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姜秉兒敢信嗎?
如果說信,那有些事情就不言而喻,結論着實荒唐又離譜。如果說不信……
她回答不出來。
善于敷衍的她當場裝傻充愣,雲溪奉也沒逼問她,只是跟在她身後,任由她把那個問題敷衍了過去。
栖園很大。主房共七間,左右兩側偏房附耳房,正房堂後入室,室內還有內外左右小室,動靜分明,主次有序。
此間少有侍女服侍,有也都是在院中,房內的是幾個長随。如今有夫人在,長随們倒是自覺不進屋服侍,來了個年紀小伶俐的小丫頭。
姜秉兒躲着雲溪奉,得知雲溪奉在偏房洗漱更衣後去了書房,就自己在正房裏熟悉熟悉。
很快雲三夫人的侍女送來了一堆冊子,那侍女也機靈,不急着走,趁着姜秉兒在暖閣時給她沏茶,又順口說了些府上的人口。
簡單來說就是雲三夫人,何姨母和舅爺,小輩的姑娘有雲萱雲葶梁姝,小郎只有兩個。
一個是雲二爺留下的獨子雲開葉,剛滿十三,另一個就是雲溪奉的親弟,雲鹿玟,剛十四歲。
“三公子在府上讀書,夫人很快就能見到。二公子年前出去末城求學,大抵要中秋才回來。”
姜秉兒坐在小榻上,她聽到雲鹿玟時還有些恍惚。
她知道的。
雲家旁的人她不太清楚,但是雲溪奉的親弟她很清楚。
當年雲溪奉和小弟是被押送到同一處,但是當時的雲鹿玟年紀小,路上就病了,雲溪奉想給弟弟看病,官差不許,後來悄悄将病中的雲鹿玟賣了。
雲溪奉接受姜家買下他的條件就是,幫他找到雲小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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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家的确有私下找雲鹿玟。只當時不知曉他真名,不知道被賣到何處,只知道一個年紀,找起人來無疑大海撈針。也就是姜家財大氣粗,樂意在這種事情上花錢,才前後找了快三年的時間。
後來姜父還真通過熟人意外查到了雲鹿玟的消息,差不多就在他們婚期前半個月。
那個消息還是姜秉兒親自去給雲溪奉說的。
她當時想雲溪奉得知小弟的下落一定會很高興。還滿心盤算着,等去把他小弟接來,說不定能趕上婚禮。
姜秉兒是在馬廄裏找到雲溪奉的。
十七八歲的少年體魄已經強過她太多,只那麽站在那兒,就能看出他身體裏蘊藏的力量。
他愛馬,每隔些日子都要讓姜秉兒帶他外出跑馬。也是唯一一個他會主動送條件給姜秉兒的事情。
姜秉兒不喜馬廄的味道。她的馬每一匹都幹幹淨淨的,很多次都是她親自洗刷出來的。
為此她不願靠過去,而是招招手叫雲溪奉過來。
少年扔了手中幹草給馬匹,踱步過來。
“與你說個喜事,你定會很高興的!”
姜秉兒還想拿捏他,背着手搖來晃去,在陽光下,她像極了一朵花幻化的影子。
迷人心智的那種。
雲溪奉有時清醒,有時願意沉淪。就像此刻他就會伸出手,把花的影子抓到手中。
姜秉兒詫異地揮揮手,不知道他在抓什麽空氣。不過在雲溪奉面前很難賣關子,又是喜事,她索性直接告訴雲溪奉。
“我爹找到你弟弟了。”
雲溪奉渾身一震,他咬緊下颚,最不好的可能在他腦中過了一遍,再看向姜秉兒那歡快的模樣,心平穩了下來。
“在哪?”
姜秉兒就知道這個能拿捏他,笑眯眯伸出手想要捏住他的下巴,奈何自己身高不夠,頤指氣使地揚起下巴:“我摸不到你。你矮一點。”
雲溪奉卻是直接掐住她的腰将她放到臺階側的石雕高燈座上,與自己視線齊平。
算得上是縱容了某個小纨绔的嚣張氣焰。
姜秉兒趁機擡手勾了勾雲溪奉的下巴,眉開眼笑。
“想知道,求我呀。”
雲溪奉不求人,更何況單看姜秉兒的樣子就知道弟弟無虞。索性任由姜秉兒使了不少小手段來弄他玩,耳朵上都多了一個牙印他也不開口,故意逗着她。
如此自然沒從姜秉兒口中第一時間得到弟弟的消息。
之後還是姜秉兒想起來,專門去找他又提起過一次,那一次姜秉兒記得很清楚,雲溪奉知曉弟弟所在之處後,眼神變得很可怕。
有一瞬姜秉兒都是害怕他的。
也從那天起,雲溪奉從成婚的一點赧然忐忑中走出,重回清冷的模樣。
仔細一想那天他逃婚而去似乎早就是有跡可循的,唯獨她一個人不曾看清罷了。
府中多了個夫人,還是名正言順的将軍夫人,這讓一宅子的雲家人坐立難安。且不提幾個大人,雲萱和雲葶姊妹倆很快就攜手來找姜秉兒說話。
稱呼也是換的很快,口稱嫂嫂,規規矩矩又略帶生疏。
顯然是和前些時日一起玩耍時的模樣有了些變化。
姜秉兒自然不強求,笑吟吟和她們倆吃吃喝喝打發時間,小半個時辰下來,雲萱和雲葶又被她聊暈了,親親熱熱地挽着她衣袖,熱切而自然流露着喜愛。
期間雲葶還趁着雲萱出去拿紅豆湯,悄悄靠在姜秉兒的耳邊小聲說。
“我上一次就猜到你就是我嫂嫂啦。”
姜秉兒有些詫異。
雲葶是個內斂害羞的姑娘,之前話不多但是經常會陪她玩。
她說這話的模樣眼睛裏透着光。
姜秉兒笑眯眯将碟中的桃酥塞到她口中。
“怎麽猜到的,說給我聽聽?”
畢竟看雲家人的态度,大概是家中所有人都知道雲溪奉成婚了。但是沒人知道是誰。
雲葶能猜出來,可能是有些她自己的秘密吧。
雲葶乖乖地先把口中桃酥咽了,吃了口茶,才低下頭小聲說:“我之前被送到西洲去,阿兄找到我的時候跟我說了,他成親了,說我嫂嫂很漂亮,笑起來很好看。”
來府上做客的姜姑娘就如此,漂亮爛漫,笑起來比盛放的煙花還耀眼。
猶豫了下,雲葶還是沒把後半句說出來。
雲葶當時在農戶給人洗衣服為生。雙手凍得通紅,年紀小性子柔弱還會被農戶們欺負,非打即罵的,胳膊上都是淤青。
阿兄說如果她嫂嫂在的話,這些人沒有好果子吃。
當時雲葶就很好奇地問阿兄,嫂嫂很兇嗎,是打架很厲害嗎?
阿兄當時似乎是在笑,又像是有些難過。
“不,她嘴有多硬,心就有都軟。”
“她是個笨蛋。”
兩個姑娘臨走前,還專門跟姜秉兒說,梁姐姐只是在屋中練字才沒來,絕對沒有對嫂嫂不敬的意思。
和梁姝相處過幾天,姜秉兒大概知道她是一個什麽心思的女孩兒。練字事假,不願意見她是真,大概是是有些怄氣的。
姜秉兒無所謂這種事,也不會在這種事上計較。她更在意的是給兩個妹妹送的見面禮。
來時她有所準備,直接将姜家藏起來的一盒壓箱底珠寶翻了出來,取了幾個玉镯玉牌帶着。
爹娘把這些當做給姜秉兒的救急所需。非必要時不要拿出來。但是現在對姜秉兒來說就是必要時了。登雲家的門,長嫂給弟弟妹妹見面禮是必不可缺的。
她不但給了兩個妹妹玉镯,還給雲萱了一個,讓她帶給梁姝。
另外的玉牌則是給小郎準備的,今日人家自然不會登門來,那就留着到明日再給。
雲萱雲葶都知道這是長嫂給的見面禮沒有推辭,喜滋滋捧着玉镯走了。
來雲家的第一天,姜秉兒多少是提着心的。還好下半天基本沒看見雲溪奉。
一問才知道雲溪奉還在書房處理要事,甚至用膳都是廚房那邊主動端了兩份來主院,一份送書房,一份送暖閣。
天黑後,姜秉兒又開始考慮另外一件事。
怎麽住?
和雲溪奉同住屋檐下不是沒有。她有一次和雲溪奉鬧脾氣,愣是用一根金鏈子鎖在他腳踝上,将他鎖在自己的閨房內。
但是她不和他說話,甚至沒有眼神交流。她玩玩鬧鬧地,被金鏈子鎖着腳的少年安靜盤坐在小榻上,閉眼打坐,根本不在乎這點拘禁。
姜秉兒當時就是很生氣,也不許他睡小榻,只讓他睡在自己窗邊的腳踏上。
腳踏長六尺,寬二尺,睡一個人的确可以,就是會顯得逼仄。
當時雲溪奉也不反抗姜秉兒的任性,就躺在腳踏上。姜秉兒一翻身就能看見他安靜的睡顏。
離得那麽近。
近得她根本睡不着。自作孽。
此處室內又是前室的廳堂暖閣,內室則是用落地木雕花窗罩和屏風錯落隔開,分了廳和暖閣,另外用折屏分了碧紗櫥來,還有內裏一個套間,邊兒的一個取水的盥洗小間。
此間足夠大。姜秉兒趁着雲溪奉沒來,走了一圈覺着完全能住得下她和雲溪奉。
內裏的套間自然是雲溪奉住的,那她就住西側的暖閣好了。
姜秉兒想的很好,叫丫鬟去準備了水,自洗漱了更衣,準備去暖閣住時才發現一個問題。
此處只有一張小榻,沒有被褥。
而雲溪奉所住的地方沒人會留宿,只有內間的小套間有被褥。
這下給她弄慌了神,趕緊讓小丫鬟去找一床被褥來。
小丫鬟年紀小是小,但是有些事還算知曉。
她小心翼翼問姜秉兒。
“夫人是要和将軍分開睡嗎?”
迎着小丫鬟求知而好奇的視線,姜秉兒忽然發現自己還不能這麽做。
剛來府上第一天就要被褥擺明了是在分床睡。雖然他們的确不是合賬的關系,但是姜大姑娘要臉,不能留下這種話柄。
猶豫片刻,她只能選擇一床被子,沒要褥子。
正兒八經地騙人家小丫鬟說是天冷多蓋一床被子。
全然不顧此刻已經要入夏了。
她抱着新被蜷在暖閣的小榻上。
暖閣內陳設簡單,看得出往日并沒用過。一張小榻足夠姜秉兒睡,就是沒有褥子,她感覺自己腰都要睡僵了。
抱着被子在小榻上滾了一圈,滾得自己卷成一個筒,室外傳來腳步聲,這熟悉的節奏,讓她趕緊閉上眼裝睡。
若是醒着說不定還要寒暄,同睡一個室內還要說話太尴尬了,還是讓夜晚早點過去比較好。
姜秉兒閉着眼只聽見腳步聲越走越近,推開折屏進了暖閣來。
他怎麽來這?不是有他的住處嗎?
姜秉兒不敢睜眼,假裝自己睡着了。
男人似乎在不遠處盯着她看了片刻,而後上前來直接将小榻上的蠶蛹打橫抱起。
姜秉兒吓得眼皮一抖,想伸手發現自己把自己纏住了,伸不出來。
雲溪奉抱着她,她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水漬味。
剛沐浴完嗎?姜秉兒有些疑惑地想,書房也有淨水的地方啊。
沒一會兒,蠶蛹卷着的姜秉兒被扔到了內套的千工大床上。
柔軟的褥子在身下舒服地姜秉兒險些呻|吟出聲,還好她忍住了,眼皮努力控制不顫抖,假裝是一個睡着的蠶蛹。
然而雲溪奉可不給她這個面子,手一抖被子,直接将卷在裏面的姜秉兒抖了出來。
姜秉兒哎喲了一聲,狼狽地滾在床上。
“你幹什麽呀。”
她披頭散發地坐在床上,滿臉抱怨。
雲溪奉早就知道她醒着,姜秉兒也知道他知道。但是沒想到他居然真的拆穿她。
他面對指責,只是抱起卷着姜秉兒的那床被子,朝外面揚了揚下巴。
“我在旁邊暖閣。你早些睡。”
姜秉兒眨巴着眼看着雲溪奉轉身離開的背影。
咦,他這是把自己的床讓給她了嗎?
姜秉兒沒忍住咬着唇笑彎了眼,倒在床上翻滾了一圈。
唔,足夠大足夠軟綿綿,還有太陽曬過的味道,很舒服。
她也不操心雲溪奉了,自顧自睡下。
只不知是換了地方還是怎麽,躺下許久她也睡不着,翻來翻去,最後索性睜眼。
幸好房內不是黑黢黢的,隔着木雕落花罩外還有一盞燈在。有一些光亮,姜秉兒就舒服多了。
她坐起身後猶豫了片刻,披着衣裳悄咪咪下了床。
她腳步輕,繞過雕花明罩,悄悄走到暖閣。
雲溪奉睡在暖閣的小榻上,就是她剛剛睡的那張。
比起她,雲溪奉成年男人的身體睡在小榻上顯得有些逼仄。
他似乎睡得不算安穩,眉心蹙着。
姜秉兒看着不喜歡,趁他睡覺故意喊他。
“阿雲。”
這是在叫當年獨屬于她的奴隸。
本想只是過過嘴瘾,沒想到男人在黑暗中悄無聲息地睜開了眼,一雙眼明亮。
“睡不着?”
姜秉兒吓了一跳,險些讓自己口水嗆着了,尴尬到連忙擺擺手。
“不不不不是……我就是來看看你……睡得好不好。”
解釋不清了,姜秉兒連忙轉身就跑。
回到床榻上,姜秉兒渾身冰涼,她唯獨心跳很快,臉上有些熱。
她捂着臉無聲哀嚎。
他沒聽見吧?應該沒聽見吧?如果聽見了怎麽辦?
好丢臉。
不一會兒,姜秉兒聽見外頭有動靜。她坐在床榻上,眼睜睜看着雲溪奉身着一身白色內單衣,抱着被子大步走了進來。
在屏風外的那點昏暗燭光下,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長。
姜秉兒瞪大眼屏住呼吸,緊張到摳手指。
而下一刻,雲溪奉目光掃過她,沉默了下,卻是将被子扔到床榻下的腳踏上,自己翻身躺了上去。
此處的腳踏足有七尺長三尺寬,睡一個成年男人也不是睡不下,但是……
姜秉兒目瞪口呆這一幕的發生。
他怎麽會主動睡在腳踏上?
這對他來說難道不是當年被她戲耍欺負的罪證嗎?
最後姜秉兒也沒想明白,不過心裏對陌生環境的不安一下子消失了。
睡在她腳踏上的人,是雲溪奉,也是阿雲。是讓她安心的存在。
這一次,姜秉兒幾乎是頭一挨枕頭就睡着了。
只是睡着多夢,深夜不知幾許,她迷迷瞪瞪又醒了。
夜中的燭光已經熄滅。但她這會兒知道身邊有人,就不怎麽畏懼黑暗。
姜秉兒翻了個身,挪到床榻邊,她低頭。
睡在腳踏上的男人十分俊美,是她曾經會盯着看入了神的臉蛋。
就比如現在,姜秉兒盯着雲溪奉的睡顏看了好一會兒,不知怎麽的,心中委屈和惱怒悄悄爬上心頭。
她伸出腳,白嫩嫩的腳丫踩在男人的肩頭。
怕弄醒他,她還不敢用力,踩了一腳又一腳,小聲嘟嘟囔囔不斷。
“壞蛋,害我丢死人了。虧我還給你準備了那麽好看的喜服,讓你跑,怎麽不跑再遠一點……”
夜半時分,姜秉兒趁着雲溪奉睡着小小出了一口壓在心頭許久的惡氣。也許是氣通順了,心滿意足地抱着被子躺下。這次睡下幾乎閉眼就睡着。
在聽見少女均勻的呼吸聲後,男人睜開了眼。
他眼中不見一絲睡意。
雲溪奉悄然起身,垂眸盯着床榻上的少女,眼神暗沉。
姜秉兒的睡姿一向不好,被子也不好好蓋着,大半卷在剩下,一角只蓋着肚子,兩條腿曲着,一只腳耷拉在床邊。
綢褲卷起,裸露在外的腳又白又嫩,在床邊時不時随着主人睡覺的顫抖還會晃一下。
雲溪奉手摸着自己的肩頭。
她白嫩的小腳就是在這裏,踩了一下又一下。
踩得他口渴。
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