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要入宮中的賞花宴可不是一個随随便便的事情。

姜秉兒之前見過唯一的宮中主子也就是婉鎏公主,這宮中的事情她一概不知,多少還是個問題。

為此皇後還專門将自己中宮的一個嬷嬷派了來,說是來伺候姜秉兒的傷腳幾天。

事實上姜秉兒的腳已經好的七七八八,除了不能跑着玩,日常行走已經無礙。這也就是皇後想的一個借口,來給姜秉兒個宮中人,教給她一些規矩罷了。

姜秉兒自然知道這個道理。那嬷嬷來了,她很是客氣接待了。

只是她心思跳脫,不過兩天工夫,就已經約着嬷嬷在荷花池邊嗑瓜子聊一些趣事了。

清晨起得早,早上又下了急促的一陣短雨,周圍都是濕漉漉的,草葉花朵上都是積攢的雨露,一滴一滴吧嗒吧嗒落下。

姜秉兒身着薄薄的春衫,本想在上臂戴個臂钏,倒是是怕宮中嬷嬷覺着沒規矩,換成了手腕上的一串靛青色寶石串兒。

她擡手嗑瓜子時,手腕上的串兒一碰撞,丁零當啷地響。

“那舒美人當真好看成那樣?”

姜秉兒好奇地問消息來源者。

宮嬷嬷是在宮中伺候了十幾年的。說是嬷嬷,實際上年紀也不過三十出頭,規矩的确是極好的,剛來的時候不茍言笑,恭敬有餘,卻十分生疏。

但是架不住姜秉兒是個自來熟的。

又是侃天侃地,又是拉扯關系。剛巧那宮嬷嬷的老家是吉城的,姜秉兒小的時候經常打馬去玩,會說那邊的話,也愛吃吉城的熱鍋粉。

那宮嬷嬷一開始還想端着态度,不要跟姜秉兒親近,卻還是架不住姜秉兒是個太會聊天的人。

頭一天只是說了兩句私話,第二天就論起了家長裏短,這第三天,迎着姜秉兒好奇到圓溜溜的眼睛,宮嬷嬷已經悄悄給她分享起當年後宮中的一些逸聞趣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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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是先帝宮中的。新帝宮中的她還沒膽子議論。

宮嬷嬷十幾年的循規蹈矩,在姜秉兒這兒算是破了戒,陪坐在側,手裏捧着瓜子,雖然沒吃吧,到底已經是不怎麽合規矩了。

“美的,自然是極美。”宮嬷嬷小心打量了姜秉兒一眼。

春衫薄裙,巧笑嫣然。那舒美人有一絲像如今的将軍夫人。倒是沒有将軍夫人眼神這般清澈明豔。

“就是因為太美,先帝才專門賞了舒美人一畝花田,讓舒美人在花叢起舞。”

姜秉兒聽着連聲啧啧。

一畝花田裏翩翩起舞,這等美景若是能見上一見就好了。

“大家都說舒美人是花中精靈,她起舞的時候,花都跟着她搖擺。”

姜秉兒聽到這,哇哦了一聲,驚嘆不已地嗑了個瓜子。

“那場景得多美?”

“奴婢僥幸在附近伺候,剛巧見了,那場景确實很美,美到先帝愛不釋手,特意命人在花田之中做了一高臺。令舒美人在臺上起舞。”

“然後呢然後呢?”

姜秉兒咔擦嗑了個瓜子,聽八卦讓她精神很是集中。

“可誰知有一次先帝讓舒美人在花田高臺獻舞的時候,舒美人在高臺上忽地瘋了!”

宮嬷嬷說話時壓低了聲音,可到底吓着了姜秉兒,她咬着瓜子瞪圓了眼:“……瘋了?”

“對,舒美人忽然在高臺上放聲大哭,又長笑不止,後來從高臺上墜落,當場就……殁了。”

這個結局給姜秉兒吓了一跳。她原本以為的逸聞趣事是什麽,沒想到是這種摻雜了人命的奇談。

她害怕,眼珠直轉,可到底還有些好奇:“……好好的人怎麽會瘋了呢?”

“當時的齊才人嫉妒舒美人得寵又美貌,就私下做了個……娃娃來詛咒舒美人。”提起娃娃一事,宮嬷嬷明顯是有些忌諱的,說的很是小聲。

姜秉兒這下是愣住了。

巫蠱娃娃吧……這種事她也有所耳聞,尤其是在邊陲之地,巫蠱一事不算盛行,但也不少。但是在皇宮禁園也有人敢這麽做,還真是膽大。

膽大就算了,怎麽還真的把人詛咒瘋了呢?

“那齊才人呢?”

宮嬷嬷聽姜秉兒問,猶豫了下還是回答了。

“齊才人因為詛咒一事證據确鑿,被押解在花田高臺之上,被賜了白绫一條,勒死了,與舒美人陪葬。”

姜秉兒坐在涼亭的圍欄邊,忽地覺着後背有些發冷了。

“……那,那然後呢?”

姜秉兒又怕又想知道,挺直了背繼續追問。

宮嬷嬷看了眼姜秉兒,慢悠悠說道:“之後幾年在靠近花田的地方,時常有宮女聽見人哭。去了又什麽也看不見。再後來就是一些無人居住的偏宮冷殿,有宮女說聽見人唱歌了,看見人跳舞了,那模樣像極了當年的舒美人和齊才人。”

姜秉兒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好嬷嬷,這是真的嗎?有些吓人。”

宮嬷嬷說道:“這事兒告訴夫人呢,不是吓唬夫人,只是告誡一下夫人入宮之後千萬不要靠近北邊的花田,也不要離開宮女的視野,萬一走到什麽無人的宮殿,奴婢怕夫人聽見早幾年沒了的人在起舞唱歌兒。”

姜秉兒後背涼意襲來。

手裏的瓜子也不香了。小臉皺皺巴巴地。

“夫人若是想要避開這種不必要的意外,一定要聽奴婢的,走哪條路,見什麽人,都要在宮女眼皮子底下。若是有不認識的宮女來請夫人去什麽偏殿,夫人可千萬要拒絕。”

宮嬷嬷起身行了個禮,鄭重叮囑道:“奴婢不怕別的,就怕夫人被不存在的人給接走了。想回來就難了。”

姜秉兒打了個寒顫。

“夫人入宮之後,一步都不能踏錯。”

“所以,夫人這會兒願意再學點規矩了嗎?”

姜秉兒還有什麽異議,後背直發毛,這下是徹底老實了下來,跟着宮嬷嬷認真學規矩,那戰戰兢兢模樣,是生怕自己少學一點,就要去見舒美人了。

是夜。

姜秉兒在床榻上翻來翻去睡不着。

一閉上眼,就是一個漂亮的美人在高臺上飄然欲仙地起舞。

在下一刻,就是兩個看不清面容的女子渾身是血,在冷宮偏殿裏笑。

窗外滴答滴答地聲音,像是血珠子流淌。

睜開眼,姜秉兒絕望地發現自己被吓着了。

從下午到入夜她就一直心神不寧,但是在宮嬷嬷面前她還能強撐着,這會兒一個人睡覺,窗外是什麽她看不見,床上有什麽她不知道,床底下藏沒藏東西,她不敢看。

後悔。

早知道宮嬷嬷為了讓她好好學習會掏出這種壓箱底的法寶,她當初就該老老實實學的,不耍滑頭唠嗑,不聽什麽逸聞趣事。

現在好了,她在床上躺了半個時辰,根本就不敢閉眼。

隔着一扇屏風,堂中留了一盞燭火。這是正房裏的規矩,姜秉兒夜中不能燈火全無,入睡必須要留着燈。

但是這會兒姜秉兒盯着屏風上倒映的燈火搖曳模樣,看着看着就變成了美人跳舞,她裹着被子都瑟瑟發抖。

熬了又熬,姜秉兒絕望了,她感覺自己周圍全是……不該存在的東西。

害怕,怕得打顫。

“……阿雲。”

姜秉兒小聲喊。

暖閣之中的小榻之前借着姜秉兒受傷一時,順道換成了一張寬大的床榻,雲溪奉在那兒睡得也算是舒坦了。

暖閣和內間相隔了一些距離,姜秉兒聲音又小又顫,不知道雲溪奉聽不聽得見。

但是她不敢大聲喊。

小時候聽府上丫鬟說的,晚上大聲喊名字,黑燈瞎火的,會有陌生東西冒領名字的。

嗚……

糟糕了,好像越想越怕了。

姜秉兒咬着被子,渾身一陣一陣的發涼。

姜大姑娘從小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髒東西。

宮嬷嬷這一招歪打正着,給姜秉兒八百年的膽子都吓沒了。

姜秉兒閉上眼,根本不敢睜眼。她在想來的阿雲是不是阿雲。

他沒來又怎麽辦?

她好害怕。

過了好一會兒,她只聽見窗外的風聲,風聲裏似乎傳來什麽奇奇怪怪的笑聲。給姜秉兒吓得夠嗆。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斃,被自己吓死也是很丢人的,姜秉兒又鼓起勇氣又喊了一聲。

“阿雲……”

這一聲喊出來,她立刻閉上眼睛把腦袋埋進被子裏瑟瑟發抖。

舒美人齊才人,千萬別來找她玩。将軍府距離皇宮那麽遠,您二位不必奔波的!

好一會兒,她聽見前頭暖閣傳來聲音。

已經安寝的雲溪奉穿着一身單薄的內衫,舉着燭臺繞過屏風。

床榻上的姜秉兒縮成一團,用被子裹到她的下巴,只留下一雙蒲扇蒲扇睫毛眨個不停的眼睛。

偏生這雙眼還是閉着的。

“叫我?”

雲溪奉在床邊站定。

姜秉兒聽見聲音,是阿雲的聲音。但是萬一是什麽東西冒領的呢?

她閉着眼不敢睜開,眼皮子顫啊顫。

“你……你叫什麽?”

雲溪奉看見姜大姑娘緊閉的眼睛和顫抖不停的眼皮,似乎想起來了點什麽。

姜大姑娘……怕黑怕鬼。

她這會兒似乎在怕什麽,許是剛剛做夢夢見了可怕的東西。

“雲溪奉。”他回答。

姜秉兒聽着這個答案還不滿足,萬一髒東西也聽別人提起過呢?不行不行還得再考一考。

“你……你之前還有個名字叫什麽呀?”

縮在被子裏的姜秉兒閉着眼屏息等待。

似乎有人嘆了口氣。

“姜雲溪。”

入贅姜家,給姜大姑娘當贅婿的名字。

藏在被子裏的小腦袋立刻伸出來,緊閉的眼睛睜開,這雙滿是驚恐的眼睛在看見雲溪奉的時候驟然一亮。

“阿雲!”

是他!姜秉兒睜眼看見床邊的雲溪奉,心裏好像踏實了許多。卻又委屈地癟起了嘴。

雲溪奉許久不見姜秉兒睡覺能這麽不踏實,有些意外地在她床邊站着,低頭打量她。

這一打量倒是看出兩分不對來,姜秉兒額前有一層薄汗,眼睛明亮,卻眸中殘存兩分驚慌。

“……夢魇了?”

他猜測。

姜秉兒眼珠轉了兩圈,沒好意思讓雲溪奉知道自己被一個宮嬷嬷講的宮中往事給吓着了,含糊了句。

“……感覺下了場雨降溫了,你在暖閣怕是睡不好吧,進來睡。”

姜秉兒倒也沒說謊。

就在她睡前外頭又唰唰下了一場雨,不大,淅淅瀝瀝地,檐下一串一串兒滴着水珠子。

這聲音也算是讓她心裏發涼的一個來源了。

雲溪奉挑眉,一時無語。

“你怕我降溫睡不着,邀我來睡你的腳踏?”

他可不認為姜大姑娘會讓他上床睡。這腳踏就是他的第二張床。

姜秉兒心虛地摸了摸鼻尖。

她也不是故意的,但是真的沒有雲溪奉不敢一個人睡啊。

姜大姑娘小聲辯駁。

“腳踏……挺寬的。”

雲将軍能怎麽辦。她明顯是夢魇吓着了,換做以前嬌氣的姜大姑娘都會直接把自己塞進別人的被窩,死死摟着不撒手,甚至還會讓被她抱着人給她念什麽清心咒。

現在不過是想要人陪着她同在一個房間睡,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

雲溪奉自覺轉身,他拿起燭臺準備去外間暖閣抱自己的枕頭被子。

他這一轉身,姜秉兒心裏頭就一慌,爬起來一把拽着他的衣擺。

“你去哪?!”小姑娘聲音都有些尖銳,聽着還有兩分顫抖。

雲溪奉一愣,聽出她兩分不對勁來。

也顧不得被子枕頭了,索性将燭臺往一側的高幾上一放,坐在床邊。

“當真夢魇吓狠了?”

姜秉兒攥着他的衣服,哼哼唧唧了好半天不好意思說。

“……就,你出去也折騰,睡這裏呗。”

雲溪奉解釋:“我去拿被褥。”

腳踏再寬,沒有被褥枕頭要平白睡一晚,雲溪奉鐵打的身體也吃不消。

是哦。

姜秉兒反應過來。

但是要她松開手,讓雲溪奉再拿着燭臺出去,讓她一個人在黑漆漆的房間裏獨處,她片刻都忍不了。

思索再三,姜大姑娘咬緊牙關,抱着自己的被子往床裏面滾了一圈。

小蛄蛹卷裏伸出了個汗涔涔的腦袋瓜,臉上還發白,驚吓沒褪去。

有求于人,姜大姑娘無比乖巧地給雲溪奉露出了一個笑臉。

“将軍,床上寬,不如上來睡?”

作者有話說:

小姜餅:膽大,但怕鬼

雲團子:誠聘會講鬼故事的高手

紅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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