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雙腎健康,未見病變
裴多律接下來都不動筷了, 對周圍人解釋剛吃了藥,得過一小時。
雙方都沒有在飯桌上談生意的習慣,酒撤了, 幹脆認真吃起飯來。誰也沒發覺, 隔着桌子遙遙相望的兩個人。
因為下午涉及談判,所以裴多律不好表現出心虛可欺的一面,看起來就沒什麽表情, 但他一直看着紀喬。
紀喬一邊覺得自己像個小醜, 一邊覺得裴多律說“吃藥了不能吃飯”是做給誰看?他讓他不吃午飯了?
可是他不能張口,在這張桌子上, 他本就不被賦予跟裴大總裁說話的權力。
裴多律給紀喬發了短信,然後起身去了洗手間,但直到一頓飯結束,紀喬沒有回消息,更沒有出現。
他為自己走捷徑複合、瞻前顧後沒有坦白,付出了代價。
裴多律捏了捏眉心, 秘書提醒他該去會議室了。
一下午的談判結束,合作條款敲定, 德國團隊沒白跑一趟, 但也沒占到便宜,紀喬的老總說要請他們吃一頓晚飯, 先送德國人上車,老總站在英士集團公司門口, 忍不住提點起了紀喬:“你的機靈勁兒呢,那裴總幸好是吃了藥忌口, 不然飯都不吃, 還以為是對合作有意見甩臉子。”
紀喬垂着眸, 揪着衣服上的名牌,不做聲。
上天對好看的人總是偏愛,老總看着他這副樣子,想起飯桌上紀喬驚動裴總之後大概是害怕,自己也沒吃,“看在你也是無心之失——”
一道熟悉朗潤的聲音突然插|入。
“我先生提醒我忌口,怎麽能算無心之失?”
裴多律站在兩步開外,看着紀喬。
聞言,李總和紀喬都訝異地看過來,前者是震撼傻了,紀喬是裴總老婆?哈?還有這種事?那他當着人裴總的面斥責人家的夫夫恩愛?早知道公司藏着這麽個人……
後者則是不明白裴多律為何在此時挑明兩人的關系,對他有什麽好處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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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送紀喬回家,李總公司裏還有事嗎?”
李總哪敢還有事:“沒事,紀喬也忙了一天了,早點回去休息。”
裴多律“嗯”了一聲,卻站在原地沒動,李總琢磨了一下,人家兩口子站在自己公司樓下,他這個外人多麽格格不入,雖然很想借着紀喬跟裴總搭話,但氣氛好像不對勁。
安靜有車過來,他急忙小跑過去:“那我就先走了。”
紀喬低着頭:“裴多律,你說兩百萬不多,為什麽還要跟我結婚,想看我為了錢能有多妥協嗎?”
“對不起,我确實不是為了兩百萬——”
“我是笨,騙我很好玩麽?”紀喬被這句話逼得紅了眼眶,他以為自己小心翼翼地掩飾貧窮,假裝自己還是和裴多律在同一層次,可其實呢,他能裝富,裴多律就能裝窮,依然高高在上地看着他,他們之間的鴻溝不只有歲月。
他情緒激動,擡眸卻看見裴多律略微失血的唇色,就像當初在爛尾樓探照燈裏迷惑他時一樣,他此刻仍然被迷了心智,下意識看向他的小腹。
即使被欺騙,他怎麽舍得對一個少了一個腎的人發火?
這個人是裴正。
裴多律對紀喬一閃而過的心理轉變一清二楚,可是愈清楚,他便愈知道自己過去的混蛋。
他面前從來只有三個籌碼:兩百萬的保單、一張不錯的臉、一場僥幸逃過的手術,今晨他還試圖用第二者增加籌碼。
或許他該捏緊了第三個,直到紀喬消氣。
可是紀喬質問他“騙他很好玩嗎”,裴多律便知道,這句話不能再聽一次,聽得他心在痛。
“不好玩,結婚是因為我想跟你結婚。”
裴多律拉住紀喬的手:“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去車上。”
所謂的車上,是裴多律那輛“老板的保時捷”,上車的瞬間裴多律就後悔了。
原來他為了圓謊不知不覺騙了這麽多次,次次都像一把利劍橫亘于他們之間。
裴多律把四面車門落了鎖,咔噠一聲,在隔音良好的車廂內尤其明細。
“對不起。”
“五年前的手術其實沒有做完,我沒有少一顆腎,我生物學意義上的父親胡瀚海,叫停了手術。”
“他不知他如何與柯瑞合謀,沒有告訴你實情。”
“對不起,我利用了你的愧疚。”他這裏空了一個位置,不是腎髒,是心裏有一個叫紀喬的人跑了,很空很空。
紀喬僵硬地擡頭,對上裴多律的視線,耳朵尖銳地刺痛了一下,好像有什麽話語在他耳廓裏激蕩旋轉,嘴唇顫了下:“我該怎麽相信你?你說沒有就沒有,你腹部的疤怎麽來的?”
這是裴多律新編造的謊言嗎?因為身份被戳穿,所以結束了,他要抽身了,不需要他補腎了?
裴多律按了一下副駕前的儲物盒,掉出一份牛皮紙袋:“這是我上次的體檢報告。”
“因為我心虛,所以不讓你跟着去。”
紀喬在漂漂浮浮的話中終于抓到了有力證據,幾乎是搶過了那份報告,沒有耐心繞開上面的繩子,撕開後将裏面的紙倒了出來。
紙片掉在了真皮椅上,紀喬發瘋似的刨開,終于拿起腎髒B超的一頁。
雙腎健康,未見病變。
啪、啪,眼淚大顆大顆砸在了薄薄一張紙上。
紀喬俯下身,将紙頁按在了臉上,崩潰了一般。
他惶恐、他擔憂了五年的事情,在噩夢裏連番上演的事情,原來是子虛烏有。填滿憂慮的心髒驟然被挖空了倒塌了,不知該重新填進什麽好。
“你為什麽要騙我!為什麽騙我嗚嗚嗚嗚……”
“對不起。”裴多律好像只會道歉。
他恨過紀喬不傷心,可是他這麽傷心,這麽真切的傷心,還被自己罵“貓哭耗子”。
他忽然不明白,自己是怎麽在紀喬哭過一回後,還能心安理得地騙下去。鬼迷心竅了,明明最初最初,他簽下手術同意書,是不想讓紀喬掉一滴淚。
在說了很多對不起後,裴多律終于會說:“我以為,補腎能讓你留下來。”
“我還喜歡你,我想跟你在一起。”
“可你是裴多律,你不是裴正。”紀喬哭着想去擰門把手,可是摸來摸去都沒摸到豪車的門把手設計在哪,不由得哭得更大聲了。
有錢的裴多律連車都在欺負他,他不要跟叫裴多律的人結婚。
裴正不是這樣的,裴正連考慮他的告白都不會超過半天,會連夜趕到他家樓下,告訴他結果,“怕過夜太長”。
裴正不會整整瞞了他十四天零七個小時。
他不相信裴多律說的話,讓裴正跟他說話。
他嗚嗚地說出這句泣不成聲的話,裴多律臉色頓時失去血色。
大抵情人最怕“面目全非”四個字。
裴多律不知道自己走到今天,還剩下多少“裴正”的特質。
他打壓集團裏的舊勢力不擇手段,他連恩師都敢辜負,他讓紀喬在他面前哭了兩次。
紀喬只愛過去的裴正。
裴多律偷借的光,摧心剖肝地還。
“你開門,放我下去。”紀喬哭得鬓邊的頭發都濕透,他必須找個地方,送外賣也好,跑步也好,将一身的力氣發洩出去。
裴多律沒有動作。
他很冷靜地說:“我們約了保險公司明天上門。”
他把籌碼全推出去了,桌面上空蕩蕩。
沒有補腎,沒有保單,沒有裴正好顏色。
他手段卑劣,面目可憎。
紀喬沒了聲,結束了,等保險公司離開,一切都結束了,沒有保單束縛的婚姻,像無根之木,像容易枯萎的虎皮蘭。
裴多律發動汽車,紀喬默認了回家的路線。
家裏依然是早上出門的樣子,如今卻哪哪都刺眼。
三歲小孩用小玩具房子過家家,裴總也委曲求全地找個小房子跟他過家家。
當初被柯瑞打壓的窮小子,搖身一變權勢滔天,第一件事就是拿紀喬耍着逗逗。
紀喬往前走了一步,踢到了一箱酒。
裴多律下意識解釋:“是蔣平風送的,不是我要喝。”
蔣平風不顧他不能喝酒的設定,非要送一箱低度紅酒過來。
紀喬低頭看了一眼,忽然一陣火上來,他說這不能喝那不能吃,而實際上的裴多律在外面應酬哪有不喝的,滿桌白酒,觥籌交錯,回家還要騙笨蛋,捏着鼻子吃沒滋沒味的東西。
從始至終,傻傻的找老中醫的只有他。
以為笨蛋好騙就不會發瘋嗎?
“這酒挺好的。”紀喬從木箱裏抽出一支紅酒,松手砸在地上。
啪啦!
巨大刺耳的聲響,炸裂的紅色酒花開了一朵又一朵。
五年的擔憂像是剪破口子的氣球,全是膨脹的沒用的空氣,高高懸浮在五髒六腑內沖撞,必須要發洩出來。
淨是沒用的擔心!沒有人需要他的擔憂!全是一廂情願地補腎,裴多律還問跳梁小醜有沒有私心。
紀喬砸了酒,又把他傾盡所有重金複購的補腎東西一股腦找了出來,扔到裴多律腳下。
直到把客廳弄得一地狼藉,他終于冷靜下來,抹了把臉,啞着聲音道:“抱歉,酒我會賠的。”
嘭。
他甩上門進了房間,落了保險。
裴多律站在原地良久,褲腳都被紅酒打濕,灰色變成了深色,他看着紀喬發洩,只有在一片玻璃高高濺起往紀喬身上的時候,伸手擋了一下。
等紀喬進了屋,他僵硬地取了掃帚和簸箕,将地上的碎片掃進去。
過去讓他頭疼的補腎藥材,其實是他不再擁有的命運饋贈。
裴多律做了飯,在卧室門口站了很久很久,道:“你出來吃飯吧。”
入戶門一開一關。
紀喬趴在床上,紅腫着眼睛找出蔣平風的微信,問他:“裴正為什麽要改名?”
蔣平風絲毫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這也沒什麽不能說的:“因為他爸逼着他跟父姓啊,被押着去派出所,他進去晃了一圈,改了個裴多律出來,胡瀚海氣死了。”
紀喬眼睛一眨,又滾出一顆眼淚來。
怎麽這樣啊,被帶走的裴正一定很艱難很艱難,才變成這麽這麽可惡的裴多律。
作者有話要說:
貓貓發瘋,觸底反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