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圍觀年度情感大戲高潮

今天在場的人沒有不認識裴總的, 撿到的東西被領導發現自然要上交,兩個工人有點遺憾,畢竟是真金, 但一看裴總駭人的神色, 又心有戚戚地扔燙手山芋似的交出去。

裴多律托着戒指的掌心僵硬并攏,手指生鏽了一般,反應了一會兒才拿起戒指。

戒圈內壁有紀喬摘下桂冠的日期, 即是表白那天, 裴多律将自己交與紀喬。

世界上有沒有兩片同樣的桂葉?

裴多律不知道,他只知道這枚他親自設計加工的戒指, 手藝粗糙,桂葉算不上精美絕倫,但是紀喬如珠似寶地戴着。

為什麽會落在這裏?

裴多律腦海中浮起他不能承受的猜測,這種猜測讓他覺得過去所謂的奮鬥毫無意義。

他斥責這種猜測毫無邏輯,為什麽不能是流浪漢撿到了紀喬的戒指?這分明更有可能……但紀喬對過去遮遮掩掩的姿态重重打擊了這種可能。

這間毛坯卧室窗戶正好朝向楊楊飯館,裴多律在窗前站定, 目光一點一點冷凝成冬月的深潭。

“拿條警示帶,這間屋子別讓人進來。”

啊?兩名工人面面相觑, 腦海中頓時閃過“案發現場”四個大字, 甚至不約而同地看了看對方腳下,他們進來了這麽久, 都是他們的腳印,算不算破壞現場?警察來了怎麽說?

“要、要報警麽?”

工人踮腳跟着裴多律出去, 驚心動魄地問。

裴多律一停,閉了閉眼, 想報警把紀喬抓起來, 他可以向警方提供密不透風的監牢, 他再陪紀喬坐牢。

“不用麻煩,我知道戒指主人是誰。”裴多律拿出手機,“算我買的。”

他一人付了三千,轉身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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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鞋底踩在水泥臺階上,揚起淺淺的灰塵,落在鞋尖便蒙上陰霾。一層一層,将心髒也裹得晦澀粗粝地疼着。

秘書問:“裴總您……”

要去哪?

裴多律:“你不用跟,今天不安排工作。”

下樓,出工地,過馬路,徑直走到楊楊飯館門前。

這段路紀喬是不是走過?

為什麽會認識楊姐?

為什麽在他來海市第一天,出現在工地門口?

他到底來過這裏多少次?!

裴多律站在門口望了望陳舊的招牌。

蹲在門口洗菜的的楊姐馬上認出了裴多律,她曾經跟紀喬開玩笑說新開發商是她的財神爺,誰知竟然是紀喬的對象。他們這無論是老板還是吃飯的客人都滿目風塵,乍然一個白襯衫黑西褲的俊美總裁站在這,極度格格不入。

“裴總?”

裴多律:“這店開幾年了?”

楊姐:“五年了,也是倒黴,我一來樓就爛尾了,多虧您接手。”

裴多律:“你什麽時候認識紀喬?”

楊姐猶豫了一下,她記得紀喬的囑咐,認識時間應該不打緊吧?

“就他大一開學前一個月。”

這種出口前斟酌再三的樣子,紀喬的朋友都有的毛病。

裴多律一咬牙,直接詐道:“紀喬跟我說了,他一個人風霜落魄,多虧楊姐照顧他,我感恩不盡,等工地工期過後,有沒有興趣承包英士集團的食堂——”

楊姐吓一跳,他們在工地風吹日曬慣了,承包大集團的食堂,風吹不到日曬不到,客源換成寫字樓裏的白領,不走關系哪裏有這種好事。

但她哪裏對紀喬有這樣的恩情?又豈能在紀喬不在場的時候接受他先生的好意?

“不不不……談不上照顧,紀喬那麽勤快,當時飯館經營不好,我開的工資低了……”

楊姐說着說着,擡眼對上裴多律發紅的眼眶,面色一變,猛地站起來,手指濕淋淋往下滴水,她手足無措地在褲子上擦了擦,“裴總,你、你——”

她覺得這個年輕英俊的裴總,馬上要掉進萬劫不複的深淵了。

裴多律聲音很輕,像失去了力氣仍然用力攀着懸崖要一個真相:“我在爛尾樓裏撿到了他的戒指,你不用替他瞞了。”

楊姐左右為難,說與不說,似乎都會抽掉裴多律手裏的最後一根稻草。

裴多律攥着戒指:“我愛他,我想知道。”

楊姐眼底一熱,她何德何能,能讓一個天之驕子祈求地對她解釋對紀喬的情深,她一咬牙:“你進來說吧。”

說別人的事,她不習慣,拿了一籃花生剝着炒花生米:“第一次見到小紀,是有天早上我看見他從對面工地出來,人很瘦,他看了我這邊一會兒,正要走,老王讓我把他叫過來吃早餐,說這小子一看就餓狠了。”

“我們生意不好,每天都會剩很多飯菜,夏天留着也是馊了。”

“他臉皮薄,不好意思白吃,還說幫忙洗碗。”

“老王跟他聊了會兒,知道他是來上大學的,要賺生活費,只有一個月就開學了,包吃包住的不要短期工,臨時工不包吃住。”

“一個月的房子也沒地方租,錢也不夠押金,就住對面爛尾樓了。”

猜測被證實,情緒毀天滅地,裴多律差點了忘記怎麽發音,半晌才找到語言:“紀梅雲留的房子……”

楊姐:“他是最近去房管局查了才知道。”

裴多律咬破的嘴唇再次失去血色:“你繼續說。”

楊姐:“我看着實在心疼,就說要不我包吃住,留下來給我打工吧,就算晚上把桌椅收起來打地鋪都比對面睡爛尾樓早出晚歸安全。”

“小紀他也看出來飯館其實不需要人手,跟我借電動車試試跑外賣,閑下來幫忙炒菜洗碗。外賣上線後,店裏主要就做外賣了,生意好了不少。”

裴多律喃喃:“他哪裏會洗碗,他也不會做飯……”

說什麽看吃播看美食學會的,全是騙他。

楊姐:“一開始是不會,碗還砸了幾個,菜也炒糊了,我尋思要不還是算了,老王說你看他那樣子還能一輩子不學啊?多學點是對他好。真沒想到,老王随手教的徒弟最後還能出師。”

“天天做粗活的,手都會粗糙,小紀他有天忽然就戴起手套了,不管幹啥,大熱天的,他就戴得住,還塗大寶。這也是我第一次看見他給自己買東西。開學後,他有地方住了,就跟勤工儉學的學生沒什麽不同了。”

裴多律嘗試想露出一點笑容,嘲笑紀喬這時候了的莫名堅持。

可是他一想到紀喬因此而騙過了他,如果那雙手留了更多繭子,斷不會騙他至此……但這是很矛盾的,難道他就願意看見紀喬滿手的風霜嗎?

“別告訴他,我來過。”

裴多律出飯館時,被天上的烈日刺得眼眶一酸,眼淚落了下來。

原來工地相遇那天晚上,紀喬是給他們送外賣的。

這人是怎麽跑回去換了一身衣服來跟他見面的?而自己那晚的表現……混蛋極了。

這只是第一站。

那麽多心虛的朋友,像紀喬這五年路上豎起的一面一面磨難的旗幟。

從不肯讓他上去的綠園小區,還敢大言不慚是房東。

老破小,沒有電梯,樓道裏都是小廣告,進去了才知道環境比想象中的差多了。

如果他早一點進去,就斷不會相信紀喬的說辭,這個笨蛋會任由紀梅雲留給他的房子貼滿小廣告嗎?不會。

裴多律想到自己和紀喬井井有條的小房子,痛到麻木的心髒又湧上尖銳的疼。

他逐級往上,越往上,樓道越幹淨。他不知道紀喬的門牌號,但紀喬曾經在走廊裏跟他視頻過,那一面白牆上印着開鎖的字樣。

到了。

裴多律伸手抹了一下開鎖的廣告,沒有表情地敲門。

中午這個點,王猛應該在家裏吃外賣。

手機叮咚一聲,是紀喬給他發短信,報備他已經吃完午飯啦。

裴多律回道:“不要趴在工位上睡,困了我讓司機接你回家睡。”

紀喬:“我不困。”

裴多律回了句“好”,收起手機。

下一刻,王猛吸溜着螺獅粉開門,對上裴多律冷淡的表情,沒咬斷的粉條啪叽掉回碗裏:“呃,裴、裴西施,不是……”

裴多律開門見山:“紀喬是不是住這裏?”

王猛吃驚:“你知道?”

裴多律:“讓我進去。”

王猛一米八多的個頭再也沒有給紀喬當保镖那天的牛逼哄哄,因為裴多律今天的臉色堪稱鬼見愁,明明昨天一起喝酒時還那麽平易近人。

“呃,我剛煮了螺蛳粉,太臭了,裴總您下回再來。”

怎麽回事,紀喬裝富被識破了?不能啊,怎麽沒通知?

裴多律:“我要進去。”

王猛虛胖地堵着門,“不合适吧,紀喬又不在……”

裴多律冷笑:“房東不是紀喬麽?我是他丈夫我不能進?”

王猛被裴多律身上一瞬間爆發的氣勢震住,感覺再堵着就要踏着他的屍體過去了。

“能,能。”

裴多律進屋,都不用走動,只要站在門口就能把全屋收入眼底。

太小了。

他突然想到,這棟樓不是四四方方的規則建築,正面挺大氣的,多數房間格局也不差,但總有一兩間房子夾在尴尬的地方,又小又逼仄。

而紀喬和王猛租的,便是最差的一等。沒有客廳,只有過道。

“把手機放下。”

王猛正要通風報信,跟開會摸魚被領導抓到了似的,差點吓尿。

“這間是紀喬的?”裴多律指着房門緊閉的一間。

“對,我也沒有鑰匙。”王猛機智地阻擾,其實鑰匙就在冰箱上面,“你要看就叫紀喬——”

砰——

裴多律一腳踹開了房門。

紀喬這間是客廳改造出來的,不是磚牆,在裴多律眼裏跟紙糊的沒兩樣。

王猛閉嘴裝死,在心裏呼喚紀喬,你老公暴怒的樣子好可怕。

紀喬的房間除了床和櫃子就轉不開身了。

裴多律看着枕頭套被套被單三者三色完全不配套的單人床,心裏的防線一根一根崩斷。

怎麽過成這樣?

衣櫃年頭老,櫃門卡住了,王猛再次目睹裴多律暴力拆門,閉嘴驚豔。

櫃子裏,紀喬春夏秋冬四季的衣服疊放整齊,全是裴多律沒見過的破爛。

沒膽子在他面前穿是吧?

裴多律翻了翻,甚至連內褲他都沒見過。

王猛被窒息的氣氛籠罩,覺得自己必須為兄弟兩肋插刀,争取從寬處理:“你冷靜點,他不是故意騙你的,為了騙你也不容易,內褲太便宜了都不敢在你家曬,也舍不得扔,眼巴巴拿回來的,真不圖你錢,反倒還花了不少冤枉錢。”

說完,他感覺空氣更稀薄了,似乎連螺蛳粉的臭味都聞不到了。

裴多律蹲在櫃子前,有點想哭。

比紀喬因為害羞不敢在他家曬內褲導致內褲沒幹透大腿根過敏更荒誕的事情出現了。

因為內褲太廉價。

裴多律的視線在那堆廉價的內褲上盯着,仿佛能燒穿一個破洞。

真的有破洞。

就這還舍不得扔。

這一屋子的破爛,簡直讓人懷疑全部是垃圾堆淘來的,然後被紀喬洗得幹幹淨淨,散發着淡淡的皂角香。

難怪校服會那麽舊,沒錢買衣服可不就得重複利用。

裴多律直接打電話叫來搬家公司,把這一屋子的紀念品搬到他們的小房子保存。

他擡頭在衣櫃上方一掃,果然看見一些行李袋。

伸手拿了下來,一看,拉鏈都壞了。

想必同居的時候,是連夜買的新行李箱,不然只舍得用行李袋。

他将紀喬的衣服一件一件,展開看了,又好好疊進敞開的行李袋裏。

從裴多律疊衣服起,王猛就知道事情朝他猜測的相反方向發展了。

操,這真是愛狠了,大喬完蛋了。

他搬來板凳,坐在門口吃螺蛳粉,近距離圍觀年度情感大戲高潮。

正嚼着花生呢,深情男主毫無預兆地哭了。

王猛險些沒拿住碗,不是,真不把他當外人啊!他以為裴多律忍得住!

裴多律敢哭他不敢看啊!

大喬,快來啊大喬!

王猛伸長脖子看,是紀喬收藏的哪件破爛給了裴多律最後一擊。

啊,是那件打了很多補丁的蚊帳。

蚊帳怎麽了?不至于吧?看起來跟破內褲一個等級的傷害啊?

難道是累計傷害清空了血條?

王猛像個錯過關鍵劇情看不懂伏筆的弱智觀衆,花生米都不香了,抓耳撓腮想給紀喬發消息要劇透。

裴多律看着蚊帳上的補丁。

粗糙的針腳,打補丁的布料是從一件志願者文化衫上剪裁下來的。

上面依稀能看見一行:第14屆國際大學生建築設計大賽,志願者。

五年前在海市舉辦。

紀喬去當了志願者。

因為裴正早就告訴他,他會參賽。

但是裴正準備轉學事宜,這個比賽最後是蔣平風帶着他們的作品去參加的。

紀喬去找過他。

那一天應該天氣很不錯,紀喬會穿着志願者的白色短袖,可能會因為長相過于好看,被選中當頒獎儀式的禮儀隊。

他抿着唇,在參賽名單上一遍一遍看過去,怕看漏了,還會用手指一個名字一個名字劃過去。

手指很白淨,看不出他在飯館洗了一個月碗。

他連指尖都收拾的幹幹淨淨,從很久之前就未雨綢缪,會戴手套會有點小聰明,掩飾所有狼狽,期待與裴正重逢。

可是名單上,沒有裴正的名字。

裴多律捏着被剪得七零八落的志願衫,想着五年後依然會強撐體面站在他面前的紀喬。

他真該死啊。

作者有話要說:

王猛:在現場,不敢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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