那塊石頭顏色一樣,灰不溜秋,幹癟……
咦?
姜秉兒揉了揉眼,彎腰手扶着池岸,伸着頭努力去看。
“小心點。”
雲溪奉擡手按住她的肩膀。池子空了,少說有半丈深,摔下去不是鬧着玩的。
“不是,你看……”姜秉兒手指着那池子的角落,灰不溜秋的一處石頭,“你看那個東西,像不像龜殼?”
說罷,姜秉兒有些忐忑地收回手,尴尬地扣扣臉頰。這若真的是龜殼,那雲溪奉得多難過。雲家出事這麽多年,如今還要目睹自家烏龜的殘軀。
只恨她眼睛太好使了什麽都看得見。
雲溪奉定睛一看,手一撐直接翻身跳了下去。
灰塵揚起,他大步走到角落,撈起地上那個灰不溜秋的龜殼。
他在手中掂了掂分量,面色有些複雜。
等雲溪奉帶着龜殼回來時,姜秉兒小心翼翼地問:“……這個你打算……埋在哪?”
雲溪奉舉着手中有他巴掌大的烏龜,在姜秉兒眼前晃了晃。
“托福,它還有口氣在。”
姜秉兒瞪大了眼,不敢相信地伸手戳了戳那烏龜。
一只龜能平安在這池子裏活五六年?它吃什麽?
手一戳,那烏龜真的是烏龜,尾巴尖尖有氣無力地晃了晃。
居然是真的……還活着。
“那可真是……時來運轉柳暗花明唾手可得的……喜事啊!”
姜秉兒悄咪咪搓搓手指,自己摸到了好運的烏龜,說不定也能沾點福氣。
雲溪奉想到什麽,按了按烏龜的背,嘴角有一抹笑意。
“的确是時來運轉的喜事。”
他擡起頭,眉眼舒展,這會兒的他的确配得上他剛剛口中的心情不錯了。
“逛了一圈,不打算問我什麽嗎?”
姜秉兒有想問的也不想在這個時候問。烏龜也是雲家的,這可是雲溪奉難得的好心情,她不想破壞了。索性随意擺擺手,指了指他手中的烏龜。
“我不是問過了嗎?”
雲溪奉挑眉。這說的是她剛剛的那一個随口問題。池子裏養的什麽。
從而接住了這份時來運轉。
她……不打算問過去的一些事。他已經做好準備的某件事。
姜秉兒笑眯眯地盯着長命烏龜,怎麽看怎麽喜愛。這可是個福氣滿滿的好東西啊。
雲溪奉喉結滾動。
她難道不在意,從不想知道?
好心情煙消雲散。
雲溪奉擡手将烏龜塞到姜秉兒的懷中。
“咦?”姜秉兒一下子懷裏被塞了個福氣疙瘩,有些愣神。
“我有要事要做,平黃先放在你那兒養。我得空來看它。”
雲溪奉回眸看了眼空空的池子,眼前依稀看見曾經的幾個兄長脫了鞋襪,挽起褲子,在水池裏到處撈平黃的模樣。
已經過去很多年了,多到他已經替雲家平反複仇,多到他夢中家人們已經和他揮手作別,如今的夢中,只剩下最讓他骨縫生疼的小壞蛋。
姜秉兒不知道他怎麽心情一下子就不好了。
奇怪的家夥。
不過他陰晴不定也不是現在才有的,姜秉兒早就習慣了。
姜秉兒出門前提了三壇酒,回來的時候,懷裏多了個烏龜。
嬸嬸在廚房幫忙做飯,聽見姜秉兒的聲音探頭出來看了眼,見到她懷中的烏龜眼前一亮。
“秉兒,家裏今天煮甲魚湯嗎?”
姜秉兒舉着手中的烏龜,烏龜慢騰騰地伸出腦袋和四肢,劃拉劃拉兩下。
“這是雲家的,咱吃不起。”
嬸娘哦了一聲,縮回頭去,很快,姨娘又噠噠跑到廚房門口來,興致勃勃問。
“雲家的姑爺回來嗎?”
姜秉兒看着徹底倒戈的姨娘。
“不來。”
姨娘明顯嘆了口氣。
“行吧,改明兒我做點湯,你給姑爺拿去……不對。”姨娘反應過來,自家當家做主的是姑娘,姑爺是入贅的,她捏着鏟子思考,“那我做點湯讓姑爺給你端去?”
姜秉兒随便:“你若能讓他送來再說。”
姨娘哦了一聲,縮回頭去。
養只烏龜不是難事,尤其是一只有福氣又聰明的老烏龜。
姜秉兒給弄了個淺口缸,又給弄了些吃食,将烏龜放了進去。
折騰了一圈下來,姜二爺已經去把家裏的三個小崽子接了回來。
早上出門被拴了一條繩子,三個崽兒都委屈扒拉,回來的時候各個輪流要姜二爺背。姜二爺脾氣好,樂呵呵背了一路。
回來後,不知想起什麽,還跑到後院偏房去找姜秉兒,說是在甘先生家附近看見雲溪奉了。
“咱姑爺是去接你的?”
姜秉兒聽着他們一口一個姑爺,已經不想說話了,随手将裝好的幾壇酒放下拍了拍手。
“他有正事要做,許是碰巧。”
說來姜秉兒也有些疑惑,雲溪奉怎麽會在甘先生家門外等她,知道她會送弟弟妹妹去上學?
也許是耳報神小紀的功勞?
之後兩天,姜秉兒按時和姜二爺兩個人輪流接送家裏的三個小崽子,還把名叫平黃的烏龜養得水嫩嫩。
得了空來,姜秉兒開始思考得去看看周圍有沒有什麽鋪子,她想試着賣酒。
今兒姜二爺去接小崽子們回來的時間有些遲。
姜秉兒不由得擔心是不是平靜日子過久了,小叔又手癢去了不該去的地方。
家裏花的錢已經沒多少了,再不賺錢來點進項,一家子就得喝西北風。這種節骨眼小叔要是敢去賭,她幹脆以家主的身份把小叔賣給誰家當個奴仆,好好磋磨磋磨才是。
姜秉兒到底不放心,開了門戶出門去等。
昨兒下了一天的雨,今兒早上又下過一場,地上還有些濕漉漉。岸邊垂柳蔫蔫兒,姜秉兒在樹下站了片刻,落了一肩膀水珠。
不多時,她等的人終于回來了。
姜秉兒剛要迎上去,卻是腳下生了根,動彈不得了。
她瞪大了眼盯着那匹高頭駿馬,馬背上雲溪奉懷裏抱着姜蠻,後面是他的長随馬背上放着姜固,姜夏兒七歲了,這些人有分寸,給了姜二爺一匹馬,讓姜二爺帶着她走。
一路浩浩蕩蕩三五匹馬,七八個人。
被送回來的三個小崽子下了馬,興奮地嘴都合不攏,興高采烈地舉起糖串給姜秉兒看。
“姐姐看,姐夫給我們買的!”
姜秉兒明顯看見雲溪奉身後的幾個屬下按捺不住興奮地眼神,只能假裝沒看見。
接了三個小崽子,客客氣氣跟雲溪奉道謝。
“怎麽好勞煩你送他們回來。”
“有事找你。”
雲溪奉也不客氣,讓屬下伺候馬匹,自己大大方方跟着姜秉兒回家。
他也不當自己是客,不在正堂裏待,而是在院子裏石桌旁落座,客氣得喊嬸娘幫他倒杯茶。
嬸娘腳下輕飄飄地去了廚房,雲溪奉回過頭來。
他神情正經,姜秉兒也收斂了嬉笑,正襟危坐。
“三嬸病了。”雲溪奉眉心微蹙,單刀直入,“我想請你回府探望一下三嬸,順便照看一下府中大小事宜。”
作者有話說:
雲團子來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